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东西,”孟恒宇望着窗外渐行渐远的一行人,阴沉沉地笑了:“居然这么迫不及待地跳出来拉帮结派。真以为勾上一个于氏我就怕了他?!”

陆显峰的身体向下一滑,陷进了沙发里,仿佛无力般低声说道:“我要知道下手的人到底是谁。”

孟恒宇瞥了他一眼:“你看呢?”

“十有八九是笑面虎。”陆显峰沉思片刻,抬起头迎上了他的视线:“于洋应该只是他的一块挡箭牌。真有人闹起来他可以把责任推到她身上,说她争风吃醋红了眼。于氏说到底是外人,她又是孟家的当家主母,没人会拿她怎么样的。更何况…”

孟恒宇接口说道:“更何况他们还拿准了之之是警方的人。妈的,这群没有脑子的蠢猪,也不想想看,真动了警方的人以后还想不想有安生日子过?!”

“三哥…”似乎惊诧于孟恒宇的淡漠,陆显峰望过来的目光中混杂了几分说不清的复杂意味。

孟恒宇踱到窗边,凝望着庭院中风雨飘零的一树海棠,沉吟良久才低声说道:“显峰,我不怕告诉你:我其实不在意之之到底是个什么身份。你信不信?”

陆显峰的眼瞳骤然一缩:“你知道?!”

“我知道。”孟恒宇微微叹气:“我最开始的时候以为她是咱们的老对头弄来的商业间谍。但是注意得越久,就越是觉得她的手法太专业…”

陆显峰只觉得寒意自脚底一路蜿蜒,慢慢爬上心头。

“最初注意她只是好奇她到底要找什么,”孟恒宇在身后的男人看不见的角落里露出寂寞的微笑:“你也知道那个人,注意的越是久,就越是会觉得她身上有些特别的东西…”

密集的雨点敲打着玻璃窗,仿佛整个空间都被这单调的声音填满。陆显峰心头再度升起躲无可躲的烦躁感,冲口而出的话里也不知不觉多了几分压抑不住的火气:“那她对你,到底算什么?!”

孟恒宇转过身,紧盯着陆显峰的眼睛缓缓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显峰。你放心,这两个人我不会让他们好过。绝对不会。”他的眼里仿佛盛满了沸腾的岩浆,一刹那的神情令人莫名的心惊。

“三哥,你…”

“笑面虎居然以为勾上于氏腰杆就硬了,一把年纪怎么还这么蠢?!”一刹那的狠戾在转头的瞬间又迅速地恢复了清明:“你知道邢原当初为什么想要坚持到于洋三十岁再把于氏交给她?”

陆显峰不明白话题怎么会在突然之间绕到了邢原的身上,一时间有些愕然:“邢原?”

孟恒宇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从茶几下面拽出一张纸写下了一个名字:“来,咱们先说说于氏家族的亲属关系。”

“于浩年。”他用笔在那个名字上画了个圈:“就是于氏上上下下口中的那位‘老太爷’。老太爷膝下两子一女。长子的独生女儿就是于洋。”说到这里孟恒宇冷哼了一声:“不得不说,这个贱货很会投胎。”

陆显峰没有接话。但是不可否认,于洋的出身的确占尽了便宜。

“老二是位小姐,要死要活地嫁给了自己的拳击教练,也就是邢原的老爹。邢家是慕尼黑的普通华裔,没有涉黑背景。所以邢原在于家一向是没有什么地位的。不过这小子很争气,不到二十岁风头就压过了自己的两位舅舅,得到了老太爷的赏识。碰巧这两位舅舅一位死于帮派火拼,一位被仇家袭击,脑部中枪成了植物人。老太爷不得不把邢原这个外姓人推上了大当家的宝座。”孟恒宇说到这里,拿笔在邢原的名字旁边又加上一个名字:乌玛。

“现在就要说到重点了。老太爷的小儿子留下了一女二子,长女就是这位乌玛小姐。她的中文名字叫做于雾。据说母亲是一位意大利模特,死得很早。这位乌玛小姐不但拥有惊人的美貌,而且还有一个极聪明的大脑。她毕业于慕尼黑大学,经济学硕士,通晓六国语言。精于格斗,而且枪法一级棒。”

陆显峰看着这个名字,眼神中透出一丝了然:“这位乌玛小姐,风头很劲?”

