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乔一愣,完全没想到鲜长安居然什么都知道。

“别拿这种眼神看着我,我什么都没问什么都不说,不代表我什么都不知道。”鲜长安顿了顿,“本来我找你要说的也是这个事,覃珏宇不适合你。但…现在看来说这些也没意义了,是吧?”鲜长安看了一眼池乔,又自顾自说了下去,“乔乔,可能我今天跟你说这些,无论是身份还是角色都显得尴尬不合时宜,但是我不想有一天别人在背后说我鲜长安连一个女人都照顾不好。”这话说得已经很委婉了,但池乔不是没听出来鲜长安话里的真正意思,无外乎他不想眼睁睁看着池乔成了笑话。

“鲜长安,我跟你已经离婚了。”

“如果不是离婚,我会心平气和地跟你谈论你跟另外一个男人么?”

池乔被鲜长安强大的逻辑弄得不怒反笑,“好吧,我谢谢你的关心。但我跟谁在一起,这…应该跟你没多大关系吧?”

“你跟我都心知肚明覃家是什么样的家庭,覃婉宁是什么样的人。至于覃珏宇是什么样的人我不关心,你跟他在一起怎么样我也不关心,我关心的是你这样做,值得吗?换句话说,你即使这样做了,人家又会领你的情吗?池乔,在我的认知你,你不是这样做事不分轻重的人。”

“孰轻孰重,这本就是一个见仁见智的问题。”

鲜长安凝视着池乔,突然觉得很多事很多人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看不见的时候早就已经面目全非,如果当初,当初的池乔也像现在这样,把所谓的自尊排在感情之后,他跟她的结局会否不一样?

“说点别的吧,看起来关于这个问题,我们之间暂时无法达成共识。”

“说苗谨么?抱歉,我还没有您那么好的涵养,可以心平气和地谈论这些事情。”

“苗谨跟我不是你想得那样。”

“我想得是什么样本来也不重要。”

“乔乔,你这样的态度真真让我心寒。之前我还对你跟覃珏宇的事情心存怀疑,现在我终于相信了,你是认真的。”

“你是想说,认真了,我就输了吗?”

鲜长安一挑眉头,没想到池乔会这么磊落大方地承认她对覃珏宇的感情。

两个曾经相濡以沫后又分道扬镳,各自琵琶别抱的人,相谈甚欢的局面是不可能出现的了,无论说什么,在对方听来都带着别样的含义,说得云淡风轻了又让对方心寒,仿佛过去五年的岁月都轻飘得如同西天的云彩,明明是关心吧,可听在耳里,多多少少都带着点刺,不由自主地就带着利刺反击,即使心里或许清楚,两个人已然永无可能,如今各走一方,可是还是无法坦然地面对这一事实。

这世间男欢女爱,男婚女嫁,琵琶别抱,分道扬镳,在旁人看来不过就是一起谈资,三句话就可说完,可是身在其中的人却是要一日挨过一日,日子是用过来过的,而不是用来评说的。这道理鲜长安懂,池乔也懂,可一旦扯上旁的人,就无法真正的做到旁观者清,即使彼此早已成为彼此生命中的旁观者。

池乔有疑惑,对于苗谨。事情或许并非她想象得那么笃定,她太高看鲜长安的定力了,也太高看自己了,至少她内心的挫败感是无法被抹杀的。

鲜长安有不忿,对于覃珏宇。这样的选择,打破了鲜长安对于池乔的固有认知,你自以为最了解的那个人作出了超出你理解范围的选择和决定,他觉得他认识的池乔跟现在的池乔是两个人。

不管怎样,两个同样固执并且骄傲的人,携手一段但却不能携手一生,因为彼此都太笃定,这份笃定里只有自我,没有包容,只有骄傲,没有妥协,只有爱情,没有温情,只有自尊,没有牺牲。太过相似,所以爱上的不过只是一种投射,而不是另外一个人。

