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北来到自己母亲的墓碑前慢慢地蹲了下来,他伸手从墓碑上母亲微笑着的照片上轻轻抚过,时至今日,心中仍是说不出的辛酸。他靠着墓碑缓缓坐了下来,阳光透过陵园茂盛的大树照在他的身上,形成了淡淡的光圈。

他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天色都暗了,他才站了起来。看住母亲的照片,说:“妈妈,我就要成功了,等着我帮你把那口气争回来。”

江城北说着便转身离开了,不知什么时候,刮起了风,宁静沉默的陵园里都是簌簌的风声。夕阳下,江城北的身影又细又长。

第八章 亲密的爱人

他从来没有这样任性过,他的人生一直为一个目标而活着。可是现在,他想让自己的人生过得有那么一点点不一样,比如爱,比如笑,比如牵挂,比如有一个自己的家。因为是她,让他的人生开始变得有滋味。

赵明明的离职手续办得很顺利,一个上午就差不多走完了流程,就差陈峰和江城北的签字。她拿着离职单来到陈峰的办公室,把离职单递到他的面前,笑着说:“领导,还得再麻烦你一次。”

陈峰拿着她的离职单看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看她,问:“真的想好了?出了这个门,要想再进来可就不容易了。”

赵明明笑着点了点头,答道:“想好了。”

陈峰听她这样说,也就在那张纸上该他签字的地方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铁划钢钩,一气呵成。签完了,还拿起来看了看才递给赵明明。

赵明明接过来,抬起头来,看着陈峰,说:“陈峰,这一年多的时间,谢谢你,教会我这么多的东西。”

陈峰听她这么说,笑了一下,才说:“那你光是说句谢谢可不顶事,至少得请我吃个饭吧。”

赵明明见他如此,自然是欣然允诺。两个人来到公司附近的一家饭店,找了位置坐下。赵明明递过菜单让陈峰点菜,陈峰倒也不推辞,点了几个菜便把菜谱交给服务员。赵明明看着他忍不住说:“以后再想要我请吃饭就难了,今天还不多点几个菜。”

陈峰听她这样说,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她微笑。他的笑容里都是了解,反而让赵明明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便说:“是不是看我要失业了,替我省钱呢。”

陈峰见她如此,面上神色一沉,伸手就唤服务员,问:“你们这里什么最贵?燕窝,鲍鱼还是佛跳墙?推荐一下。”

赵明明见他如此,到底还是沉不住气,脱口便说:“你还真要点啊,我说的都是客气话,你怎么能真下狠手呢?你天天应酬,这些东西还没吃够呀。”

陈峰见她又气又急,忍不住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支走了服务员,才说:“赵明明,你可真是经不住考验。”

赵明明瞪了他一眼,不再理他。陈峰见她如此,说不出是什么感受,只问:“就这么离开,觉不觉得可惜?”

赵明明听他这么问,脸上的笑容慢慢停在那里,顿了一会儿,才说:“也没有觉得可惜,只是难得遇上这么好的公司和老板,有点舍不得。”

“是舍不得公司,还是舍不得人?”

“有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区别大了。”

赵明明听陈峰这么说,对着他笑了一下,才说:“陈峰,谢谢你。其实我没事,你不用替我难过,真的。”

陈峰听她这样说,本来满腹的话,却是一句也说不出来了,又觉得心中感动莫名,忍不住轻叹了一声,说:“你呀。”

赵明明见他这样,只是笑,好一会儿,才说:“是啊,我呀。”她说的时候,脸上都是轻浅的笑,眼睛亮晶晶的,仿佛闪烁着光芒,却浮着淡淡的哀伤与无尽的惆怅。让陈峰在一旁看着,心里也忍不住觉得酸酸的。

但很快地,赵明明又露出她明朗的笑容来,对陈峰说:“你是我遇到的最好的上司,虽然我以后还会遇到很多不同的上级,但不会有比你再好的了。我知道我不是好下属,给你添了许多麻烦,我知道说谢谢没什么用,但是我还是真心谢谢你。”

“赵明明,你别想一句谢谢我就要跟我撇清关系。我反正已经被你拖下泥坑,你要是找不着工作,遇到什么事情就不要假装不好意思了,只管厚着脸皮来烦我,反正我都已经习惯了。”陈峰还是一贯的老样子,面上不动声色,犀利的言辞之间却都是脉脉的温情。

吃完了饭,赵明明和陈峰从饭店出来,陈峰见赵明明要走了,便问:“你不拿离职单给城北签字吗?”

