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地一声,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韩晓没有回头,低着头绕过窄窄的走廊走下了楼梯。

心里盛满了空旷的、苍凉的感觉。脚步却由虚浮变得沉重。韩晓从来都不知道对着他说出“喜欢你”也可以是这么轻易的一件事。似乎…漫长的等待也不过就是为了这一刻:让自己亲口说一声“我喜欢你”。

对于她这种在青涩中酝酿,在霉烂中收获的初恋,这也许是注定的结局。早在她一边装模作样地读课文,一边偷偷瞄着他牛仔裤上的油彩时,这结局就已经注定了。只是因为她怕痛,所以一直骗着自己。

其实等的,不过是一个表白的机会吧。

心里模模糊糊地有种撕裂的感觉,仿佛有一粒沉睡的种子正在挣扎着要破土而出。那是混合了毁灭和新生两种色彩的痛。有绝望也有释然。

却痛不可当。

韩晓把额头抵在墙壁上,闭着眼做深呼吸。

看看,这一直害怕会到来的结局,其实也没有那么难捱。这一场横跨整个青春期的十年春梦,是真的结束了。她想,以后我再也不是顾影自怜的小丑了。

罗青枫一向怕热,所以画廊楼上楼下的温度都定的很低。冰冷的墙面贴着韩晓的额头,迫使她不得不重新打起精神来。这里是不能再来了。也没有什么自己的私人物品可收拾。一脚迈出“罗氏画廊”便跟自己的旧梦再无半点关系。

画廊里两位打工的学生都在忙着整理作品,韩晓没有根他们打招呼,便转身走了出去。

夏日的热浪瞬间扑面而来,让人透不过气来。韩晓带上了太阳镜,让那两团墨黑的颜色完全遮挡住了别人的视线。现在她需要这个。尤其是当她看到正从跑车上走下来的邢原和于洋的时候,更是庆幸自己不必跟他们素面相对。这是她最最不愿意面对的两个人。一个提醒着她在感情上的失败,另外一个则提醒着她,自己留给别人的印象竟然如此地失败…

“呦?这么早就下班?”于洋撇了撇嘴:“你还真是舒服哦。”

于洋对于罗青枫身边的女人向来是连装都装不出客气来。生日聚会那次,不但对她,连郭蓉蓉也吃了她好几记白眼。韩晓挑了挑嘴角,头一次有了针锋相对的兴致:“不是下班,是辞职。我想,罗青枫也不会那么蠢,聘一个工程师来给自己打零工。”

于洋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这么能说?一开始挺会装啊。”

邢原咳嗽了一声,挑眉笑道:“去哪里?我送你。”

韩晓望着他脸上很招牌的那种勾搭女人的笑容,本来已经沉下去的火又噌噌地窜了上来。要是没有这个祸害,自己何至于和罗青枫闹到连朋友都没得做的地步?

何至于连一点可以自我安慰的念想都留不住?

韩晓连礼貌都无法在维持了,丢下一句:“不用了。刑先生,我们不熟。”转身要走的时候,邢原却追了过来,“哎,我打电话你干嘛不接?”

韩晓的小宇宙“轰”地一声彻底爆发。转身瞪着他,韩晓恶狠狠地说道:“你要是再敢打我电话,再没完没了地送花,我他妈拎块板砖拍死你!”说完也不管两个人脸上是什么表情,转身就走。

邢原盯着韩晓的背影愣了足足有半分钟,才回过头来冲着于洋挑了挑眉头:“她说粗话?”

于洋耸了耸肩:“你又不是没听到,干嘛问我?”

邢原的表情还有点发愣:“她可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哎,她是工程师啊。”

于洋嗤地一声笑了:“工程师不能骂人?谁规定的?就你那套色狼招数早都用滥了。连我都烦得想骂大街了。”

邢原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露出很发愁的表情:“我什么时候行情变得这么差?”

于洋斜了他一眼,幸灾乐祸地笑了。

性别的问题

韩晓知道自己在别人的眼里是属于那种没有脾气的人。被打掉了门牙也只能暗地里往下吞。至少在李楠的那件事上,她就是那么反应的。

不过,就算是只兔子,也是有脾气的吧?

