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诵继续引诱,“去吧去吧,又不是白天,我们只是一帮人约好了去钱柜唱歌。”

陈朗皱着眉头道:“你们怎么那么闲啊?又不是周末,夜夜笙歌?”

陈诵赶紧解释,“姐,你不知道,这回可不一样,是为了庆祝我们‘飒爽’成员里的第一对恋爱成功然后结婚的Party。这俩在‘飒爽’也算元老级别,这半年已经去新加坡了,好不容易回来一次,时间安排紧张,最后只好定在星期一。”

陈朗继续摇头,“你自己去吧。那两天真的不行,下回有机会再说。”

陈诵“唉”了一声,心想:这就是我和我姐的区别,最后挣扎着道:“姐,你不去可别后悔,我听“金子多”说那天会有好多人,甚至包括传说中的“文武全财”及“敕勒歌”。

陈朗只是摆手,“不去不去”。这俞天野跟一尊佛爷一样压在自己头顶,哪里还敢掉以轻心。

皓康齿科上班时间和普通医院不同,却和附近那些公司的作息时间一样,是上午九点开始,晚上六点下班。陈朗换完公交再换地铁,历经一个小时之后,方才来到皓康齿科的大厦门前,正要往里走,忽然听到有人叫道:“陈医生?”

陈朗一回头,原来是和自己配合过的护士长徐华玲。徐华玲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她,“陈医生今天这一打扮,可真漂亮。”

陈朗不好意思地笑笑,讪讪地回答道:“今天不是第一天上班嘛。”

徐华玲带着她往前走,一块儿上了电梯,摁下了二楼,还问道:“你用不用先去楼上啊?”楼上即指二十楼,行政办公区域。

陈朗摇摇头,“叶经理说周三开始会有新员工的统一培训,所以今天让我直接去诊所,找邓主任就行了。”说完又想了想,补充了一句,“那天,真是谢谢你。”

徐华玲微微一笑,“还客气什么,你我都已经是同事了。”

徐华玲带着陈朗走进综合治疗区的大门,前台Monica再度迎上前来,把陈朗领到员工的更衣室,给她一把更衣柜的钥匙和两件崭新的白大衣。但是更衣室里的其他人却都自顾自地聊着天,没有人答理陈朗,陈朗冲着人家送出的笑容也被冷漠的眼神一一逼回。只有徐华玲换好护士服后走了过来,“还有问题吗?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就说啊。”

陈朗很是感激地点头。

陈朗换好衣服走出去后,更衣室里的医生护士纷纷七嘴八舌起来,“就是她啊,让俞主任下不来台?”“我还以为是个老女人呢,怎么看起来这么年轻?”“唉,唉,咱可说好了,甭理她,先臊着她,别让她太得意,得灭灭她的威风。”“还好啦,看起来不像飞扬跋扈的人啊!”

陈朗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但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众人的靶子。邓伟自然是诚恳地欢迎了一下她,先带着她在诊室里转了一圈,介绍了一下整个诊区的设置和布局。陈朗一边参观一边惊叹,皓康齿科在这栋大厦内的综合治疗区——皓康齿科的第一诊所——分为两大部分,占地面积大的是普通治疗区,都是一间间独立的诊室,每个诊室里都有电脑,可供医生处理病历资料和文献,有的诊室的天花板上还吊着庞大的根管显微镜。当然也有让陈朗郁闷的地方,因为每间诊室的角落,无一例外都悬挂着摄像头。陈朗还没来得及问,邓伟便解释道:“因为我们这里都是全封闭式,要找谁也不能大喊大叫,这个摄像头并不具备录像功能,只是方便前台找到医生和护士们的位置。”

陈朗认命地“哦”了一声。

最吸引陈朗眼球的,是在另一侧的花花绿绿充满童趣的儿童诊区。儿童诊区还有专门的儿童活动室,铺着彩色的活动地垫,电视里放的是卡通动画,墙上挂的是迪斯尼动物明星,桌子上还摆放着各式卡通毛绒玩具。

邓伟看陈朗在儿童诊区这边放慢了脚步,完全一副渴望的眼神,不禁笑了,“这里好吧?等将来你有了宝宝,带她来这里检查牙齿,她肯定会很喜欢的。”

陈朗“呃”了一声,心里道:我上哪儿找人和我生个孩子去?不过她还没有习惯在不熟的人面前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便指了指儿童诊室里的一排造型奇特的塑胶小熊,“这是什么啊?”