“我已经交给苏倩了,请她代为转交签字。签完了我再来找苏倩拿。”

陈峰见她这样,心里只觉得好似无尽感慨,又似乎无限的怜悯,忍不住伸手拨了拨赵明明的头发。

苏倩拿着赵明明的离职单到江城北的办公室,放到江城北的办公桌上,说:“江总,这是赵明明的离职单,因为她属于总裁办的员工,离职需要您的签字。”

苏倩说着,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老板的神色,其实什么也看不出来,江城北永远都是泰山崩于眼前也不形于色的样子。他听了,也只是瞥了一眼,连头都没有抬,只是说:“你放在这里吧。”

苏倩听他这样,连忙应了一声便离开了江城北的办公室。待苏倩离开了,江城北才停下了手头的工作,拿起那张离职单来。

一张薄薄的A4纸,握在手里发出脆脆的声响,上面记录着赵明明的基本信息及需交接的工作内容。其他的对应主管都已经签了字,只有最下面签字栏还空在那里,等着他的签署。

他握着那张纸,发着怔,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一只手用力地握着笔,手背上青筋毕现,还不知心里是怎样的辗转挣扎。仿佛他是逼到悬崖边上的兽,退无可退,除了勇往直前,别无他法,否则,便是不可见底的万丈深渊。

他握紧笔,在自己签字的那一栏落下笔去,大概是太用力了,戳穿了薄薄的纸。提起气,早已烂熟于心,在各种场合写了千万遍的自己的名字,不过短短的三个字。此刻,他却无论如何也写不出来。

办公室里空调出风口不停地发出吱吱的声音,好似声嘶力竭,又仿佛苟延残喘,在此时静寂的办公室里一声一声,突兀得让人心生厌倦。江城北坐在办公桌前,身后是玻璃墙幕,似有似无地映出他的身影来。

心中的焦灼纠结仿佛到了极致,将他的内心生生撕扯出一个巨大的黑洞,让他觉得空洞而疲倦。其实,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像一盘接近收官的棋局,已然胜券在握。可是,他却只觉得意兴阑珊,没有即将获得胜利的喜悦,只有说不出的茫然。

突然地,江城北站了起来,开门快步向外面走去。他的步子又快又急,心中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呐喊,去,去,去。四四方方的电梯间,明亮的灯光,一路下行,中途偶尔的停顿,让他的心中生出一种烦躁,怎么会这么慢。

从大厦的大堂出来,阳光照着大地,漫漫的人潮。江城北的心里突然生出一种惧意,如果赵明明就这样消失在人海,他们此生是否就这样成了不相干的路人。他这么想着,心里突然觉得无端的害怕,如果就这样分别,那以后他要如何面对漫漫余生里一个人的昼短夜长。

江城北的心里一阵发紧,莫名的惶恐将他席卷。他冲过人群,到处寻找赵明明的脸。那样多来来往往的人,那样多的面孔,却看不到她,没有她。江城北的心层层陷落,人却是越发地着了急,好似发了狂,一路狂奔地寻找,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终于,他看到她的脸,在熙熙攘攘的人潮中,她慢慢地走在路边,莹白的面孔如玉,那样的瘦,眉目之间都是寂寥。江城北心里一热,又觉得说不出的莫名激动,像煮沸的水,沸腾到了极处,无数的情感交织在一起,抑制不住地喷薄而出。

“赵明明。”他飞奔过去,仿佛她是他此生永不可抗拒的磁力。还没等赵明明回过神来,江城北便将她一把揽在怀里。他抱得这样的紧,仿佛用尽了全力,不论如何,也不能就这样放任她离去。