池乔此刻的心情很复杂,鲜长安已经离开,她一个人坐在那里,细细地回想了一遍两个人从相识再到分开的过程,之前的她多么怕重蹈覆辙,因为她输不起,她曾经那么纠结于跟覃珏宇的关系,说来说去不过就是一个字,怕。

可是,总有那么一个人,会用他的爱战胜她内心的怕。她坚信,覃珏宇不会是第二个鲜长安,而她也不绝对不会是过去的池乔。

“喂,霍别然,有件事儿想请你帮忙。”池乔拨出了电话。

霍别然接到池乔电话的时候刚好就在附近,原本池乔以为要请霍别然帮忙,至少还得预约时间,没想到人来得那么快。

“老同学,怎么这么久没联系突然就想到我了?”霍别然这个人,算是一朵奇葩。做过才子,当过浪子,如今还成了商业钜子。真可谓当得了CEO,玩得了SOLO。大学的时候,课照逃,奖学金照拿,组过乐队,玩过愤怒,可一点都没耽误人家精神文明与物质文明两手抓。一毕业就去了上海,做了两年外贸,转身一回来就成了西市优秀青年企业家,甚至还被邀请回母校演讲传授创业经验,秒杀一大片学弟学妹们,男的听得是热血沸腾,引为偶像,女的是双眼冒红心,恨不得前仆后继以身相许。池乔在下面听得是肚子打铁,面部抽筋,“装,装,你丫就装!”

“霍总公务繁忙,我们这些小人物怎么敢随便打扰?”池乔也是许久没见到霍别然了,那股贫劲儿完全不需要驱动就开始自行运转,没办法,遇到霍别然嘴挫的根本就占不到任何便宜。

“别别别,覃太太,你可真是折杀小的了。”霍别然笑得那叫一邪恶,眼睛里冒着八卦的星星儿。哎,西市这个地方到底允不允许人有点隐私的?

池乔看着他那幸灾乐祸的样子就明白了,他能这么殷勤地随叫随到感情是过来听八卦的。“霍别然,你说你一大老爷们儿,说出去还是什么青联委员,工商联副会长,要让别人看见你这副碎嘴老太婆的样子,真是丢尽了青年企业家的脸。”

“乔爷,此言差矣!打从学校起,小的就为乔爷马首是瞻,鞍前马后,如今骤闻乔爷有难,别说八百里加急,就是披星戴月也要赶来啊!”

“你丫少贫。我跟你说正经事!”

“在说正经事之前能不能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

“霍别然,我真想让那些为你鬼迷心窍的妹子们看看你现在是个什么德行!”

“甭管什么德行,有人爱就成。”霍别然说是那么说,眼神可全不是那么回事,那眼神活脱脱就是“连你都能跟覃珏宇在一起了,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还管我什么德行?”

“我这有三千万,能不能由你出面给覃珏宇?入股也好,注资也好,什么都行。”

霍别然终于收敛了脸上不正经的表情,“你玩真的?”

“我什么时候玩过假的?”

“啧啧!”霍别然好像一时间被这个消息打得有点懵,口里一直在啧啧,说不出别的感叹词来了一样。

“池乔,听哥一句劝,不值得。”

池乔看着霍别然特别认真的样子,一方面觉得这朋友真是没白交,另一方面也觉得奇怪,为什么刚才鲜长安说同样的意思,她怎么心理就这么那么犯堵呢?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觉得我已经把人都搭进去了,犯不上再把钱也搭进去,是吧?”池乔顺手从霍别然的烟盒里拿了一支烟,她很少抽烟,点燃的时候竟然会想起自己的大学时代,那个时候她还是个眼高于顶,心高气傲的女孩,跟着霍别然坐在操场上,翘着二郎腿,看着操场上奔跑着的男生,吐出人生第一口烟圈儿,眼神轻佻,表情不屑。霍别然夺过她手里那支烟,“小乔,小心没人敢要你。”那时她怎么回答的?或许没回答,但是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谁能折堕她的骄傲呢?

霍别然没说话,或许看着池乔点烟的动作也依稀想起了当年。当年少不更事,当年年少无知,当年的他又何尝不是因为骄傲丢掉了最珍贵的记忆?

