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一润笑笑不说话,心中忧虑并不减,整日陪在老人身旁,逗乐玩笑,端茶倒水,尽一份孝道。

老人精神好的时候也会和舒一润开玩笑。

“一润,几时带如意郎君来给我瞧一瞧?”顿一顿,忽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讶异道,“咦,从前那位杜君呢?”

老人的记忆出了差错,总以为如今还是两年前,却不知早已物是人非。

舒一润被触到了心底至痛之处,只得含糊敷衍,借口买报纸出去避一避,在医院花园逛了一圈才折回去,看到外婆已经睡了。

第二天,本地有一个大型招聘会在人才市场举行,舒一润向白千张借了套装,从蒙尘的抽屉里翻出学历证书等种种证明,壮士赴义一般直奔会场。

白千张嘲笑她,毕业两年毫无进修培训,碌碌无为耽于现状,热情与激情一并消磨掉,拿什么与刚毕业学生竞争?

舒一润大义凛然:“我有工作经验。”毫无意外遭白千张嗤笑。

招聘会上乌压压一片人头,队伍排至门外还扭了几扭,舒一润看准五家企业,投完简历已是半日,白千张十分惊奇:“哗,舒一润,你志向伟大,这五家企业均是国内知名,是否有些好高骛远?”

舒一润心态平和坦然:“试一试并不犯法。”

她好像一夜之间懂事,知晓父母已垂垂老去,今后要她一个承担生活重责和外婆高昂的医疗费用,成熟且坚毅。

隔了几天,她收到一家公司回复,令她明日某时去面试,不禁喜出望外,整夜辗转难眠,一觉醒来脖颈酸涩,手臂麻了半边,再一看闹钟,已是七点半,她慌忙跳起来,来不及施脂粉,只一张素颜一个马尾匆匆而去,到了公司,会客室已坐满应征者,统统是年轻大学生,朝气蓬勃。

不多时,有上个应征者自门内而出,面色沮丧垂头丧气,朝他同学摇摇头,众人立刻一阵骚动,舒一润隐约听到议论声:“唉,早听说这家公司面试苛刻,HR以刁难人著称。”接着又有相继几人自门内走出,脸色大半都不好,搞得留下的人人心惶惶。

这时终于轮到她,屋里除了她,另有两位HR,一男一女,穿着职业套装,看上去精明干练,男性经理上下打量她一眼,率先开口:“没人教你面试时穿套装是礼貌吗?”语气充满轻视。

舒一润庆幸昨夜上网查了这家公司企业文化,此时答起来琅琅上口:“贵公司的企业文化强调个性与创新,千篇一律的职业套装恐怕会扼杀激情与行动力。”

男经理不再做声,改由女经理开口,对舒一润学历能力经验等诸如此类挑剔一番,最后朝舒一润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她离开。

舒一润亦不沮丧,落落大方站起身来,朝经理伸出一只手去:“把我的简历还我。”

经理明显愣住了,半日不做声,反应不过来,舒一润又补充一句:“复印钱与打印钱也要好几块,请还我简历,好过被你们扔进废纸篓。”

经理终于反应过来,面色难堪莫测,只得做声:“请先回去,我们日后会通知你。”

舒一润要不回简历,施施然回家去,隔天竟收到通知,说已被录取。

白千张简直匪夷所思:“哗!是真是假?你竟被录取。”

舒一润只微笑:“他们见惯唯唯诺诺,对反叛与冒犯新鲜。”

白千张便不再惊奇,转而微笑恭贺。

大公司雷厉风行,这日方通知舒一润通过面试,隔日便要求上班,好在公司同事全无狷介之气,虽要求他们对新人热心帮忙是奢求,但不落井下石暗中放箭已是万幸,舒一润已足够庆幸。

工作一两月有余,公司职员大都已认个七七八八,她工作虽不重,但是繁琐,各种琐碎小事将时间分隔得七零八碎,再无身心关注其他。每日下班后便奔赴医院看望外婆,女同事邀约逛街一概拒绝,每月薪水从不买新衣新鞋及化妆品,全数用在老人身上。

渐渐便赢得同事好感,说她不似其他女孩子,每月薪水用在打扮上,花枝招展在公司内招蜂引蝶,高傲眼神轻视公司中年女职工,叫人生厌。舒一润为人平和衣着朴素,着实叫人喜欢,这话传到舒一润耳里,她只是微笑。

这一日,她偷闲去茶水间泡咖啡,见电梯口有众人拥簇着一人离开,略略只瞥到背影,那排场却让人叹为观止,不禁惊叹:“哗,这是何人?竟如众星拱月?”