邓伟看了一眼,“这是我们皓康市场部设计的卡通形象,然后专门订做出来,叫皓康宝宝。小朋友看完牙齿,表现好的都可以收到一个皓康宝宝做礼物。”

陈朗下意识地又看了一眼那个小熊,赞叹道:“谁这么有才?这个小熊设计得真可爱。”

邓伟点点头,“是市场部经理设计的,很聪明很能干的小伙子。”

也就这么一会儿工夫,皓康齿科一点点展现出来的人性化的东西,都给陈朗留下了深刻印象。陈朗慢慢意识到于博文说的有些话是对的,皓康齿科的确在自己面前打开了一扇窗户,一扇让自己更能开阔眼界,并不仅仅局限于医学的窗户。

傲慢2

晨会的时间终于到了,邓伟带着陈朗走进了办公室。很快,办公室里人越来越多,摩肩接踵。其他同事都嘻嘻哈哈地挤在一起,却在陈朗的四周留出一片空地。俞天野带着王鑫也走了进来,眼睛一扫便看见了孤零零站在那里的陈朗,不自觉地愣了一下,心想:这个姑娘胆儿够大的,居然还是来皓康上班了。

俞天野沉吟了一下,还是带着王鑫走了过去,向陈朗伸出手,“陈医生,今天第一天吧?欢迎你来到皓康齿科。”

陈朗早做好了和俞天野相遇的思想准备,既然要去皓康齿科上班,那只能在某些沙猪的面前佯装伏低做小。她尽量不带感情色彩地伸出手去回握了一下,“嗯”了一声。俞天野不动声色地微翘了一下嘴唇,示意了一下王鑫,两人站到了陈朗的两侧。

王鑫喜滋滋地在陈朗身边站好,也伸出手去,小声道:“认识一下,我叫王鑫。”

这是除了邓伟和徐华玲以外,第一个向自己伸出橄榄枝的同事。虽然这个同事在自己第一天面试时冒了一下头,表现得比较二百五,陈朗还是赶紧回握,还屁颠儿屁颠儿地回答:“你好,我叫陈朗。”

王鑫一龇白牙,脸颊上露出了两个小酒窝,“我早知道了,那天竞赛的时候,你把我的第一名给抢走了。”

陈朗不知道还有这一层,有些羞惭地抬头看了看王鑫,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半天才来了句,“真是不好意思。”

王鑫安慰她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回你赢了,下回有机会,我们再比比别的。”

俞天野听着两个人一问一答,也不插口,只是面无表情地站在一边,等人都来齐后,拍拍手道:“Monica,开始交班吧。”

等Monica把电脑系统内的今日预约安排一一念了一遍后,邓伟看了看俞天野,“俞主任,说点什么?”

俞天野摇摇头,“今天你来吧。”

邓伟看了俞天野一眼,点点头,“好吧,现在我来给大家介绍一下我们皓康的新员工。”然后指了指陈朗,“这是陈朗医生,上周参加皓康的竞赛,获得第一名的好成绩。大家鼓掌欢迎。”

可是掌声并不很热烈,稀稀拉拉地来了几声。

邓伟又让大家挨个儿自报家门,却有人反对,“我们这么多人,她一时半会儿也记不住,还是回头再说吧。”

邓伟心想:也对,以后有的是机会慢慢熟悉,便点头同意了,随后看了看手表,“没别的事儿了吧,Nice day。”

众人也都齐声来了一句,“Nice day!”便都各干各的去了。办公室里瞬间只剩下陈朗、俞天野和邓伟。

陈朗留在这里是因为要等候吩咐,好知道自己接下来干什么。俞天野没看她,冲着邓伟道:“老邓,柳医生今天休息?”

