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走几步,听见老山西在她后面笑:“走错路了啦,妹子。”

简西:“……”

老山西在路上发现一种草根,长在很松的黄泥土下,一扯就可以带出一大把。把泥刨了往嘴里塞,边吃边说:“好吃啊,美味啊。”

余下三人皆看着他,像看怪物。

木亮说:“真像是老牛吃嫩草啊。”

简西闻言扑哧笑出声来,老山西很不屑地看了他们一眼说:“你们不懂,俺们老家以前没饭吃就吃这个的。”说着递给简西,“要不要试一试?”

简西勉强接过来试了一下,咬了最尖上的一头,没想到还真的很甜。她这几日水也少喝,带着的干粮又干,这会儿一下吃到这种东西,只觉得快是人间美味了。也不管木亮和姚晨东如何鄙视,跟老山西两个人一路行一路扯忙得不亦乐乎。没想到乐极生悲,一个不留神,哗啦一脚踏空就往一边跌去,这段到处都是黄泥形成的天然巨坑,她这一摔下去不死也得半条命没了。幸好她还算手快,本能地抓住边上一丛草,哇哇哇尖叫不停。

三个人七手八脚把她捞上来,姚晨东面色铁青,训了老山西来训她:“你就不能省点心么?这种时候你添什么乱?就你这样子趁早回去!”

就是木亮他们也没见过如此盛怒的姚晨东,更何况是简西了,惊魂未定没有安慰不说还要挨骂,她只觉得自己这日子真是过得糟透了,想起稍有不顺姚晨东就没给她好脸色,当下委屈极了,平日本不爱哭的一个人,眼泪下来第一滴就再止不住第二滴,啪啦啪啦立时哭得要多伤心有多伤心。

姚晨东再骂不下去,木亮和老山西见情形不对,一个说去前面探路,一个说去方便方便然后逃得不见人影。简西也很想逃,但她实在没有力气,坐在地上埋头哭了半天。泪水沾了伤口,药一被洗去,她只觉得脸上火烧一样地疼。

姚晨东长叹一声,蹲下来抓住她的手:“好了,别挠!”一边细致地拿了药箱,给她清洗涂药,简西还想闹脾气,姚晨东拿眼一横,她就觉得所有脾气都没了,抽抽噎噎委委屈屈地闭了眼睛由得他去。

药水清凉,很快痛意散去,再睁开眼睛看见姚晨东一脸揶揄的笑意:“不哭了?”

简西瘪瘪嘴,不想理他。

姚晨东拍拍她的脑袋:“就你这呆样。”顿了顿又问,“还疼么?”见她不理他,干脆一屁股坐在她身边,“刚才你吓到我了。”

恶人先告状,他对待她的样子好像她是一只没心没肺任他打骂任他弃留的小狗似的。简西忍不住指控:“你吓到我才是真的!”

姚晨东笑了笑,很认真地看着她:“简西,你挺勇敢的,证明了这一点我觉得就够了,要不你回去吧?”

简西的泪水很不争气地又流下来了。

姚晨东心里一慌,赶紧伸手为她拭泪,神情紧张:“怎么了怎么了?”

简西把脸撇开,抢过他手里的棉签自己把眼泪印干净,是可忍孰不可忍,反正要被他送走了,她索性把话说了出来:“你别假惺惺了,我知道自己很碍事,但是你也不要动不动就叫我回去。我知道你从心里看不起我,压根就觉得我是靠政委的力量才进来这里才跟你们到这里,我就是一碍你眼的讨你嫌的让你烦的,好,我走,我马上就走,我再也不想见你了,没见过你这么自大、讨厌、不尊重人处处踩低别人的混蛋,流氓,强盗,土匪!”口不择言了,她想到什么骂什么,完全没理会这些词用在某人身上到底合不合适。噼里啪啦一串说完,冷场了。

姚晨东像是被骂晕了,看着她面无表情没有一点反应。

简西暗自惭愧,如果这话搁在纸上,她明天肯定能理出几大页精到又恰到好处的骂词来,但现在,算了吧,她也不丢人了,拿起包就开始摸里面的信号弹,刘清说过,如果她想归队,只要发一发,半小时内就会有人过来把她带走。

姚晨东按住她到处摸索气得发抖的手:“骂完了?”

