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陈朗知道,那个晚上是一道分界线,此后会有相当长时间见不到包赟,她一定不会就那样糊里糊涂地离去。

包赟是当天晚上还是第二天清晨离开的,陈朗到如今也是一头雾水。陈诵和于雅琴看陈朗郁郁寡欢,包赟忽然不见踪影,也觉得蹊跷,但是谁也

不敢多说一句。柳栀子听闻陈朗的妈妈和妹妹抵达上海,自然是买了大包小包的东西前来看望,还开着车带大家四处转悠,也算分散了陈朗的部分注

意力。

春节后,陈诵和于雅琴离开上海,陈朗再次恢复形单影只,一个人上班或者是下班,房间里总是那样的安静,衣柜里还塞着一大堆包赟留下的衣

物和床单被罩,却再也不用和他斗智斗力,也没有人在上面故意跺门板,连一丝不和谐地声音都没有,除了陈朗那颗七上八下并且患得患失的心。

陈朗无聊时也会在网上闲逛,最后时刻总是忍不住拐到数独论坛,看看其他高手发贴以及宣战,除了看见五月份数独比赛的报名贴里有“文武全

财”的名字,偶尔也可看见他在论坛里一晃而过的身影。

这套房子的业主倒是在节后国为楼上漏水的缘故前来视察过两次,据说会择日派装修工人前来再做一次防水处理。

陈朗装作无意地跟业主说:“你们得赶紧维修好啊,要不然楼上的房客都没法搬回来。”

业主也很感慨,“我也是这么想的,还和对方联系过,不过那位先生回复说也不用太赶,他近期可能常常不在上海。”

原来是出差了,陈朗一时心中释然。

这个自我安慰的解释却并不能站稳脚跟,陈朗很快又郁结起来。俗话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陈朗原来孤清惯了还没什么,可是这段时间

与包赟每日斗嘴已成乐趣,此人忽然消失不见,半分踪影全无,还是成功地让陈朗很不是滋味,甚至有些赌气,你不理我是吧,我也不理你。她虽然

偶尔有想给包赟打电话的冲动,但总是在关键时刻想起包赟最后那一晚的冷淡表情,于是只能讪讪地将这个念头按睛不提。

远在加拿大的于博文对陈朗的那些小心思完全不知情,他在与陈朗和柳椰子共同召开的电话会议上,对陈朗转述包赟的那句暂缓融资的提议,也

并不过多表态,只是在电话里淡淡笑道:“有意思。”

枊椰子却有不同意见,“朗朗,这小子比他爸还鬼,你别被他的甜言蜜语骗到。”

估计是于雅琴将在上海风过包赟的事儿在全家进行了通告,陈朗仗着电话那头的长辈们看不见自己的脸红,愤愤地说:“怎么可能?再说他和我

只是朋友,你想太多了。”

柳椰子沉吟道:“如果你俩是真的谈恋爱,我倒没啥意见,至少他不像俞天野那样狷介。我只是怕他学他老子,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过想来

利用你。”

陈朗沉默了一下,叹口气道:“你也太高估我了,我能有什么利用的价值?不过就像我一直以来和你讨论的,我虽然不明白他说这句话的动机,

但是我赞同他的意见,博文口腔现在将所有的资金都用来拼命扩张,但是人力资源的缺乏,医生技术水平的提高,营业额的停滞等问题却一直没有解

决。还记得从前说过的要让博文服务于大众的话吗?现在我觉得博文口腔已经些变味了,好像陷入了一个怪圈,开始忽略最基本的东西。如果仅仅是

为了上市而上市,那样早晚会出大问题。”

一直保持沉默地于博文想到陈朗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他并不介意陈朗对博文口腔的质疑,而是赞许道:“朗朗,我很高兴你能开始站在博文管

理层的角度来想问题,你让我对博文口腔的未来更加有信心。你的意见我一定会考虑,不过现在口腔业界正处于诸侯割据的状态,我不想失了先机。

你知道已经成功收购上海长江口腔医院的大业医疗吗?他们现在开始窥视民营诊所这个市场,而且最近正与皓健齿科谈协议,打算吃进其大部分的股

份。如果这事儿真的达成,那么将成为博文口腔的最大威胁。我们此时一定要看清形势,抓紧机遇,而不是坐以待毙。”