邓伟摇头,“美国来的约翰教授今天有个美容修复的讲座,柳椰子做陪同翻译去了。怎么了,有事儿吗?”

俞天野皱着眉头,“别提了,有位姓王的女士投诉,说给她做的前牙美容修复不满意,要求退钱,直接告到了刘总那里。我也不了解情况,想先和他再沟通沟通。”

邓伟“啊”了一声,“这个我有印象,柳椰子和我说过有这么个人,具体的你得问他。但是据我所知,这个患者极其挑剔,咨询过无数家医院、诊所,而且主意一天一变。柳椰子这人你还不知道,他小心得很,起初不肯给她做,结果这人还就是看上他了,没完没了地缠着他。柳椰子就让她签字,还请了精品组的技师来配合,颜色、形态都跟患者反复确认了,临时牙冠都做了好几次,但最后患者还是不满意。”

俞天野很认真地听着,“然后呢?”

“最逗的就是这个然后,当然还是先让她满意了再说。患者终于接受了这个临时牙冠,柳椰子才以这个为模板,交给技工所进行最后的全瓷冠修复。成品牙冠出来以后,她开始略微挑剔了一下,就觉得满意了,还同意进行粘接。结果第二天又找上门来,说做得难看,要求全额退赔。但是,这十六颗全瓷牙冠已经全部戴在嘴里,柳椰子当然不同意,说要么你让我重新再给你做,要么退钱可以,你得让我把牙冠全拆掉。这患者当然不同意拆,所以才闹僵了。”

俞天野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我知道了。明天我再找他谈谈吧。”

邓伟看了他一眼,“怎么,刘总直接把这事儿交给你了?要不明天还是我先去递个话,和他谈谈。你也知道,因为上次的事儿,他对你有意见。”

俞天野叹了口气,“那也行,你明天先和他谈着,我抽空再约那位患者聊一聊。回头咱再商量商量怎么办。”

陈朗听着他们谈论的内容,顿觉心惊肉跳,心想:中国的医患矛盾真是尖锐,连皓康这样的高级诊所都难以幸免,自己虽说在医院里摸爬滚打了好几年,但也一定要引以为戒。再往下听,发现二位主任已经开始涉及到体己话了,更觉得站在这里不合适,便轻手轻脚地慢慢挪动步子往外走。

陈朗还没走出门口,就被邓伟叫住了,“对了,陈医生,这两周你先跟着我吧,暂时不接病人,多熟悉一下皓康的环境和具体的操作规程。”

俞天野在邓伟说话的时候一言不发,只是摆弄着手里的一支签字笔。

陈朗“哦”了一声,也只抬眼看了看邓伟,“主任,那要是没其他事儿,我先出去了。”

邓伟点头表示同意,嘱咐陈朗先随处转一转,多和别的医生护士打打招呼。陈朗前脚刚出去,邓伟看着俞天野玩笔的样子就乐了,“别装了,这姑娘多有意思。咱俩刚开始没理她,自己聊自己的,我看她听一会儿就溜边往外走,挺会审时度势的一个人,你怎么就看不上?”

俞天野也注意到陈朗手足无措却强作镇定地站在房间内,刚才那些话虽说全是说给邓伟听的,眼神还是捎带脚地在陈朗周围扫射,于是哼了一声,“是有意思,所以才让你带呢。”

邓伟看看他,“那是因为你有心结。枉你家王鑫还老向我们宣称,你是最体恤后辈的主任。”

俞天野不置可否,站起身来,“他的话你也信?!我待会儿有台手术,先走了。”

等邓伟回到自己的诊室,惊讶地发现陈朗已经待在这间屋里,正按照电脑里的预约顺序,把桌子上的几份病历排好。陈朗抬头看见他进来,笑笑,“主任,我大概看了一下病历,顺序我也排好了,还有什么要我做的吗?”

邓伟摇摇头,“你就先熟悉一下病历,跟着我看几天治疗吧。对了,怎么不去和同事聊聊?”

