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朗还是觉得不对劲,“可是你是皓康齿科的太子爷,上我们这儿治疗算怎么回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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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赟用眼角的余光扫了陈朗一眼,“你不会这么狭隘吧?不管是皓康齿科,还是博文口腔,我都无所谓,只不过你是我从前的主治医师,我就想

找你做治疗,仅此而已。”

陈朗被包赟噎了一下,自己当然不可能将此时的包赟赶出门外,况且这家伙实践安排得那么紧,的确应该及时处理。不过陈朗还是有些犹疑,

“今天要是拔两颗,明天最好还是休息。”

包赟“嗯”了一声,也未多语。

小护士吴馨早就在二人的对话中闻到了无数八卦的气息,自然也得出两人是旧识的结论。一接到陈朗眼神传递过来的讯息,她立即递上了复杂牙

拔除的同意书。陈朗接过来,递到包赟面前,“你看看这个同意书,仔细看一看,等签完这个,我们立即开始。”

同意书上几乎罗列了所有可能出现的小概率事件,陈朗冷眼看着包赟连眼睛都不眨,便刷刷刷签上他的大名,只好把自己该填好的部分也完成。

包赟是真不敢仔细看里面的内容,反正也不是头一回签手术同意书,再说长痛不如短痛。他现在浑身上下的细胞内都充满了舍生取义的绝望,还

有在美女面前不愿掉价儿的英勇。唯有瞥了一眼被陈朗放到桌子上的代表同意书的纸片,上面有自己和陈朗并排出现的名字,心里略微温暖一下,脸

上却露出莫测的表情,“对了,陈朗,你知道‘十佳诊所’评定时根管治疗比赛的结果吗?”

陈朗摇摇头,如果不是包赟提起来,她都快忘记这件事儿了。

包赟看了陈朗一眼,“你给我做的根管治疗的X线片,居然为皓康齿科获得了一个二等奖。”

陈朗“啊”了一声,颇有些失望地道:“才二等奖啊!”

包赟觉得陈朗简直是异类,“二等奖你还不知足啊?要是换我,一定很高兴。”

陈朗倒是真没把这二等奖放在心上,毕竟根管治疗部分也是自己硕士时的专业内容之一,在学院里做评比时,也不是没拿过一等奖。陈朗想一

想,继续煞风景道:“就算得了二等奖又怎么样?现在还是要被我拔掉。”

包赟观察了一下陈朗的表情,颇有些诧异,“你怎么一点儿也不激动?你难道不想知道皓康齿科的同事们看到这个比赛结果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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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论陈朗内心如何波澜起伏,还是尽量平静地回答道:“我已经离开皓康,对他们的表情我没有兴趣。”

包赟用陈朗完全能听见的声音做嘀咕状,“你就逞强吧,其实大家都很敬佩你。”

陈朗看了包赟一眼,没吭声,心里却暗道:佩服不佩服的无所谓,别冤枉我就好。陈朗不想再和包赟废话,转头对吴馨吩咐道:“给我麻药。”

整个拔牙的过程并不是一帆风顺,那颗劈裂的牙齿还好一点儿,陈朗很快就给解决掉,可是包赟的智齿有大半部分埋在骨组织下方,如果继续下

去,包赟不知是否有足够的心理承受能力。陈朗在此时停顿了一下,开口问道:“你没事儿吧?要是受不了了,现在还来得及喊停!”

包赟双眼轻合,含混地道:“继续吧,早死早超生。”陈朗看了眼神游离的包赟一眼,心一横,于是继续。因为要去除部分阻力,黏膜上必须先

做手术切口,所以陈朗在最后拔完智齿之后,还在创口上缝了几针。

这么一折腾,就过去了一个小时,陈朗无意中扫了一下窗外,只见无数高楼已经是灯火闪烁,唯有夹缝中的天空一片漆黑。陈朗利落地摘下手

套,扔进盘子里,看了一眼包赟青白无比的脸色,僵硬无比的表情,叹口气道:“好了,好了,全都结束了,你就别板着脸了。我又没敲又没凿,干

嘛那么紧张?”

包赟的表情也总算是有所松懈,但是脸色还是异常难看,他虽然内心承认肉体的确没有痛苦,但是精神饱受折磨,尤其看着陈朗跟装修工人一样

在自己嘴里更换着各种冰冷的器具,那种生不如死的体验让他只能一遍遍地默念“坚持,坚持就是胜利”。所以此时咬着消毒棉球的他,已经无力再

和陈朗斗嘴,口齿不清地问道:“这棉球咬多久?”