“老霍,咱们两个都一样的毛病。你劝我的话,我当年也这么劝过你。何必呢?”池乔抽了两口,实在是抽不习惯,就把烟灭了。“我跟鲜长安离婚那会你不在,电话里也说不清楚。其实好多事我也是过了很久才回过味来。与其说苗谨是三儿,不如是因为我的骄傲让她变成了三儿。好多事情,我心知肚明,我明明可以做些什么,但是碍于骄傲,我没有。你懂那种感觉吗?”

霍别然沉默了,不知道是因为池乔这句话被牵起了心事,还是真的在思索这话里的意思。

“你说覃珏宇这人有多好?我真的说不上来。刚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我也很怕,我也很想躲。但是,”池乔笑着摇了摇头,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躲不掉,那就索性不躲了。我不想自己再有遗憾。钱这个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我不是非要当雷锋,只是这钱是离婚的时候鲜长安给我的,依着覃珏宇的性子,他不咯瑟,我也有点咯瑟。”

“小乔,这我就要说你了。这生意场上的钱,还要分什么来路的呀?而且这钱一不偷二不抢的,要谁平白无故给我三千万,我管他这钱是怎么来的。”

“我只是看着他撑得辛苦,你说他好好一太子爷不当,非要跟他妈对着干,硬撑了这么久,我要再不做点什么,我怕自己老到谈不动恋爱的一天会把肠子给悔青了。”

“我怎么觉得你今儿每一句都好像在指桑骂槐啊?”霍别然有意调节一下气氛,话题就这么转了风向。

“嗯?我有吗?有吗?”池乔也觉出味道来了,霍别然的那档子感情事,她也算是门儿清了,当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笑得那叫一不怀好意。

跟霍别然谈妥之后回到家已经快12点了,一打开门就是刺鼻的烟味儿,覃珏宇坐在沙发上抽烟,茶几上的烟灰缸烟头都要漫出来了。

“怎么还没睡?”池乔走过去把窗户打开,去一去房间里的烟味。在她印象里,覃珏宇是不抽烟的。

“我说过我要等你的。”可能因为这一晚上抽了太多的烟,说话的时候声音都有些沙哑了。

“你就在这抽了一晚上的烟?”池乔终于注意到覃珏宇情绪不对了。

覃珏宇没搭腔,抬起头看着她,眼睛里的红丝毕现,一股置之死地的绝望就从烟雾里蔓延开来。

“你是去见鲜长安吧。”覃珏宇这一句不是问句,而是陈述句。像是在陈述一件他一直都在逃避的事实。

“你今天怎么了?”池乔坐到他身边,顺便抽走了指间还在燃烧的烟。

直到很久之后,覃珏宇回想起此时的心情,不是生气,不是愤怒,不是嫉妒,甚至也不是单纯的悲伤,而是害怕。其实,害怕,是一种很昂贵的感情。需要很多东西,才会使一个人去为另一个人害怕。

覃珏宇说完那句之后就再也没说话,又从烟盒里摸了一根烟出来自顾自地点燃,有一股发自内心的疲累感在此时彻底击倒了他。这段时间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将这个生来就顺风顺水的天之骄子搞得摇摇欲坠,而鲜长安跟池乔的事如同压在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把仅存的信心摧毁得如同黑夜里的一点火星,风一吹就灭了。

池乔也没有说话,伸出手把他刚点燃的烟再次灭了。整个动作都透出不容拒绝的坚持。“我是跟鲜长安见了一面,他要结婚了,给我送喜帖。”

覃珏宇抬起头,好像一时间没能理解池乔刚才那句话的意思。

“你对我就那么没信心?”池乔看了一眼覃珏宇,表情似笑非笑。

“不是…”覃珏宇直觉地想要否认,但被池乔打断了,她一把拉起他的胳膊,“快去洗澡,一身的烟味。”

覃珏宇走了两步,又顿在原地,池乔正在收拾茶几上的烟灰缸,抬起头看了他那还在状态外的样子,“怎么?要我帮你洗?”

