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交卷铃声响了,苗薇又快速扫了一眼试卷才交上去,顺手从监考老师那里取了书包,不急不忙的往外走去,只觉得浑身轻松。还没到门口,就看到萧然那辆照眼的宝马X5,一双眼睛正焦急的一个一个扫过刚出来的考生,再一看,左边手里却还拄着根拐杖。苗薇看着觉得奇怪,想了想,迎着萧然走了过去,到跟前萧然才反应过来是苗薇,旁边却不见和她形影不离的沈小鱼,一叠声的就问:

“苗薇啊,你考完了?小鱼呢?怎么没跟你一起?难道不在这个考场吗?”

“她提前交卷了,可能赶着去医院看沈爸爸了,哦,沈爸爸前段时间住院了。”跟着就问:

“咦?你的腿怎么了?这样还能开车呢?”

“前阵子比赛的时候受伤了,自动挡的车右腿就够用了——沈爸爸住院了?什么时候的事?严重吗?在哪家医院?”

苗薇对沈爸爸的病情并不比小鱼知道的多,除了知道小鱼的父亲正在住院,其他的情况一样是被父母瞒的紧紧的,于是也只是语气照常的向萧然汇报着:

“具体我也不清楚呢,听说好像是晕倒了,然后一直在住院,大概有两周了吧,就住在沈爸爸工作的本院。小鱼这段时间一直住在我家里备考,好容易考完了,可能心里着急,早早就交卷走了。”

萧然听到这里已经十分着急了,失声道:

“什么?两周??”

苗薇这才反应过来,想到沈爸爸那样敬业的人,若不是严重到一定程度,怎么可能两周还没有出院,连小鱼中考都没露过面。这么一想,才觉得严重起来,脸色也白了,抓起萧然就往车上跳,嘴里还一个劲的埋怨着:

“你怎么这么长时间都不露面,出这么大的事,怎么连一个电话都没有过呢?小鱼她前一阵的情绪很不对的,我都不敢多问她。”一边又要来萧然的手机,往家给爸妈打了个电话,大概说了下自己的去向。

萧然飞快的往沈爸爸的医院开过去,心里不断在暗骂自己。那次一时冲动吻了小鱼后,又看到小鱼当时的反应,一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趁着联赛就远远的躲了出去,根本没想到会出现这种状况。突然又想起来什么,问苗薇:

“小鱼怎么会住在你家里?”

苗薇这时惊讶极了,直戳戳的就回了过去:

“什么?小鱼没告诉过你么?沈妈妈在几年前就去世了,家里没什么亲戚,只有沈爸爸他们父女两个,我爸妈不放心小鱼一个人,就接过来让她安心备考。”

萧然的脸色瞬间沉得可怕,手指的关节在方向盘上握的发白,然后重重的往方向盘上砸了一下,把苗薇吓了一跳,看看他的脸色,又把嘴边的话吞回去了。接着就听见萧然恨声自言自语:

“我竟然…我竟然什么也不知道…”

不成长负东君诺

等两人匆忙赶到医院,在住院部查询沈爸爸所在的病房时,却听到沈父今天清晨去世的消息。萧然和苗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萧然一把揪住那工作人员的衣襟,声音都变了:

“你说什么?”

“我是说,今天清晨沈副院长已经去世了。”那人吓一跳,带着莫名其妙的神情又回答了一遍。

“去世了!你开什么玩笑!”

“你这人!看着长了一副聪明的摸样,说起话来怎么这么不过脑子?谁给你开这样的玩笑??”

萧然呆了呆,不死心的又问:

“那沈伯伯他人现在哪儿呢?”

“还能在哪儿!当然是太平间。”絮絮叨叨的又说:

“你们跟沈副院长什么关系?刚才听说我们院长他们这会儿都在那边,正处理副院长的后事,你们别在这里耽误功夫了,赶紧过去看看吧。”

萧然听到这里,已经是三魂去了五魄,他从来没有见过沈爸爸,心里痛到不能自持的,更多的是因为想到沈小鱼一夕之间竟已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他已经意识到,自己曾对小鱼一字一句许下的承诺,恐怕从一开始就要变作空文了。这让他情何以堪!萧然本就腿伤未愈,这一番急赶下来,失神间,一时有些站立不稳,脚下一软,人险些跌倒下去。苗薇眼疾手快的一把扶住他,看萧然魂不守舍的样子,知道指望不上他了,只得焦急的又问那位工作人员:

“那沈院长的女儿呢?您看到了吗?”