有人语带陶醉答道:“那是我们总监,英俊得简直荡气回肠,令人心动。”

舒一润转头一看,那花痴女职员正目不转睛盯着远去的总监,一副预备将他神吞活剥的模样。

她莞尔一笑,他人再英俊与她何干,眼前这一杯热咖啡才最实在,一杯下肚,可拼一下午。

忽听花痴职员又叹道:“只可惜啊,他心脏不好。”语气似无限惋惜。

舒一润好奇之下又朝那方向投去一眼,那一行人早不见了。

27

27、重逢 ...

外婆病情日趋好转,医生说癌细胞扩散已略有减缓,不管怎样,是个好兆头。舒一润面上终于有喜色,更在外婆面前卖力服侍,老人家一有了精气神就开始关心外孙女终身大事,念念不忘杜卿格,舒一润只好找个借口脱身,买一支棒冰,在公园长椅上慢慢吃完再回去。

她在公司日子久了,愈发得心应手,闲暇之余也总听女同事历数公司上下英俊兼多金男人,像怀春少女一般向往徜徉,她就去茶水间里躲清静,她自认为自己已无精力和时间来怀想爱情,谁说爱情不是这世间最艰深的一门课程?

这一日也不例外,她在茶水间躲了女同事的聒噪半日,料想那边如火如荼的讨论应已结束,刚从茶水间走出,便见前台小张一脸委屈兼为难,匆匆走来,身后跟着一怒气冲冲的中年妇女。

不等舒一润开口询问,中年妇人率先骂了起来,引得办公室其他人探头观望。

舒一润混在周遭看热闹的人群中,趁机打量中年妇人,见她已有一把年纪,却不肯服老,脸上敷厚厚一层白粉,一双眉毛画得高高吊起,枯黄卷发如稻草般杂乱散在肩侧,穿一件紧身长袖衫,绷得肚皮及腰部赘肉外凸,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啊!”围观人群中有人轻呼一声,似是认识此人,接着露出鄙夷之色,“她不就是那小公司老板娘?委托我们制作广告设计,到头来不认这广告,要求退钱,已闹了两三次了。”

舒一润轻轻问:“难道没有合同?”

那人撇了撇嘴:“合同于她无用。她认定我们广告设计不符合她心意,改了几次也达不到她要求,无可奈何。”

此时那妇女还在叫骂,声音粗噶沙哑,脸孔涨得通红,风度全无,舒一润忍不住都要替她难堪。

正闹至不可开交,旁边走出一人,趋至妇女身旁,低声耳语一句,随后便摆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舒一润离得远,只听见模糊的一句“总监”,猜想是那传说中的总监出面了,果然便见那妇女脸色缓和了下来,拎着手提包蹬蹬蹬地扭头跟着职员走,神色还是骄矜的,像一只孔雀。

众人没有好戏看,纷纷散去,舒一润亦觉索然,回办公室打印报表,报表打印好已是一刻钟后,负责文件的新进大学生叫苦连天:“舒一润,帮帮忙,替我将这份设计图送去总监那里,我感激不尽。”

舒一润见她确实腾不出手,也不好拒绝,拿了文件就走,身后少女万分感谢:“舒一润,谢谢你,近日新开一家主题餐馆,我请你吃饭。”

舒一润微笑,她与她不同,少女一看便知家境优渥,不愁未来,当个前台小职员不过是为找件事做,日日有殷勤男士送大把玫瑰花来,衬得她愈发娇艳明媚;舒一润却身负经济重担,一份工作如溺水稻草一般死死抓住,远没有她闲适优雅。

她心里正自嘲,远远地看到那总监的办公室门打开,方才还一脸怒容的妇女平静了许多,嘴角甚至带笑,伸出手去与门内的人握手道别,舒一润这个角度,只能看到门内人的一双手,修长白净骨节分明,真是勾人欲望的一双手。

她出了一回神,听到身后议论纷纷:

“这么英俊,换做是我,对着那张脸,也生不起气来。”

“切,谁知那女人打的什么主意,也许就因为想多造些机会相见?”

舒一润也没细听,抬手轻轻敲了几下半掩的门,里面悄无声息,又想起以往有人对她说过这位总监先生似乎心脏不好,心里立刻咯噔一下,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来,也不顾礼数,推门进去大声叫道:“总监?”