陈朗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腹诽道:“我是打算聊来着,不过我一去大家都散开了”。这话在肚子里嚼吧嚼吧就算了,说给邓伟听,估计又会有给同事们扎针的嫌疑。于是咧了咧嘴,算是笑了一下,回答道:“刚才没碰见什么同事,大家都在诊室里忙吧。我问了下徐护士长,说你的诊室是这一间,我就到这儿来了。”

邓伟看了看表,“那好吧,现在9点25分,我们第一个患者是9点半,今天一天的工作马上就要开始了。”

陈朗很严肃地跟着点头,因为从此时此刻起,她人生历程的一个新阶段开始了,她已经正式成为皓康齿科的一分子。

傲慢3

陈朗在皓康齿科的第一天过得不算太好。邓伟毕竟是主任,找他的患者很多,即使全是预约的,也忙得不可开交,连中午饭都没有来得及吃。陈朗虽然只是旁观,午饭时间也不好意思独自离去,就这样跟哨兵一样在邓伟身后站了整整一天,站得她饥肠辘辘,腰酸背疼,精疲力竭。

一天的工作全部结束后,陈朗觉得浑身的力气都已经被抽走了,只能默默地倚靠在墙上,看邓伟趴在桌子上奋笔疾书,一边嘴里还念叨着:“一天积攒下来的病历当日必须完成。”

陈朗“嗯”了一声,邓伟忽然想起来什么,“今天看了一天,有什么感受啊?”

陈朗想了想,只回答了四个字:“学无止境。”

邓伟抬头看了看她,忽然笑了,“别敷衍我,具体说说吧。”

其实陈朗真不是敷衍,这是她站着旁观了一天总结出来的结果。邓伟要她具体说说,她就只好挖空心思地回想,“感受其实特别多,但是一时半会儿也表达不出来。比如我看您的操作吧,好多都是特别常规的病例,但您总有些小细节是我平常所忽略掉的,正是这些细节,让我看到了差距。”

邓伟有些好奇,“那你说得再具体一点,什么样的细节?”

陈朗老老实实地回答道:“首先是您和助手的四手配合特别默契,每次您做治疗的时候,什么都不用说,只要看一眼,她就能送上您正好想用的器械。”

在旁边收拾器械盘的护士,也就是邓伟的治疗助手陆絮扑哧一乐,插话道:“我们习惯了含情脉脉地用眼神交流。”

邓伟无奈地冲陆絮笑了笑,“说正经的呢,你还打岔。”然后示意陈朗,“还有呢?你接着说。”

陈朗心虚地看了陆絮一眼,只能继续掰扯,“今天有个病例是智齿拔除。要是在医院里,早就用锤子敲击,去除阻力和增隙了。可您好像没用,都是依靠快速涡轮机磨除来达到目的。”

邓伟点点头,“你觉得这样好吗?”

陈朗在心中快速做着判断,“医院里病人多,用锤子敲击,拔牙时间会缩短很多,但是敲击的力量会使病人比较痛苦。用涡轮机磨除的话,速度会放慢,不过应该是损伤小一些,患者术中的痛苦少,术后反应也会轻一些。”

邓伟脸带微笑地补充道:“还能减少拔牙术后并发症。还有吗?你已经讲了两点,同事的配合,治疗中的具体操作,还有别的体会吗?”

陈朗有些绝望,忽然就想起自己在香港的导师Peter教授当年折磨自己的时候,问题接踵而来,压迫得喘不过气,只好严阵以待,“还有就是,您在做前牙治疗的时候,我们原来都习惯用口镜拉开嘴唇,有时候力量过大,患者会感觉不适。我今天看您操作的时候,只要涉及到前牙,你都是下意识地放弃口镜,而是用自己的手指拉开,这样患者一定感觉比冰冷的口镜更加舒适吧?”

这回邓伟的笑声有些大了,“陈朗,你可比一般的年轻医生细心多了。能这么快指出我这个道道来的,可没有几个人。”

然后他继续饶有兴趣地问道:“还有什么?再说来听听。”

陈朗心里忙不迭地叫苦,站了整整一天,太饿了太饿了,心中有所念及,肚子就很不争气地也跟着叫了起来,发出咕咕的声音。

邓伟这才有些醒悟,也觉得有些不妥,“你中午没去吃饭吧?我两点趁着患者拍X线片的时候,溜到办公室啃了两口面包。”护士陆絮也开口道:“她是站了一天,一点东西也没吃。我中午还找人替了一会儿,抓紧时间把午饭解决了。”

这回换陈朗傻眼了,结果就剩自己一个人饿得前胸贴后背,原来他们都有猫儿腻。邓伟还在循循善诱,“在皓康,你知道必须要学会的一件事儿是什么吗?”

