稍后,我一把夺回行李袋,飞快地抱了抱他:“就送到这儿吧。”

“说真的,我更建议你坐火车。”史迪文双手***裤兜,像个挚友。

我冒了冷汗:“你知道我要去哪?不可能,谁都不知道的,我甚至连机票都还没买,你不可能知道的,除非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你…你诈我?”

“锦州。”史迪文的话头,叠合着我的话尾,抢答似的。

我被狠狠噎了回去。

“可不可以不说蛔虫?心有灵犀不好吗?”史迪文得饶人处且饶人,直接进谏,“北京到锦州没有直航,所以你不如乘火车到锦州,再从锦州换乘到义县,这样更省时省力。”

我陷入被动:“没有…直航啊。”

下一秒,我幡然:“我果然还是被你诈了。”

史迪文浅笑:“这用得着诈吗?你要走,你要自作主张,你要一个人静一静,你不要留下,你坚决不要留下和我并肩作战,可你还说你爱我,那么你去我的家乡走一走,这是不二之选吧?”

我溃败,可还得故作,于是眼珠子转来转去:“你真是的,做好人不会从头做吗?要坐火车你不早说?你的时间不宝贵吗?早说的话,送我到火车站不就好了?十点不是还有会议…”

史迪文伸手,将我的脸揽向他的胸膛:“就是说么何荷,你看看你变得有多鲁莽,你知道目的地,但不知道通向目的地的路,你这样子不会迷路吗?我的时间是宝贵,但只要能让你回头,什么都值得。别走了…好不好?”

后来,我和史迪文自机场分道扬镳。

我独自驶向火车站。这一次,史迪文没有再说要送送我。

我哭了来着,我说对不起蚊子,对不起我这次真的不能和你统一战线。乔先生人面兽心是不假,可一边是抗衡,一边是屈服,我这个做妈妈的选择屈服。

我哭得太凶,末了史迪文还得反过来劝劝我:“好了好了,何荷啊,你换个角度想想,你我对立,最后总会有你或是我,可以接回厚福,这样叫不叫万无一失?”

“可我们呢?将来我们怎么办?”

史迪文双手箍着我的头,大声地亲了我的额头:“什么怎么办?我们最好办了…”

锦州义县全县有八镇三乡,生养史迪文的镇子,是全县人口最少的镇子,总人口不足一万。

纵然史迪文推荐了最佳线路给我,我抵达镇口时,天色也擦了黑了。

自机场取车时,史迪文说,不过五百五十公里的路程,开车是最快捷的,六个小时便能到了。他说何荷啊,下次我们开车去啊。下次,他说得自然而然,真教人士气大振。分头取了车,我们直到驶上机场高速,有了最后的稍纵即逝的交集,他车速快,从我后方刷的一声过去。十点钟,乔泰的会议…新任CEO不翼而飞的会议,想想我也真是将他逼入绝境了。

镇口,我抓住了第一个和我面对面的大娘:“请问,史家怎么走?”

“史家?史弟家啊?”

我发笑:“嗯,史弟家。”

大娘随手一指,说顺着这条最好的路笔直地走,最大最气派的,盖得像天-安门门楼的,就是史家了。我道了谢谢,走出十来米了,大娘又追着问,你是史家什么人?他们一家子都出门了。我一边退着走一边回答她:没关系,参观天-安门门楼,谁管里头有没有人吶。

浅薄的夜色中,史家的确“鹤立鸡群”…但天-安门?大娘还真会夸张。

院门锁着,我推了推,怎一个岿然了得。我后撤,一下下跳着脚,院门内的二层小楼便忽隐忽没。异于四周的砖瓦,这二层小楼铸就于钢筋水泥,莫非是史迪文千里迢迢带了一支建筑队来?这倒也不无可能。

有骑自行车的人路过,晃晃悠悠地停下:“找人啊?”

我摇摇头,他倒打开话匣子,说这史家是发达了,里头的电器样样俱全,最初时害得镇上是频频断电…这时,又有邻里吃饱了出来散散步,补充道,还有茅房啊,这史家把茅房盖得亮锃锃香喷喷,水龙头还是镀金的。我大笑,说这史弟可真能得瑟,是吧是吧?

结果,乡亲们翻了脸,说这怎么能叫得瑟?人史弟富了一个,就等于富了一镇,这条最好的路就是人史弟铺的。乡亲们向我头顶一指,这时我恍然,我一直倚着的什么是一支路标,其上赫赫然三个大字:史家路。

我嘴欠:“这人怎么就单单铺自个儿家门口的啊?自私。”

众人唾弃着我四散:“别的地方在修了,在修了!”