没人应她,倒是她眼角瞥到办公桌后面半遮半掩地露出一双人的腿,软绵无力地搭在长沙发上。

舒一润心里猛烈地跳起来,紧跑几步到了书桌后,此时才将全貌看了个清楚:长沙发上俯扒着一个人,身上水蓝色的衬衫被压出了几道褶子,虽然看上去是昏迷了,可背部还是漂亮得惹人遐思。

舒一润却无闲情欣赏总监风姿,小心翼翼地把他翻转过来,乍一看到那张闭着眼睛的容颜,心脏猛地抽搐了几下,几乎不会跳动了,下意识地便放开了手,杜卿格软绵绵的身子便又摔进了沙发。

她因过度震撼而回不了神,原地跳了几跳,想尖叫一声,好在送算平素性格使然,很快镇定下来,一边朝门外呼救,一边按着记忆中学过的法子,按压起了他的胸膛。

没过多久,先前见过的那个请闹事妇女进去的年轻男人便匆匆赶来,一边拨打120,一边推开舒一润那不甚正规的手势,熟练地操作起来,看上去像是经历过多次这种突发情况,反倒临危不乱了。

救护车很快到了,众人七手八脚把杜卿格抬上担架,那年轻男人本来要走,一转眼看到舒一润呆立在一旁,眼神变得十分古怪,最后推了她一把:“愣着做什么?跟着医生走啊!”

舒一润就这么迷迷糊糊地守在了刚从急救室出来的杜卿格病床旁,期间亦无人看守她,逼着她留下,她亦可以随时抬脚就走,她却失踪没走,心里到底还是舍不得的。

她观察着那张阔别两年的脸,英俊依然是英俊的,只是瘦削了不少,还带着一丝病人才有的苍白和阴郁。

她原来以为她对他虽然做不到心如止水,可怎么也是平缓的潺潺小溪了,可到如今才知道,一见到他,心里说是排山倒海惊涛骇浪也不为过。

她还没想好剧本来演绎如何面对他,杜卿格却醒来了,眼神有片刻的迷茫,定睛到舒一润身上时,又掠起了一阵动容的波澜,最后却回归到寂静无声。

“你醒了。”舒一润干巴巴地说,声音像是绷紧的一根弦。

“嗯。”他点点头,又说,“麻烦你了——让你看到我这个样子,真是不好意思。”

舒一润内心的所有悸动爱恋和重逢后的喜悦,在听到这句话时凉了个透,这么些年的委屈和怨怼霎时涌了上来,笑了一下,问道:“这么多年了,这么多年,你明明知道我、你明明知道我!”末了声音已经隐隐带了三分哭腔,再也说不下去,低头用手拭眼睛。

杜卿格沉默地看她,他知道她要说什么,这么多年了,他明明知道她爱他,哪里会在乎看到他那么狼狈无用的样子;这么多年了,他明明都知道她的行踪,却不去找她;这么多年了,当初被他亲手推开的那个小女孩子,是否也已经被迫得将心肠冷硬成了铁石?

“一润。”他犹豫地叫了一声。

舒一润擦完眼睛,甩头走了两步,忽然又回过头,拿起床头柜上的一杯温水,朝杜卿格兜头泼去:“你他妈混蛋!”杯子砸在病床上,又滚了下去,在地上滚了几滚,发出单调枯燥的声音。

“一润。”杜卿格半点也不避让,淡淡叫她。

舒一润背着他狠狠擦去眼中的泪,抬高了下巴才回头挑衅地看他:“怎么?杜少的身体就如此金贵,一杯水就吃不消了?那我看着你死!”真是恨极了,才口无遮拦。

杜卿格艰难又缓慢地撑起半个身子,胸前被水濡湿了一大片,滴滴答答地往下滴着水。

“当年的事,我想有必要说清楚。”

“那时你跑出去后,我出去追你,可是发病了,并发了严重心律失常,所以就没有把你追回来。”

舒一润冷笑,明显的不相信。

杜卿格苦笑了一下,慢慢地说:“我也很意外,我小时得过心肌炎,当时以为全部治好了,后来才知道有后遗症,这么多年也没有什么异常,偏偏那晚一急,就发病了。等我从医院里出来,你已经去宁波了,我想过去找你,可我如今这个身子,何必又拖累你呢。”他顿了一下,看到舒一润的眼神里满是讥诮,还是坚持说完,“我一直知道你的行踪,这次你进公司,我也知道。”

“可你不来找我。”舒一润一针见血地指出重点。是啊,以她的资质,怎么可能因为要回简历这么一个举动就被破格录取了呢。原来她日日活在他眼皮底下,却被瞒了这么久,说到底,他还是不要她。

杜卿格哑然,慢慢地把头垂下去,低声说:“对不起。”

她烦躁:“我最讨厌对不起。没有补偿的对不起,跟放屁没两样!”