语气还很平静,简西又差点要气疯了,想一把甩开他,没甩开,姚晨东把她握得更紧了。

她抬起头想说,你还要我再喷你一脸口水么?结果却看到姚晨东的眼神,像火一样的,炽热的眼神。

简西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行程继续。

木亮故意留在简西身边,悄悄竖根大拇指对她表示他的无限景仰之情:“好样的啊,敢把姚晨东骂得一愣一愣的。”

简西吃惊:“你听见了?”真鬼啊,他们明明都躲开了。

木亮点头:“偶像啊,赶明儿我要告诉卫斯明他们,哈哈哈。”他夸张地周星星般地无声地大笑了三声。

简西更窘,和他打商量:“能不能不要告诉他们?”

“有好处么?”

军人也会学奸商那一套么?简西恨,却也只得点头。

木亮乐了:“那好,把你那套《诗经》读书笔记借给我。”

只要他不说出去,送给他都行,简西点头如捣蒜。

哪知木亮后面突然跳出一句:“小样,看你卫斯明还拿着它敢在我面前嘚瑟不。”

简西:“……”

已经是第三天了,简西又渴又累,她觉得三天没洗脸没洗澡的自己已经可以媲美臭水沟了。但她还是坚持要跟他们继续行进。到黄昏的时候,他们灭了一处暗哨,又打掉了一伙伪装的敌人,最后实在是行进无力,终于累倒了躺在灌木丛中休息。

简西是真的累坏了,倒在那里一动也不想动,姚晨东走过来递给她最后一壶水,简西摇摇头:“留给你们吧,还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呢。”

姚晨东说:“回去吧。”

简西很心动,她觉得自己的力气已经快用完了,尤其是脸上被蜜蜂蜇过的地方,现在已经肿胀疼痛到她能忍住的极限,她无法控制地一直在挠。可是,白天的那一幕依然在她脑子里盘旋。

当她再次因疲累而掉队的时候,老山西提议让简西留在原地。

姚晨东一口回绝:“我不能抛下她,如果这是真的战场,因为看见她和我们在一起,她会被当作战俘。”他一脸的坚毅刚强不容反驳,令老山西和木亮险些气得跳脚。

尤其是老山西,劈头盖脸地骂他:“姚晨东你脑子坏了啊,这不是真的战场,这是演习!是模拟!这里的敌人其实都是我们的战友,只要她一发信号,马上就有人带她走,这样跟着我们是受苦你知道不?是受苦!你看看她这小脸儿累的!”

简西的胳膊被姚晨东紧紧地握在手里,他是那么有力,以至于透过他粗糙的手掌她能感觉到他的不舍他的紧张,就像他那天为她涂药时看她的眼神一样,热得都要把她化掉了。

老山西骂他:“我看你就是有私心!”

简西觉得有点难过,他为了她这样给队友误会,在最艰难成功基本在望的时候,她成了他们中间的一根尖刺。她忍不住跳出来,拦在两人中间:“请让我待到天黑,天黑我就回去。或者如果再有一次战斗,我也回去。”

老山西没再说话,只看了她一眼,神情里有不满也有不解。

只是简西心里怅惘,她这样回去首先跟刘清交不了差,她向他保证过她一定会跟他们坚持到最后,看到胜利。但她终究还是半路逃兵,就像刘清一开始预测的一样。

这回,听到姚晨东这样说,简西终于点头:“好。”

信号弹发出去,在微暗的天空中发出耀眼的火花。

老山西和木亮开始往更深处隐藏。

姚晨东落在最后,他突然问她:“简西,来军营,你快乐吗?”

简西说:“是的,尤其是这几天,或许会成为我这一生最大的一笔财富。”

姚晨东笑了笑,说:“我也是。”

他们伸手相握,那一刻,也许他们都会觉得,那种快乐大抵是源于彼此吧。

不知道是因为焰火已灭还是天色太暗,简西觉得在她说了这句话后姚晨东的眸子瞬间转淡,淡得就像那溶溶月色,只有清冷的一点点余烬。他放开了她,挥了挥手,然后比出一个“你很棒”的手势,转身向着木亮和老山西远去的方向跑去。

平地上直升机的声音响起来的时候,她看到他的身影慢慢消失在阴影厚重的山林里。

就好像一出戏,终于尾声了,厚重的幕布拉下来,她只看到一片暗沉。

她转出一片树林,山下,灯火通明。

实习就快结束,卫斯明让人送来消息,有些东西要给简西,让她下午在林荫道上等着。

简西百无聊赖地在约定的地方站着,卫斯明最先冲出来,他把东西往地上一放,她突然觉得此时的卫斯明就像一个冲动的激情少年,她直觉地想退后一步,他却突然抓住了她,低声附在她耳边说:“简西,我喜欢你!”

