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朗愣了愣神,好半天才道:“从前的事儿我都快忘了,可是现在我没想过要提防你。”

包赟只觉浑身毛孔张了又缩,缩了又张,沉默半晌,转头看向陈朗,“我就当你是赞扬了。

陈朗笑了笑,不置一词,接过包赟递回来的电脑,开始正式和包赟进行PK。包赟这厮走到哪儿都不换ID,在这个数独论坛里还是叫“文武全

财”,陈朗于是也沿用了自己在“飒爽”的ID,让包赟帮忙注册为“晴空万里”。两个屏气凝神地大战数个回合,双方各有胜负,陈朗虽然没赢.包

赟却也没占到什么上风。不过陈朗渐渐觉察出异样来,坐在一旁的包赟除了还时不时咳嗽以外,比自己的姿态悠闲太多,而且总是能将时间控制得相

差无几,让陈朗觉得有些挫败,一看又到了凌晨两三点钟,便直呼“不好玩,我要去睡觉。”

包赟正中下怀,“嗯,我也要去睡觉,正好一起。”

陈朗很想飙,又怕重蹈覆辙,包赟一定会趁机讽刺自己想太多了,只能紧闭双唇,深深按捺住自己。

可是今天晚上的两个人和昨天有很大的不同,两个人都躺在自己的床上,却都是各自满怀心事,睡不着。

陈朗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佯装熟睡,但是她清楚地知道包赟的每一个翻身,每一次咳嗽。

也许是因为在这个漆黑的夜晚一切都太寂静了,才让陈朗对包赟发出的每一个细小的声音异常敏感。

她正有些心猿意马,床垫上的包赟却开口了,“陈朗,你没睡着吧?”

陈朗只好“嗯”了一声,随即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没睡着?”

包赟“哦”了一声,“因为你睡着了就会打呼噜。”

陈朗愤然,扔了个枕头过去,砸到包赟的头顶,“你胡说,怎么可能?”连从小就住一块儿的陈诵都没有抱怨过,包赟居然血口喷人。

包赟将枕头从自己脸上拿开,慢吞吞地道:“陈朗,你这个动作太香艳了,会引起误会的。”一边说还一边将身体直立起来。

陈朗惊恐地看着包赟真的站立起来,还有往这边缓缓移动的趋势,情不自禁地有些惊恐,“你,你别过来,我不,不是那个意思。”

包赟止住步伐,轻轻地笑了-一声,“我只是过来喝口水。”原来包赟不知何时将茶杯放到陈朗的床头柜上,他只是想过来拿。陈朗觉得自己丢人

丢到家了,囧得嗖的一下滑进被窝里,再也不吭一声。

过了很久很久,她好像是听见包赟叹了一口气,道:“不行,明天晚上真不能住这儿了,太考验人的意志力了。”

第三十五章  突袭

当然,古人有云,人算不如天算,陈朗和包赟完全没想到,就在他们好不容易才在床上补眠之际,陈诵拖着自己的老妈于雅琴,两个人已经赶上

了最早一班飞机,兴致勃勃地杀向上海。

陈诵倒是没有直接出卖自己的老姐,只不过是对于雅琴道:“姐姐说要先陪几天男朋友,过两天再回北京。”

这个爆炸性新闻让于雅琴很是激动,直嚷嚷道:“真的?干脆你叫你姐直接带回来。”

陈诵摇摇头,“我姐那倔驴子,怎么可能?”

于雅琴也点头,“那倒是,她那脾气像她亲爹。”

陈诵却另有一计上心头,“妈,她不带回来,我们可以过去看看嘛,您有兴趣吧?”

于雅琴的眼神那叫一个亮,两人迅速达成一致,在陈立海的极度鄙视下,于第二天一早,便坐上了来上海的早班飞机。

所以,当陈朗在睡眼惺松之中被手机铃声吵醒,继而得到这个“噩耗”的时候,于雅琴和陈诵二人已经起到小区门口,打电话问陈朗是哪栋楼,

几门几号。

陈朗吓得赶紧跳下床,将依旧在酣睡的包赟一把推醒,“快起来,快起来,我妈和陈诵来了, ”

包赟基本上以为自己还在梦里,颇有懵懂,“不可能吧,她们不是在北吗?”