韩晓用这个解释原谅了自己在罗青枫面前的失态。但是当她想用这个解释来安抚自己心中浓重的沮丧时却溃不成军。她真的很沮丧。当她从那惊怒里清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对于失去了罗青枫这个朋友的事实,其实是很失落的。

人就是这样,没有机会表白的时候,总是患得患失,明明知道表白了有可能会连朋友都做不了还是心存侥幸。等到一切都真的发生了,却又开始懊悔自己的冲动。觉得之前那种暧昧不清的朋友式相处也总比彻底失去了要好…

韩晓就是这样。那毕竟是眷恋了十年的一个名字,当他由一个名字转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这种眷恋就尤其要命。

好吧好吧,换个更文艺一点的说法。之前韩晓对罗青枫的那种模糊的眷恋不舍,到了现在已经全部变得真实了,纠缠在脑海里的也不再是十年前牛仔裤上的一块油彩,而是喜欢穿着黑衬衫的男人。抽烟的时候会微微眯起眼睛,笑的时候眼睛会闪闪发亮,偶尔孩子气地固执…

他就像是自己捂在心底的一颗种子。不经意间已经发芽抽枝,长出了茂密的树冠…

韩晓一边按着鼠标删掉了求职简历上的工资要求,一边沮丧地想:“原以为自己只是个工作枯燥,生活也枯燥的大龄枯女,结果居然就是传说中那个超级不走运的霉女——年少的时候玩暗恋耽误了青春美少女的大好年华,现在好不容易才走了一点点桃花运,钓上来一条儿科大夫有机会发展下感情。奶奶的,这么要紧的关口居然爱上了暗恋的男主角,而且还有一位邪气冲天的男配在旁边使劲地捣乱…神啊,你要是存心让我当尼姑,就请你老人家明说吧…”

神没有告诉她是不是要让她当尼姑,但是随之而来的求职被拒消息却让韩晓明白,神是打定主意要让她饿死在T市了。

“抱歉,从资历看你的确很优秀,但是我们需要的是一位男性工程师…”

总是这样的话。让她连得瑟一下学识的机会都没有。男性怎么了?当初被华盛打包借给施工方的时候,她不是一样在施工现场戴着安全帽背着标准仪器爬装置?现场那几个男工程师不是站在装置下面发呆,就是板着脸跟在她后面当监工。有一个居然还跟她说:“韩工,你校表的时候能不能放慢速度,我没看懂…”

他奶奶的,那时候怎么不嫌弃自己是女的了?

他奶奶的,她好歹也算是有工作经验,有职称的人。换了是刚出校门的学妹妹,岂不是连个实习单位都找不到?!这世道怎么这样?早知道这专业出来的女生都要饿死,当初干嘛还要招收女生?真是白白浪费了那么好的分数…

事实证明,愤世嫉俗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相反,情绪起伏太大,反而饿的更快了。韩晓拉开冰箱的门,看看里面的两罐咖啡和可怜兮兮的几个鸡蛋,实在不知道该吃什么好。连菜都没有…

出去吃的话又太奢侈了。她现在可是失业哎。

韩晓叹气,正在考虑要不要饿一顿的时候,电话响了。韩晓瞟了一眼屏幕上“天鹅肉”三个字,立刻感觉心脏要抽筋。

怎么会是他呢?

他们不是连朋友都做不成了吗?

要不就是…他不小心撞到了头,把那段尴尬的记忆给忘了?

铃声停了,屏幕上的名字也随之黯淡下去。韩晓忍不住松了一口气,连自己也不知为什么会紧张得直冒汗…

手机很突然地又响了起来,声音很大。韩晓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手机响起来的时候还伴随着轻微的震动。小小的一个方块,在自己的手心里嗡嗡地响着,让韩晓无法忽略掉它的存在。

“喂?”韩晓接通了电话,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现在的状况,似乎说什么都是不合适的吧?

“我是罗青枫,”反倒是罗青枫的声音听起来要平静得多。也许在在他面前她再没有了什么可隐瞒的秘密,他的声音里还多出来一种不再拐弯抹角的很直接意味:“刘工那边的事有消息了,我现在过去接你去他那里见见面。你住哪里?”

韩晓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刘工”是海工那边的老总刘东坡。在发生了那么不愉快的一幕之后,他竟然还肯为自己工作的事跑腿吗?

韩晓的心里有些酸酸的。这和她事先预想的情况不一样。如果就此断了联系,对彼此来说是不是更好?而现在这个样子,她甚至不知道该拿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他——在那些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出之后。

直到站在人行道上等罗青枫的时候,韩晓还在纠结这个问题。不过,并没有纠结很久就看到一辆半旧的吉普车出现在了街道的尽头。韩晓的眼睛并不怎么好,可她还是一眼就看到了驾驶座后面的那个人是罗青枫。

穿着黑色衬衣的罗青枫,即使阴沉着脸也让人觉得眉目俊朗。好像一池明媚的春水笼罩了雾气,下一秒就会露出宝石似的天空来。他眼里的若有所思永远都引动着别人或好奇、或关心的探寻。

这个男人是感性的。他揉在手里的是她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的颜色,他所擅长的东西是看得见却摸不着也无从用数据来分析的。象雾、光、雨或彩虹一类的东西。而她只有在面对一条条数据的时候才会感觉得心应手。她一向惧怕那种虚无的,无可捉摸也无法求证的玩意儿。