“你不知道,我刚刚有多害怕,怕自己来不及追上你,怕就这样失去你。刚刚在你的离职单上签字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只要这字一签下去,你就要消失在我的生命里了。突然我就明白了,什么东西失去了我都可以再挣回来。但是你,只有一个,我一定要好好珍惜。”

赵明明靠在江城北的怀里,感受着他怦怦有力的心跳声。耳畔是他对她爱的宣言,他极少喜形于色,若非因为心底深深的爱意,他又怎会这般禁不住的真情流露。这一刻,赵明**中百味杂陈,慢慢地都归为了欢喜。像被点燃的烟花,砰的一声,升上高空,哗啦一下,开出极致的绚烂。幸福,就这般绚烂地在赵明明的心中绽放,一朵一朵。

忍不住的泪盈于睫,却又带着一点淡淡的忧伤,她看着江城北,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只能这样抬着头,含着泪,笑着看他。他亦微笑着看着她,眼中都是坚定,她是他此生的命中注定,不论如何,他再也不会放开她。

他从来没有这样任性过,他的人生一直为一个目标而活着,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这个目标。可是现在,他想让自己的人生过得有那么一点点不一样,除了击败那个人,还有其他许多东西。比如爱,比如笑,比如牵挂,比如有一个自己的家。如果这是上天的恩赐,他将发自内心地感激。如果这是命运的包袱,他亦甘之如饴。因为是她,让他的人生开始变得有滋味。

这一刻,赵明明知道从此刻开始,她的人生必将只会钟情于江城北一个人。不管是贫富贵贱还是万水千山,不管光阴荏苒还是岁月无情,她都将追寻江城北的脚步,只为与他生死相依。

江城北低下头去吻住赵明明的脸,温柔的吻,带着各自特有的淡淡气息,这般轻和柔暖,像蝴蝶的触须拂过心房,又像婴儿的小手抚过彼此的脸。又仿佛春红、柳绿,好似看不尽的白云悠悠。

周遭喧嚣的一切都好似突然安静了下来,看不到尽头的长街,无数川流不息的车辆,来来往往的人流,各种交汇到一起的声音,在这一刻,好像都静止了。仿佛这偌大的天与地,长长的街道,只余了他和她。

江城北开着车送赵明明回家。外面的阳光灿烂,可是却已不那么灼热,九月下旬的日子,秋天的脚步已经近了,一地的金黄。和煦的风吹到脸上,痒痒的,心中亦是暖暖的。赵明明忍不住想起去年也差不多是这样的时候,落魄的她在街头见到了俊逸非凡的他。

命运是多么奇妙的东西,就这样将她和他牵绊在一起。这一刻,赵明明在心中对众神虔诚膜拜,感谢命运让她遇见了他。心中又生出隐约的惧意,幸好,没有错过他,幸好,她终是遇见了他。

赵明明想到这些,脸上露出笑来也未自觉。江城北会时不时扭过头看看她,见她一个人坐在那里,不知怎么的,心底就变得无限柔软,禁不住伸手去抚了抚她的头发。阳光透过车窗照在两个人的脸上,闪烁着跳跃的光芒。

回到家,赵明明和江城北说着话,可能是这段时间的辗转不定让她太累了,此时全然放松下来,竟然不知不觉睡着了。等她醒来的时候,外面天都已经暗了,屋里也亮起了灯。她掀开被子,从房间里面走出来,看到厨房里江城北的身影。

他穿着白色的衬衣,袖子卷起来到肘弯处,笔挺的裤子十分贴合,越发显出他的长身玉立。此刻他站在那里切一块土豆,他的动作十分纯熟,一看就十分有经验。灯光照在他的脸上,像是给他俊朗的面孔镀了一层薄釉,仿佛上好的白瓷。赵明明忍不住想到了江城北的身世,心中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他那样的一个人,苦难打不倒他,历经熊熊烈火的千锤百炼,只是让他脱胎换骨,成就了由内而外的隽永非凡。