孟恒宇点了点头:“乌玛的存在对于于洋来说是一个莫大的威胁。但她是混血孩子,老太爷不会让她上位,却又赏识她的才能,于是就用了一个邢原来压制她。可惜的是于洋不识好歹,自己还没有站稳脚跟就一脚踢开了邢原。”

陆显峰有些明白了:“三哥是想利用这位乌玛小姐?”

孟恒宇在于洋的名字上划了两笔,自顾自地说道:“邢原大概也是灰心了。净身出户。甩手走得干干脆脆。不过,他还没有傻到认定于洋会放过他,所以这小子给自己留了一步后招。”

“K帮?”

孟恒宇赞许地点头:“K帮最初只是于氏的一支内部保安队伍。邢原上位之后就把原来的K帮大换血,网罗了不少人才。他走的时候生意交给了于洋,但是K帮他交给了——于雾。这也正是为什么他在T市过得舒舒服服,于洋却始终不敢去招惹他的真正原因。”

陆显峰望着纸页上错综复杂的一堆名字,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手脚有些发凉,心头却仿佛堵着一团棉絮,连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了。

“我要让于洋后悔自己做过的事。”孟恒宇将手里的笔重重摔在桌面上,眼里再度浮起慑人的血色:“我要让她活着给之之陪葬。生不如死。”

陆显峰攥紧了双拳,松开,又攥紧。

“三哥,我不希望你有一天落到警方的手里。”

“我明白你的意思,”孟恒宇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我不会。毒品的生意我没有沾过手,这你知道。但是那个老东西…我不介意他在监狱里养老。”

陆显峰的拳头再度攥紧,冷汗瞬间浸透了衬衣。从对面的男人那张全无表情的脸上他完全分辨不出这句话到底是不是一个试探。他对这男人翻脸的本领知道得再清楚不过,但是…无论是或不是,他都无法拒绝这样一个机会。

“我来安排。”陆显峰睁大双眼,不想放过他脸上最细微的表情:“三哥觉得该从哪里下手呢?”

孟恒宇微微眯起眼,不动声色地将问题踢了回去:“你看呢?”

陆显峰心一横,索性也没了顾忌:“他不酗酒,不好色。很少出入公共场合。就连抽的烟都要一根一根验过。专车防弹,出入总是带着保镖。手底下的人都是跟了多年的老人,很难买动,外人也很难插得进去。”

孟恒宇唇角一勾,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来:“说的好像要暗杀他一样。显峰,如果咱们只是要找他的弱点,那就压根不必理会他那些保镖和手下。你再想想还有什么人可以出现在他的身边?”

陆显峰抿了抿嘴角,没有出声。

孟恒宇支着下巴冷冷笑道:“他们不是要我拿出不计前嫌的姿态来?很好,我让他们看个够。通知老五,立刻去给我搞一个婚礼出来。越快越好。你说,这婚礼的消息一放出去,笑面虎是不是还能坐的那么稳当?”他看了看沉默不语的陆显峰,没有等到他的回答便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于洋的伴娘会是孟汇唐那个被宠到天上去的女儿孟婉婷。而我的伴郎会是你。别的就不用我多说什么了吧?”

陆显峰皱了皱眉头:“我觉得…”

“那个丫头被看管的很严,很少有机会抛头露面的。其实若论我的本意,我也不想把不相干的人搅和进来。但是显峰,这老东西的手脚比你我想象的都要快…”孟恒宇看了看陆显峰两道蹙起的眉头,颇有些惋惜地叹气:“实在不愿意就算了。虽然是条捷径,但是太过危险…”

陆显峰瞥了他一眼没有出声。孟恒宇斟酌片刻又说:“要不这样,我想法子让人介绍你和孟恒飞认识吧。你也看看孟汇唐一心想推进孟氏的人到底是个什么货色,如何?”

陆显峰反问他:“孟恒飞还没有毕业?”