陈朗朝吴馨一使眼色,吴馨就开始熟练地讲解拔牙后的注意事项,什么半个小时后将棉球吐掉,两个小时后才能吃东西,二十四小时内不许吃过

热的食物、今天不许用吸管,七到十天拆线,二十四小时之内嘴里有血丝都是正常,等等等等。吴馨还耐心细致地将包赟嘴角的血迹一一擦拭干净,

令包赟在非常时刻颇有些感激涕零,尤其是吴馨的贴心与陈朗的寡言寡语形成鲜明对比,于是咬着棉球的包赟用残留的一点儿精神,对吴馨微笑致

意,点头称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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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一直端着专业医生形象的陈朗,仅仅专心听着吴馨口述的注意事项,自己却没有什么过多的言语,当包赟在前台结账之后,她递了一张印有自

己头衔及各种联系方式的名片,又说道:“今天回去尽量少说话,免得引起出血。还有,这两天有肿痛都是正常的,单如果你要是特别不舒服,就给

我打电话好了。”

包赟“嗯”了一声,接过去看了一眼,便含混不清地道:“原来那个手机号不用了?”

陈朗解释道:“用原来的手机号,又是长途又是漫游的,成本太高。”话毕又想起点儿别的,“你不是也不用原来的手机号了?”

包赟眼神一闪,“你给我打过电话吗?”

陈朗“嗯”了一声,下一句却直接将话题岔开,“对了,麻药消退之后,你肯定会不舒服的,给你开点儿止疼药吧,虽然这东西有副作用,能不

吃就尽量不吃,但还是能减轻点儿痛苦。”

包赟莫名其妙地心情大为好转,便有些逞强,“那就算了,我忍忍吧。”

陈朗还是忍不住提醒道:“真的会很疼,你还是带上点儿。”

包赟只觉伤口处麻木一片,也没太当回事儿,所以只是摇头。

陈朗便笑笑,也没太强求,毕竟是药三分毒,能免则免,谓为真理。

是药三分毒,这的确是真理。

牙疼不是病,疼起来真要命,却是口口相传的俗语。

而今晚的疼痛在麻药消除之后如期来临,那种创口处难以言说的钝痛,直接放射到半侧头部,让包赟煎熬无比,忍无可忍,当然这还不是全部,

包赟在接了一个长长的工作电话之后,惊恐地发现,由于自己说话过多,原本止住血的伤口又开始有些渗血。

包赟此时才开始后悔起来,不过现在天色已晚,不单没有后悔药卖,连止疼药也没有。房间内又没有Jack的身影,他不知道是在忙着加班还是忙

着约会,以至于包赟连个跑腿的也没有。包赟一边将术后吴馨交给自己的备用无菌棉球塞进嘴里咬着,一边琢磨着上哪儿去搞点儿止疼药,天人交战

了没多会儿,手机响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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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赟拿起手机一看,是陈朗的一条短信,内容很简单,就两个字儿:“疼吗?”

包赟怀疑陈朗简直就在掐指算着自己的麻药消退的时间,但现在也已经没心气儿逞强了,于是回了一条,“比想象中疼,而且伤口还在出血。”

陈朗好不容易给自己找了个开场白,还得到对方回应,于是回道:“你是严格按照我们的术后医嘱来执行的吗?千万别大意了,现在赶紧再要会

儿止血棉球。”

包赟当然不会老实交代,只是回道:“已经咬上棉球了。”

陈朗又发过来一条,“还得咬半个小时。嗯,毕竟同时拔了两颗牙呢,现在出现疼痛很正常,忍忍吧,过了这几天就好了。”

这回包赟看见的是陈朗难得一见的体贴,于是完全放弃逞强,老老实实地道:“一直在忍,都快忍出内伤了。”

陈朗在没想好如何切入自己的正题之前,只能是顺着包赟的口气继续道:“你又不吃止疼药,的确好受不了。”

也许是疼痛之下其言也善,包赟连错误都可以坦承,“不,我后悔了,我打算一会儿就去吃。”

于是问题最喜爱绕来绕去之后,又回归到了关键点上,陈朗一针见血,“不过你刚才好像没拿止疼药。”

包赟讪然,只好回道:“你记忆力真不错。是没拿,我得去街上药店买。”

陈朗如果年龄比包赟大上几岁的话,一定会回上这么一条:“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可现在正皱眉躺在客厅沙发上的陈朗,却因为一直在