陈朗饿得两眼昏花地摇着头,邓伟替她解惑,“记住了,是要学会心疼自己。下回可别犯傻了,一定要给自己安排时间吃午饭。”

陈朗和邓伟在诊室里聊着的时候,外面一群医生护士围在前台看着监控器的显示屏。有人说:“你看她一来就会拍马屁,只知道和邓主任套近乎。”也有人说:“你以为拍马屁容易啊?这姑娘就这么待了一天,饭也没吃,连口水都没喝。”

徐华玲正好从此经过,听到后面这句,便啐了监控器前的八婆们一口,“胡说什么呢?你们也太闲了吧?还不赶紧收拾收拾,明天早上交班,刘总可要过来。”

大家哄笑一声,各自散去。护士们赶紧整理诊室卫生和器械的放置,医生赶紧检查病历书写是否完成。如果明天被刘总抓个正着,那可不是好玩的事儿。按王鑫的话说,就是“没办法,事关名誉”。如果被刘总抓住把柄也没什么大不了,其实他并不是凶神恶煞,甚至不会处以经济制裁,但有一点让所有人都叫苦不迭——他会把你犯的错在六家诊所挨个儿讲一遍。如果适逢他巡回其他几个城市,那就更得恭喜了,你付出的代价便是全国同行都知道,名誉彻底毁掉了。

徐华玲说完便往邓伟的诊室走去,刚走到一半,就看见陈朗脸色煞白地从房间里出来。徐华玲迎上前去,“陈医生,赶紧吃点东西去吧。”

陈朗还能挤出笑容,说了声“谢谢”。徐华玲赶紧给她提供参考建议:大厦后面其实有快餐食堂,不过这个时间,估计也没什么可以吃的了;大厦的一楼也有7-11便利店,去那里随便买点吃的,填饱肚皮还是没有问题的。

陈朗按照徐华玲的建议选择去了7-11,随手在架子上拿了一个汉堡,又要了一杯冰豆浆。交钱的时候,她排在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背后,触目所及就是男子雪白挺括的短袖衬衫。陈朗还感慨了一下,在CBD上班的男士每日要维持着装的整洁还是蛮不容易的一件事儿,至少衬衫的洗熨就是一个体力活。她脑子里正胡思乱想,就听到店员说:“请收好您的东西和零钱,下一位。”

陈朗无意识地往店员手里看了一眼,哇咔咔,真是不得了,袋子里装的居然是无数盒杜蕾斯。陈朗在心里吐了吐舌头,心想:现在的人真是勇猛,青天白日的,居然都迫不及待来买夜间生活用品,而且这一袋子可不少,光看盒子估计就有一打之多。

陈朗把手里的汉堡和豆浆放到台前,从钱包里拿出钱来,嘴里道:“能给我用微波炉热一下吗?”排在前面的男子本来拔腿欲走,听见陈朗说话,便忽然转头看了她一眼,“真巧,正准备给你打电话呢。”

陈朗的钱刚掏出一半,一听到这个声音就觉得如梦魇一般,刚才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食物上,根本没发现这个勇猛的帅哥是谁,现在抬头一看,原来不是别人,正是用一辆破自行车要挟自己的“路人甲”。上回也是在这附近撞在一起的,今天又在这里遇到,估计路人甲也是在附近的公司上班吧。陈朗感叹自己还真不是一般的倒霉,这人跟阴魂一样无处不在,实在让人扫兴。

包赟还不怀好意地冲着陈朗一笑,“我先出去,在外面等着你。”

陈朗“嗯”了一声,结完账,等汉堡加热完,冲着门外的包赟走去,不耐烦地问道:“单子开好了?”