陈朗急得直跳脚,“那是昨天,今天已经到上海了,赶的早班飞机,现在都已经到小区门口了。”

包赟这才认识到形势极其严峻,便迅速从被窝里钻出来,把外套好,嘴里还一边嘟囔,“来就来吧,我们又没做什么。”被陈朗怒目一瞪,便立

即噤声。

现在当务之急是赶紧先把卧室内的这张床垫收起来,两个人一个搬床垫,一个忙不迭地将床上用品卷成一团,塞进柜子里。可是越忙越乱,陈朗

一不留神将床头柜上的水杯打翻,全倒在蓝色文件夹上。包赟手疾眼快地将蓝色文件袋拿起来,拿出里面的文件和资料进行擦拭,擦了没几遍,动作

便缓慢下来,直到完全停滞。

蓝色文件袋里装的全是俞天野的剪报。陈朗看包赟动作异常,这才醒悟过来,便有些被人揭穿的难堪,一把抢到自己手里,“你干吗呢?这是我

的东西,你别乱动。”

包赟很久后才开口,声音低得简直就像自言自语,“你就那么喜欢俞天野,为什么就看不见站在你身边的我?”

陈朗在这样近乎窒息的场景下,简直无法言语。可对面的包赟缓缓抬头,直视着陈朗的眼睛,“陈朗,你是不是觉得我太不自量力?”

陈朗完全被包赟这句话说蒙了,脑子里万分想辩白,口中却笨嘴拙舌不知从何说起。他们俩正僵持中,屋内的呼叫器却响了起来,视频里赫然出

现了陈诵龇牙咧嘴的鬼脸。

陈朗的沉默让包赟的表情已经难看到了一个极致,语气里更是透着巯离,“我先上楼了,剩下的你自己处理。”说完便捡了几样自己的东西,瘸

着腿,抱着笔记本离去。

陈朗脑子里无比纠结,此时此刻却只能置之不理,于是在深呼一口气后,按下了大厦一楼大门的控制按钮,迎接这两位不速之客。

电梯门一打开,几个月没见的于雅琴和陈诵呼啸而入,顿时整个楼顶就唧唧喳喳闹成一团。

被迎进屋内之后,陈诵便于第一时间判断出陈朗卧室的方向,冲了进去。陈朗也拎着行李尾随其后,看了一眼正绕着弯儿检查床铺的陈诵,拧着

眉头道:“你干吗呢?”

陈诵毫无收获,于是抬头冲陈朗龇牙一笑,一个旋风又冲了出去。

陈朗也只好走出卧室,客厅内却并未见陈诵的身影,只有于雅琴一个人饶有兴味地观察着两只巴西龟。陈朗奇怪地问道:“陈诵呢?”

这时,卫生间里传出一声大喊,“姐,你来一下。”

陈朗冲于雅琴尴尬地一笑,“妈,你先坐会儿。”便走进卫生间,却见陈诵一脸诡笑地看着自己,手里举着一柄男士刮胡刀,“姐,我对你刮目

相看了啊。这是什么,昨天晚上那个男人的?哦,对了,应该这么说,陈家有女初长成,—枝红杏出墙来。”

陈朗大窘,一把夺过,赶紧塞进柜子里。陈诵又在两个牙刷杯和两支牙刷之间徘徊了一下,准确地举起了包赟那一套牙刷和杯子,继续道:“啧

啧啧,小荷才露尖尖角,一枝红杏出墙来。”

陈朗又赶紧抢到手里,再扔进柜子里。陈诵却越说越兴奋,指着墙上那两条异常可疑的男式毛巾,转了转眼珠,道:“这又是什么?对了,应该

是春心莫共花争发,一枝红杏出墙来。”

陈朗连答理陈诵的工夫也没有,只是沉着一张脸赶紧又将这两条毛巾扯下来,再次扔进柜子里。她忽然想到阳台上好像还有包赟的衣物,便急匆

匆地出了卫生间,跑到阳台上,耳边还听得于雅琴在喊:“朗朗,这楼上住的什么人?”

陈朗想了想,选择性回答道:“一公司白领。”

“男的女的?安不安全?”

陈朗顿了顿脚步,无奈地道:“妈,是我认识的一朋友,应该没事儿。”说完就赶紧溜进阳台,那里还有包赟的衣物没有处理。

陈诵自然屁颠儿屁颠儿地紧跟着陈朗,尾随她进了阳台,却立即倒吸一口凉气。这满目飘扬的男式衣物,简直让陈诵激动得语无伦次,于是指着

其中一件o便胡说一通:

“庭院深深深几许,一枝红杏出墙来!”