痛悔刚才就顾着拔牙,顾着和包赟斗嘴,却忘了问包赟和DZ银行合作的具体事宜,不得不坐在这儿不停地开动脑筋,顾左右而言他地给包赟发着短

信。可是在现在这种情况下,陈朗总觉得功利得只问正事儿有些不厚道,想了想,又发短信道:“都几点了,药店早关门了。”

包赟口内伤口再度出血,又备受疼痛困扰,也很绝望,“我不会这么倒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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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朗从沙发上直起身来,琢磨了一下,回道:“不算特别倒霉,我这儿有止疼药,你住哪儿,我给你送去。”

陈朗这儿真备有止疼药,每个月的生理期,都是她在炼狱里的日子,为了不影响正常工作和学习,她明知是药三分毒,也偏向毒山行,一点儿也

没有身为医生的严谨。

包赟看了短信之后有血受宠若惊,不过现在夜深露重的,还让陈朗在马路上奔波,这简直是太没有风度的事情,于是回道:“你住哪儿?我去找

你取吧,到了我给你电话,你送下楼就可以。”

陈朗也认可这个方案,就像《围城》里所说的,男女青年之间,借书之重点就在于这个一借一还,而此时的自己,重点也只是可以和包赟见上一

面,确认一下Jack白天所言非虚,并且顺带着打听点儿内幕消息之类的,毕竟包赟说过,元旦后他又会离开上海,到时候上哪里抓人去?陈朗于是噼

里啪啦地报出地址,包赟却沉默了,半天后才回道:“我知道这个小区,Jack也住在那里。”

陈朗只是下意识地问了一句:“那你呢?你住哪里?”

这回倒是快,包赟迅速回了一条,“我暂时和Jack住在一起。”

陈朗愣了半天,这才拿起手机给包赟拨了过去。果然,Jack也是为了图上班省事儿,就租住在这个小区之内,只是不在同一栋楼而已。而刚刚道

上海没几天的包赟,住房问题暂未解决,住了几天酒店之后,就暂时和Jack挤在一处,说回头找到合适的房子再搬出去。

电话里的包赟声音含混,但语气果断,“这倒也好,我马上过去找你。”

所以,包赟很快就抵达陈朗公寓的楼下。呵着热气裹着件厚棉服的陈朗已经在楼下等候,并且适时递上问候一句,“你还好吧?”另外附加止疼

药一盒。

包赟从看见陈朗的第一眼起,就浑身轻飘飘得恍若踩在棉花里,不过伤口还在不遗余力地拖着自己的后腿,他已经没有力气在陈朗面前装潇洒,

只是含混地感谢了一下,客气了两句,再寒暄道:“你住几楼?”

陈朗指了指天上,“楼顶。”回答完之后,陈朗忽然想起来,“你还咬着棉球啊?现在还出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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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赟看了看表,正好半个小时,刚说了句:“差不多该吐掉了,出血不出血我可不知道。”也许是说话时连带上了拔牙创口,包赟闷哼了一声,

猛然将眉头拧成一团,用手捂住一侧脸部,表情也难看起来。陈朗在旁边实在没法装着不见,也没法忍住自己潜藏的白求恩主义精神,不过她自我催

眠着,算了算了,干脆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于是叹口气建议道:“要不上楼去我那儿,让我看一眼吧?如果止住血,那就放心了。”

包赟剧痛之下也没再多想,只能点头,尾随其上。

上得天台,进得屋内,包赟满脸惊诧地打量着周围,只有在陈朗提示他的时候才回过神来,吐掉口内的止血棉球。陈朗就这灯光检查了一下,看

起来问题不大,然后又递上一杯水,让包赟赶紧把止疼药吃了。这一系列动作让原本就云里雾里的包赟更加眩晕,好半天之后,止疼的药效才有所显

露,神智渐渐清明起来,这才有力气打量客厅里的摆设,挑眉扯着闲篇儿,“你这儿不错,出门就是天台,风景也好,又清静,比Jack那儿有意

思。”

陈朗只恨自己不能马上切入正题,只会顺着包赟的话摇头,“唉,不好说,现在就我一个人租了底层,清静是清静,却不太安全,而且谁知道将

来楼上会搬来什么样的房客?要是来个不靠谱的,我估计会很郁闷。”

