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乱。她想:陆显峰认识他,那做为陆显峰的同事,之之也有可能会认识他吧?而这个人在那么诡异的时刻救了彭小言…只是巧合?

难道真的只是巧合?

陆显峰叼着一根没有点燃的香烟,低着头靠在病房门口出神。

当然听到了苏锦问彭小言的那一句“是不是平头,穿着铅灰色的风衣?”知道她对这个人已经生出了疑心,这里面倒有一大半是自己的原因。也许…苏锦对自己也是有疑心的吧?

在这整件事情当中,疑心是最最要不得的东西。比如彭小言,陆显峰怀疑她一定从林强那里捕捉到了什么线索。在那一晚,她应该是距离真相很近很近了。

果真如此的话,后面的事就很好解释了。林之之的失踪已经引起了越来越多的关注,这种时候如果再有人命卷进这桩失踪案里的话,那将是很麻烦的事。所以有人选择了更加温和的方式,将发生的一切都推到了“脑震荡”三个字上面去——这完全可以说得通。陆显峰想:对于受伤的人身边那些毫不知情的亲友来说,这个说法完全可以说得通。

握住掌中的手机嗡嗡一颤,有短信挤了进来。是三剑客发来的:“西蒙·施奈德,男,徳裔华人。慕尼黑XX私立医院资深药剂师。一周前入境。”

陆显峰微微皱了皱眉头,回复短信:“请继续查。”

三剑客很快就有了回复:“明白。”

一直到陆显峰把苏锦送回了锦华小区,自己驱车赶往座落在商业南街的兴和大厦,三剑客的短信始终没有再发过来。

陆显峰想:如果三剑客调查的结果是:这个名叫西蒙的药剂师背景一片清白,他是不会感到意外的。他猜测三剑客会尽快地跑去咨询老A——在某种程度上说,老A是一个除了自己的工作什么都不感兴趣的人。正因如此,这一行里的人他比任何人都了解得清楚。

陆显峰从这个人的眼神里嗅到了某种特殊的东西,这让他在第一时间就感觉到了某种迫近的危险,这让他本能地心生戒备。在最后翻牌的时刻到来之前,任何一个小小的意外都有可能导致结局发生根本性的扭转。他不能大意。

从兴和大厦的地下停车场乘电梯直达顶楼,不过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陆显峰已经在脑海里将要叙述的话翻来覆去地斟酌了N遍。不知不觉他就养成了这样的一个习惯:在每次面对他之前,要先一步把自上次见面以来自己的所作所为细细地捋一遍,看看那里还有漏洞,然后…该如何补救。

他一直都知道这座大厦的主人是一个少见的精明人,所有的心思都深藏不露。通过他来搜索自己想要的东西,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陆显峰从外衣口袋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支烟叼在嘴上,犹豫了一下又取了下来塞回了烟盒里。一时间连自己都觉得对于香烟这种东西,他有些过于依赖了,心里一压上事儿就忍不住想要叼一支。

这不是一个好兆头。他绝对不能让别人看出自己情绪上的微妙变化。尤其是孟恒宇。

电梯停在了顶楼,镜子似的两扇门静静滑开。伴随着暗红色的地毯一起扑入眼帘的,是杳无人烟般的寂静。这样的静…就连迈出去的脚步都陷在厚软的地毯里,无声无息。几百坪的面积,除了办公室和休息室,其余的面积平均摊开分成了会客室和健身房。在修建的最初,顶楼是做为孟总的私人领地而设计的。但遗憾的是,孟恒宇本质上并不是一个享受得了寂寞的人,而这里的一切实在是太过空旷了。所以,除非要约见一些不方便在公共场合见面的客户,孟恒宇很少会出现在这里。

口袋里的手机嗡嗡地振动,然后熟悉的歌声响了起来。陆显峰连忙取出手机,屏幕上跳跃的两个字是“苏苏”。接起来听时,手机里却传来一团模糊而又嘈杂的背景,仿佛她正行走在大街上似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糯软的味道低声问他:“密斯特陆,晚上回来吃饭不?”