包赟点点头,“要不你等我一会儿,我搁在楼上了,现在拿下来给你?”

陈朗看了看手表,“我得赶紧回去。你也是在附近上班吗?明天中午怎么样?”

包赟斜着眼睛低头看了陈朗一眼,“你不会是想赖账吧?”

陈朗气结,好半天才压下火气,心想:“算了,我就别和只用下半身思考的人一般见识了。”但语气还是缓和不到哪里去,冷冰冰地道:“那你说,你说怎么办好?”

包赟却又同意了,指了指对面,“那就说好,明天中午十二点,我会在那儿吃午饭,咱俩不见不散。”

陈朗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那是一家日式餐馆,专向在这附近工作的白领提供各类面条,餐馆名字就叫做“面爱面”。陈朗“嗯”了一声,捧着豆浆和面包就径直上楼了。

包赟看着陈朗离去的背影很是兴奋,这两天他一回想起陈朗来都觉得这女的很不简单,每次碰见她,都会在她的周围画上一个圆圈,再加上一个大大的惊叹号。所以当他回想起在那棵大槐树下陈朗娇笑的模样,便很不厚道地琢磨,“现在的女人也真不容易,不单要出卖灵魂,还得出卖肉体。

钟情1

包赟拎着一塑料袋杜蕾斯去种植中心找俞天野和王鑫,果不其然,遭到了二人的严重鄙视。俞天野看了一眼,已经完全无语,王鑫也有些受不了了,“不是我说你,你丫也太没创意了,怎么回回哥们儿结婚你都送这个玩意儿?”

包赟很无辜地笑,“这有什么不好?我说给钱吧,你们非说俗气。买礼物吧,谁知道他们缺什么;问‘天神’吧,他又支支吾吾地老说不用给了。再说今天晚上就要见面了,你们到现在谁也不出门买去。我就觉得这个好,实惠,而且是新婚燕尔之必备佳品。”

王鑫拨弄着这一大堆,“你买了多少啊?十二盒?你这小子够坏的,想把‘天神’累死啊。”

包赟用鄙视的眼神看着王鑫,“这你就不明白了,一个月一盒啊,我这是祝他们新婚头一年每天都甜蜜。”忽然想起点什么,用手猛拍王鑫头顶,“行啊你,今天骑我脖子上抖起威风来啦,做什么惊世骇俗的事儿了,胆子肥了这么多?”

王鑫嘻嘻笑了,一个劲儿摇头,看着俞天野,就是不说话。

俞天野“唉”了一声,“他今天是干了一件事儿,所以现在有点找不着北了。”

包赟眼珠子一转,恍然大悟,“王鑫,你今天手术成功了吧?”

王鑫有点心虚有点得意地点头,“我要记住今天这个日子,我今天种了医生生涯中的第一颗牙齿,你们说我是不是该为之庆贺?”

包赟点点头,“那是。看来你小子快独立了,真是可喜可贺。本来你该请我们俩吃饭的,不过算了,时间紧张,你也不用请了,今天买的杜蕾斯就由你小子一个人买单得了。”

王鑫傻了眼,求救般看向俞天野。

俞天野嘴里却吐出三个字,“我附议。”

王鑫这回可不干了,使劲摇头表示抗议,“两位大哥,不带这么欺负人的。你们每个人的工资都是我的数倍,这点小钱还用得着和我计较吗?”

包赟根本不为所动,摆摆手,“No,No,No,这哪叫计较,完全是为了突显你的诚意。”

俞天野忍着笑,这回比上一句多添了两个字,“我继续附议。”

包赟本来想汇报一下刚才碰见陈朗了,而且自己打算玩一招阴的,忽然在即将说出口的一刹那,莫名其妙有点心虚,硬生生把那些话给咽了进去。

上班的第一天,陈朗就被折腾得有点崩溃。这崩溃主要来自身体,将近七八个小时站下来,这双腿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当然心理上的崩溃也不是一点都没有。陈朗下班的时候走进更衣室,更衣室里由刚才的嘈杂一下子转为静默无声,这让陈朗感觉特别别扭,就好像原本温热的心一下子冻进冰水里,还发出吱的一声,无数暖意都随着冰冷的气泡飞升离去。