覃珏宇转身往浴室走去。

刚洗到一半,池乔就从身后抱住了覃珏宇,花洒的水很快就把两个人淋湿了。覃珏宇在刚开始的一瞬间有些僵硬,但很快他就觉得全身上下都像被点燃了,再多的水淋上去也无济于事。他转过身,就对上池乔似笑非笑的眼神,她的手还在他的胸膛上装似无意地撩拨着。

“想跟我结婚吗?”池乔靠在覃珏宇的胸膛,状似无意地问道。这句话的语气就好像在问“水温还合适吗?”“要点沐浴液吗?”

覃珏宇想开口,刚一张口发现喉咙灼烧得厉害,胸膛里有一团火烧得他有些神志不清了,许久才听到他有些暗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说什么?”

“想跟我结婚吗?”池乔又重复了一遍,这一次语气真诚多了。

“乔…乔,你在开玩笑?”

“你觉得我像是在开玩笑吗?”

“像。”

“那就算了。”池乔一撇嘴,就挣脱了覃珏宇的怀抱,转身就准备走出浴室了。

“我错了,错了,错了。”覃珏宇一慌神,一把把池乔捞了回来,“当然想,做梦都想。”最后半句话都快像梦呓了。

“不后悔?”

“后悔什么?”

“后悔找了一个离过婚的老女人,后悔把自己搞得那么狼狈,后悔跟你妈作对,后悔…”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后悔了!”覃珏宇飞快地打断池乔。

“真不后悔?”

“绝不。”

“那你妈妈不同意我们在一起呢?”

“这不关她的事。”覃珏宇脸色有点僵硬。

池乔笑了笑,“那,我们假设,如果你妈给了我一笔钱,然后让我离开你,那你怎么办?”

“我妈她找你了?”覃珏宇脸色都变了。

“你先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你不是这样的人。”

“如果我是呢?”

“那我就去找你,不管你躲到哪里。”

“你怎么不去演琼瑶剧的男主角?”池乔翻了一个白眼。

“什么琼瑶?”覃珏宇根本不关心这个问题,又追着池乔问,“我妈真的给你钱了?”

池乔没理他,覃珏宇又不死心地追问,“她跟你说什么了?”

“真遗憾。我一直等着你妈给我开张支票,看看在她心目中你到底值多少钱,但是,”池乔两手一摊,“她好像…根本没把我当回事嘛。”

覃珏宇跟坐了一趟过山车似的,浑身湿淋淋的,也不知道是水还是汗了,他紧紧抱着池乔,“不准你这样吓我。”

“覃珏宇,你知道婚姻意味着什么吗?”池乔的眼神暗寐不明。

覃珏宇的吻细细密密地印在池乔的额头,脸颊,唇边,耳垂,脖子,在亲吻之间发出一个暧昧不清的单词,“lieben”

“还有呢?”

“Ichliebedich”覃珏宇抬起头,“我爱你,这就够了。乔乔,婚姻没你想得那么可怕。”

“傻瓜。”池乔放弃了跟覃珏宇探讨如此严肃的问题,与其说她是在问覃珏宇,还不如说她是在问自己。虽然她心知肚明,单单只是爱,那是远远不够的。

接下来的一场性爱顺理成章,而又水到渠成。池乔的每一次回应都像是在安抚一只困顿暴躁的兽,当言语不足以消弭隔阂,给与彼此信心的时候,身体成为最诚实的交流平台,他固执地想在她的身体最深处留下属于自己的烙痕,而她选择默默承受着一波又一波动荡的情绪,身心被完全地打开,毫无保留地接纳着他,他的不安,暴躁,抑郁还有深情。在高潮的那一刻,池乔闭上双眼,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万丈悬崖,她也义无反顾了。

或许是昨晚的性事太过美好,第二天一早,覃珏宇早已洗去一身颓唐,出门的时候像是一只斗志昂扬的狮子,池乔帮他系上领带,“我今天哪里也不去,在家等你,早点回来。”深情得像是相濡以沫多年的妻子。覃珏宇在一个缠绵悱恻的早安吻之后,甚至想到了意大利那句著名的谚语,“看一眼那不勒斯,然后死去。”如今的池乔,就是他的那不勒斯。