密斯特陆闭上了眼睛,心头却仿佛有细小的针扎了一下似的。有点疼,也有点莫名的绵软,更多的却是混杂了惆怅的黯淡。在这样的时刻,他站在幽暗的走廊里,四周围是一片溺水般的死寂。幽黑而寂静。连漂浮在空气里灰尘的粒子都在相互传递着某种朽败的暗示。而她那一把清亮的好嗓音却如同劈开了黑暗的一道光,瞬间的亮竟刺得人眼眶酸痛。

“密斯特陆?”苏锦没有听到他的回应,语气也变得正经了起来:“哎,陆显峰,我问你话呢。我明天可要回项目了,错过了今晚你可别再抱怨我没兑现诺言请你吃饭哦。”

陆显峰靠在走廊的墙壁上,仍然闭着眼,肩膀却已经松弛了下来:“对哦。这可是你欠我的,得带着利息还我。”

“小样!”苏锦不屑:“想吃什么?”

陆显峰仰着头靠在墙壁上,唇边的浅笑显得别有用意:“我想吃的东西…那可是非常…非常地…”该怎么说呢?陆显峰不自觉地叹了口气:“算了,火候还不到呢。”

“呃?”苏锦不解。

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呢?陆显峰忽然对自己那一句充满了隐晦暗示的话感到厌烦。自己这是怎么了?在这个地方,他实在是不该有丝毫大意的。

这样想的时候,耳朵本能地留神去听四周围的动静。没有暗中潜近的脚步声,没有刻意压抑的呼吸,没有被活物迫近时体温微妙的侵扰…没有察觉到这些令人警觉的蛛丝马迹是不是就可以认为这一刻所在的环境是安全的呢?还真是像极了左右手的游戏。左手斩钉截铁说NO,而右手则放任柔软的感情包裹上来,让他情不自禁地想要松弛下来——对他而言,这绝对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你先收拾自己东西,等下我打给你。”陆显峰飞快地挂了电话。与此同时也在心里有了决定。有些事就如同冰层下的暗流,已经渐渐地有些不可控制了。他必须在它变得更糟糕之前及时叫停——既然已经决定了“如果能活着回来”再开始,既然自己已经在脑筋最清楚的时候做出了明智的决定,那么在它真正被允许之前,还是不要给自己暗示,也不要给别人暗示吧。

陆显峰深深地呼吸着寂静的、朽败的空气,将它们吸入肺里,化作一道黑幕,彻底将光线隔绝在外。让黑夜重新降临,让自己重新在那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如鱼得水。

眼睛再度睁开时已经恢复了他固有的犀利冷静。曾经的波动都已经被沉入深处,再也无迹可寻。

从远处传来开门的声音,不多久走廊的尽头就出现了两个熟悉的人影。陆显峰用一种刻意放慢了的动作把电话放回了口袋里,然后站直了身体慢慢地迎了上去。脚下的地毯过分绵软,以至于每一步抬起来的时候都会有种被黏住了似的错觉。

“三哥,”陆显峰冲着孟恒宇点了点头,又转向了他身旁身材微胖,笑得一团和气的中年男人,客客气气地点了点头:“有阵子没见了,三叔。您的气色还是那么好。”

孟汇唐爽朗地笑道:“哪里,老了,跟你们年轻人是没法比了。”说着转向了孟恒宇,笑微微地说道:“又是忙就不用送我,咱们改天再约。”

“好。”孟恒宇点了点头:“三叔慢走。”

说是不用送,但是两个人还是将他客客气气地送进了电梯。

“这笑面虎。”陆显峰轻哼:“又来说让他儿子进兴和的事吧?”

孟恒宇没有出声,转身走出了几步才问道:“你怎么看?”

“不妥。”陆显峰回答得很干脆:“他一直觉得兴和是他替你打下来的江山。这会儿让他儿子进来…还能有什么意思?他手底下那些人手脚一直都没闲着。三哥,你得当心。”

孟恒宇走在前面,伸手推开了虚掩的办公室门。午后的阳光透过大幅的落地窗肆无忌惮地在房间里镀上了一层耀眼的膜。骤然间从光线幽暗的走量进入其中,令人感觉格外刺眼,陆显峰不禁眯起了双眼。

“他儿子我找人抄过底,”孟恒宇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指了指自己的对面示意陆显峰坐下来:“那小子今年大三了,在学校里的表现也确实有两把刷子。”

“那更不能要。”陆显峰到底还是点燃了一支烟,深吸一口才缓缓说道:“人才哪里都有,何必埋个炸弹在自己身边?”

孟恒宇的身体深深地陷进了沙发里,满脸疲惫地摇了摇头:“现在不是跟他翻脸的时候。”

陆显峰在烟雾中微微眯起了双眼:“三哥,你能不能跟我交一句实底?”