陈朗从未想过口腔市场也是硝烟弥漫,于是闷闷地“嗯”了声。柳椰子也有意见要发表,在电话那头继续浇冷水,“朗朗,我还想要告诉你的

是,不光我们博文口腔,皓康齿科现在也频频与海外投行联系,没有谁会想成为这场战争的输家。至于包赟所言,很难说他是不是通过你,达到放烟

雾弹的目的。”

于博文及时制止了柳椰子的长篇大论,而是对陈朗说:“朗朗,月盈则亏,水满则溢,过犹不及,谓为真理。现在这戏到底怎么唱的,我们也搞

不清。不过智德大师说得好啊,六根清净方成稻,退后原来是向前。这几天我也在反思,博文口腔究竟需要什么样的前景。”

陈朗对智德大师一贯是将信将疑,所以并没有接于博文的下茬儿。自从陈朗向于博文汇报了自己在普陀岛的见闻之后,于博文便仔细询问了一下

那个说“你的面相与佛有缘,我赠你几个字吧”的老和尚的面容特征,听罢还哈哈大笑道:“他就是智德大师啊!不错不错,你真给你指点了一

二。”陈朗在心里好一阵腹诽,“哪有什么指点,‘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这种模棱两可的话,估计就是大师随便找出一句来糊弄我。”

 

陈朗在于博文这场资本论的教育之后,既没有搞清楚于博文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对柳椰子的话也依然持保留意见,然而一周后报纸上登出来的

一条新闻,却给了陈朗最直接的打击。这条新闻占据的版面并不大,标题是《民营口腔业整合加速度》,内容也不复杂,套间是某海外投资集团改弦

易辙,将最初锁定的融资目标博文口腔集团,更改为皓康齿科连锁齿科,目前正在进行最后的谈判和协商,近期便会达成协议。最后还辅以编辑点

评,暗指国内的口腔市场及份额,也许在不久的将来,会有很大的变化。报纸还附有一张双方扬的照片,陈朗面无表情地看着照片上站在包怀德身边

的那个年轻人,虽然由于图片分辨率的缘故,看起来并不清晰,但是陈取百分百可以断定,那无疑便是包赟。

当然这还不是全部。DZ银行原定春节后与博文口腔的合作也渐渐没了声息,陈朗与对方市场部经理联系了好几次,也没有给出具体结论,倒是江

湖谣传日盛,据说博文口腔会被皓健齿科代替。

柳椰子觉得自己料事如神,在电话里愤然冷笑,“朗朗啊朗朗,看来我还真是怀疑对了,果然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这就是包赟那句话的真实

含义。”

一昏头,她便拿起手机给久未联系的包赟打过去。但是很显然对方拒绝接听,手机的嘀嘀长声很快便转为一个刻板的女声,“对方正在忙线中

…”

陈朗锲而不舍,再接再厉,包赟总算是接起了电话,声音平淡得没有丝毫感情起伏,“什么事儿?”

陈朗气息已然不稳,“包赟,我看到报纸了,你能不能给我一个解释?”

包赟那头的声音低沉而决绝,“我没什么可解释的。”

他承认得太过于痛快,陈朗气急之下便有些口不择言,“我太失望了,你怎么可以这样利用我?亏我还无条件地相信你。”

包赟沉默了许久,终于冷冷地道:“陈朗,你搞搞清楚再说话。”

陈朗很固执,“我只想听你亲口对我解释。”

电话里传来很重的鼻息声,包赟最终道:“陈朗,你真让我失望,随你怎么想。”然后便不待陈朗有任何反应,挂掉了电话。这让陈朗的心情急

速滑落,直至二万五千里的海底。

陈朗被包赟最后一句话搞得心烦意乱,甚至在难以入眠的夜晚也郁闷无比,甚至爆粗口,“妈的,明明是他利用了我,他居然还是一副我对不起

他的语气。”

那次电话之后,包赟和陈朗再也没有任何开工的联系和来往。房东已经派人将楼上的防水重新做好,包赟也没见有丝毫踪影,陈朗盯着那两只巴

西龟,喃喃道:“瞧瞧,你们的主人早就忘记你们俩的存在了,老实待着吧,别再痴心妄想。”

渐渐冷静下来的陈朗开始慢慢调查,所有的线索都止于皓康齿科与大业医疗开始的融资商谈,便再也没有后续消息。陈朗满腹疑虑却找不到答

案,不过她却慢慢接受了包赟的所作所为,自己有什么权利对他有那么严苛的要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和决定,包赟原本就是皓康齿科的太子

爷,以自己公司为出发点,原来就无可厚非。

可是为什么他会利用自己?

可是为什么心里那么难受?