覃珏宇回到东区继续处理那个烂摊子,池乔也没闲着,当天就把三千万转给了霍别然,顺便还撺掇了一下霍别然,东区这个项目大有可为,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引来霍别然的嘲笑,“你现在真把自己当覃家的媳妇儿了,还没进门呢,就送出这么大一笔嫁妆。”害得池乔膈应了好半天。

晚上的时候,托尼打过了一个电话,明面上是插科打诨,实际上也是关心池乔,托尼向来耳聪目明,总担心这两个人抗不住这一遭,到时候池乔岂不是更受伤?更何况,他可是从始自终都在撺掇池乔跟覃珏宇在一起,想来想去都觉得不踏实。可是电话里池乔一点也听不出什么沮丧,好像什么都没放在心上一样,没说放弃,也没说怎么应对,甚至还宽慰托尼,她都不操心,何必皇上不急急死太监?托尼知道池乔的性子,这就是打定注意了,要不然不是这么一副轻松的口吻,自然作罢,到时说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他。

不得不说,池乔选择霍别然来办这事真是事半功倍。除了行动力惊人之外,也让外人一点马脚也看不出来。过了一个多星期,覃珏宇就跟池乔说公司的事情已经好很多了,池乔也没多问,看得出来覃珏宇是松了一大口气。资金一到位,他就有点天不怕地不怕的意思了,甚至还顺手处理了几个从集团调过来的元老,明眼人一看就是杀鸡给猴看,给他妈回的礼呢。当然霍别然也并非是个活雷锋,拿着池乔给的三千万就成了东区这个项目的便宜股东,当然要是这三千万打不住,他自己也考虑追加投资,毕竟这个项目就像池乔所说的大有可为,他也算是沾了老友的光,顺势捞了一把。霍别然什么生意都沾点,但就是不碰房地产,这一次也算是违例了,不过好在风险不大,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覃珏宇这几天真是跟坐了一趟过山车一样,运势低到不能再低处,就真的柳暗花明又一村了。先是池乔的事,说实话,那天池乔的态度相当于给他吃了一个定心丸,他也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真是在西市混不下去了,他就把东区这烂摊子扔给他妈,带着池乔远走高飞,出了西市自然就天高任鸟飞。可还没等到他破釜沉舟,就有人伸出了橄榄枝。霍别然的出现简直就是及时雨,当然越是这个时候他真是越小心谨慎。他不是找不到投资人,而是在西市的房地产圈子里,谁都要卖他妈一个面子,覃婉宁打了招呼的,就算这事大有赚头也没人想把自己惹得一身腥,随便哪个项目上恒威差一杠子都是让人难受的事。在覃珏宇都快断了这方面念想的时候,霍别然出现了。第一,霍别然的身份有据可查,不是什么外地的不明身份的人,不说知根知底,随便打听一下,在西市商界也能打听到这个人,第二,也是让覃珏宇解除戒心最重要的一点,霍别然的产业链是很多,看起来什么都沾点,但真的从来不碰房地产,既然没在这个圈子,自然覃婉宁的手也伸不到那么长。再加上霍别然进去的也很巧妙,先是跟他谈招商的事情,说是自己名下有一两家连锁餐厅想入驻东区,等到谈得差不多了,才说到入股的事。在商言商,霍别然虽然是及时雨,但是他也没吃亏,二话不说就把整个东区项目的餐饮全部垄断了,不准任何一家餐饮机构入驻东区。也就是说,以后东区一旦发展起来,任何一个人在东区花钱买吃的,钱进的都是霍别然的口袋。

资金的事情一解决,什么事情都开始顺了起来,终于在停滞混乱了一段时间之后东区的项目又进入了正常的轨道。覃珏宇觉得于公于私都应该请霍别然吃一顿饭,虽然这段时间两个人因为合作的事情没少在一起,但私下宴请又是另外一码事。