然后他轻轻地快速地在她额上印上一吻,而后几乎是跳跃似的满足地离开。仓促之间简西哭笑不得,在求爱以后,他都不需要她说些什么?

正呆愣着,抬起头看到另一头走过来的姚晨东,手上提着一个大大的行李袋,面色沉静,面无表情,嘴角甚至有一抹淡淡的嘲讽的笑意。

简西不确定他要表达的是什么情绪,她想她应该笑笑说卫斯明真会胡闹,或者哪怕说一些其他的也好,可是她太心慌了,就像偷了情的妻子陡然面对无意中闯进来的丈夫,几乎是手忙脚乱手足无措的。

姚晨东一步一步地走近,提着袋子的手往她面前一伸,示意她接过去。简西只得伸出手去,没想到那袋子那么重,不提防下差点摔了个跟斗,腰给狠狠地带了下去,猝不及防她几乎是直觉地抓住他的衣角才勉强站定,而这姿势看起来就像是她主动对他投怀送抱似的。

从头至尾,他稳稳地立在那里,由始至终,他没有伸手扶过她。

简西心里失望,咬唇站直身子,想道歉想骂人,可话还没出口,姚晨东在她放手的那一瞬掉头走了。

她心里一时酸痛,竟由得他这样走开,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咬着唇,感受着由心底漫延到全身的痛和酸,和他这短短的接触,活像是给人生生抽筋剥皮了一般,流光了所有血液,蔫得跟朵枯死的花一样。

木亮像是看出了她的难堪,小心翼翼地跟着走过来,干笑着说:“他是故意的,呵呵,他是故意的。”

简西只能够点点头。

木亮也放下一个袋子,“都是一些自己种的瓜果,你们路上吃。”说完便走了。

他们一行三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越走越远,简西站在原处,看见卫斯明会不断回头来望,脸上是隐约飞扬的笑意,而姚晨东,一直到最后的最后,最远的最远,一直到她看不见了,他都没有回过头,看过她哪怕一眼。

姚晨东又一次把失落留给了简西,简西站在原地,心里泛起了涩涩的酸楚,也许,从头到尾,她都和刘湘一样,误会在了姚晨东的眼眸里。

离开的日子越来越近,简西和刘湘都渐渐开始有些依依不舍。不过简西更多的是把心思放在心里,倒是刘湘,咋咋呼呼地说要跟她的那位帅帅的兵哥哥姚晨东分离是一件多么令人难以承受的事情。但是这样的不舍很快就被姚晨东给消磨掉了。

一日中午,刘湘嚷着肚饿,硬是拉着简西去小卖部买零食吃,简西不爱那些,但还是应景地随便挑了几样,结账的时候看刘湘抱着大包小包,忍不住摇头:“还说减肥呢,就你这吃法,不越减越肥才怪。”

“不怕不怕,人家都说爱情是减肥的良方,等我搞定了我心目中的白马王子,我就不减自瘦了。”说笑着出来,没想到才出门口,刘湘突然收声拉住她,“快看快看,那是不是姚晨东啊?”

简西应声望过去,果然是姚晨东。不过不是他一个人,他面前还有一个大美女,两人在门口正无限缠绵着。那女子穿着火辣明艳,就跟厨房东头那一丛鲜艳的美人蕉似的,此刻正踮着脚尖捏着姚晨东的脸蛋,那情景,看上去要多暧昧有多暧昧。

刘湘气得袋子都差点扔了,扭头就跑:“什么嘛,有女朋友了也不跟人家说一声,害我对他白幻想了那么久。”突然又停下脚步,喃喃自语,“难怪上次送的东西还被他退了回来。”一跺脚,又跑了。

简西也是脸色泛白,看这情形,那两人关系定然不浅,她突然觉得既痛又好笑,但仿佛一切的疑虑都解开了。怪不得他总是若即若离,怪不得他不想改变所谓的命运,怪不得他宁可做一只被牵扯的风筝,原来风筝的那头是这样一个娇艳美貌的女人,原来他的命运里面早已住了另一个她。简西以前总是嘲笑刘湘爱花痴,可想不到原来她也一样,搞不清状况就总以为人家对她是该有意思的。她是人见人会爱的白雪公主吗?她是他唯一的美人鱼吗?都不是,她连成为他生命里的过客的资格都没有。

看着简西决然而去的背影,姚晨东这才拉下黏在自己身上的小妹姚采采:“好了好了,看够了摸够了,我没少块肉吧?说吧,又怎么了?”