走在回家的路上,陈朗接到陈诵的电话,背景声听起来完全是人声鼎沸,看起来陈诵那边的Party前奏已经奏响,陈朗还是否决了陈诵要自己出席的提议。在这样精疲力竭的夜晚,陈朗只想快一点再快一点回到家里,吃一顿老妈做的饭菜,洗个澡,然后尽快把自己扔在床上,静静地,细细地,把今天观看的整个治疗过程回想一遍,提炼其中的精华。

电话这头的陈诵把手机放进了书包里,凑近“金子多”的耳边大喊道:“我姐说她不来。”

“金子多”,当然你们早就知道了,就是前文已经数次出场的王鑫同学,也凑近陈诵的耳边大喊:“那太遗憾了,他们都说你姐是大美女,我上次加班,居然没有见到。”

两个人倚在钱柜一个Party包厢的沙发一角,靠喊叫来交流。陈诵大喊道:“你不是说“文武全财”和“敕勒歌”都会来吗?”

王鑫也大喊道:“他俩停车去了,一会儿就上来。”

Party包厢里来了将近二十个人,而且已经有人占着麦克风在那里声嘶力竭地大吼,“死了都要爱,不淋漓尽致不痛快,感情多深只有这样,才足够表白。”

陈诵听得有些绝望,晃着头顶上的五彩假发,又凑近王鑫的耳边大叫道:“这哥们儿谁啊?高音部分都能从北京飙到伦敦,最后还拐个弯去趟俄罗斯,真够吓人的。”

王鑫也看了半天,摇摇头,大喊道:“我也不认识,新来的吧。”

陈诵指了指在包房另一侧卿卿我我的一对,接着喊道:“去‘天神’和‘小米粒’那里打过招呼没?”

王鑫点头,也是喊道:“打过招呼了,新婚礼物都给了。”

陈诵好奇地喊道:“说说看,礼物是什么?”

正值一曲终了,那个唱《死了都要爱》的哥们儿终于闭嘴了,房间里安静下来。王鑫冲着陈诵大喊的声音在整个包房里万分清晰,“还能是什么?成人用品,少儿不宜!”

喊完之后王鑫傻眼,陈诵羞愧,全场静默。

好半天才有人扑哧一声笑了,然后便是全场沸腾。就在王鑫和陈诵无比尴尬的时刻,有人推开包房门走了进来,虽然两个都是帅哥,但走在前面的那个神采飞扬似曾相识,和后面那位的儒雅沉静相比,更加吸引陈诵的注意力。

第一个大叫的是“天神”,他冲上去就用双手猛拍走在最前面的包赟的肩膀,“文武老弟,好久不见,哥哥想死你了。”然后又小声凑近包赟耳边来了一句,“‘金子多’刚才拿上来的玩意儿是你出的主意吧?知我者非老兄莫属啊,完全正中哥哥我的下怀。”

包赟就是“飒爽”的元老之一,“文武全财”取自他的名字“赟”。这名字是他外公给取的,寄托了老人家对包赟的所有期望:能文能武还有钱。包赟还没来得及回复一句热情洋溢的问候,“天神”已经把包赟甩到一边,和包赟身后的俞天野来了个熊抱,“‘金子多’说你这大忙人也会来,我还不敢相信。今天看见你高兴坏了,哥们儿你真够义气。”

原来,俞天野就是“飒爽”的另一开朝元老“敕勒歌”,和包赟一样很无创意,全是从名字里来的,因为《敕勒歌》里面有云:“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俞天野从“天神”的拥抱中挣扎出来,反问道:“您大喜的日子,我敢不来吗?‘金子多’说您还在论坛里拿着菜刀恶狠狠地说,当年一块儿打球的那一拨人,谁要是不来您就剁谁。”

“天神”嘿嘿直乐,“我要是不这么说,怎么把你给骗出来?”

这边“小米粒”也扑过来和包赟说话,“‘文武全财’,我看论坛里都说你好久不来了,好多小姑娘都望穿秋水地想看您本尊现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