孟恒宇点了点头:“这小子是个军械迷。会一点拳脚,喜欢玩射击。你们应该能有不少共同的话题。”见他没有要接话的意思,孟恒宇停顿了一下,不动声色地转开了话题:“听说邢原的老婆快生了?你记得到时候替我送份礼过去。咱们说不定还要倚重这位邢老大呢。”他摆了摆手,拦住了陆显峰要说的话,闭着眼睛靠回了沙发里:“今天我就不留你了,我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陆显峰走到门口的时候,孟恒宇又喊住了他。却不睁开眼,只是懒懒地靠着沙发用一种公事公办的语气淡淡说道:“正正我已经接回来了。”

陆显峰的脚步停顿了一下。

“回去吧,”孟恒宇微微叹了口气:“好好想想我说的话。”

U盘

似真非真的一片迷雾中,苏锦再一次看到了林之之。

短发,身上穿着红色的夹克,是最后一次见面时她穿的衣服。皮质的夹克,象另外一层皮肤一样包裹着林之之高挑的身体,飒爽而妩媚。那是苏锦一向喜欢却又一向缺乏勇气去尝试的风格,所以印象格外深刻。

眼前的一切都暗合了最后一次见面的场景。她的宿舍,围着饭桌,林之之甚至还和菁菁开起了玩笑,说她把土豆丝炒得象酱瓜条。她笑起来的时候会露出一边的小虎牙,有点孩子气。她离开自己的房间时,用空着的两只手紧紧拥抱她,在她耳边低声地说:“对不起。”

苏锦不记得之之真的说过这句话。当时的情景太模糊。可是这三个字让她感到不安,她急于找她问个清楚。可以一转眼眼前的场景已经变了。

似真非真的一片迷雾,是梦境最开始的样子。迷雾里有澎湃的水声,隔得很远,像野兽刻意被压低的嚎叫。迷雾中暗影憧憧,似乎隐藏着很多人,但是苏锦一个也看不清。只觉得脚下很软,仿佛沙地。连空气里都满是潮湿的、腐败的味道。头顶一弯惨淡的月牙,苍白而冰冷。

苏锦情不自禁地收紧了双臂。一低头才注意到自己手里还拽着另外一个人的手。这是之之的手,苏锦认得她中指上一块硬币大小的烫伤。那还是初二那年的冬天,林强和她因为一点什么事儿在厨房里争吵起来,结果被林强用力一推撞在了锅沿上…

“之之?”苏锦喊她的名字,却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心中一慌下意识地拽紧了林之之的手。明明没有用力的一拽,之之却顺着她的力整个歪倒了过来,苏锦心慌意乱地伸手去扶时,才看清手里哪里有林之之?竟然…

竟然只是一段残肢。断裂的地方靠近肘关节,暗红色的肌肉组织和惨白色的骨碴绞在一起,深色的粘腻液体正顺着断口缓缓地流下来…

苏锦不顾一切地摔开手里的残肢,抱住头歇斯底里地放声尖叫。一直尖叫着从床上坐起来,满头满身都是热汗。心脏还在不受控制地狂跳,手和脚却在不停地抖,怎么按都按不住地抖。她甚至还记得梦里那段残肢拿在手里时凉滑的触感。

如此清晰。

如此真实。

前所未有的恐惧从身体内部攥紧了她的五脏六腑,迫得她几乎要吐。苏锦伏在床边低声喘息,汗水将头发黏在额头,仿佛连那湿重的发丝都变成了某种令人反胃的东西。

苏锦再往前凑了凑,伸手按亮了台灯。“啪”的一声轻响,暖色的灯光剖开黑暗,脑海中虚无的恐惧瞬间被眼前实实在在的静谧所取代。苏锦情不自禁地松了一口气。

只是一场梦。

她想:还好,只是梦。疲乏地靠回枕头上,却再没有了睡意。夜晚的寂静将远处厂区发出的嗡鸣声无形中放大了许多,听得久了越发觉得心烦意乱。无论怎么安慰自己还是觉得不安心。于是摸出手机调出了彭小言的号码。电话响过两声就被接了起来,显然电话那边的人也还没有入睡。

“小言?”苏锦喊着她的名字,心有余悸:“我刚做了噩梦。又梦到了之之,吓死我了…”

彭小言没有出声。

“你知道吗?我看到之之身上还是上次来我宿舍时穿的那件红色的夹克,还跟我说对不起。后来我拽她的胳膊…”

电话里传来彭小言低低的抽泣。

“小言?”苏锦本能地停了下来:“你在哭?”

彭小言的哭声跨越了空间,清清楚楚地传进了她的耳朵里:“之之…今天已经下葬了。”

城际公交车摇摇晃晃地驶进总站的时候,苏锦望着车窗外熙熙攘攘的一片人潮,对于罗青树刻意隐瞒的愤怒不知不觉都被满心的疑问所取代。

“苏锦,我不知道你怎么看待亲人的离世。但有的时候,见到最后一面对于活着的人来说,才是真正的灾难。” 在昨夜的电话里,罗青树用一种悲悯的语气说道:“如果我们不得不接受这样的一个结局,我也希望你能够停留在一个适当的距离之外。这样,当你在日后想起这位朋友的时候,浮现在脑海里的,只是她平时微笑的样子,美丽的样子,幸福的样子,而不会是…”

不会是什么呢?苏锦咬着手背问自己:不会是一具惨遭蹂躏之后,令人不忍目睹的残尸?