姚采采仍旧是腻着声音发嗲:“哥,人家没法活了啦。”噼里啪啦就是一大堆诉苦,埋着头说了半天,姚采采这才发现净一个人在自说自话了,嗔怪地捅了一下姚晨东的肚子:“什么人啦,你根本就没有听我在说话!”

安抚好小妹让她走人,回到营地,木亮等一票人果然片刻不停地追在他后面不厌其烦地打听:

“今天来的是谁?”

“是你小情人不?”

“小子,有情人了还在大爷们面前装清纯啊你!”

最后卫斯明也不忘捅他一拳:“靠,臭小子,害我还以为你喜欢简西,搞得我都差点把你视为假想敌了。”说着不管不顾地又抱了抱他,哈哈笑着说:“这样很好啊,我们好兄弟就不用竞争了,一人一个!”

木亮本来是憋着话没说的,这会儿终于忍不住刺道:“一人一个个屁,人家简西马上就要走了,到时你上天边追她去!”

姚晨东对于简西要走的消息无动于衷,倒是卫斯明不断跑进跑出,一有空就钻政委家里打听,还神秘兮兮地时常在训练后不见人影。

那天午睡,木亮把本书摊在脸上,跟姚晨东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卫斯明那家伙估计要成了,昨天有人看见他和简西一起散步,据说聊得那是相当的如沐春风。”

看这词用的,姚晨东无意识地笑了笑,却并不想着纠正,要木亮不用错成语,就像要黄鼠狼不去偷鸡一样的难。

“唉,说实话,我一直以为卫斯明那小子都是单相思,穷起劲,瞎子都看得出,简西是对你有意思呢……”说到这里,木亮像是想到要紧处,一把掀开书跳起来瞪着他,“你说,你跟哥们儿说句实话,你是不是也喜欢简西那姑娘?”

姚晨东连眼皮也没抬一下,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木亮看他这样子就莫明其妙地有些来气,拿脚扫过去踹了他一脚,这才悻悻地又躺下了。

两人一时都没有再说话,过了很久,久得木亮迷迷糊糊都快要睡着了,这才听见旁边姚晨东在问:“她什么时候走?”

靠,还他母亲的那么淡定。木亮很是佩服:“兄弟,你够冷静,我真以为你不在乎呢。你怎么就不忍到她走得不见影了呢?”

姚晨东没理他,只是问:“她什么时候走?”

“我哪知道?我又不是政委家的!”木亮气道,拧了半晌,到底还是扔出一句,“打听过了,三天后一大早,营里刚好有车出差。”

三天后,木亮偷偷问姚晨东去送行了么。他就是那么八卦。

姚晨东笑了笑,那笑容里凄凉的意味让木亮都忍不住跟着心酸。

木亮说:“哥们儿给你句忠告,就你这性子,以后情场有得你亏吃……唉,多好的俊男靓女男才女貌啊,你们就这样结束了么?”

姚晨东这回默了半晌,想起她给他看过的一本书上的话:“都还没开始过呢,又哪来的结束?”

他抬起头,望着那边她离去的天空,晨空如洗,红云似血,他想,也许要很久很久,他的心都会随着那个方向,永久地沉下去,沉下去,再浮不上来了吧。

也许,正如简西所想的那样,姚晨东就是那一只在空中摇晃不定的风筝,他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命运,既是如此,他又有什么资格用爱去改变别人的人生呢?

Chapter04 太多人有太好的演技,却不知道在演戏

他自嘲地一笑,虽然他没有天真到以为简西约他是为了谈情说爱,

但好歹也是朋友间的叙旧,却原来另有目的。

他紧皱眉头,想现在就离开,不给简西留任何情面,到底下不了狠心。

三年后,魔都,疯狂的元旦夜。

政府说今天晚上参加元旦狂欢的人数可以申报吉尼斯世界纪录。这世道,因为民生艰难,所以小人物都喜欢抓住哪怕是任何一个理由狂欢。

狂欢,只是为了宣泄活着的不易,换取片刻欢愉。

当然,这些,只是简西放在心里的属于她一个人的关于节日庆祝的理论。表面上,作为报社的图文记者,她不得不追随大众的步伐,在这样一个冰冻寒冷的夜晚出来共享新年庆贺的火热。

她和丁佳萱两个拍档,在人群中不停地穿梭,寻找好的素材,拍照,或者采访。这些都是明天要用的材料,每当这样的日子,对于她们来说,代表的往往不是放纵,而是通宵的干活。

要放焰火了,人群越挤越密,都想挤到最佳的位置和角度,丁佳萱不知道给挤到哪里去了,就是她自己,也被迫站到了防护栏上——简直就跟踩高跷似的,如果佳萱在,倒是可以把自己这个姿势拍下来当明天的图片标记,标题正好就可以取作:“无处不在的狂欢”。

简西一边想着,一边不忘四处取景,这是工作,但她更愿当作是自己的生活,是自己的经历,也许某年的某一天,她老了,会想起来她参加过多少多少这样与众狂欢的节日,其间又发生过多少多少稀奇古怪的故事。

丁佳萱曾经问过她:“那其中有艳遇不?”