可是为什么他比自己还要生气?

陈朗在北京与上海之间不停往返,并且用无数的工作充实自己,让自己从这些问题中间逃离出业。她虽然没有过多的时间审视内心,但是常常午

夜梦回,会忆起那片洋溢着欢声笑语的海滩,还有两个打闹的身影,一幕一幕如电影播放,那样的温暖和煦。

当然,回忆中的欢笑越多,便越发衬托得现实冷清。她可以难过,可能挣扎,甚至越发质疑自己当时的判断,却还是可以冷静地告诫自己:往事

已矣。

第三十六章真相

 

时间总是过得出乎意料的快,接近四月的北京,乍暖还寒。已经从加拿大飞回来的于博文,在陈朗和柳椰子的陪同下,站在博文口腔的总部新

址,失望地道:“这儿怎么这么小啊?”

陈朗宽慰道:“现在正是压缩管理成本的时候,能省则省吧。再说咱们虽然将行政区域缩小了许多,但是地理位置不错。”

柳椰子也道:“是啊,其实皓康齿科的行政办公区域就不大,咱们博文口腔和它比起来,原来是有些太铺张了。”

于博文想了想,倒也没再纠结,“你们年年轻人如果能吃苦,我这把老骨头怎么也得陪着是不是?”不过转念又哼了一声,“别再和我提白露康

齿科,包怀德那个道貌岸然的老狐狸,回头我还得找他好好说道说道。”

柳椰子接过话题,“不过皓康齿科与大业医疗的谈判拖得时间可够长的啊,现在到底如何了?我倒是很期待他们最后的谈判结果。”

于博文转头看向陈朗,“朗朗,你呢,不期待吗?”

陈朗想了想,承认道:“我还是挺好奇的。”

于博文一哂,“只是好奇吗?还有别的吧?”

陈朗不愿意纠结这个问题,于岔开话题,“对了,我这个月底参加上海的国际种植会议,您二位会过去吗?”

于博文笑得都快接近得意了,“当然过去,我女儿居然成大腕了,要在这么高级别的会议上进行现场手术,我怎么可能不过去?”

陈朗实在有些不好意思,“我怎么可能是大腕呢?我只是做斯蒂芬教授的助手而已。”

柳椰子忍不住接口道:“你就别谦虚了。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想上那个LIVE直播手术的镜头,别说让我当助手,让我站一边当个路人甲我都愿

意。”

于博文打量了一下站在身边的陈朗,语气欣慰至极,“朗朗,你现在不但在学术上有所成就,还能替我分担博文口腔的责任,真是长大了。”

陈朗的变化真的是有目共睹。与从前陈朗的被动参与管理层不同,于博文半是诧异半是欣慰地看见陈朗头一回这么主动,在博文口腔的融资风波

滥发时,陈朗不但比自己先飞回了北京,还同柳椰子等博文高层职员一起,讨论博文口腔的现状和即将迎来的危机。尤其是陈朗前段时间提出的医疗

质量监控体系,不光督促各地的诊所主任及高层职员加强了基本业务的学习及提高,提升了博文口腔的口碑,而且带因为陈朗提出的“甩掉包袱,轻

装前行”的建议,将所有医疗水平落后而且不愿意改变现状的南方的一些加盟诊所,全部与博文口腔剥离。

于博文缓缓地道:“陈朗,促使你改变的原因是什么?”

陈朗愣了一睛,自己也不知从何说起。有些变化大概是从离开皓康齿科开始,却在博文口腔的这个危急时刻发生蜕变,也许只有身处其中,陈朗

才明白如果此次融资失败对于博文口腔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不但于博文手里掌握的几十家待开诊所的批文压根就不能往一进行,就连前期刚刚投

入的部分诊所,在本身便不景气,无法自给自足的情形下,都会有所影响。换句话说,如果不是于博文提前有了准备,适时决定收手,那么博文口腔

的步伐走得太快太急,一量融资彻底失败,那即将面对的便是资金链的断裂,也许后果不堪设想。

当然还有让陈朗说不出口的原因,那就是美感二个人是否值得信任。

此时此刻,陈朗选择了最简单的回答方式,“是您让我担当了博文口腔的董事。但是我身居其位,在企业与企业的竞争中,却完全不能正确判

断,所以我想让自己变得更强大一睦,可以有足够的判断能力,不到于将来再上当受骗,轻信别人。”

于博文看了看陈朗,想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只是淡淡地笑道:“朗朗,你别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