他做的饭菜特别好吃,让赵明明不禁生出**的感觉来,一连吃了好几碗饭。吃完了饭,江城北洗碗,赵明明收拾桌子。厨房里传出哗哗的流水声,还有江城北的口哨声。口哨声断断续续,听不清楚他到底吹的是什么歌曲,只能听得到他心头的明快。

他极少有这样放松的时候,赵明明想起以往他连睡觉的时候眉头都是紧皱的,忍不住一阵心疼。又觉得这片刻的时光是这样静好,只有他和她。没有泰悦集团,没有东方实业,没有周振南,没有何淼,没有收购,没有恩怨,只有她和他。要是永远能这样,那该有多好。

江城北洗完碗出来见赵明明站在那里出着神,便走过来搂住她,用自己的脸轻轻蹭着赵明明的脸,说:“发什么呆呢?”下巴处新生出的胡楂扎在赵明明的脸上,麻酥酥的,让赵明明忍不住轻笑起来。

也不待赵明明回答,他就吻住她,唇齿相依,带着暖暖的气息,让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抱紧她,那样用力,似乎要将她嵌到自己身体里去一样。

激烈的交缠,热烈的喘息,他让她一次次地攀登到快乐的顶峰,飘飘欲仙一般。他不断地轻声呢喃着她的名字:明明,明明。带着如水的柔情,抵死的缠绵,极致的欢喜,几乎让她忍不住要掉下眼泪来。

最后,两个人终于渐渐平息下来,这样浓烈的幸福,让赵明**里莫名生出淡淡的忧伤。她知道,泰悦,东方实业,收购,周振南,何淼,何建辉,周钊平,还有她的母亲,这些事,这些人,并不会因为他和她的爱情而消弭不见,始终都会一直存在。

江城北好似明了她心中所想一般,轻轻吻过她的脸畔,说:“不要担心,那些事情,我会处理。明明,你要相信我。”

他的目光澄澈宁静,带着无比的坚定,连说话的声音中都似带着一种力量,让她顿时觉得无比的安心。

何淼来江城北的办公室找他,看得出来她的心情极好,还和颜悦色地主动同苏倩打了个招呼,说:“忙吗?”让正琢磨着何淼心情的苏倩禁不住有受宠若惊之感。还没来得及答何淼的话,就见她已推门进入了江城北的办公室。

还没等江城北反应过来,何淼就兴致勃勃地说:“城北,我看了几款婚纱,你帮我看看,是穿Vara Wang好呢,还是Pronovias好?两个我都很喜欢,可是又只能选一件,你给我点意见。”

江城北虽然并不见得多欣赏何淼,可是此时见她这个样子,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些许的内疚,说:“何淼,你来得正好,我刚好有事要跟你说。”

何淼听他这样说,稍怔了一下,但很快回过了神来,说:“说什么呀?说泰悦和何氏合作的事情吗?我爸爸不是说OK了吗?”

“我要说的不是这件事情。”

“不是这件事情?那是什么事情?婚期的安排,婚礼的地点,要请什么人,摆多少桌酒这些事情吗?”何淼说着顿了一下,笑盈盈地接着说,“你放心吧,这个我妈比你还紧张,早就开始筹划了,我们何家就我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出嫁可不能怠慢。当然了,我妈安排妥当了,也一定会跟你商量的。”

江城北听了她的话,略沉默了一下,才说:“对不起,何淼,恐怕我们不能结婚了。”

何淼听江城北这样说,人愣住了,但只瞬间,便很快明白过来,看着江城北,问:“江城北,你什么意思?”

“都是我的问题,但是我真的不能跟你结婚了。”

何淼听江城北说完,眼中渐渐聚集了无数严冰一样的寒意,她看着江城北,慢慢地问:“你知道你刚刚在说什么吗?江城北,我选你,是因为我看得起你。你现在当我是什么人,你又当何家是什么?你想结婚就结,不想结婚就不结?你这是耍我还是耍我们何家?”