我独自徘徊,史迪文一掷千金的“嘴脸”褪去,现实依旧是现实。史迪文自然亦将其爹妈安置他处,纯朴如他们,会不会更好糊弄,抑或更耿耿于怀于如今的颠沛。

我走回公路旁,找了家连名字都没有,只写了旅店二字的旅店入住。像是露宿街头也无所谓,像是自有史迪文会护我万全。

但我致电的人,仍是乔先生。

我礼貌地:“打扰您了乔先生,我就是打来问问,厚福今天还好吗?吃没吃饭?有没有闹脾气…”

乔先生打断我,且答非所问:“何大CEO说话算话,佩服佩服。”

我的“上任”,被乔先生褒奖为无心插柳柳成荫。锦州会所中,他拍着我的肩膀说:“让乔泰CEO的位子空空如也,倒还真不如何小姐来象征性地坐坐。由你来摆他Steven一道,他Steven会更难做的吧?”

今日,果然,我何大CEO非但没有新官上任三把火地烧上一烧,直接无影无踪,于是纵然史迪文信誓旦旦地说我分秒必争,去了哪哪哪做事,末了他舌战群儒…仍被董事会大大地投了反对票。这一度是他的班子,一旦四分五裂,乔泰与他势必一败涂地。

“幸得何小姐这伟大的妈妈,我们一定皆大欢喜。”乔先生那厢,有美酒,有女人,语笑喧阗。

“厚福他…”我急切。

“何小姐只管好好做事,Steven他早一天大彻大悟,你们母子就早一天团圆。”乔先生就这样,挂断了电话。

第二天天不亮,我出发去了龙圣禅寺。

龙圣禅寺位于村北山脚下,拐过一道道山弯,便绽露古香古色的庙宇。

九年前,高慧发病…高慧于邻村一个男人的床上赤条条地发病,被史迪文带回家中。那男人是她的爱人,不同于和史迪文的相亲,她和那男人是相亲相爱。接着,她被确诊:肌无力。那男人并非大奸大恶,但肌无力,让他抛弃了高慧。

而九年前,就于这龙圣禅寺内,史迪文结识了乔先生。

大雄殿,供有鎏金三佛,史迪文别的谁谁都不认,认准药师,求高慧康复。想想他和我把臂同游清碧寺时,他亦是如此,只求健康,他说除了健康,其余人定胜天。

那一天的大雄殿,既史迪文之后,乔先生步入。他带着他的人马迷了路,路过这庙宇,安之若素地进来拜上一拜。而那一天之后,乔先生便是史迪文的“贵人”了。

这是周综维说给我的。

乔先生笼络周综维时,史迪文有试着“作梗”,有向周综维讲讲他的陈年旧事,无奈,未果。后来,我找过周综维,拜托他将史迪文的事说给了我。

怎地,说曹操曹操到,这时,周综维致电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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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通知一下:周三四不更,周五更,大结局~谢谢你们一直支持到这里~

大结局(上)(一万)

更新时间:2013-7-19 15:15:32 本章字数:10839

“我找Steven。咣玒児午”

“你可以直接打给他。”我对周综维不咸不淡。

“他要接了我会打给你吗?”周综维风风火火。

我回敬他:“他要不接你打给谁他一样不会接。”

“算了。”周综维挂断了电话韪。

烧香拜佛的香频频点不着,我踱来踱去,末了回拨给了周综维:“你找Steven什么事?周综维,Steven他对你仁至义尽,你识不识好歹的也都无所谓了。你和他非亲非故,可更无怨无仇,这个时候你要是找他不痛快,我…”

“你!”论能言善辩,周综维并非佼佼者,可接二连三地,挂我电话他倒是挂得狠绝。

九年前的史迪文,拿了乔先生的钱,给高慧请了最好的医生,用了最好的药。他和高慧说:“你这病能治好,等治好了,你就和他走。”他没说,那个“他”这会儿都无影无踪了檠。

除了浮华,这大概是史迪文的第一个目标:治好高慧。

拿了人钱,便要代人做事。可惜史迪文说的做事,和乔先生说的做事,是两码事。于乔先生的地下钱庄中,史迪文“胆小如鼠”地说了no。就这样,他第一次吃到了乔先生的苦头,折了三根骨头。