当天晚上,覃珏宇带着池乔跟霍别然一起在蓉府包了一个包间,池乔一进门就冲霍别然眨了眨眼睛,两个人都是在场面上混过的,自然知道是个什么意思。霍别然抱着看戏的心态,整顿饭吃下来,嘴角都是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跟一只狐狸差不多,一个劲地朝池乔抛媚眼,唯恐天下不乱地缠着池乔说话。

覃珏宇做生意方面远没有霍别然心眼那么多,可以说得上是实诚,但是一遇到池乔,他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醋坛子,当下就有些按耐不住了。池乔在旁边拉着他的胳膊,如果眼神能杀人,霍别然都不知道要死多少遍了。好不容易等到覃珏宇跟服务员说话的功夫,池乔冲着霍别然恶狠狠地比了一个中指,霍别然差点笑出声,捂着肚子在那自己爽得翻天覆地。覃珏宇转过头一看就发现两个人表情都不对,当下就起了一个心眼,谎称去洗手间走出了包间。

等到覃珏宇一出门,池乔就发飙了,“姓霍的,看戏看够没有?”

“小乔,第一次看见你那么小鸟依人的样子,三千万真是值回票价啊!”霍别然憋了好久,终于笑出声来,而且一笑就笑个不停。

“你别猖狂得那么早,总有一天我也有看你笑话的时候,到时候看你笑不笑得出来?”

“啧啧,女人啊,报复心那么重。”霍别然难得抓到池乔的把柄,不尽情洗涮个够都对不起自己友情演出那么多场次,“算了,我还是跟覃珏宇实话实说算了,你才是东区的新股东,我这陪太子读书的人还是安安心心去做我的小生意算了。到时候被他们家太后打击报复,你说我是不是亏得慌?”

“你就得瑟吧!”池乔估摸着覃珏宇该回来了,也收敛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白了霍别然一眼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覃珏宇在门外深吸了几口气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进来。总得来说,这顿饭还算是宾主尽欢,霍别然也没把这顿饭当成生意场合上的应酬,他纯粹就是来看池乔笑话来的,池乔倒是不担心穿帮,但她跟霍别然从大学时候就开始掐习惯了,自然知道这人虽然满肚子算计,但至少不会算计到自己头上,他要打趣就由他打趣好了。

覃珏宇在回家的路上有些沉默,池乔也没在意,毕竟刚才吃饭的时候覃珏宇是主人,要活络气氛要主导话题,也够累的了。

覃珏宇把刚才听到的那些话翻来覆去的在心里过了几遍,装似无意地问了句,“我听说霍别然也是西大的,你们在大学的时候不认识吗?”

“不认识啊?又不是同一个大学毕业的就认识,学校那么多人呢,而且我们专业不一样,不认识也很正常。”池乔自以为自己答得毫无破绽,却不知道自己有口无心卖了一个大破绽,如果不认识怎么知道他跟你的专业不一样?

覃珏宇想通了整个细枝末节,心理反而沉甸甸的,看着池乔望向窗外的侧脸,他有些无所适从。

第十四章

一直以来,在两个人的关系里,覃珏宇都是主动的一方,他觉得是自己先爱上的,然后又有些死皮赖脸地痴缠,回想当初两个人之间关系的每一步进展,好像他不主动,池乔就一直在原地,并不是非他不可。他甚至觉得两个人这样追逐的关系会持续很久,久到他把追逐和主动都变成一种习惯。他不是傻子,当然知道爱多爱少的差别。很多时候他已经撕心裂肺了,但或许对方还是无动于衷。他一直追,池乔一直躲,躲到不能再躲的时候,她只好接受。这样的爱,当然是不对等的,他不是不贪心,他也希望追到了最后,他跑不动了,池乔会回过头来朝他主动走一步,哪怕只是一步,他都觉得之前他拼命跑的99步都值了。