江城北听着何淼的话,虽然何淼娇纵如此,但事情毕竟因他而起,也只好沉默地站在那里。何淼见他如此,心中怒气更是抑制不住,问:“是不是因为赵明明?”

她说完也不等江城北回答,心中好似对就是赵明明万般确定了一般,冷冷笑了一下,说:“果然是那个贱女人的好女儿,难怪当初让你解雇她你不肯。母女两人都是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专门抢人家的男人。江城北,她那个样子是怎么勾上你的?难道是因为她床上功夫与众不同?”

江城北见她越说越不堪,原本心中的一点内疚之情也就没有了,打断她,说:“何淼,不关赵明明的事情,你有什么不满,大可以对我大发雷霆。我不喜欢也不允许更不会容忍别人对我的女人指手画脚。”

“你的女人?”何淼喃喃重复了一遍江城北的话,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好一会儿,才说,“江城北,看来你是铁了心,要为赵明明一条路走到黑了。连泰悦和何氏的合作都不顾了,你还真是豁出去了,连辛苦拼来的事业都不打算要了。”

江城北听何淼这样说,看了她一眼,才说:“何淼,你也不见得就是有多真心喜欢我。可能跟别人比起来,你觉得我更有趣一点。要是我不能一直带给你新鲜感,很快你也会厌倦我的。然后,你就会明白,我也不是你真正想要的人。”

“你没有试过,怎么知道你不是呢?江城北。”何淼说着,挥出手去一把掀翻了面前桌子上的茶壶。上好的细瓷茶杯,“哐当”砸在地上,落了一地的碎片。滚烫的茶水四散溅了一地,打湿了室内厚厚的地毯,印满水渍的那一块颜色顿时深了许多。

正好这时陈峰进来,见如此情形,很快便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他从一旁又拿过一个杯子递到何淼面前,说:“何小姐,泰悦别的没有,茶杯多的是,您尽管砸。要是刚刚不解气,这里还有。”

何淼见陈峰如此,心中的愤怒更是火上浇油一般,扭头狠狠地瞥了一眼陈峰,目光又凌厉地扫过江城北,带着恨意的目光,好似淬了冰,所到之处,都带着无尽的恨意,让人背上不禁升起一阵凉意。

大约是怒到极处,何淼反而镇定了下来,看着江城北,说:“江城北,既然你的爱情这么伟大,我一定会成全你。”何淼说得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中迸出来的一般,脸上浮起一层暴戾的气息,让她的脸都变得狰狞了。

何淼大力地摔门而去,门关上时那“砰”的一声似乎久久回荡在江城北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好一会儿,陈峰才看着江城北,问:“城北,和何家翻了脸,接下来怎么办?”

江城北听他这样说,脸上也少有地露出一点茫然的神色,沉默了一会儿,才说:“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如果资金实在紧张,就只能先放掉东方实业的股票用来缓解压力,以防他们反扑。”

陈峰听了他的话,想起为了这次的计划精心筹备了这么久,心里不禁生出一阵浓浓的惋惜之意,说:“错过了这次机会,下次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了。一击不致命,以后要出手,怕就没这么容易了。”

江城北听了陈峰的话,站在那里没有动,脸上的神色看不出他的心情,一双朗目闪过无数的神色,但只是瞬间,让人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楚便已归为了平静,稍纵即逝。好一会儿,他终于开口,说:“我怎么能让我爱的女人变成我妈妈那样的命运呢?”

陈峰听他如此说,一时之间只觉得心里说不出的复杂感慨,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又仿佛百味杂陈,忍不住轻轻地叹了口气。

抬头望去,窗外大厦林立,城市的繁华与雄伟尽在眼底。城市里每天都在上演无数的悲欢离合。有人离去,有人归来,有人欢喜,有人悲伤,但又有谁能说,这不是深深的情意呢?