不想再回忆罗青树说过的话了,可是那些印在脑海里的叙述仿佛已有了自己的意识,娴熟地拨动开关,开始了新一轮的重放。

“…我给彭小言做了催眠,找到了林之之在晨安北区租的那间房子——也就是她和林强出事的那间出租屋。彭小言带着我和陆显峰过去的时候,那里已经被人收拾得很彻底了。不过,还是留下了一点线索。我们在浴缸的下水道口找到了一缕头发,后来经过化验确实是林之之的。陆显峰在搜查衣柜的时候,从衬布的褶皱里找到了两粒刺果。就是那种很小很小的果子,土黄色,绒毛带着倒刺,长在海边的灌木丛里。在T市,只有靠近陈塘村一带的海岸上才长这种东西。”

苏锦还记得自己听到这里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刚做过的噩梦,无意识地将手脚都缩成了一团,仍然全身发冷。

“后来还是显峰出面报了警。你也知道,我持外籍护照,和政府部门打交道的话会惹来很多的麻烦。不过,他们的效率还是蛮高的。否则就凭我们三个人的力量,要想搜完那一片海滩谈何容易?那一带的海滩有几处很有名的岩洞。她的尸体是在其中一处岩洞的深处被发现的。”

噩梦重新兜上心头。竟然真的是…海滩。

虚妄的梦境和更加虚妄的现实重合在一起,彻彻底底地颠覆了苏锦对于这个世界的认知。他们的生活不是应该平静得像流淌的河水,不是应该朝九晚五地上班下班,每月十日排队领薪水,周末睡睡懒觉逛逛街,十一黄金周跟着旅行社挤在人群里去欣赏祖国壮丽的大好河山吗?

那些只能从报纸的边边角角或者是法制专栏才能看到的东西:枪、毒品以及虐杀…对于她原本只是如同城市的下水道一样的存在:只知道有这样的东西存在,却不知道它存在的详情。这样的东西…如今竟然以如此突兀的方式血淋淋地呈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苏锦觉得有些眩晕。她的世界突然之间就变得如此不真实。

有人在敲车窗。是一只男人的手,看着眼熟。但是他的左手中指上带着的素面铂金戒看起来却十分陌生。

苏锦靠在座位上,神色茫然地顺着这只手望了过去,不出所料地看见了身穿警服的鄂林。天热,他的领口解开了两个纽扣,帽子也有点歪。一眼看过去,分明还是初见面时那个带着点痞气的小警察。

迎上她的视线,鄂林收回手指了指车门的方向示意她下车。

苏锦再一次注意到了他指间的戒指。戴在中指上的订婚戒指在空中划出一道刺眼的亮光,飞快地剖开了苏锦意识当中过去与现在的那一道混沌的界线。苏锦一直认为是他变了,但是这一刻,透过车窗再一次看到他当初的样子,才惊觉他从来就没有变过。鄂林从来就是这个样子的,只是她不知道罢了。在他们之间,变的其实只有自己,从最开始的懵懂自欺变得清醒。

苏锦在司机不耐烦的注视下提着行李下了车。初夏的热气夹杂着人群中特有的浑浊味道扑面而来,一瞬间令人呼吸困难。

“这边,”鄂林挤到了车门前,伸开双臂替她排出一条通道。也许是碍于他一身的警服,旁边等候上车的人虽然有意见也止于暗地里嘀嘀咕咕。

满身大汗地出了车站,苏锦第一句话问的是:“你怎么会来?”

鄂林摸出了车钥匙,指了指停车场的方向答非所问:“我的车停在那边了。稍等一下。”

“鄂林!”苏锦加重了语气:“有什么事你就在这里说吧。我还有事。”

鄂林晃了晃手里的钥匙,微微蹙起眉头,好像她的态度让他很烦恼似的:“苏锦,咱们总还是朋友吧?我来接你也不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苏锦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鄂林跟她对视片刻,忍不住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好吧好吧,我确实有事找你。”

苏锦把旅行包换在了左手,悄悄地揉了揉被包带硌得生疼的掌心:“公事私事?”

