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是不是已经想起来曾在哪里见过它了。”

霄风将佩戴着那枚戒指的手伸到霄宇眼前,垂眼看他:

“六年前,当她还只有十四岁时,我遇到她。活泼,乖巧,天真,淘气。她变了。因为我犯下的错。”

“…哥哥。你口中的她,我不认识。而我眼前的她,你不认识。你凭什么,要把难题留给她?又凭什么,要从我的世界里带走现在的她?”

为伊判做梦中人

台风来的毫无预兆,虽然只是被它的尾巴斜扫了一下,也已足够这个海面上的陆地抖上三抖了。外面狂风大作,暴雨倾盆,一道闪电划破夜空,将本就是浅眠状态中的小鱼惊醒。公寓的窗户已经十分老旧,睁开眼睛先看到窗外张牙舞爪的树影不断向脆弱的窗玻上拍打过来,小鱼腾的一下从床上坐起来,慢慢往床角蜷缩而去,抱着膝将头埋进自己胸前。

客厅里的玻璃发出哐啷一声脆响,小鱼抬了头,听着灌入房内的肆虐风声,摸索着将台灯打开,站在客厅里呆呆的看着那面已然破损的窗户,树枝还在刷刷的不断往窗内挤着,一阵夹着骤雨的飓风呼呼的就灌了进来,雨水转眼间已潲了一地。咬咬牙,勉强将恐惧压了下去,赶紧在房子里四处寻了些工具,看看也没用什么可用的材料,只得将画板取来,一边侧身用肩膀顶着,一边用锤子叮叮咣咣的想将厚木画板用钉子固定上去,只是她那样的力气,再加上这种狂风大作的天气,除了转眼就弄出一手血泡,其他的都成了徒劳。正无计可施间,忽然听到外面似乎有拍门声,小鱼被吓了一跳,稳了稳神有些紧张的高声问道:

“Who?Anybody here?”

侧耳静听了一下,却又没了声音。小鱼不由将手里的锤子握紧了些,轻手轻脚的往门口过去,耳朵贴在后面又听了一下,果然外面有些悉悉索索的细喘。小鱼一手握了锤子,一手猛然拉开屋门,随着一阵强烈的酒气,霄宇一头跌了进来,小鱼在冲撞的惯性下随着他一起仰面跌倒地上,瞬间只感到他浑身透湿,身体间一片火烫,意识已不清明。小鱼赶紧丢了锤子,连忙将他扶起来半靠在自己肩上,手背又试了一下他的额头,顾不上再埋怨什么,又从他口袋里翻出手机,翻找了一下通讯录后,犹豫了一下,只得拨通了最上面的一个号码。

已是凌晨时分,霄风并未入睡。手机屏幕的蓝光刚从床头亮起时他就已经看清楚来电号码了,却一动不动的只是盯着它在原地不住的颤动。那样字字句句都令他无言以辩的话,和历历在目都令他无言以辨的情,那一瞬间,他甚至也觉得他所有的苦衷都已不值一提。他清楚,弟弟其实没有说错,拷问的他甚至明知她已近在咫尺,心里却仍犹远在天尽。

他实在不知道,怎么接起这个电话。

脑子里已全是那夜所眼见的画面,那样真实的冲击着他的内心。就这样盯着它嗡嗡的震动着。直到第二遍铃声响起时,他才意识到不对,接起来却是小鱼急切的声音:

“霄风,David喝醉了,还在发烧,我弄不动他,你能来一趟吗?”

“…嗯,我这就过来,你们在什么地方?”

“皇后区第7街公寓,5层11号。”

瞬间的惊喜过后,是关切,以及一丝发冷。公寓,是公寓的地址。

下了出租车,霄风看了一眼公寓楼的陈旧外表,皱了皱眉头,心情却略微有些放松起来。楼道里漆黑一片,电梯也已经停运,在打火机的微光下沿着楼梯摸索到小鱼电话里说的门牌前,正要敲门才发现是虚掩着的。小鱼看到霄风进来,明显的吁了口气,向他说:

“David好像烧的很厉害,恐怕要去一趟医院了。”

霄风眉头紧锁的环顾着四周,目光落在那面破损的窗户上,眼中渐渐涌起一片雾气。掩饰一般低头走到小鱼身边,将已经昏沉过去的弟弟扶了起来,看着从他身上掉落下来的车钥匙,示意小鱼说:

“拿上,现在很难打到车,开他的车去,我需要你帮我领一下去医院的路。”