陈峰拍了拍江城北的肩,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来话来。倒是江城北笑了一下,说:“其实我还欠你一句对不起。虽然说了也是无济于事,但是我还是得对你说。”江城北说着,顿了一下,看着陈峰,郑重地说道,“对不起,陈峰。”

陈峰听他这样说,人怔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平常的冷面孔,说:“说对不起有什么用,年终奖至少要Double才显得有诚意。”

江城北见他这样,也禁不住露出来笑来,心里都是暖暖的情谊。

陈峰走到江城北办公室的门口,正要开门离去,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回过头来,对江城北说道:“城北,输给你我无话可说。”

何淼从江城北办公室出来,心中好似油煎火燎,不忿、怨恨、气恼,无数的愤怒在她的胸中激荡。她这样的人,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一时之间,心中的恨意几乎到了极点,像吹到极限的气球,马上就会砰的一声爆炸开来。

她心里憋着一口气,又似乎还是不能相信江城北会舍她而选赵明明。一想到赵明明,何淼心中的愤恨更像是到了顶点,脑中不断地涌起了恶毒的诅咒。又想到江城北,她从小到大,只心仪过这么一个男人,本来以为是佳偶天成,却没想到现在鸡飞蛋打。何淼心中对江城北和赵明明升腾出无尽的恨意,咬着牙这般用力,好似要将牙齿咬碎一般。

她开着车毫无目的地从大道上驰骋而过,愤怒像一张铺天盖地的网,密不透风地将她紧紧网住。也不知道车子走了多久,何淼心里的愤怒渐渐化成了一种难过,她的人生一向予取予求,怎么能受这样的窝囊气,还是因为赵明明。何淼想着,禁不住流下眼泪来,她很快擦了一把眼泪,所有的一切,在她的心中都形成了一种切齿的、带着涔涔寒意的恨意。江城北既然和赵明明联起手来羞辱她,那她就一定要将这份羞辱百倍千倍地偿还给他们。

何淼这么想着,突然一个刹车将车子调了头,向另外的方向疾驶而去。

正在处理文件的周振南见何淼怒气冲冲地推门而入,无奈地叹了口气,说:“何大小姐,你现在还不是泰悦的老板娘呢,就这样三天两头地闯我的办公室对我兴师问罪的,是不是太早了点。”

何淼听周振南这样说,脸上神情一变,怔了一下,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看着周振南,说:“我不做泰悦的老板娘了,我要做东方实业的老板娘。”

她的话像一颗惊雷,炸得周振南一震,看着何淼,惊讶地说道:“你这是受了江城北什么气,来我这里找碴?快点打住,我可没有时间陪着你发疯。”

“周振南,我并有发疯。我们谈一笔交易,如何?”何淼说着看向周振南。

周振南见她并没有半分戏谑的神情,自己脸上的调侃之意也慢慢地沉寂了下来,说:“什么交易?”

“你和我联姻,你们周家有了我们何家的支持,不但可以轻而易举地渡过眼前的难关,更可以借机对江城北发起反收购。周家和何家联手,斗垮一个江城北算什么。”

周振南看了何淼这样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便问:“你这是铁了心要和江城北掰了?”

何淼听周振南这么问,怔了一下,脸上浮起一阵惆怅,但只是瞬间,便又恢复成了那副颐指气使的神色,斩钉截铁般地说:“是。那个庄馨的女儿赵明明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让江城北要女人不要江山。真是家传的好本事,母女两个人都抢别人的男人。”

周振南听她这样说,人不禁一愣,像是想着什么,发起了怔。何淼说完话见周振南出着神,便不耐烦地说道:“周振南,你发什么呆?同不同意我的提议?”

周振南似乎这才回过神来,脸上仍是一副不动声色的神情,笑了一下,说:“江城北既然跟你掰了,你爸爸自然也不会把手里的股票卖给他。他买不到股票,也就不可能收购成功,东方实业也就安全了。我为什么还要跟你合作?”