他在这个时候渐渐有些明白和领悟池乔之前的躲闪和拒绝,不是谁都愿意陪他谈这场任性妄为的恋爱的,因为他输得起,但是别人输不起。就好像坐在赌桌上的两个人,筹码并非势均力敌,对输赢的看法自然就不一样。或许在旁人看来,就算他被他母亲教训了,但是也是小打小闹,他永远都不愁自己会没有筹码,但是对于池乔来说,陪他下注,输得就是全部。他回想起这段时间两个人相处的点点滴滴,她在他面前总是一副置身事外的表情,却没想到她已经在背地里为他做了那么多。她从没主动询问过公司的事情,但不代表她就真的不关心他,她从来都是把他的焦躁和困境看在眼底,但是却从来也不说,然后转过身却委托他人之手帮他解决了困境。三千万不是小数目,即使是覃珏宇,他也不敢二话不说就拿出来扔进水坑,甚至还能像池乔那样真的若无其事的样子。有时候想想也觉得很可笑,像池乔这样的人,明明就是自己配不上他,但好像周围的人都觉得是她高攀了一样,也只有她才有那么大的心胸真的不计较。那天池乔问他,你知道婚姻意味着什么吗?覃珏宇知道这句话背后的意思,她的那句话就好像下注之前荷官的那句买定离手,你确定吗?然后她就把所有的筹码都扔下去了,甚至他的回答其实并不是她真正想要的答案。

这段关系里,两个人的爱与怕。覃珏宇怕池乔不要他,离开他甚至不爱他。但是池乔又何尝不是在怕,怕自己孤注一掷的结果,怕自己义无反顾最后不得善终。她顾虑得比他多,忌讳得比他多,但这从不意味着她的付出就比他少,甚至她的爱就比他少。想到这里,覃珏宇就已经很不淡定了。他甚至觉得之前的自己真的有些没心没肺了。

“乔乔,我…”话到嘴边,却有些难以启齿。

“嗯?什么?”池乔转过头,神情是写着疑问。

覃珏宇干脆把车停在路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那天你问我婚姻意味着什么,我现在修改答案还来得及吗?”

池乔没料想他会在半路上冷不丁冒出这个问题,楞了一下神,“什么答案?”

“我知道婚姻光有爱是不够的。很小的时候我父母就离婚了,但我知道这不是因为他们不爱对方,而是因为,因为两个人的性格,想要的东西,想要达到的人生目标都已经南辕北辙,所以才没办法继续在一起。婚姻意味着什么,往大了说就是相濡以沫,白头偕老。往小了说,就是每一天早晨出门的时候,你永远都知道有一个人会在家等着你,每一天回家的时候无论多晚,你都知道永远有一盏灯是为你亮着的。婚姻就是你爱吃黄瓜炒肉片里的黄瓜,那么我就吃剩下的肉片;婚姻就是你明明不会做饭,但是你会为了那个人照着菜谱学着炒菜做饭,婚姻就是我明明不爱看电影,但是我会为了你收集你最爱看的电影然后陪着你一起看,我会记得你喜欢的明星,你爱听的歌,还有你放在枕边的那些书。我不知道别人眼里的婚姻是什么样的,说实话,我很向往婚姻,我不觉得婚姻就是妥协,是丧失自我,相反我觉得只有跟自己最想要的那个人在一起,一起经历婚姻,人生才会完整,哪怕为此你会变成另外一个人,你的兴趣,你的爱好,但是这不就是婚姻最迷人的地方吗?”

池乔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太…太…肉麻了。”因为太过百感交集,都有些语无伦次了。覃珏宇说过很多情话,可是没有哪一次像此时此刻,他的眼神太过灼热,炽烈还有让人无法拒绝的真诚。他把婚姻形容得太过美好了,美好到让她忍不住沉溺进他所编织的这片想象里。

“日子是一天一天过出来的,我没有参与过你的过去,所以没有那么多回忆值得拿出来品味珍惜,但是我们共同经历过的每一天都会成为新的回忆,我知道你不相信承诺,我也不会许诺什么永远,但是我们把当下的每一天都过好了,自然就成了永远,不是吗?永远没有你想象得那么远。”

“覃珏宇,你这是在向我求婚吗?”

“如果你愿意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