孟恒宇的实现瞟了过来,神色微露不解:“你指什么?”

陆显峰不避不让地逼视了回去,一字一顿地说道:“笑面虎手底下的那些生意,你到底知道多少?”

孟恒宇蹙了蹙眉:“这你不是知道?兴和旗下的餐饮娱乐都归他管。”

陆显峰没有放过他脸上最细微的表情:“我最近听到一些传言。”

孟恒宇的身体没有动,目光却变得专注了起来:“哪方面的传言?”

陆显峰眯着眼将烟头按在了烟缸里,头也不抬地说:“那几个俱乐部和酒吧都有毒品交易。”

孟恒宇的眼神微微一动,神色之间却满是不以为然:“T市的酒吧夜总会,不说十有八九,至少一半以上暗地里都有人干这种事。免不了的。大多数人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过去了。不一定就是他自己的买卖。”

陆显峰没有出声,他其实很想反问一句:“如果真是他的买卖呢?”但是…不能问。他记得孟恒宇也动过毒品的脑筋,但是在游说当时于氏的负责人邢原的时候被他拒绝了。而后便发生了一连串的事,这件事也就无声无息地搁置了下来——至于是真的搁置,还是转到了暗处,一时间还不好说。陆显峰并没有在兴和内部找到任何相关证据,所以暂时无法得出什么结论。他只能试探。而试探这种要命的事儿是需要拿捏好尺度的。孟恒宇有一句话说得对:还不到翻脸的时候。

沉默中,孟恒宇冷笑就显得格外突兀:“我倒是希望这老家伙真能闹出点什么事儿来。最好是他自己收拾不了的…”

陆显峰的眉棱骨微微一跳,面色却平静如常:“我怕他闹大发了,会连累到你。”

孟恒宇不在意地笑了笑:“他在兴和也算是树大根深。真要动他怎么可能容易?出点血那是理所应当的。”说到这里,话锋一转:“上次我让你留意的事有没有什么眉目?”

我不相信

陆显峰摇摇头:“于洋本人倒是没有什么…”犹豫一下,缓声说道:“不过,我查到了另外一件事。之之失踪之后,她的一位朋友也在到处找她。上周日晚上,这个女孩子去找之之的弟弟,T大的林强打听情况,结果…”

孟恒宇不由自主地挺直了后背:“怎样?”

陆显峰瞟了他一眼,低声说道:“这个女孩子和林强转天一早被人前后脚送去了医院。大夫说是脑震荡。这两个人都不记得头天夜里发生的事了。更巧的是,送彭小姐去医院的那位好心人,我在医院的停车场亲眼看到他和于洋的助理在一起。”

孟恒宇眼里闪过针尖似的亮光:“你确定?”

陆显峰取出手机,调出那张照片递了过去:“这位好心人当时则刚刚探望完了被他送进医院的病号从住院部里走出来。他旁边的那位助理,有一次送于洋来公司的时候见过一面,所以一眼就认出了他。这事儿太巧,我有点信不过这个人。”

孟恒宇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上的这两个人,神情复杂。于洋的事他虽然一向都不怎么在意,但是经常出现在她身边的人他还是有印象的:“有没有可能知道那两个人的脑震荡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显峰想了想:“我怀疑是有人对他们进行过心理暗示。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再次催眠有可能会从中发现点什么线索吧。但是到底能进行到哪一步…我是外行,就不好说什么了。得找个专家咨询一下。”

孟恒宇两道浓眉紧紧皱了起来:“你说的这种专家我去找,你给我看住了于洋。”

陆显峰点了点头:“这个人经常去医院探视病号。我们要是找人给他们做检查的话,很有可能会惊动于洋。”

“这死三八!”孟恒宇低声骂道:“在老子眼皮底下玩花样!”

陆显峰没有理会他的抱怨,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咱们还不知道这个女人到底要干什么。这时候打草惊蛇,我觉得不合适。”停顿一下,陆显峰迟疑地说道:“而且已经这么久没有之之的消息了,我怕…”

孟恒宇的脸色变了。他自然猜得到陆显峰没有说完的后半句话是什么内容。

“不会的!”孟恒宇咬着牙回答得斩钉截铁:“她身手一向不错!”