“你说得是不错,江城北这次虽然不能收购成功,但又有谁能保证他以后不会再发起收购呢?看他这副宁可自伤八百,也要损敌一千的架势,可不像是会对你们东方实业轻易罢手的样子。假以时日等他恢复了元气,会不会再搞什么就不知道了。再说我爸爸也不见得会一直握着你们周家的股票,虽然他不会卖给江城北,可保不准不会卖给别的什么人,一样还是牵制你们周家的大忌。要是你和我结了婚,那就不同了,虽然他一直用这14%的股票牵制周家,但要是咱俩成了一家人,他用不着再牵制周家,周家也不用猜忌何家。”

周振南听了她的话,看了她一眼,轻笑了一下,眼底都是了然,说:“你话说得漂亮,但依着你何大小姐的脾气,怕是不只如此吧?”

何淼听他这样说,也不否认,接着道:“那是当然。如果只是这样,我何必要跟你联姻。我帮你们周家渡过了难关,你得答应反收购江城北的公司。”

“你倒是算得周全,江城北这次为了收购东方实业,调集了大量资金,现在的现金流一定很紧张。而我们两家一起合作的消息传出去,泰悦的股票价格必然大跌,银行也会闻风而动,对泰悦缩紧银根。要是何家单独收购泰悦,风险太大,成功的可能性也不大。所以你让周家出面收购,成功了,泰悦有你们一半。失败了,你们又可抽身而退,不过损失一点闲钱而已。”

“话是这么说,可是周振南,我要收购江城北并不是闹着玩的,是一心一意想斗垮他,何家不是想抽身而退,而是要将泰悦收入囊中。”

何淼稍顿了一下,看着周振南又继续道:“泰悦的经营管理权这些我都不要,我只要江城北手头的股份,这个你不能跟我抢。”

周振南见她脸上满是狠决的表情,不禁说道:“你这个女人真狠啊,为了出口气,就要对江城北赶尽杀绝。”

“如果是因为其他的什么女人,也许我还不至于此。但是他偏偏要赵明明,我当然不能就这样善罢甘休。我要让江城北知道,没有了何家的支持,他什么也做不了,我得让他来求我。让赵明明看着,江城北没有了泰悦,什么也不是。要让他们两个人都知道,就凭他们,也想跟我斗。”

何淼原本俊秀的脸也好似因为凌厉走了形,变得扭曲起来。而一双美目之中,都是戾气狠决,看着周振南,整个人都变得阴冷起来。

“成交。”周振南略犹疑了一下便同意了何淼的提议。他顿了一下,才接着说道,“但是有些话,我要说在前头。”

周振南说着看着何淼,道:“何淼,你要明白,我并不喜欢你。同意跟你联姻完全是因为我们有一个共同的敌人。缔结婚姻是为了更好地进行资源交换。所以我不会要求你爱我,而你也不能要求我爱你。而且你也不能随便在我的面前耍大小姐脾气,我们是合作伙伴,我没有义务忍受你蛮不讲理的娇纵。我的心不会属于你,身体也不会忠贞,你没有权力干涉我的生活。同样,我也不会干涉你的生活。而且,交易一旦结束,我们就要立即终止合同,结束婚姻。这些,你同意吗?”

何淼虽然对周振南并无好感,但周振南这样对她丝毫不留情面,还是让她忍不住心里针扎一般地难受。她这样的一个人,从来没有谁敢不看她的脸色。从小到大只有周振南,不但对她的大小姐脾气毫不在意,还会时不时地出言讥讽,因此,除非必要,她也从来不同周振南打半分交道。

此时,何淼为了自己大小姐的身份,不得不强撑着一口气,对着周振南一脸倨傲,说:“当然。”

周振南见何淼同意,便说:“OK。我建议你也去找你的爸爸,征得他的同意。如果你爸爸不肯点头,你什么气也出不了。你爸爸同意了,我们再讨论细节吧。我现在还有很多工作要做,就不欣赏你的大小姐脾气了。”

说着也不再理何淼,直到她出了自己的办公室,才抬起头来。周振南盯着紧闭的办公室大门,似乎要将那深黑色的大门盯出一个窟窿来。好一会儿,才将目光收回来,正好落在办公桌上一张他和父亲的照片上。