还钱,还那一笔利滚利的钱,大概是史迪文的第二个目标。

外汇界中,史迪文崭露头角。乔先生视自己为自己人,常常“请”史迪文把酒同欢。

史迪文对乔先生说了第二次的no后,乔先生找回了高慧的那个“他”。那个“他”用真话朝高慧心窝狠狠捅上一刀,高慧便拒绝了治疗。史迪文不得不做坏人,他对高慧说:“是我逼他走的。”

接着,史迪文第一次,亦是唯一一次惊动了警方。

风平浪静。地下钱庄风平浪静。

乔先生笑吟吟地致电史迪文:“Steven啊,令尊令堂真的是太客气了。”红砖青瓦的史家,乔先生和史迪文的爹妈共坐一张暖烘烘的土炕。乔先生将电话交给史妈妈,史妈妈对史迪文说:你们领导真是个好人…乔先生在一旁笑语:“您真的是太客气了,除了优秀员工,优秀员工的家人,我们一样有义务关照。”

又是龙圣禅寺,史迪文不得不对乔先生妥协。

他说:“你要我做事可以,但我要做干净的事。你不就是要钱吗?我帮你挣干净的钱,干净的钱,能让你名利双收。”

三两年后,乔先生作为个人投资者,声名鹊起。

在他的身后,是史迪文的出类拔萃,胆战心惊。

时光像按下快进键,快进至五六年前,我进入宏利。史迪文冲在第一个和我握手:“哈喽,我叫史迪文,Steven,中英文两用,洋气吧?”我说,我叫何荷。

倘若没有我,或倘若他不只有我,我亦不只有他,又或倘若我们没有何翱,或许,他史迪文便没有第三个目标:我。那么他大可以接着招蜂引蝶,处处留情,家中有情深义重的妻子一日日好转,在他的脚下,虽踩着乔先生这颗地雷,但只要乖乖地不去动上一动,他大可以长命百岁。

那么或许,他会比今天无忧无虑。

可惜,他有了我,有了我和何翱。

高慧的好转,令史迪文渐渐要松开她的手。接着,高慧的那个“他”,客死他乡。史迪文又一次对乔先生以卵击石,吃了大把苦头。乔先生碾着他的脊梁问:“不是我做的。就算是我做的,你又能怎么样?”爱人客死他乡,高慧对史迪文爱恨交织。

乔先生“急他人所急”,建议高慧:抓住Steven的手,永远不要松开。

又是龙圣禅寺,乔先生对史迪文掏心挖肺:“Steven啊,我这个人,惜才如命,最重忠心。你把你的忠心献给我,我会爱惜你如生命。”

直至两年前,史迪文不再在乔先生的身后,他有头有脸地走出来,做了他的左膀右臂。那一天,乔先生大喜,他说Steven,你到底没有白白辜负我的苦心。没有人知道,这是史迪文反击的号角,他只身一人,要将乔先生斩草除根。两年前的那时,乔先生花天酒地,歌舞升平,至于我,我不忘他史迪文的“薄情寡义”,作茧自缚,真的没有人知道,他史迪文的千难万险。

我独自潸然泪下,像个孤魂野鬼。

龙圣禅寺没有我的“贵人”,没有人能让何翱回到我的身边,亦没有人能让我回到史迪文的身边。假如有,我大概会像九年前的史迪文选择乔先生一样,义无反顾,绝对的义无反顾。

五天,乔泰股份兵败如山倒,董事会一盘散沙。股票迟迟不得开盘,持有乔泰股份的股民们,方寸大乱。记者们说,乔泰股份如同电光朝露。

五天,乔先生拒接我的电话。他的人说:乔先生在忙,请何小姐半小时后再打过来。半小时后,又是半小时,周而复始,直到他的人说:乔先生休息了,明日请早。

我和史迪文全无联络。

秦媛有一阵子疯狂地致电我,我接了。她说何荷,你知不知道咱们盛元系统,凝聚的不仅仅是咱们的小聪明,还包括史迪文的大智慧。伯恩说,有十几个大大小小的难关,他是得到了史迪文的点拨才攻克的。秦媛大呼小叫,说十几个…真有你们的,一共才多少的难关啊?我苦笑,说秦媛你知不知道,他史迪文是真的能以一敌百,他大概有他们双倍的小聪明,更有他们五十倍的拼命。

“乔泰到底怎么回事?你这新任CEO有没有内幕可曝?”秦媛自说自话:“算了,曝什么曝啊,何荷,你和Steven有事说事,不管能不能帮,我一定帮。”