“山穷水尽疑无路,一枝红杏出墙来!”

“花开堪折直须折,一枝红杏出墙来!”

点到最后一件,陈诵还拖长声音道:“春风又绿江南岸,一枝红杏出墙来。”

陈朗低声怒道:“陈诵,你有完没完?”

陈诵很是无辜地摇摇头,同样压低声音道:“这么大的事儿你都不和我汇报,我当然没完。”

陈朗拿着这堆衣服本来就觉得烫手,没好气地道:“你让我汇报什么?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陈诵只是啧啧感叹,“姐,您就不用解释了。其实这是好事儿,再说我作为你妹妹,你做什么我都绝对支持你,你这一红杏出墙,我踏实多了,

我就怕你老一个人郁结着,不在沉默中爆发,便在沉默中变态。”

“红杏”对陈诵的歪理毫无兴趣,只是回了四个字:“纯属胡扯。”便接着指使陈诵道,“你看看咱妈是不是还在沙发上坐着?”

陈诵探头往门外一看,客厅里居然四顾无人,而房门大开, 直通天台,于是回头道:“不在客厅,好像出去了。”

陈朗赶紧鬼鬼崇崇地抱着衣物回到卧室,然后全塞进衣柜里,陈诵还继续如影随形,在一边叽叽咕咕的,“姐,你把人藏哪儿去了?也不知道我

未来姐夫长什么样,真是遗憾。”

陈朗没好气地道:“哪有什么姐夫?不过这个人嘛,你倒是认识。”

陈诵骨碌碌转动眼珠,正琢磨此人是谁,外面却有于雅琴的大噪门传来,“小包,那你去忙,去忙,晚上别忘了来阿姨这儿吃饭。”

陈朗和陈诵都是一阵愕然,旋即迅速冲出门外,陈朗看到的是于雅琴正慈祥地对着电梯门微笑,而陈诵却是无比震惊地看见那扇正待合上的电梯

门内站着的还是正维持着尴尬笑容的包赟。

没有什么比三堂会审更让人绝望的了。

陈朗一脸颓废地坐在沙发上,看着面前于雅琴嘴一张一合,好像昌在说:“这孩子我原来对他印象就挺好的。”“上次在医院里见过一次,跟今

天一样一见我就喊阿姨,特有礼貌。”“他一直住你楼上啊?这么巧?”“这样?现在进展到哪儿了?”“我邀请他晚上过来吃饭了,正好可以和他

再聊一聊。”

陈诵只是意味深长地对着陈朗笑啊笑,笑啊笑,笑得陈朗浑身发毛。

陈朗觉得自己百口莫辩,只能趁那两位不注意的时候,鼓足勇气给包赟打电话,“你的脚不是受伤了吗,怎么还四处走动?小心脚踝不好。”

包赟的声音听起来是出乎意料的冷淡,“这是我的事儿,你不用太在意。”

陈朗被结结实实地噎了个正着,沉默半响之后才道:“那些剪报,其实是我以前收集的。”

电话那头的包赟忽然咳嗽起来,一边咳还一边笑,“陈朗,你不用解释,其实没关系。也许早一点儿让我清醒也好,免得我总做无用功。白天是

临时有事儿要办,必须出去一趟,我还想着偷偷下楼没关系,没想到你妈就站在天台上,抓个现行。如果引起你妈妈的误会,那我就先说声对不

起。”

陈朗听着包赟咳嗽的声音,觉得比自己咳嗽还要揪心,“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没有责怪你,只是你的咳嗽怎么还没有好,要不要去医院看一

下?”

包赟的声音听起来还是那样的死样怪气,“陈朗,你以后别说这些关心的话,会让我产生错觉的。”

包赟的反差太大,让陈朗脑海中的线团更乱了,她只觉气血一阵上涌,头脑中嗡嗡作响,胸口一阵一阵闷疼,完全是不能承受之痛。

但是包赟并没有那么轻易地放过陈朗,再次开口道:“只是陈朗,我就算死也要死个明白,你给我句痛快话吧,为什么你就是不能接受我?”

也许是包赟逼人实在太狠,陈朗终于有些口不择言,“因为我们有太大的不同,几乎没有什么共鸣。”

“哦?是吧,那就举个例子?”