陈朗没吱声,心中暗道:“我哪是一朝被蛇咬,都被咬好几回了。”

“不过朗朗,我想告诉你,你永远不要绝对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事实,也许只是幻影。”

2

陈朗完全不明白于博文这句似是而百的话究竟有何所指,只不过于博文又把话题往别处引去。原来于博文这次回国,短时间内并不打算回加拿

大。陈朗和柳椰子都担心于博文的身体是否能够承受,于博文却拍拍胸脯道:“放心吧,我现在没问题。”

陈朗的担心没有持续多久,很快李莹便打电话给陈朗,告诉陈朗自己的移民监马上结束,所以很快就会带着涛涛回国,负责于博文的生活起居。

陈朗虽然知道这里面有李莹宣告所有权的一种暗示,心里却踏实下来,自己按照原定安排飞回上海。

只不过她这次去首都机场,有陈诵和王鑫自告奋勇来送行。陈诵现在已经正式投身于广告行业,但这次和上次不同,并不是以财务的身份进入,

而是开始有板有眼地学习做起创意来。也许只有真正进入这一行,陈诵才明白自己那些小聪明其实不够用,所以老老实实地跟在前辈的身后偷师学

艺。但无论如何,陈诵都是激情无限,异常投入,还给自己以前工作不够努力找到借口,原来只是因为做刻板的财务工作的确不适合自己。

当然,这还不是全部,除了工作,陈诵与王鑫的感情生活也早就拨云见日,晴空万里。这回还着王鑫一块儿来送行,不但可能让陈朗感受一下姐

妹情深,还顺带给王鑫一个机会,让他开着新车跑跑高速公路。

陈朗坐进这辆崭新的GOLF车的后排,情不自禁地赞叹道:“哟,王鑫,几月不见,买了辆GOLF,鸟枪换炮呀。”

王鑫回头对着陈朗嘿嘿一笑,“你就别取笑我了,就是用来代步的。”

副驾驶上坐着的陈诵却揭发道:“姐,你别听他的,我说买POLO就好了,他却非要买GOLF,还一个劲儿地冲我吹嘘,说什么在欧洲可是冠军车,

在国内虽然小众,却是德国高品质的代表。”

陈朗啧啧叹道:“王鑫,我还真没看出来,你还那么穷讲究。”

王鑫赶紧给自己撇清,“其实不是我说的,我问包赟来着,他说满大街跑的都是POLO,太没劲儿了。”

陈朗听到包赟的名字,愣了愣,没再接话,只听陈诵还有发着牢骚,大意是有什么区别,不都是小里小气的两厢车。王鑫也不再废话,宣布道:

“那我们出发了。”

陈朗若有所思地靠在后排,开始打量GOLF车的内饰,目光无意间透过前排坐椅的空隙,看到挡风玻璃下有一个和包赟家里一模一样的小木盒。陈

朗眼光发直地看了好半天,颇有想拿到手里好好研究一把的冲动,而副驾驶位子上的陈诵却胆战心惊地看着司机座驾上的王鑫,“你,你怎么还没启

动?”

王鑫也一脑门儿汗水,“我踩油门了啊,怎么还不走?”

过了片刻,他恍然大悟,“哦,我忘记打火了。”

陈诵毫不客气地骂道:“你什么脑子啊?”

王鑫悻悻然,“我这不是刚刚到手还没熟悉情况吗?”然后点火,踩油门,GOLF车便呼啸着上路了。

已经憋了半天的陈朗忽然开口道:“王鑫,你怎么也有这个小木盒?”

王鑫扫视了一下前言的木盒,不明所以地回答道:“怎么啦?这个外面有卖的,很多人都买来玩啊。”

陈朗“哦”了一声,“这有什么好玩的?我压根就打不开。”

这下换陈诵笑了,“姐,打不开你问我呀。不守这木盒又叫潘多拉木盒,据说只要打开这木盒,也就打开了自己的欲望。”

王鑫听得乐了,“你,你别听陈诵故弄玄虚,这木盒的一个角是机关,那儿有一小块木头可以取出来,然后整个木盒就打开了。”

陈朗从陈诵手里接过木盒,按照王鑫说的方式摸索了半天,居然打开了,于是大喜道:“谢谢你啊,王鑫,你要不和我说,我估计一辈子都打不

开这个盒子。”

王鑫嘻嘻笑,“为你服务是我的荣幸。”

GOLF车继续往前开,开着开着,王鑫忽然瞥了一眼右下方的档位,问道:“这N档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