本来只以为他是因为淋了雨造成普通的感冒发烧,没想到送到医院后立即被确诊为急性肺炎,一番退烧和消炎的紧急处理后,天近微明才将他转进住院病房里沉沉睡下。霄风看着小鱼疲惫的样子,不忍的柔声说:

“明天我会派人过来照看他。我先送你回去。”

小鱼顺从的点点头,路过霄风身边时被他轻轻挽住肩头,正要开门,忽然听到霄宇似乎睡的极不安稳的喃喃声:

“Annie,Don't leave…please…”

不等她分辨清楚,霄风已用力将她圈紧在腋窝处,几乎是夹着她头也不回的将她带离了病房。外面雨势仍未减弱,霄风将外套脱下罩在小鱼身上,护着她进了车里,回头看了一眼5层的窗扇,站在车外打了几个电话后,隔着窗户看到她似乎已在打盹,想了想又用手机里的GPS做了一下导航定位才回到驾驶位上。

见她已经靠在车窗上闭着眼睛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他的眼睛贪婪的抚过她的眉,她的唇,她小巧的耳珠,看她仍是一如既往的对他不加设防,那样安然和甜美的睡容,他已远离了多少个日夜。忍不住想去亲吻她、拥着她,直到天荒地老,再也不放开。却又怕惊醒了她,手指小心翼翼的在她发丝间触碰着,忍受着,悸动着。终于转回身来,钥匙的转动使车子发出一声低沉的轰鸣,身边的人惊了一下,倏地睁开眼睛,一只手掌已盖到她眼睫上,熟悉的嗓音轻诉般在耳畔响起:

“睡吧,我的鱼儿。”

这一夜她睡的极其安稳,睡梦中似乎一直有个熟悉的怀抱将她贴在胸前,令她依赖的不肯醒来,不肯错过这样的梦境,彼时的魂萦梦牵,已化作此时的真实温暖。直到时近中午,她才腾的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摸了摸耳后那些仍似幻似虚的柔软触觉,枕边整齐的摆放了一套从里到外的崭新衣物,看了一眼Bra的尺码,脸微红起来,总算意识到枕边一直包裹着自己的那股熟悉的冷香是怎么来的了。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前额,恨声自责道:

“该死!怎么会睡过去了!”

转了一圈却没看到他的人,于是抱了衣服进到盥洗间,才知道是身在酒店。水从花洒中兜头喷淋下来,双手紧紧捂在面前,渐渐分不清是水是泪。本以为已是结束,偏偏David会突然醉醺醺的又出现在她公寓门前。她这一路,总是会这样负了不该负的,再也寻不回的是最初的真心,到最后痛亦成枉然。脑子里乱成一线绝望出来。

就这样收拾着自己的情绪,许久才结束洗漱。要出门时才发现在房间里四处没有找到挎包,钱包钥匙都在里面,苦想了一会儿模糊记起似乎是随手扔在David病房里了。抱着一线希望的翻了翻换下来的衣服口袋,仅余的零钱算算应该是够坐地铁了,将衣服装进酒店洗衣袋里就拎着急忙往霄宇的医院而去。

欧阳一门走到欧阳玉清这一代时已经完全是阴盛阳衰的态势,欧阳玉清的大哥盛年早逝,大嫂无子,就由当时还在世的老太爷做主,从远房亲戚家将欧阳伊过继来以慰膝下。欧阳玉清在心情苦闷下,跟家里唯一无欲无求态度的大嫂关系最为亲密。欧阳伊自幼就聪颖异常,虽然年龄不大,却比小表哥穆霄宇还要早两年毕业于美国常青藤联盟名校Pennsylvania大学的商科。心结难解之中,欧阳玉清竟将对自己亲生儿子的爱全部转移到了这个过继来的侄女身上,及至她掌了欧阳家的大权后,这个侄女在欧阳家也登上了极其特殊的地位。

表哥一家的事情,姑姑在她继母面前很少避讳,耳濡目染间也多少知道一些。欧阳伊在这个家门中不尴不尬的身份,也使得她早早就深得夹缝中求生存的道理,只有对于二表哥穆霄宇的心思,却是寄入了全部的真心。从小到大的一路走来,她虽然知道David因为和母亲间的关系,对她也一直冷淡疏离,却从未曾动摇过。现在至少,姑妈那一关她已经通过了。

欧阳伊就这样若有所思的坐在David的病床前,从她进来时就听到他如梦魇般不断在呼喊着Annie的名字,她知道他身边从不乏美女相伴,却更知道他也从未看进眼中。但这一次,她知道劲敌终于出现了。

David似乎是感到身边有人,缓缓睁开眼睛,满目都是透红的血丝,欧阳伊和悦的声音送入耳边:

“二表哥,你觉得好些了吗?”