“那你要什么?但凡我做得到的,都可以给你。”

舒一润没想到他这么爽快,呆了一呆,忽然笑起来:“那好,我要和你结婚。”

28

28、多疑 ...

舒一润要和杜卿格结婚的消息震惊了周围亲朋好友,白千张第一个杀上门来,劈头就问:“你脑子有毛病是不是?”

舒一润冷笑:“当然有毛病,如果没毛病,怎么会被你们满了这么久,我可不就是傻子嘛!”

白千张笑:“我就知道会有败露的一天,没错,我是知道杜卿格的苦衷和情况,可告诉你又有什么用?依你这样的性子,十有八九会把他折腾死,听说在医院里你朝他泼了一杯水?你看,不让你们都冷静两年,指不定还出什么妖蛾子。”

舒一润心虚,闷头不语,又听白千张自言自语:“这样也好,他这两年,也过得不容易。”

“那你祝福我们吗?”

白千张温柔地摸了摸舒一润的头发:“我唯一的妹妹,怎么能不祝福呢。”

杜卿格在医院休养了半月,舒一润日日端茶倒水伺候着,在外婆和杜卿格之间两头奔波,等到医生一说可以出院,便拖着杜卿格,连家也没回,马不停蹄地去了民政局,拍了照登记结婚,红通通的结婚证一领到,首先给外婆看。老人家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颤巍巍笑了起来:“这照片拍得挺急的吧,瞧你俩这风尘仆仆的样子,头发都没梳过,可这笑容还是挺好看的。小俩口好,外婆就放心了。”

说着又扯着杜卿格好一番询问,舒一润担心他说出什么不妥的话,可杜卿格神色自然应对自如,哄得老太太眉开眼笑。

两人出了病房,一时竟相对无言,舒一润闷着头踢踢踏踏地走,忽听杜卿格问:“你想要什么样的婚礼?”

她笑了一声,慢慢抬起头来:“越盛大越好。婚纱钻戒,一个都不能少。婚纱要名家设计的;钻戒要两克拉的;婚车要连号的跑车;婚礼要请所有人,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都要请,最好能请来记者;酒菜都要最好的,喜糖也要最高档的……”说到后来,连她自己亦觉得实在是无理取闹,更别说杜卿格了。

可抬起头,却没有看到杜卿格皱起的眉,只有满含包容的一个字。

她忽然觉得疲累,这样的无理取闹,只不过因为她不甘罢了,不甘她付出这样多,不甘她爱他比他爱她多得多,可不这样闹,又怎么对得起自己那一腔舍了自尊什么都不要的苦恋?

白千张说得对,她果然是要把杜卿格折腾死。

婚礼在五月举行,正是阳光明媚繁华锦绣,衣香鬓影宾客如云。

五月新娘舒一润站在门口迎客,被白千张拉到一边去:“舒一润,他果然都按你的要求布置这样婚礼?”不等她回答,又喃喃:“这又是何苦呢。”

舒一润也忍不住恻然,满腹的纠结和矛盾。

婚礼结束时已是深夜,考虑到杜卿格的身体情况,众人皆知趣地没有去闹洞房,舒一润搀着清醒的杜卿格回到新房,心里扑通扑通地跳。

杜卿格沉静地说:“我去放洗澡水,你先洗个澡吧。”

明明他是个病人,却还要来照顾她。

她进去草草冲了下|身子,既想立即冲出去,又踟蹰不前,借着水声的掩护哼了几首曲子,才强作镇定地走了出去。

杜卿格斜靠在床上,像是在小憩,想是一天忙下来,终是扛不住累了,舒一润看到他眼下淡淡的一道青影,心里一酸,把要闹腾的心思都抛了个干净,手脚也放轻了许多,温柔地唤醒他:“该你了,去洗澡。”

杜卿格在浴室呆的时间未免久了些,舒一润将电视台转了个遍,打了几个呵欠,看了几眼浴室的门,忽然心里一惊,从床上一跃而起,冲到门口正要砸门,门却忽然开了,杜卿格披着浴巾,一脸惊诧地看着来势汹汹神情严肃的舒一润。

舒一润垂下头喃喃:“我倒忘了,你是有些轻微洁癖的,呆的时间是要久一些的。”

这让她联想到了两年前他们交往同居时杜卿格无可奈何的隐忍和挣扎的磨合,顿时戾气生起,连推带搡地把杜卿格推倒在床上,恶狠狠地扯掉他的浴巾,没头没脑地一阵胡乱亲吻啃咬,急欲借着这粗暴的动作发泄心中的不甘和冤屈。