陆显峰没有接他的话。心里却对这个没有底气的说法不以为然:身手再好…她也不是超人啊。自然的,他也不会告诉他:苏锦最近一段时间翻来覆去地做同样的噩梦,总是在半夜里惊醒,然后心神不定地跑来敲他的门,抽抽搭搭地跟他说她又梦见了之之浑身都是血地躺在河滩上…

但是,即便不谈,他相信孟恒宇心里也已经有所感应了吧?

孟恒宇重重地揉着自己的眉心,语声沙哑:“我希望这只是她又一次地想躲开我。就像前面几次那样,再过几天…说不定明天,或者今天晚上她就会回来了。”

陆显峰在心里对自己说:“我也希望如此。”

苏锦盘着腿坐在地板上,手里举着一块刚从厨房里顺出来的红烧排骨躲来躲去地逗伏特加玩。伏特加跳得气喘吁吁也够不到,干脆一头撞进了她的怀里,呜呜地撒起娇来,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苏锦忍不住笑出了声:“看看,连美人计都会使了——真成精了!”

韩晓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慢悠悠地啃苹果,眼睛却一直盯着伏特加:“我家那个克格勃每天看得我很紧,连摸摸它都不让。”

苏锦把排骨放进伏特加的碟子里让它吃,自己接过韩晓递过来的纸巾擦手:“你现在情况特殊…那不是安全第一嘛。”

韩晓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一边看着伏特加有滋有味地啃排骨一边说:“哎,你C城那个项目,我听到了一点闲话,想知道不?”

苏锦微微一愣。她知道韩晓不是一个好管闲事的人,在这个时候说起“闲话”来,难道是跟自己有关?

“这么说吧,”韩晓想了想:“咱们海工的项目,自己技术力量不够的情况下,要把一部分任务外包出去,对吧?”

苏锦点点头。

“这个外包呢,按照公司的规定是要通过竞标的,对吧?”

苏锦再点点头。这一点她在去海工之前就知道。基本上大一点的项目都存在这种情况,因为各种原因将一些零散的任务外包出去。C城的项目实际上是海工将自己的一部分技术力量转型陆地项目的一个试点。自己的技术力量有限,自然没有法子把整个项目全部消化掉。

“C城项目的外包部分基本上都给了一家叫做‘中环’的技术公司,”尽管客厅里没有外人,韩晓还是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据说没有通过竞标,项目领导开会的时候,他们的代表很突然地就出席了。项目负责人说海工跟这家公司合作多次,质量很有保证…”

苏锦再一次点头。她在项目上待的时间还短,几次开会也没有碰到过中环的人。不过她对于中环通过什么途径进的项目并不怎么感兴趣。这本来也不是她应该操心的事儿。

“我负责的部分…”苏锦皱着眉头回忆了一下:“好像只有裂化那边的安装是他们负责的。他们水平怎么样?”

韩晓摇了摇头:“这就不好说了。我只知道中环的老总是个特厉害的人,而且超级护短。去年有个平台的活儿,他们的技术员跟咱们的技术员——也就是你小许姐,因为图纸的什么事儿发生了争执,结果在技术碰头会上这老总亲自上阵,拍着桌子硬是把小许给骂哭了。”

苏锦吐了吐舌头:“难怪小许姐死活要跑上海的项目。”

韩晓点了点头:“所以你要当心一点啊。人家跟海工的合作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事儿了,树大根深,又有后台,真要闹出了什么矛盾你可得忍忍。”

苏锦没吭声,低着头琢磨了一会儿才说:“要是我没道理,那我一定忍。”

韩晓抿嘴一笑,心里却多少有些感慨起来。她就知道这丫头会这么说。也许正因为是相似的人,她们之间的交情才可以这么好吧?韩晓望着她,仿佛看到了更年轻一点的自己。明明知道前面会埋伏着一些转折,可仍然一往无前。她想:年轻真好。即使走了弯路,也有折腾到底的资本。

韩晓抿嘴笑了:“不是说了后天走的?怎么又要改明天?”

这完全是一句转移话题的随口而问,但是苏锦听了之后却一反常态地低了头,眉眼耷拉着,出了半天神才闷闷地说:“明天…是鄂林订婚的日子。我这没出息的家伙到时候要是忍不住跑去看,那不是太丢人了么?”

韩晓正要站起来的姿势僵了一下,苏锦连忙跳起来扶住了她,一叠声地问:“没事吧?没事吧?”