“我刚换班过来,好像是没看到。要不你们先去太平间那边找找看。”

听到这里,萧然好像突然回过神儿来,低叫了一声“小鱼”,就一瘸一拐的又往外冲去。急的苗薇在后面直叫着:

“萧然,萧然,你慢点,你的伤!”萧然却已头也不回的冲出了住院大楼。苗薇问清了方向,赶紧追了出去,所幸萧然带着腿伤根本跑不快,苗薇紧赶慢赶的追过来,使劲拽住他,说什么也不让他没头没脑的乱撞了,一个劲的埋怨:

“事情都这样了,你急有什么用!你这是什么伤!还这么折腾,万一你再出点什么事,谁来照顾小鱼?”

萧然听到这里,情绪这才平复下来。放慢了脚步,老老实实跟着苗薇后面,走着走着,突然冒出一句:

“谢谢你,苗薇。”

苗薇回头看了一眼萧然,停下脚步,正色的说道:

“萧然,我和小鱼这才是什么年纪。上次见到你,我本来也没多心,后来看小鱼有点不对劲,再加上你现在这样的神情,我就是再怎么笨也看得懂你的心思了。小鱼虽然是我最好的朋友,但是我也明白我代替不了你的作用,我们周围也有很多早恋的同学,只是我们的人生道路才刚开了个头,往下不知道会有多少沟沟坎坎在等着我们经历。小鱼她是个心地单纯的姑娘,如果没记错,你比小鱼大6岁吧?你比她的人生经验多了有多少?可能有些话还不是我当说的,我只想问你一句话,你真的想好了怎么对小鱼么?”

萧然听完苗薇的话,心里有些惊讶——这样的话,实在不像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能说出来的。于是整了整神色,想了想,才说:

“苗薇,小鱼能遇到你这样的朋友,真是…真是她的幸运。小鱼和我…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因为小鱼她…她还没有接受我。我曾跟她说过,我会一直陪着她印下人生每一步脚印,只是…”,萧然说到这里,摇头苦笑了一下,心想:“只是现在看来,她人生最重要的一次经历,我可能已经失约了。”这样想着,却没有跟苗薇说出来,顿了一下才说:

“的确,路太长,什么可能都会有。但是,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就算她只会把我看做哥哥也好,我会陪在她身边。”

两个年轻人此时站在大太阳底下,额头上不停的往外冒着汗珠,互相看着都觉得有些好笑,于是同时咧了一下嘴,然后苗薇抬起一只手掌,萧然感激的看着她,缓缓的将自己的也递了出去,两只手掌在空中击了一下,又紧紧握了一握。两人这才并肩继续往前走去。

就在这两人在住院部咨询的时候,萧然没想到,自己竟然又一次跟沈小鱼擦肩而过的走了个两岔。沈小鱼是坐公交车去的医院,几乎是和苗薇他们同时进的医院,正值午饭时间,整个住院部大楼人流熙攘,几部电梯前全都满满当当的挤着手提便当盒的病人家属,或是出来吃饭的医生护士,一时半会儿根本不可能进的了电梯。沈爸爸住院时所在的特护病房处于中间楼层里,小鱼一进大门看着人多的眼花,想想楼层不高,索性一拐弯就直接从楼梯上去了,就这么一错眼间,谁也没看到她。

小鱼匆匆忙忙的上了楼,路过护士站时遇到护士长,看见沈小鱼顿时露出一脸惊愕的表情,嘴巴大张着却又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还没回过神,小鱼已经一阵风的往走廊尽头去了。这才反应过来这孩子应该是刚下考场,恐怕是还什么都不知道,赶紧给姚尘馨打了个电话,自己也赶紧往沈小鱼的方向追过去了。

这边沈小鱼已经推开房门,一句“爸爸”刚叫了一个字,才发现病床上竟然是空荡荡的,床单一丝不苟的,看样子竟像是几天没住过人了。这时护士长已经赶过来了,沈小鱼听到走廊里的脚步声,扭过头来一看是护士长,就奇怪的问道:

“孙阿姨,您看见我爸爸了嘛?他是不是出院啦?”