周振南看着那张照片,伸手拿了起来握在手中。那是他第一天到东方实业上班时在这个办公室拍的。那个时候,周钊平还很年轻,揽着周振南的肩膀,看着他,眼里都是自豪和关切。

知道父亲还有另外一个儿子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还是上大学的时候他作为小组长带领同学做一项商业实战模拟,他拿着自己做的计划书来和周钊平讨论。那天,书房里只有周钊平和何建辉。他正要敲门,却听到何建辉说:“那个年轻人叫江城北,应该就是你和小江的孩子,组建的公司叫泰悦。”

何建辉后来还说了什么,周振南已经听不见了,他只记得当时何建辉的这句话像一个炸雷一样炸响在他的心头,让他的头都是嗡嗡的,好久都回不过神来,只是反反复复回荡着“江城北”、“你的孩子”、“泰悦”这几个字。

他佯装无事了好久,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了周钊平。没料到周钊平根本没有否认,向他坦白道出二十多年前的恩怨。当时的机缘巧合,命运的错综复杂,如今回头再看,依然很难说是谁对谁错,只是命运将这一切推到这样的境地,他只能直面相对。

他知道自己出生就含着金汤匙,他生就拥有的一切是很多人为之终生奋斗的目标。他一直被推在聚光灯下生活,比其他人优秀、比其他人夺目是理所应当的。如果稍有差错,则是大逆不道,给金光闪闪的家族抹黑。永远不会有人关心他真正喜欢做什么,只会关心他应该做什么。

他人生的每一步都是被安排好的流程,像一个演员,只能拿着剧本,照本宣科一幕一幕演下去,让看的人满意、欢呼。至于角色背后的演员的真实面目,没有人会真的关心。

从他知道江城北存在的第一天起,就开始留意关于他的一切,内心带着复杂莫名的东西,他有时会憎恨他,有时会敬佩他,还有时,甚至会羡慕他。虽然江城北什么也没有,可是他至少可以做他自己。

他也知道自己和江城北必将一战,他们都将会不顾一切,给对方致命的一击。他明了他,就像他亦明了他,也许真的是血脉相连,所以彼此心照不宣。

江城北每天都会回赵明明这里,不论多晚,他都会回来。每每走到小区门口,不论多累,多疲惫,只要看到屋子窗口里透出的那一点灯光,就让他心里觉得无比的温暖。仿佛那小小的、晕黄的灯光带着一种魔力,吸引着他不能自抑地奔向那里。这一盏小小的灯,让江城北明白,原来,这就是回家的感觉。

有时候,他回来得太晚,赵明明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她睡着的样子十分可爱,莹白的面孔无知无识,像个孩子。均匀的呼吸湿漉漉的,紧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偶尔微微颤动,像轻轻扇动的蝶翅。他强忍着想亲吻她的冲动,轻轻将她抱起来。

因为牵挂着他,即便这样轻的动作,还是让赵明明惊醒了。睁眼一看是他,就问:“你吃饭了没有?”

“吃了,以后太晚就不要等我了。我抱你进房间睡。”

他的臂膀沉稳有力,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赵明明攀附着他的脖子,感受着他淡淡的气息,这一切,让她觉得既妥帖又安心。他放她到床上,她还抱着他的脖子不肯松手。

江城北见她如此,便低下头去在她耳边不知悄悄说了句什么,顿时让赵明明的脸好似燃烧起来了一般,连脖子都好似红透了。可是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他的吻便扑了上来,细细地啮咬,带着浓密的爱意,有一种**蚀骨的甜。

难得江城北不忙的时候,会陪她一起去看电影,或者逛街,像一对普通的小情侣,说所有肉麻的情话,做所有犯着傻气的事情。

赵明明因为递了辞职信,又因为和江城北的关系,就一直没有回公司上班,只是在家里工作。这天下午正在做资金流向报告,没料到江城北却突然跑回来了。他从后面抱住她,把头埋在她的脖颈间,淡淡的甜香,让他着迷,似乎这一生只愿就这样沉醉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