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吧。韩晓想,界垒分明,永远无法逾越。

“上来。”罗青枫的车停在她的面前,面无表情地推开了车门。

韩晓没有出声。他的反应让她原本就纠结的情绪加倍地低落。好像她欠了他多少钱一样。韩晓扶住了车门,从车顶上望出去,头顶是一片明晃晃的夏日光线。灼热,刺眼。却又落寞。

韩晓深吸了一口气,低下头俯视着神情别扭的罗青枫,头一次用这么正经的语气说话让她自己也有些不习惯:“罗青枫,我确实不想欠你那么大的人情。我觉得我们以后还是做陌生人比较好。”

罗青枫震惊地抬头。仿佛没有预料到她会说这样的话。

韩晓头一次看到罗青枫这样的表情,于是笑了笑:“我想那样我们都会自在一点。”

罗青枫避开了她的视线,脸上的线条有一瞬间的僵硬:“你救过我。就当我报答你好了。”

“报答”两个字跟针一样,迅速刺入了韩晓的心底。韩晓抓在车门上的手无意识地收紧,青色的血管从皮肤的下面鼓了起来,又慢慢地平复了下去。

“不用报答。”韩晓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已经恢复了冷静。象以往汇报实验数据那么冷静。那才是二十七岁的技术总监应该有的冷静:“一个傻子做了十年的白日梦,总是需要一个棒子来打醒的。那一棒子的价值已经无法估量了。其实我应该谢你的。”

罗青枫抬起头,韩晓已经关上了车门。他看见她头也不回地沿着人行道往前走,身上是牛仔裤和很普通的T恤衫,头发散着,微微有些凌乱地披了满背。似乎本来也没有打算要跟着自己去见什么人。

罗青枫心里忽然就有点烦躁。这女人!无缘无故地说了那样令人惊讶的话,然后又毫不留恋地转身就走——算什么?

她当真喜欢自己?罗青枫突然间对这个说法产生了深深的怀疑。该不会是那天她气急了,口不择言,故意拿这话来刺激他的吧?

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自己?如果是,那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画廊开幕来帮忙的时候?暗巷里救了自己的时候?或者再早一些,高中一起办板报的时候?

罗青枫心烦意乱地把空烟盒揉成一团。

这女人看上去就是那种一板一眼的人,是那种连送上门的邮件都要一字一字地看完了才肯在上面签字的人。只说有把握的话,只做有把握的事…

可他还是很想追问她:那天的一句“喜欢”到底是不是真的?

人穷气短

消停了不到三天,一大清早的门铃又响了。韩晓半信半疑地凑到猫眼上往外看,一个黑糊糊的后脑勺正堵着猫眼——这又是什么状况?

以为还是那个送花的小跟班,没想到拉开门看见的居然是神经病邢原。手里还提着一个麻袋——还是那种N年前在大街上收破烂的人才会背着的类型,脏兮兮的。

“你又出什么妖蛾子?”韩晓觉得头疼:“非要逼着我拎板砖?!”

邢原的脸上挂着笑容——又是在画廊里骗她时那种很欠扁的笑容。好像遇到的事儿很好玩,很好笑。让他感兴趣得不得了。

韩晓又火了。本来失业的事已经闹得她很头大了。加上跟罗青枫闹掰了的沉重打击,韩晓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一只炸药桶。顺手扔出来的一个烟头都能把她给点着了。

“姓刑的,我警告你…”韩晓伸手指住了他的鼻子,以他的身高,这个角度她得仰着脸:“不要等我耍起泼闹得大家都难看。”

邢原一把撑住了她大力甩上的门扇,笑得反而更开心了:“我没干什么啊?你不是想吃南瓜土豆?我特意跑乡下给你收来的,最新鲜的。连人家老乡的口袋都是原汁原味…”

韩晓死命地按门。邢原半真半假地挡着门扇跟她拉锯。

韩晓悲哀地发现男人和女人的力气还真是没有什么可比性。自己的死命抵挡也撑不住人家的半真半假。推来搡去的反而像是在耍情调。

韩晓一怒之下甩开房门就去厨房拿菜刀。

小样!不信就治不了你了!

拎着菜刀出来,邢原已经把麻袋拎到门厅里来了。正优哉游哉地打量她的小居室。

韩晓的房子是自己买的。不到四十平的小独单,是顶楼,而且有一侧的屋顶还是倾斜的。虽然买的比较早,也还是套进去了自己的所有存款。而且贷款还差着好几年才能还清。不过,韩晓还是觉得这是自己做过的最靠谱的一件事。看多了自己父母的热战冷战,打从上班韩晓就开始琢磨给自己置办这么一个窝——就算有朝一日自己成家了,那夫妻打架的时候也好歹是有个地方可以躲躲啊。

没有多余的钱搞装修,又不愿意跟父母开口。所以房间的布置处处透着简单,唯一的奢侈就是在倾斜的屋顶上开了一扇漂亮的天窗,躺在床上的时候可以看见外面的天空。

邢原此刻正带着饶有兴趣的表情细细打量那扇天窗。听见动静,还笑嘻嘻的问了一句:“哎,你这个窗开得…会不会漏雨啊?”一转头看见韩晓气势汹汹地拎着菜刀,黑着一张脸,好像真的很生气。邢原又乐了:“你的菜刀…看起来质量也就一般般。”

韩晓举着菜刀指了指门:“别逼着我当杀人犯!”