韩晓摇了摇头,把涌上心头的那一丝悲悯飞快地抛开,伸手揉了揉苏锦的脑袋,恶狠狠地说:“这种死猪男人就不该把他当回事。幸亏有个傻女人替你接手了,要真跟了他,后半辈子有你哭的。”

苏锦连忙点头:“对,对,师父教训的是。见了这种死猪男人,一定要躲远远的。”

韩晓不放心地偷瞟她的表情:“你别在我这儿口是心非啊。真不在意的话,用得着特意躲开吗?”

苏锦耷拉着脑袋想了想:“已经不在意了。但是…心里还是不得劲儿。”

韩晓再揉揉她的头发:“乖,回头我给你挑个好的。比他高,比他帅,还比他能干,然后咱们牵着他专门到那个死猪男人家门口遛遛去。”

“说的好象伏特加一样。” 苏锦立刻喷笑了出来,一边躲开她的手:“你们怎么一个两个都跟陆显峰似的?我脑门有这么好玩吗?”

韩晓双眼一亮。正要说话,就听背后邢原的声音很纳闷地插了进来:“说起显峰,怎么他还没有来?”

陆显峰直到晚餐结束也没有出现。联想到下午打电话时他那种有点奇怪的语气——最开始轻松,几秒钟之后就摆出了一副公事公办请勿打扰的派头。苏锦不禁有些担心。虽然他说了小言和林强的事交给他就好,但他毕竟不是超人啊。而且在医院停车场里见过一面的那个男人,怎么看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派头,像是很不好惹的样子。

正在胡思乱想,就听韩晓说:“让我家克格勃送你回去吧,不是拿定了主意要明天走的吗?”

苏锦连忙摆了摆手:“不用不用,我打车就好。”

韩晓起身去拿邢原的外套,一边笑她:“大小姐,你将就将就吧。这里可不好找出租车。”

邢原也笑了:“别客气了,正好你那个朋友的事儿我还有话要跟你说。”

苏锦心里咯噔一声,最先想到的竟然是最近一段时间以来一直纠缠着她的那个噩梦。忐忑不安地告别了韩晓,跟着邢原上了车,望着车窗外晃过去的一盏盏街灯,只觉得心跳越来越快,却不敢主动开口询问。

“苏苏,”直到车子驶出了浅水湾的大门,邢原这才慢吞吞地说道:“我找的警方朋友说,这位林小姐在失踪之前对自己的亲属做了那么周密的安排,看起来很像是…”

“自杀?”苏锦摇摇头:“我不相信。”

邢原反问她:“你为什么不信?并不是她的每件事你都知情啊。也许她确实遇到了什么想不开的事呢。”

“不可能的,”苏锦还是摇头:“她还有一个不满周岁的孩子。她怎么舍得扔下儿子不要?她亲口说过那孩子的父亲…”苏锦说到这里脑海中轰然一响,忽然想起陈院长说林之之是希望正正的出生能把他走上弯路的父亲拉回来——那个名叫孟恒宇的男人,到底走了什么样的弯路呢?怎么自己直到现在才想到这个男人比谁都可疑?

邢原反问:“什么孩子?”

苏锦脑子里一团混乱:“邢哥,你知不知道孟恒宇这个人?”

车子在空荡荡的公路上猛然画出了一个巨大的S形。邢原重重地踩住刹车,转头问道:“你刚才说谁?”

苏锦张着嘴愣了一下才说:“孟恒宇。”

邢原的表情好像见了鬼似的:“他跟你这朋友有什么关系?”

苏锦有些犹豫。转念想到自己若是一方面请他帮忙,一方面又瞒来瞒去地不给人透露实底,这也太说不过去了:“这么说吧:他很有可能是之之孩子的父亲。是出生证上这么写的。我可没法子证实哦。”

邢原趴在方向盘上,手指轻轻地叩了两叩,喃喃说道:“孟恒宇…”

苏锦又简单说了一下彭小言和林强住院的事,自然而然地又想起了停车场遇到的那个男人:“那个人长得一脸凶相。陆显峰见了他就像见了鬼似的,还警告我不许再往这件事里头搅和。”

邢原坐直了身体微微点头:“说实话,我也觉得你不该在里头搅和。先交给显峰吧。”

“那我就这么干等着?”苏锦叹了口气:“我几乎天天做噩梦,都要受不了了。一闲下来就忍不住要想: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之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