陈朗的大脑已经完全短路,好半天才想出一句,“就像我爱喝威士忌,而你只爱喝咖啡,咱们之间怎么可能会有交集?”

包赟在电话那头维持了很久的沉默,然后便挂上了电话,让陈朗愕然听着话筒里传来的挂断声,郁闷于这一拳打在空中,分外无力。

但是陈朗的无力感只不过是开始,并非是尽头

尽管陈朗之前就无数次地向于雅琴解释,自己和包赟的关系就像青菜汤里的豆腐,一清二白地很,于雅琴还是笑眯眯地点头,“你就别解释啦,

妈妈很开通的。对了,朗朗,他吃东西有没有什么忌口?”

陈朗呆滞在那儿,闷闷地道:“不清楚。”

于雅琴眼睛一翻,“怎么能不清楚呢?这就是你的不对了。那你赶紧打上电话问问,这也算是对客人的礼貌和尊重。”

陈朗烦躁极了,“问什么问,你就当他不忌口。”

至于陈诵,已经将楼上楼下的地理位置勘测了数遍,尤其是对将楼上楼下相隔的那扇被锁住的木门感兴趣,还鬼鬼崇崇地问了陈朗一些少儿不宜

的生猛问题,更是让陈朗三昧真火熊熊燃烧,很想直接拿块板砖将陈诵的脑袋砸开,看看里面与自己大相径庭的沟回结构。

可是陈诵并不放过陈郞,还在继续纠结,“姐,包赟这算成功上位了吧,那个俞天野是不是彻底没戏了?”

陈朗觉得自己不胜其烦,只好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给陈诵大概叙述了一遍,归结下来便是包赟不过是普通朋友,此事儿纯属巧合,的确是你们想

多了。

陈诵慢吞吞地道:“姐,其实我们想多想少不重要,关键是你自己。”

陈朗回应以沉默。

当然,这些别扭还只能算是前奏,晚餐时分才到了这一邮别扭戏的极致。

包赟与陈朗那样一通电话之后,居然还是准时前来赴约,让陈朗暗自无语。但他在人前人后完全两个样,喝着于雅琴特地为他煲好的猪蹄汤,开

始不着痕迹却又恰到好处地赞扬,于雅琴顿时觉得包赟尊敬长辈,懂事有礼,家教很好;陈诵虽然被陈朗事先警告不许有任何出格的举动,但还是时

不时偷瞄陈朗一眼,与包赟低声开着开玩笑;只有陈朗知道包赟哪儿哪儿都不对劲,不但整个晚上都有些心不在焉,而且没有主动和自己说过一句

话,就算偶尔两人有视线接触,也各自迅速离去,唯恐避之不及。

饭毕,包赟告辞,陈朗在于雅琴的多番明示下,只好送残疾人士包赟上楼。两个人一路都是沉默,陈朗呼吸着夜幕中的清新空气,却只觉得气压

低得让自己有些忍无可忍,终于小声问道:“包赟,咱们别这样了,难不成连朋友都没法做?”

包赟看了陈朗一眼,冷不丁问道:“陈朗,在你心中,还当我是朋友吗?”

陈朗顿时有些哑然,半晌才回答道:“你当然是我的朋友。”

陈朗看包赟紧绷的表情没有任何舒缓,于是无比心虚地又补充了一句,“是我值得信赖的朋友。”

包赟表情凝滞片刻,忽然冲着陈朗微微一笑,轻轻眯了眯眼睛,“这话真好听。”

陈朗知道包赟今时不同于往日,正想说点儿什么,又听包赟慢吞吞地道:“陈朗,我知道博文口腔最近在准备二次融资,但是你们最好多留点儿

神,查查对方投资集团的资金来源,暂缓进行二次融资和上市计划,这是我的建议。”

博文口腔的二次融资的确正在紧锣密鼓地洽谈之中,于博文对外却从未承认再度进行的融资计划,所以无论如何也算是博文内部的最高机密,可

是此时被包赟一语道破,把陈朗炸得半天醒不过神来。也许是炸弹来得太大太猛,让陈朗忘记询问包赟从何得知,此言何意,想说点儿什么又怕多说

多错,最后只能懵懂地挥手告别,走下楼去。

可是背后传来包赟的叫声,“陈朗,记住你今晚说过的话,”

陈朗疑惑地回头,“怎么了?”

可是夜幕中分辨不清包赟的表情,只见他在台阶上俯视着自己,“就算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也不要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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