包赟这才注意到那个往上延伸却被阻断的楼梯,心有所动,不过嘴上却是轻笑道:“房东也够难为的,将房子拆分成两套,有意思。”陈朗也尾

随着干笑了两声,酝酿半天情绪后开口道:“一直想问你,关于DZ银行…”

话音未落,包赟的手机铃声却响了,包赟对陈朗做了个抱歉的表情,接听道:“我知道了,马上回来。”

挂掉电话之后,包赟起身告辞,“我回去了,Jack回来了,忘带钥匙。”

陈朗“哦”了一声,内心颇有些伤心失望,折腾了一晚上,自己还啥都没问呢。陈朗张了张嘴,却无论如何也没有心气儿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

只是简短地道:“有事儿的话,咱们电话联系。”

包赟“嗯”了一声,起身告辞,走到电梯门口却又忽然想起来,“对了,你刚刚还没说完,说什么DZ银行…”也许这一句半句又牵动了伤口,

陈朗无奈地看着包赟皱眉吸气,暗道:你都这样了,还让我怎么说,再说这也不是一句两句说得清楚的。其实除了这个,当然还有别的原因,比如陈

朗当了一会儿白求恩,不单同情心大增,而且自尊心还飙升好几级,没来由地放不下身段,撕不下脸皮,自然也是异常鄙视自己,看来当说一不二的

医生,当得太习惯了,有求于人时怎么就学不会低眉敛首,内心无比挫败和丧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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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赟看了看陈朗,也不再多语,比划了一个“我走了”的手势,便走进电梯内。

陈朗眼看着包赟关上了电梯门,低头正想离开,门却忽然又打开了。陈朗诧异地看着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包赟冲自己微微一笑,挥了挥他手中

的手机。

在陈朗还有些发怔的时候,电梯门再度合上,让陈朗颇有些云里雾里。当然这些云雾在五分钟后便被一条手机短信给驱散,上面写着:“关于与

DZ银行的合作,一小时前已经发到你名片上的邮箱里,请注意查收。这是我考虑过的某些要注意的具体细节问题,仅供参考。”最后的署名不是别

人,正是包赟。

陈朗内心只觉五味杂陈,回屋打开电脑,果真收到了包赟关于合作事宜E-mail。陈朗既惊且喜,还有几分惭愧,于是在E-mail上回发了一封简单

的感谢信,并且在末尾处做嘘寒问暖状,嘱咐如有不适,可以随时来电等等。陈朗一方面也在鄙视自己的虚伪,但另一方面却又强词夺理,诊所医生

和公立医院医生最大的不同,不就是态度上的差异?我这不过是做到自己的本分,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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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接下来便适逢元旦,陈朗上完本年度最后一天班,也乖乖地回外公外婆家,除了吃便是睡,闲暇时便按照包赟提供的格式和要求,准备申报材

料,偶尔也浏览一下国外的齿科医学网站,或者在于博文和柳椰子的远程监控下,学着看看博文口腔的一些数据报表,日子过得循规蹈矩,毫无新

意。不过这些数据却看得陈朗颇有些心惊,博文口腔的第一批融资金额已经顺利落实,北京和上海的诊所运营也相对正常,南方沿海几座城市传来的

各项数据,却实在不太美妙。陈朗不是没有过问于博文和柳椰子,但是柳椰子和于博文现在都把注意力集中在与外资投行的继续谈判,以及博文的融

资进展上,所以只是轻描淡写地对陈朗解释道:“那边都是加盟类的诊所居多,医疗质量本来就不高,现在还在调整期,有待继续观察。”或者便是

直接分散陈朗的注意力,“加把劲儿,这回要是和DZ银行合作,说明他们对我们博文口腔开始认可,那对博文口腔的企业形象,是一个很大的提

高。”

陈朗转转眼珠,将信将疑。除了在感情上习惯一味地逃避,陈朗对于自己疑惑的事物总是本着探根究底的精神,背地里也没少做功课,虽然目前

还是徒劳,有些东西云山雾罩的,她还是看不清。

当然,陈朗还会和陈诵在QQ上网聊,陈诵总是那一句:“姐,你什么时候回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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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朗的回答永远都和不回答没啥区别,“到时候就回来了,你可真够操心的。”

陈诵悻悻然,“我能不操心吗?只要你不回来,那个变态俞就不停地折磨‘金子多’,每天都让他加班。”

陈朗心跳慢了一拍,但还是在QQ上继续说:“你什么时候给人家取了这么难听的外号?”

陈诵啧啧叹道:“姐,他那么欺负你,你还心疼,真是受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