鄂林摇了摇头,神情多少有点无可奈何:“苏锦…”看到苏锦转身要走,连忙上前一步抓住了她的衬衫袖子:“是公事。真的是公事。有关林之之的。”

苏锦的身体不由自主变得僵硬:“你好像是缉毒的吧?她的案子跟你有什么关系?”

“苏锦,这就是我要说的事儿了。”鄂林微微有些急躁:“你也许还不知道,林之之死前曾被注射过大剂量的甲基苯丙胺…”

苏锦打断了他的话:“你说她被注射了什么东西?”

“甲基苯丙胺。”鄂林解释说:“也叫‘冰’。我想你应该听说过这种东西。”

苏锦全身发冷。手指又开始不停地抖:“毒品?”

“对,”鄂林停顿了一下,又说:“高纯度的毒品,一次成瘾。所以,缉毒科已经正式介入了这个案子。”

苏锦用力地咬住了自己的手背。可是这人为的疼痛丝毫也没能缓解心中的愤怒。身体在抖,连带着声音也开始发抖:“你们不是警察吗?这些事不是应该你们自己去查?”

鄂林的声音有些无奈:“苏锦,我只是想找你了解一下情况。因为死者在T市…”

“死者”两个字由他说出来便觉得格外刺心。苏锦的声音蓦然拔高:“有本事你们自己去查。别再骚扰不相干的人!”

“苏锦…”鄂林拦住了苏锦,语气也变得凝重:“你说的没错,这些事的确是我们的职责。但是,你做为她的好友,难道不希望警方尽快地抓住真凶?”

“抓住真凶又能怎样?”苏锦眼眶蓦然发红:“抓住真凶之之就能活回来?!”

鄂林怔怔地望着她,无言地伸开手臂将她揽进怀里。感觉到胸前的衣襟迅速地被某种液体湿透,鄂林心里莫名地有些难过。他知道苏锦这段时间日子不好过。可是不管怎么说自己都是伤害过她的人,现在再对她表现出关切…连自己都觉得矫情。可还是忍不住会问自己:如果订婚的事和林之之的事错开一段时间的话,这个在他怀里哭得一塌糊涂的女人会不会好过一点?

感觉有点发飘——既不是错过了见林之之最后一面的痛悔,也不是预想之中撕心裂肺的疼痛。那两种过于激烈的感觉暂时还被屏蔽在感官之外,远不曾触及。

苏锦只觉得发飘。完全不真实的感觉。

林之之是真的没了。警察就坐在自己的对面东拉西扯地问着一些在自己看来完全没有意义的问题——警方要从自己的回答里寻找所谓的“蛛丝马迹”。因为林之之出事之前的几天,她们曾经见过面,这一点还是自己亲口告诉鄂林的。当然那个时候鄂林除了警察,还有另外的一重身份:苏锦的男朋友。

“确切时间?”鄂林用笔敲打着记事本的内页,神情很是专注。

“情人节前三天,”苏锦靠在茶亭雅间的沙发里,手里捧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碧螺春神情委顿:“晚饭的时候,哦,大概是六点到六点半。”

“她有没有把什么东西交给你?”鄂林微微蹙起眉头,眼里却掠过一丝紧张。

苏锦瞥了他一眼,不知为什么,也许只是某种莫名奇妙的女性直觉使然。她飞快地摇了摇头:“她们单位那天发水果,她是给我送水果来的。”

“只有水果?”鄂林显得十分失望。

苏锦点了点头:“一箱苹果。我们宿舍的人平分了。”

鄂林用笔敲打着记事本,眉头紧紧拧在一起,很不甘心的样子:“你再想想,林之之有没有交给你什么特别的东西?”

心底里诡异的感觉渐渐由模糊变得清醒。苏锦的脑海里突然间警铃大作:鄂林到底要找什么东西?!她说的话他一个字也没有往本子上记——他真的是代表警方来向自己取证的?

苏锦不安地抿了一口热茶。会不会是自己多疑?毕竟她从来没有被警方提问过,也从来不知道正常的取证应该是什么情形。

“特别的东西——你指什么?”苏锦盯着他的眼睛,总觉得此时此刻的鄂林有哪里不对劲。虽然说她从来没有见过鄂林工作的样子,但是…林之之的这桩案子,如果需要她提供什么证据…也应该由凶杀科的警察出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