霄宇适应了一下光线,看看四周,有些诧异的问道:

“我怎么在医院里?”

“你昨晚酒后淋了雨,送进来时已经是急性肺炎了。”

“昨天?你一直都在?”

欧阳伊淡淡的笑了一下,柔声答到:

“二表哥,能够照顾你是我最期待的事啊。这几天你要好好休息,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霄宇沉默了一下,摇摇头说:

“你忙自己的事去吧,我这里并没有什么需要。”

“David!”

欧阳伊突然有些爆发一般,语气也失去了在他面前一贯的温存,厉声说:

“你玩一玩没关系,但是你觉得姑妈会答应你跟Annie那样毫无背景的女人交往吗?”

“Susan,我想,这跟你没关系。”

“David,你知道我从小就一直喜欢你,姑妈是姑妈,我是我,你为什么非要把我对你的感情和欧阳家的怨气混为一谈?你明知道我并不是真正的欧阳家人!”

说着已扑倒在他床边,有些狂乱的向他亲吻过去,贴着他的胸前,拉着他的手向自己的裙装内探入,喃声央求着:

“David,我哪一样输给过别的女人?你明知道我的一切都是在为你守着,哪怕只有一线希望,我也愿意等到你能够接受我的那一天!可是你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

霄宇在她越来越强势的撩逗下,已褪去了之前听说她看守一夜时才刚刚酿出的一点歉疚,冷冷的将手从她裙底抽离出来,有些粗暴的伸手想将她推开,却已抬眼先看到沈小鱼一脸错愕的正站在门前,霄宇瞬间有些凝固,双手扶在欧阳伊的肩头一时忘记了动作,紧跟着又从她的眼神里意识到自己和欧阳伊此时的姿势有多暧昧,已顾不得身上正对他纠缠着不放的女人,紧声叫道:

“Annie!Annie!你别误会,不是你想的那样!”

小鱼听到他的叫嚷,在一时的进退两难后,总算反应过来,扫了一眼床角椅子上露出一角的背包肩带,摆摆手答道:

“Sorry!我拿一下包就走,你们继续。”

红着脸再不敢向两人多看,飞也似的直奔霄宇床边,霄宇已推开欧阳伊,突然强压住小鱼正在拿包的手腕,厉声说:

“Annie,即使那个人是我的亲哥哥,我也绝不会放掉你!”

已经呆立在一边的欧阳伊忽然看向门口叫了一声:

“大…大表哥!”

屋子里一时无语,气氛再次冻结起来。霄风一步一步踏进病房,立到弟弟病床前,霄宇也已转过头来,在怔愣间已松开压着小鱼的手,霄风一把将小鱼捞进自己怀中,看着霄宇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

“David,你是我弟弟,这一次,我会当你是发烧烧糊涂了。”

何事秋风悲画扇

霄宇听到哥哥的话,不能自抑的嘶声答道:

“糊涂的是你!我不是在和你抢她,我只是想她能够开心幸福的生活下去!你心里已经种下穆家太深的根,你是在把Annie当做你情感的慰藉,但她不是!”

“David,她是或不是,还轮不到你来替我下结论。”

“哥哥,如果你能够给她一切,又怎么会忍心放任她孤身一人的流落在外?我用脚趾头都能想到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问题!”

“你听好:我已错了一次,不会再错过第二次。”

欧阳伊仔细听着穆霄宇竭声嘶喊,目送着穆霄风丝毫不为所动揽住Annie转身离去的背影,忽然问向霄宇:

“David,Annie的原名,是不是叫沈小鱼?”

霄宇黑沉着脸,听到她的声音,并未将她的问话听进耳中,只是看也不看她的激怒道:

“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我背后使出的那些小动作么?playboy、gay、甚至不惜分解股权结构来试图控制我…你怎么就不明白,你的心机用的越多,我就会离开你越远?嗯?”

“你…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可是表哥!我能怎么办!能怎么办呢!我从那么小开始,心里眼里就只有你一个,你却因为姑妈从来不肯多看我一眼,不这样,我又能怎么办?”

“欧阳伊,你这样,一点价值都没有!”

“…David,如果她是沈小鱼,这句话还是留给你自用吧!”

“你…你都知道些什么?!”

“呵呵,二表哥,我知道的不算多。但是已经足够让我来告诉你,你和大表哥,你们,统统都是在做梦!”