杜卿格僵硬着身子任她为所欲为,最终还是软化下来,轻柔地回应着她的热情,两人皆已动情,正待渐入佳境,杜卿格却忽然蹙起眉,推开身上的舒一润,按着胸口痛苦地大口喘气,脸色在瞬间灰败下来。

舒一润惊慌失措地跳下床,光着脚翻出药来,颤抖着手将药和水递到他唇边,杜卿格吞下药丸,又休息了片刻,才渐渐地缓过来。转眼看到舒一润就像一个犯错的孩子在床边手足无措,无声地叹了口气,将她揽到自己怀里,低声道歉:“对不起,我给不了你。”

她将脸埋在他肩窝里,酸涩地哭起来,眼泪一滴一滴地滚在他脖子上,烫得他轻微地颤动起来。

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哭,可却又似乎除了哭,再无其他方式可以宣泄这满腔五味陈杂的情感,只能小心翼翼地抱住杜卿格的身体低喃:“我不在乎!这么多年、这么多年!”

这么多年,她爱了他这么多年,肉|体上的愉悦又怎能抵得上精神上的满足与欢喜?

这一晚,她像对待珍宝那般,珍视地吻遍了他全身,无关情|欲,只关爱恋。

结婚以后,舒一润照旧在公司上班,平常对她呼来喝去的同事见了她以后客套的厉害,虽恭敬亦疏远,偶尔她也听到一些嫉妒流言,说她年纪轻轻倒有一副好手段,原来骨子里竟是这样狐媚,她听到了,也充耳不闻,照旧干自己的。

下班的时候杜卿格来她办公室接她,两人一起回家去,他虽然心脏不好,但公司舍不得放掉这个人才,只不过给他安排的工作量少了许多,因此空闲时间亦多了许多。

舒一润兴致勃勃地计划晚餐,忽然听到杜卿格略带歉意的声音:“一润,我晚上有应酬,不能陪你吃饭了。”

她一愣,下意识要脱口而出是不是杨绮约,又很快咽下去,这两年他身边的红颜只怕是如过江之鲫,又哪会拘于杨绮约一人,她胡思乱想着,忽然惊觉自己竟是这样疑神疑鬼,这样一点信任也没有,他们怎么继续下去?

杜卿格看出舒一润心中所想,笑笑说:“你和我一起去吧。”

“不了。”她犹豫了很久,努力想让自己对他放心一点,还是拒绝了。

“那好。”杜卿格心里坦荡,也不勉强。

因此这一夜的晚饭,舒一润只能和白千张一起吃了。

白千张了解这人性格,戏谑道:“呦,你怎么放心他独个出去应酬?”

舒一润偏头想了想,慢慢说:“我觉得有时我未免太过偏执与多疑,好像想借着无理取闹来折腾他也折腾自己,才觉得心里好受点。你大概不知道,他的身份证和户口本都在我这里,这样他就不能独自离开了;他以前嫌我生活习惯太懒散,又有轻微洁癖,我就故意把头发落在洗手池和地板瓷砖上,看他是什么表情。”

白千张被一口饮料呛到,低低地咳了很久,不可置信地失声道:“舒一润,他已经这个样子,你还有什么不放心?你这下是真有病了。”

舒一润不置可否:“大概吧。我总觉得这幸福来得太轻易,我这么多年苦恋,怎么一朝就修成正果了?我又想是不是他有了这个病才愿意和我结婚,如果他是健康的,又怎么会要我?所以我就想方设法试探他,可看到他包容忍耐的样子,又觉得有些失望,他应该是不耐烦的啊,怎么还像没事人的样子?”

白千张瞠目结舌听完舒一润这么一大番话,半天才叹了口气:“舒一润,你过不去你自己那一关。”

她们吃完饭,两人都觉得回家无事可做,索性在附近找了一家娱乐会所,准备去消磨时光。两人刚走过一个包厢门口,紧闭的门忽然打开了,热闹的喧哗笑语立刻扑面而来,门内妆容精致的女人也恰好与她们打了个照面。

舒一润倒没有看这女人,只是朝半开的门匆匆无意一瞥,恰好看到里面衣冠楚楚的几个男人,每人手边都搂着一个衣着清凉的少女,一片纸醉金迷,只有两个男人身边是空的,独自坐在一方角落里,在一群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男人间就显得尤其特殊。

那两个男人也正朝门口看来,看到了白千张和舒一润,明显一愣,却很快反应过来,起身唤她们:

“一润。”

“千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