小脸扳得紧绷绷的,眉毛也拧着,胸口一起一伏好像气得不轻。邢原歪着头很仔细地端详她,心里想:生起气来的样子,真像她。

“你走不走?!”韩晓怒了。

邢原的眼神却莫名地软了下来:“好,我走,你别生气了。你想吃什么?我让人给你送过来。泰国菜怎么样?”

“泰你的头!”韩晓忍无可忍:“马上!出去!”

看到她真被自己给逼急了,邢原也有点怕她会失手伤了自己,忙说:“马上走,马上走。”

房门“砰”地一声紧跟着他的后脚跟关上了。韩晓却一下子没了力气,靠着门板顺手就把菜刀扔在了鞋柜上。

这都什么事啊?

本来有条有理的日子突然间全盘失控。工作没了,暗恋的梦也破了。自己还欠着银行好几万的房贷没还完,现在又冒出来这么个不着调的人天天耍着自己当猴子玩…

奶奶的,所有的糟糕事都是因为捡到了罗青枫。自己当初干嘛耳朵那么好使呢?非得听见人家打手的那句话?自己该第一时间跑路啊,没事充当什么救美英雄?

就因为他是罗青枫?

韩晓的眼睛又有点发酸。

郭蓉蓉说的没错,罗青枫就是一个祸害。

一个星期之后的周一,韩晓还是按时去了海工的技监科报到。

刘东坡曾在系统内部的工作视察中跟她有过接触,论资历也算是她间接的老领导,在这一行里德高望重。就算她是韩晓也无法拒绝他亲自打来的邀约电话。除非她不想再在这一行里混了。何况,她还欠着银行几万块钱的贷款等着还呢。人穷气短,马瘦毛长。都落魄到这地步了,任谁也志气不起来。

不过这么一来,欠着那个人的人情算是再也推不掉了。

第一天下班回来,韩晓躺在床上左思右想还是摸出手机给罗青枫发了个短信。谢谢两个字虽然简短,但是基本上她要表达的意思也就这么多了。

没想到的是罗青枫很快就回了,却是出乎韩晓意外的一个问句:“你说那句话是真的?”

韩晓没想到他会质疑自己的诚意,心里略有不快。还是一个字一个字地按着回了:“当然是。我当然是诚心向你道谢。”

结果那边又没有动静了。

韩晓搞不懂他什么意思,心里十分郁闷。罗青枫这个人看起来聪明得要命,怎么他也会问出这样没头没脑的问题呢?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仰望着天窗外黑沉沉的天空,韩晓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就算不能回应。起码的礼貌也应该维系啊。都成年人了,怎么还这么幼稚?”

电话的另一端,罗青枫挂掉手机,顺手将半截烟头扔在了花盘里。

这是于洋自作主张拿过来的花,细细碎碎的叶子,离得近了会闻到很浓烈的香味,不是罗青枫喜欢的类型。但是于洋做事向来是不过问他的喜好的。在她的眼里,罗青枫就应该象传说中那些多少有些怪癖的大师们一样,沉迷在自己的世界里,除了画画什么也不关心,什么也不过问。

大概她觉得只有这么另类的男人才可以配得上她吧——生活里实在找不到,就只能自己动手来造一个。

罗青枫自嘲地一笑,将手中沉默下来的手机顺手扔到了床头柜上。

他虽然不是于洋心目中不谙世事的画痴,却也不是一个好奇心很旺盛的人。但是不知怎么,他就是很想知道韩晓的那一句“我只喜欢过你一个人”到底是不是真的。

可是,知道了又能如何,罗青枫暂时还没有想过。这种想要追问到底的感觉多少有点无聊。罗青枫不知道这种心理是不是跟自己的生活里从来没有过明确的标准有关呢?

一直以来,不论是自己也好,身边的于洋、邢原也好,甚至是崔浩也好,对于生活的态度都和自己一样是模糊的。就像面前的这幅画,用红色也好,再黯淡一些也好,也许换一种颜色也可以…

但是那个人不一样,她的工作令她整个人都有种泾渭分明的、鲜明而又肯定的感觉。她经手的都是实实在在的数据,不管是1也好,1后面的几位数也好,换成另外一个数字,就是很明确的“N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