走廊里光线比较暗,沈小鱼一时没看清护士长的表情,却也立刻感到了护士长怪异的沉默,心里咯噔了一下,冒出一阵不祥的预感,犹疑不定的拖住护士长的手,又问:

“孙阿姨,我爸爸他怎么了?是不是又昏倒了?他在哪里呢?您告诉我啊?”

护士长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好,摸了摸沈小鱼毛茸茸的脑袋,决定先带着她进病房里等姚尘馨他们过来再说。于是顺势牵了小鱼的手,拉着她进去,又轻轻把她摁在病床上坐好。这才浅声说道:

“小鱼,一会你姚姐姐就过来接你,你先别着急,阿姨陪你在这里等着。”说话间,眼眶已经红了,立刻又背过身,悄悄用手摸了一下眼角。

沈小鱼一下从床上跳起来,盯着护士长,声音颤抖的问:

“孙阿姨,您怎么了?您…您…别吓唬小鱼,我爸爸…他…他什么时候出的院?我…我怎么不知道?我爸爸…我爸爸…到底怎么了?”

护士长看着沈小鱼的神情,想着这孩子的身世,不禁悲从中来,再也控制不住,语无伦次的悲声道:

“小鱼,你听孙阿姨说,你爸爸…你…你要坚强,你已经是个小大人儿了,你别急…别急…一定要坚强,要让你爸爸他…他…放心的…放心的…”已经说不下去。

沈小鱼有些明白,却又不肯明白。发狠的拼命摇着护士长的胳膊,急声说:

“孙阿姨,孙阿姨,你说的什么?我听不懂,我怎么听不懂啊?我要我爸爸…爸爸,爸爸呢?你们把他藏到哪儿了?”

门一下被推开,沈小鱼失魂落魄的抬头看见穆霄风,却只是两眼空洞,明明把那人看在眼里,却像是完全不认识,只喃喃的叫着“爸爸”,不哭也不闹,木偶一样,静静的杵在屋子中间。穆霄风心里大恸,冲过去一把抱住沈小鱼,一边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语气里有些焦灼的说:

“小鱼,是我,是我,你快哭出来,哭出来就好了,别憋在心里!”

只是沈小鱼就如元神出窍一样,只是僵直在穆霄风怀里,仍是一滴眼泪都没有,只有嘴唇在啜啜轻动着。护士长看着这情形,知道也帮不上忙,黯然擦了擦眼泪就轻轻带上门退了出去。

这时就听见门又是砰的一声响,苗薇和萧然一头就撞了进来,原来是已经从太平间那边又赶回来了。这一幕,恰好落进两人眼中。萧然几乎连想也没想,扔了拐杖冲过去,拉开小鱼就对着穆霄风挥了一拳。

跟着后面的苗薇失声尖叫:“萧然,你疯了么!”

穆霄风瞬间愕了一愕,一下明白过来,已经知道无法解释,而他心里也根本就没打算向萧然解释,一闪念间却看见旁边本来木偶一样的沈小鱼,忽的笑了一下,极细的声音说了句:

“萧然哥哥,你怎么才来。”

说完,直挺挺的就向后倒了过去。穆霄风反应极快的抢上一步抓住了小鱼的胳膊,一把将她带进怀里,双手一托就抱起了沈小鱼,却又被萧然拽住,脸色阴沉的盯着穆霄风说:

“穆总,小鱼是我的妹妹,不劳您大驾。”

穆霄风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萧然的腿,想起曾听说过前阵子他在东亚参加热身赛时发生意外,造成髌骨局部断裂而就地手术,看样子是腿伤还没好就赶回来了。淡淡的说了一句:

“哦?沈伯父临终向我托孤时,倒并没有提起小鱼还有这样一个大名鼎鼎的哥哥。”

说完,不再理会萧然,抱起沈小鱼径直往急救室而去。苗薇也完全搞不清楚这状况了,听见萧然自言自语一样的跟她说:

“苗薇,你听清了么?他刚才是说,沈伯父竟然会把小鱼托付给他那么个花花公子么?”