我拜托了于小界,请他和于泽对何翱的事只字不提。

于氏珠宝的接-班人,一样久久悬而未决。于氏珠宝下一季度的企划,等的是乔泰的入资,于烨和于小娅的争夺,对准的是同史迪文的合作。如今乔泰自身难保,于烨和于小娅,似乎继于小界之后,同样回到了原点。

乔先生对我的戏弄,令我束手无策。我一百次调出史迪文的号码,按却按不下去。这会儿像是我和他两军交战,那么互诉衷肠是最最要不得的了。

第六天,我返回北京,变得不会走路,一抬脚就跑,跑得横冲直撞。

这一天的北京,到了落叶时节,坠地时,发出薄薄的窸窣声。狂风席卷,一百片中或许有九十九片接受命运的安排,但总有一片自讨苦吃地挂在枝头,东摇西荡荡得七荤八素。

下午三点,我抵达锦州会所,停了车子,抬脚就跑。

却猛地,我被人从后方重重地拽住,掩进绿植。我反弹向他,看都不必看,这时我即便瞎了聋了,伤着痛着,我也能感受出他是史迪文。我就势伸出双手,紧紧攀住了他的脖颈。我踮脚,脸贴着他的脸:“怎么办…”

我的开场白太不合常理。我拉他落马,说到做到,到头来还问他怎么办?

史迪文抚着我的后脑,一言不发。

我把问题问了个完整:“怎么办?我六天没有厚福的消息了。”

史迪文择开我,将我被席卷了的长发别至耳后。没有了长发的纷纷扰扰,我得以深呼吸了两个回合。史迪文握住我的手:“我们进去。”

有大门的关卡,我们“外人”只得将车子停在大门外,步行百米,抵达会所。把守的人不认得我,也认得史迪文,无须多言,直接放行。

我跟随史迪文的脚步:“你知道我会来?”

“不知道。”史迪文又是一身的黑色西装。他像是要长在黑色西装里面了,他的姹紫嫣红,全是历史了。

“那你来做什么?”

“你不知道吗?”史迪文反问我,语气中带着也许是我的错觉,也许不是我的错觉的微怒。

“不知道。”我坦白。

“我来投降。”史迪文飞快地,公布了答案。

我们通行无阻,直抵一楼大厅。四下的人,史迪文大多认识,他凌厉地一一扫过去,他们又大多会闪避。他们一度是共事的兄弟,又一度你死我活,史迪文右眼的伤,还有淡淡的青黑色的痕迹,下一秒谁是王者谁是寇,或许变幻莫测。

又有人布上茶点。

我咬了一口,随即掀了桌子。我说这口味太清淡,不是说让我给提提建议吗?不是说会改进吗?我们厚福不喜欢清淡的。你管它健不健康,让你们多放糖你们就多放啊,我们厚福就喜欢吃甜的,你们就让他吃啊!

没人拦我,包括史迪文,由着我翻天。

我熟门熟路:“我要见见我儿子…”

乔先生从容地和我走了个面对面,他身着藏青色睡袍,一边走,一边系着睡袍的带子。他的皱纹像是还浅薄了,气色红润润的。我顿时生惧:似乎在将来的十年,二十年,他皆会如此儒雅,儒雅得令人毛骨悚然。

“何小姐稍安勿躁啊。”乔先生温和地拦下我。

史迪文唤我:何荷,回来。不管是不是故作,他史迪文始终气定神闲。我一动不动,同乔先生僵持,他便又唤了我第二遍:回来。我直挺挺地退回他身边,他握住我的手,拉我坐下。

下人速速打扫了一地狼藉。

乔先生坐下,手边捻到一小块茶点的屑片。下人惶惶地要接下,乔先生却瞄准了一丢,丢在了史迪文的脸上。我下意识地一震,史迪文却迅速地捏了捏我的手指,示意我别动。他悠哉地抬手抹了抹沾在鼻尖的渣子:“乔先生好准头。”

我一败涂地:比忍,我哪里是他史迪文的对手。

“乔先生,我能不能先见见…”我还是我,一个走投无路的妈妈。

我被打断了,乔先生自顾自地问一旁的人:“今天…几号来着?”

“十七,十七号。”

乔先生伸出食指,隔空点了点史迪文:“你啊,我到底还是低估了你啊,我还和他们打包票呢,说Steven最迟十五号,一定会来。”

史迪文浅笑:“呵,我查了黄历,今天是个好日子。”

我插话:“乔先生…”

这一次,我又被史迪文打断了:“何荷,别白费口舌了。他不理你,你叫破了喉咙他一样不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