等听她讲完那段家族旧事和亲眼所见的母子决裂,霄宇已经跌坐在床上说不出话来,脸色有些发青,半晌才闭了眼睛,手指向大门,喉间无力的逸出一丝微声:

“你出去。我不想再见到任何一个姓欧阳的人。”

欧阳伊看着他的神情,咬了咬嘴唇,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

“等沈小鱼知道真相,我看你们还怎么面对她!”

言毕再不停留,转身出了病房。

小鱼随着霄风胁迫着她的力量,不得不随着他的步履而行,又被他裹进车内,眼里是她从未见过的错杂怒色,似倨傲,似隐忍,似忧忡,似决然绝然,还似神伤难平。一直驶进东河岸边的一处高级公寓,直到进了房间,才惊异的看到自己的物品已经整齐的摆放进公寓内的各处。仿佛是已看出她渐渐明白过来后升起的隐怒,手仍护在她肩上:

“鱼儿,昨天你睡的沉,今天我回酒店时你已经走了,所以没机会告诉你。皇后区的公寓太不安全,你住在那里我不放心。”

小鱼沉默了一下,竟已是似有些忍无可忍的语气说:

“知道么霄风,David他至少懂得尊重我自己的意愿。”

却如有愧般忽略了她的话,轻展了她的手掌,心疼的抚上那些新上的红茧和伤痕,再也无法控制的将她抱进怀中,摩挲着她,双手在她背上用力揉搓着,满心满怀都是能够触碰到的懊悔与不甘,咽哑着声音:

“我怎么会,怎么会,就那样放任你从我面前转身走开…等我知道那会有多痛时,却怎么也找不到你了,过去的时间里,我几乎想遍了可能的地方,我唯一没想到的,是你会把名字也改掉。”

嘴角轻裂,飘忽的一笑,手已横在胸前,微微撑开了些空隙:

“再见面,却已不如不见,否则,又哪来今时今日的局面。更何况,我走时,也已承诺了你们的妈妈。”

“为了这一天的重逢,我已经努力了一年,很快就会有结果。鱼儿,这里面的事情太复杂,你只需要知道,我不会因我的家族成为我们在一起的障碍。”

“霄风,什么也改变不了,你们都姓穆。我爸爸没有来得及告诉我,你妈妈不屑于告诉我。但是我看的清楚她眼里的那股能叫人不寒而栗的恨意。我也听的清楚David不管不顾宣下的誓言。你该清楚他的性格,你又让我,怎么来面对现时今日?你这样替我做着主张,可是你知道我为什么住在flushing不肯走么?是因为只有在那里,我还能够感知到沈小鱼的存在、感知着我从何处而来。现在,你已经亲手把她在这个世界上仅存的轨迹也抹掉了。”

霄风浑身冰冷的听着小鱼的话,无言中的相对,仿佛渡过着漫长的世纪,仿佛灵魂也已经抽离,心如割裂般感受着她的孤伤,她的忍痛,她的流离失所,她的魂无所依。手机一遍一遍的在衣袋里颤动起来,霄风只是无知无觉般任由手机的嗡鸣。直到门外响起急促的敲门声,小鱼的脚步动了一下,转身开了门,邹秘书一头扎了进来,看到她后倏然楞在当场,一时忘了自己所为何来。小鱼却只是淡淡的向他打了个招呼,似向对他,也似像对呆立在房子正中的那个人,垂首说:

“谢谢你们的好意,我想还是FIT的学生公寓更适合我。你们忙吧,我要去学校了。”

霄风看着她再次离去的身影,没等邹秘书张嘴,决绝而说:

“启动B方案。”

“…穆总,A方案进展并没有重大疏漏发生。如果贸然启动B,虽然见效快,却会是杀敌一千自陨八百啊!”

“我要的,就是一个最快的结果。”

张口结舌了一下,已知道这件事在他心里成为定论,放弃了说服的努力,却也记起急赶而来的目的:

“穆总,我着急找你,是因为另外一件事。老太太恐怕已经知道了慕慕的存在,你看,要不要安排她们母子俩暂时避一下风头?”