苗薇一听,跺脚直道:

“你这个呆子,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跟谁置气呢?你踢球时的神气劲儿呢!”一把拉起呆若木鸡的萧然,边又把拐杖塞回萧然手里,拽上他就一路往急救室追过去。

远远的苗薇就看见穆霄风正一个人等在急救室外,眼睛却紧紧的盯在里面。一身亚麻衣裤装扮,双手闲闲的插在裤子衣袋里,焦急掩在眼波深处,却并不形于色,苗薇忽然很深刻了理解到“玉树临风”这个词,果真是有这样的人,往那里一站,顿时让周围的气场都会随着他在轻缓的流动,以至于其人未动却又有如凭海临风一般。

再悄眼看看自己手里拉着的这位,虽然此时脚步有些一瘸一拐的,还挂了满脸沮丧和焦躁的神态,却掩盖不住那份英挺俊朗,是一种明快的帅气,跟穆霄风内敛温润的气度是截然相反的味道。苗薇心里连声直叹:

“这沈小鱼,从哪里淘出来这么两个宝来。”

到了跟前,苗薇看萧然还是一副面色不豫的样子,她并不清楚穆霄风的来历,自然不能理解萧然是哪里来的邪火,平白无故的对着姚姐姐的男朋友竟然像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这样想着,已经脚步快移,不动声色的站了个微妙的位置,不在中间却又恰好能隔开那两个极品男的正面接触。

萧然先仔细看了看急诊室里的动静,知道小鱼没有大碍。于是转过头来盯着穆霄风就说:

“穆霄风,你的私生活我无权指责。就算你家里有一个姚尘馨,外面还揽着一堆红粉知己,这些我统统不在意,那都只是你自己的事。只是沈小鱼,这样一个还只是白纸一样干净的孩子,你也下的去手么!”

穆霄风闻言,怒极反笑,声音却又冷的没有一丝感情:

“哦?既然你这样看,我定将不负你所望。”

顿了顿,又冷冷的加了一句:

“沈伯父他,临终托孤。我也自然是要担起这个责任的。”

萧然闻言,踉跄的退了两步,拳头也握了起来,却又终于松开,低下头未发一言,脸色惨白的转身走了。他心里知道,沈小鱼人生最重要的一步,却是穆宵风在身旁陪着她迈出,而自己刚才关心之下方寸大乱,只恐怕,已是亲手将沈小鱼往穆霄风身边推了一把。

苗薇这才听明白了这其中的奥妙,心里也隐隐有些看轻穆霄风了。再看着萧然的神情,想着他的腿伤,有点担心他再出什么意外,只得匆忙向穆霄风说了一声“对不起”,掉头就去追萧然了。两人一前一后的到了停车场,萧然开了车门,忽然又转身拽着苗薇,凄然问道:

“苗薇,他是托孤之人,那我呢,我是什么立场…”

苗薇有些服气的看着萧然,掰正他的脑袋,手指点着萧然的脑门说:

“是谁说的?"就算小鱼一直把你当哥哥也好"!现在,你自然是,沈小鱼的哥哥!”

其实,以苗薇对穆霄风行事做派的观察,每次都是寥寥数语,却又字字打到萧然的七寸。她此时简直是已经毫不怀疑:就算是有关心则乱的原因,以萧然现下这样莽撞的性格,两个人若真是要较起劲来,萧然这个哥哥恐怕是要一辈子都会被吃定了。就这样想着,看着萧然开车走远了,这才又折回来去看沈小鱼。

那边姚尘馨跟院长一起处理完老师的遗体,赶紧过来找穆霄风和沈小鱼他们,看见跟她错身而过的萧然,后面还大呼小叫的追着个苗薇,有些奇怪的问穆霄风:

“苗薇在追的是什么人?”经年后,姚尘馨再忆起那幕,才知道自己当时竟错过了一出怎样的好戏。

只是此时,穆霄风只是微微一笑,不在意的答了一句:

“小鱼的一个朋友。”

欲倩烟丝遮别路

萧然并没有回公寓,漫无目的的开着车,天色渐渐暗下来,霓虹升起,才慢慢驶进一片灯红酒绿中。放下车,随便推开一间酒吧的门,一个人坐到吧台的座位上,要了一瓶Jack Daniel,连冰块也不加,一杯接一杯的就灌了起来。后面的沙发暗格座位上正有一群人,边掷骰子边喧闹着互相喝酒,其中一个年轻女子起身大概是要去洗手间,路过萧然身边,眼睛一亮,已经走过去又折了回来,惊喜的跑过去抓住萧然的胳膊,娇嗲的声音迭声嚷嚷着:

“呦,萧大公子,你今儿怎么落单啦?刘思辰也不看紧着点儿嗱?快请我喝一杯!”