简西一本正经地回答:“艳遇是天上掉下的馅饼,一般的,你敢捡么?”

是啊,你敢捡么?在这个一不小心就被人肉的年代,一夜情类的艳遇也是要掂量掂量才敢玩的游戏。而且,有品的帅哥不玩一夜情,玩一夜情的帅哥最没品,这是简西对男人不变的理论。因此,她从不期待艳遇,但是她也期待男人,长得好看的男人,最好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挺直的鼻梁,笑起来微微上弯的嘴角,还有,最好的最好,是有沉静如水一样的性子,相处的时候哪怕是安静着,也能把自己完全覆灭。

想得太投入,焰火什么时候放完她都没注意,人群逐渐散开,她仍以金鸡独立之姿站在防护栏上四处拍照,然后有人摇了一下护栏,简西差点就给晃了下来,“啊”地叫着竭力想站稳,旁边突然有一只手伸出来。

白色的手套,深蓝的警服,再往上看,是一脸和善的笑容。

简西就着他的手跳了下来,诚恳道:“谢谢。”

对方有礼地回了她一个笑容,说:“要小心些,这护栏不稳。”

“声音倒是很好听,样子也好看。”那年轻的交警刚离开,身后有人附耳过来啧啧评价说。

不用回头简西也知道是谁,拍开她的脸没好气地说:“你这家伙钻哪儿去了啊?一看见有帅哥就知道出来了?”

“别说了别说了,比起你我更惨,我差点给人挤到桥下去,你手机又打不通,可急死我了。”

“不是我手机打不通,是今天晚上的手机都很难打通。”

“赶明儿我要投诉,这中国移动经常好死不死,越忙它信号越死。”

“行了行了别抱怨了,你题材齐了么?”

“嗯,齐了。”丁佳萱一本正经地点头,补充说,“就在刚才我想到了一个绝妙的题材,狂欢夜里的英雄救美,作为小市民八卦做成一个系列。”

简西翻了个白眼,果然,某人继续发挥八卦幻想潜质:“那交警帅哥真的很帅啊,你说我要不要趁这个题材上去给他拍张照片,然后留下他的电话,然后约他吃饭,然后……”再然后,便是一串阴险狡猾不怀好意的笑声。

简西跟着点点头:“很好,明天你就可以把他带上床了。”嘴里这样说着,脚下却越走越快,玩笑要开,事情要做,她看看表,已是凌晨一点半,如果这会儿赶回去,明天的简讯还是可以搞定的。

丁佳萱却拉着她不让走:“再等等,现在人这么多,打车都难,我们干脆最后走吧。正好可以多拍几张人走茶凉的凄惨照片。”

简西听了这话忍不住笑:“姐姐,这是举国狂欢的时候,拜托你用词喜庆一点好不好?”

“哎,这你就不懂了,所谓狂欢,那是一个人的孤独,而举国狂欢呢,实际就是举国人民的孤独。”

全部都孤独了,这世界还有人孤独吗?简西怀疑。不过她还是听从了佳萱的话留在后面,正所谓,人没走,新闻不停嘛,指不定她们留在后面能挖到更有价值的素材。

很多时候,人生的意外就在于此,就在简西对这种指望快要感到绝望的时候,她突然听到有人叫她:“简西?!”

循声望去,不远处的某个路灯下站着几位英武俊伟的警察哥哥,其中一个正拿着喇叭在叫她。简西看清了人,不由得感叹:所谓的,人生何处不相逢。

谁知道,阔别几年之后,在这个人潮散去的午夜,她居然,能够遇见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再遇见的人。

“卫斯明。”她笑着应,迎着他的方向走了过去。

“好久不见。”卫斯明笑着伸出手。

丁佳萱看着卫斯明,眼中闪着光。

卫斯明眉开眼笑,压低了声音说:“她倒是和刘湘一个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