这才留意到一直嗡鸣着的手机,拿起来看了一眼,

“尘馨…”

听完,脸上已是灰败一片:

“尘馨,对不起。你别太担心,慕慕不会有事,我现在美国,尽快赶回去。”

暑假来临的时候,小鱼收到了世界顶级时尚传媒集团Vogue & Variation的实习生面试通知。这就是在曼哈顿区求学的最大诱惑之一—比别的学生更多、更便捷的学以致用的机会。精心配搭好面试的服饰,虽然离杂志社只有几条街的距离,仍然早早就出了门,这样的面试机会,即使是FIT的学生,也足够值得让人眼热心跳了。她要确保不会迟到,不会有任何可能影响到面试结果的瑕疵。

出了校门,低着头沿着街道慢行,突然就被人按住了肩膀。抬头对上了两点略有些凹陷的星眸,少了飞扬的神采,多了些消沉的阴郁。一个多月的时间,已使少年不再,收起了戏谑,取代的沉稳。小鱼眼望着他明显的消瘦,一时再不知说什么好。轻轻叫了声名字,

“David…我现在要去面试。不方便…”

打断她:

“我送你。我要走了,晚上的飞机。几句话,不会耽误你很长时间。”

默默相随的上了车,却只是一句话:

“我毕业了。今晚飞回北京。Annie,接下来的这两年,我不会打搅你,我给你时间来沉淀,但是别忘记我会在那边等着你回来。这一次,我一定不会嘲笑你不看路、把咖啡洒到你身上、将你拽进深海里、把你的鼻子撞破、送你吃不完的布丁、在你喝醉后脱光你衣服,以及,趁你不注意时去胡乱亲吻你…所以,无论如何,来找我。我们从起点的地方,重新开始。”

仍是默默的听了,默默的分手。脑海里盘旋的是一周前收到的一封邮件。

她知道,如果有重逢,开始,就将意味着他的灾难。

空濛台榭烟丝暗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我记得我走的时候,你还不碰这些的。”

刘思辰人还未落座,先已失惊的向萧然嚷嚷过来,手里的Gui shopping Bag随手丢进身边的座椅上,一手探进包里四下够着什么。萧然看着,摇头失笑了一下,将手边的烟盒和打火机推到她跟前,

“男人的恶习,我缺过哪样了?”

溜了一眼面前的烤烟,摆摆手自顾着又翻找了一通,总算拽了一只狭长的纸烟盒出来,然后放弃了继续扒找的努力,探手拿了他的Boucheron打火机摁下,一股艳蓝的火焰嘶的一声将夹在纤长指缝间的长支纸烟燃着,递到红唇边轻吐出一口薄雾,连着烟盒一起推还回去,说:

“你那烟劲儿太大,还是我自己的吧。”

“出去这么多年了还是艾喜。呵呵,瞧瞧你,整天哪儿来那么多需要随身背着的物件,你真是有劲儿没处使啊?”

“作为一名蜚声海外的服装设计师,自然是有一兜子的奇珍异宝要装着。什么针头线脑啊,铆钉纽扣啊,胭脂腮红啊…嗨呀,多了去了。”

看着那张已经笑不可仰的英俊面容,时光刻下了冷峻的线条,再不复见当初的青涩和明朗。刘思辰看得呆了一下,小声说了一句:

“她也回来了。Vogue&Variation杂志要做中国版,她因为华裔背景被借调回来。”

空气忽然变得黯沉下来。刘思辰瞥了他一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弹掉烟烬,手指往他面前的桌面上敲了几下:

“萧然,我跟你这么多年的朋友,又莫名其妙的跟她在FIT成了同学。八年前,我听着你在我耳边狂乱喊出来的都是她的名字,八年后,你竟然还无所事事的等在原地。已经八年了,抗日战争都打完了!你究竟还等什么?爱情的路上,要么进,要么退。就好像我对你放手,也是给我自己机会。你呢?你到底要怎样?还是你在顾虑什么?”

“…我是情圣,你不是一直都知道。”

刘思辰有些好笑的白了他一眼,

“情你个大头鬼。我真是恨不得一巴掌拍醒你!”

“你管好你自己吧。婚期定了吗?我给你备份大礼过去。”

“我在米兰看好了一款婚纱,作为大礼送我吧。”

“找你老公去。”

“切,200多万而已,还是折合人民币。对于萧然来说,不至于送不起吧。”

“婚纱不行。其它的都随你。”

刘思辰玩味的看着萧然,紧追不放的又说:

“嗯?那婚戒好了。”

“刘思辰!你闲的是不是!”

“哼!我是怕你这辈子都没机会送这些礼物,看在旧情分的面上,我本来想勉为其难的帮你一把,瞧吧,还不领情!不过,我还真是忙着呢!蒙她扶持新生派设计师的点金之手一挥,这期的封面总算选了我的品牌,现在赶着要去拍摄——嗯?怎么样?要不要一起去探探班?”

“…再说吧。”

鼻腔里微不可闻的逸了一丝叹息出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