萧然醉眼惺忪的转头瞥了一眼,一时想不起来是谁,醉醺醺的一甩手,自顾自又倒了一杯。那个女子眨了眨漂亮的眼睛,这才注意到萧然面前已经摆了3支空酒瓶,于是拿出手机就给刘思辰拨了过去,那边刚“喂”了一声,这边就一阵风的声音扫射过去:

“我Lisa啊,你们家萧然可是喝高了啊,都第四瓶了,赶紧过来领人吧,晚了可是要出人命了啊!”

刘思辰一听,急忙问明白地方,随手套了件连衣裙就一路赶过去了。一进门,老远已经看见萧然一个人还在埋头喝着,Lisa苦着脸陪在一边,显然是根本劝止不住。

“萧然,你伤还没好,跑到这里瞎造什么?不要命了么!”刘思辰又是着急又是心疼的喝斥起来。

萧然已经喝得有些认不清人,最后一丝神智只知道自己一定是认得来人的,于是扔下酒杯,一把抱上刘思辰的腰,头埋在她肩上,喃喃的说:

“我怎么这么愚蠢…竟然亲手…亲手…把她推给了别人…”

刘思辰莫名其妙的问:

“你说什么?什么推、什么别人?”再看萧然,已经是人事不省了。

Lisa努努嘴,玩味的说了句:

“呦,够伤心的啊!”

刘思辰已经顾不上理她,从萧然口袋里翻出车钥匙,小心扶了萧然,又在众人的帮助下七手八脚帮她把萧然塞进他的车里,一路开回萧然公寓,招手叫来保安把他弄下来,再让他把两人送进直达电梯里。刘思辰是模特的身板,整日里不食五谷的,虽然高却很瘦弱。萧然一条新伤未愈的左腿着不住力,几乎是半挂在她身上,好容易才扛着他进了屋子,再挪到卧室的床边,早已吃力不住,正想反身把他放下,脚下一个打滑,两人就一起横倒着滚进床上。

正要起身,萧然却突然一翻身就压住了她,把她的两只胳膊抻过头顶,两手强行分开她的手指,和她交叉相握的死命压在手下箍着,眼睛微闭,下巴拱着她的脖子,刘思辰不得不侧过头去,嘴里也轻轻“啊”了一声。似乎是感受到身体的刺激,萧然又扬起头,狂乱的半是嗜咬半是亲吻着刘思辰的嘴唇和耳垂,嘴里却模糊的似乎在低声喊着一个名字。刘思辰仔细听了一阵,已被萧然撩拨的发软的身体竟又渐渐僵了起来,一行清泪沿着眼角就滴下来,却并没有推开他,任由萧然一路侵犯下去。

这人如同一头狂躁的野兽,却也没什么经验,已经是在本能的揉搓着身下的人,嘴里发出阵阵吟哦声。突然又松开刘思辰的胳膊,一只手伸进她的连衣裙内,沿着丝绸样的肌肤上下游走,刘思辰忍不住再次颤抖起来。因为经常走秀的缘故,她一直习惯穿着T字底裤,萧然的手这时已经探了过去,微一摸索就一把拽开,身体往前拱了几下,却又不得而入。弄了三两下,人已经有些焦躁起来。刘思辰被他压的受不过,只好伸过一只手轻轻握住他。萧然借势一个用力总算挺入,刘思辰似乎锥痛了一下,嘴巴微张却强忍着没有出声,接着紧紧咬着牙,显然是很不舒服,但仍然一声不吭的尽量迎合着萧然。过了一会儿,萧然趴在她身上哆嗦了一阵,这才不动了。

刘思辰小心的扶着萧然的伤腿,慢慢把他从身上移开,看他两只眼睛只是失神的盯着天花板,随她掰弄。于是又轻轻拉过一床薄毯覆到他身上,这才转过身坐到床边,默默收拾着自己。萧然茫然的转过头,看着正背对着他的刘思辰,似乎是感到她刚才躺过的床单上有什么异样,顺着就看到上面的血迹,浑身一震,眼神这才逐渐清晰起来,酒立刻醒了大半,下意识的就向着刘思辰的背影说:

“你竟然…竟然是第一次…”

刘思辰闻言并未回头,手下动作不停。萧然把身体往后一靠坐起身来,轻声吁了一下,垂下眼睛并不去看她,好一会儿才又低声说:

“你知道,我给不了你心。除此之外…”却没说下去。

刘思辰手里的动作顿了一下,立刻明白过来,后背一阵僵直,猛一回身,劈手就甩了一巴掌给他,一阵冷笑:

“你当我是什么?你放心萧然,我也不是为你守的身,不过让你占了回便宜,还轮不到你来负这个责。”刘思辰这样敢爱敢恨的人,此时一颗心已就此醒了过来。说话间,一把抓起衣服胡乱套上,头也不回的就冲了出去。

萧然被这一巴掌甩的有些呆住了,看着刘思辰的动作却一动没动,听见门砰的一声巨响,身体这才震了一下,脸上也渐渐浮出几个刘思辰纤细的指印。这一巴掌打的很是不轻,却有些把萧然也给打醒过来。他突然就跳起来,抓上床头的车钥匙,连拐杖也没有取,边走边往身上套着衣服,下到地下车库,一脚油门就直奔沈爸爸的医院而去。

找到小鱼的病房,萧然站在门口整了整身上,这才轻轻推开门。病房内只有小鱼一个人,床头灯已被人调转向天花板,映了一屋子柔和的光线。萧然无声无息的走近小鱼床边,也没坐下,贪婪的盯着似乎在熟睡的小鱼看着。刘海像平时一样卷翘而不服帖的盖着她光洁的前额,

浓密而微翘的长睫,在床头灯光的映照下微微颤着,形成一道深沉的半月形影子挂在眉弯下,显得小鱼的脸色愈加苍白莹透。萧然默默的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已经觉到小鱼的呼吸声并不平稳,知道她并没有睡沉。伸手想帮她抿一下刘海,又怕惊到她,已经抬起来的手就这样停在半空,这时身后的门发出咔哒一声轻响,萧然回身看到穆霄风一手扶在门槛边,一手插在裤装衣袋里,淡定的立在门口望着里面的两人,脸上看不出表情,神态间却呈现有一抹掩盖不住的倦色,看样子是有日子没有休息好了。

两人就这么互相看着,几步之遥却又如同隔了千山万水,似乎互相都在等着什么。穆霄风先微微笑了一下,小声说:

“半小时前刚睡下。”

萧然这才转过眼神,点了一下头,又回头看了看沈小鱼,这才不舍的缓步移向门口,穆霄风看他走过来,微微侧了侧身,让开一些空间,待萧然出来,轻轻带上门。两人默契一样又一起往走廊尽头的飘窗过去。穆霄风掏出一个精致的烟盒,弹出一只烟来递到萧然面前,萧然双手撑在栏杆上,摇摇头,穆霄风自己燃起一支,浅浅的吸了一口,背靠在栏杆上,一手拿着烟,一手也反撑着栏杆。半晌,谁也没说话,空气里淡淡袅袅的飘着轻烟。这一层都是留院观察的病人,此时都已经休息,连护士都看不到了,走廊里静谧无声。

“我第一次看见小鱼,就再没容下过别人。我向小鱼承诺过,会一路陪着她。这一次我做的不好。”萧然忽然开口,一下把这片静寂激起一层涟漪。

穆霄风仍只是慢慢的吸着烟,并不接话,也没有看萧然。过了一会儿,低头掸了一下烟灰,又盯着萧然的腿看了一会儿,才说:

“沈伯父与穆家有旧交。你的腿伤恢复的怎样?”

“原来是这样。”却没有理会穆霄风的问题,接着说道:

“小鱼她还小,现在心里也只当我是个照顾她的哥哥。沈伯伯身后,我自然是要接着担好这个角色。”

穆霄风皱皱眉,眼睛里闪了一下什么,缓声允了一句:

“好。”

三天后,周院长亲自主持了沈副院长的全院追悼会,之后是下葬、头七。穆霄风、姚尘馨、萧然及苗薇一家,也都以沈小鱼亲友的身份全程陪在她身边对前来吊唁的人答礼。穆霄风忙完沈父后事,又召集一众相关的人,共同商议好沈家遗产的处理办法,之后又从穆氏地产的慈善基金中调拨专款,只是为了向审计部门解释资金使用的合理性,不得不又连同小部分沈家的现金遗产一起,以沈父的名义成立了小鱼的专项教育基金,将小鱼从高中直至大学毕业,甚至连可能出国留学的相关费用都仔细做了规划,沈家的不动产则全部转到小鱼名下,主要现金部分则以她的名义存入银行定期,至小鱼年满18岁拥有独立法律权益为止。

唯一的意外,是穆霄风去办理相关收养手续时,才知道以他的年龄和未婚身份并不符合国内现行的收养法规。穆霄风本来就觉得这种收养关系对小鱼的心理成长未必有益,何况他也并不喜欢哥哥妹妹这样暧昧的称呼,以两人的年龄,收养后的称谓也是个问题,也就索性不再理会,只以沈小鱼第一监护人的法律身份出现在众人面前。

只是,穆霄风的托孤身份却广受质疑。周院长作为多年的领导和朋友,和大家一样很不能理解老沈临终的安排,但也只能尊重逝者的意愿,就一直暗中冷眼旁观着穆霄风所作的一系列处理。渐渐的也点头赞许起来,虽然不知道老沈出于什么样的考虑突然托孤给一个非亲非故的年轻人,但慢慢的倒觉得这样的安排其实是避免了沈小鱼未来寄人篱下,相对来说也保护了她的完整人格。这样一来,也就完全认可了穆霄风第一监护人的身份。周院长既然不说什么,其他人自然就更不敢再有什么疑议。逝者如斯,除了最相关的几个人,沈副院长猝然离世的哀伤,也就慢慢从人们的视线中被冲刷淡释开来。

而最让人揪心的,则是沈小鱼自从当日晕厥醒后,就再没有说过话,脸上也没有一丝表情,更是从来没有哭过。整个人木呆呆的,对周围替她忙忙碌碌的人也都像不认识一样,只是机械的配合着,让她吃饭就吃饭,让她坐下就坐下。一直到父亲头七都过了,仍还是不见一点起色。苗家想把小鱼接过去住着,她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怔怔的看着父母的遗像出神,竟是一步也不肯动。大家瞧着无奈,只好由苗薇和姚尘馨轮流住在沈家相伴,以免小鱼发生什么意外,一日三餐和日常生活,也仍旧由原来所雇的阿姨继续做着,除了小鱼整个人死气沉沉的,别的倒也相安无事。

忙过后事,大家的精力也就完全转到小鱼一个人身上。姚尘馨是医生,并没有太多时间来陪着小鱼;苗薇钢琴还在继续考级,她这个暑假也并不轻松。至于穆霄风,诺大的公司里一堆人都在眼巴巴的等着他拍板,只有萧然正值休赛期,就每天日出而作日暮而栖的看护着小鱼,却也只能是四目相对,小鱼眼里还是看不进任何人去。

樱桃暗解丁香结

看着沈小鱼的行为表现,穆霄风心知她是因为始终不能接受父亲去世的事实,也请心理医生来看过,得出的结论跟穆霄风暗中观察的一样:精神医学上称之为PTSD,在心理学的分类中被称为“创伤后应激障碍”。穆霄风很清楚当时国内的心理医学水平,懒得理会这些故弄玄虚的专业名词,去国外治疗又有语言沟通障碍。思前想后,知道若想要小鱼迈过这道槛,最终还是要靠她自己的决心,于是交代大家陪护时尽可能把她带去户外,多与环境接触,希望能够帮助到小鱼早日走出心理阴影。只是,小鱼根本就不愿离开沈家大门。

萧然日思夜想着小鱼,那样的晶莹如露,第一次出现在他的视线里,就再也不能抹去。像这样可以日日守在她身边已不知暗中企盼了多久,岂料命运的翻云覆雨手竟给了他一个这样的意外。每天看着小鱼,内心却犹如冰火两重天。

少年宫的暑期班要开课了,李静伦这两年已熟知沈小鱼的上课规律,算着她中考结束早就该来,却始终不见人影,想想不放心就往家里打来电话,铃声响了许久,正要放弃却突然听到那头传来一个十分熟悉的男声,李静伦分辨了一下,才吃惊道:

“萧然?”

“…”

那头一阵沉默,李静伦有些犹豫起来,试着又问:

“你好,请问是沈小鱼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