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朗“啊”了一声,再看了眼旁边那位颇有些心不在焉的林峰,实在有些搞不懂。
林峰只是扶了扶身边的包贇,再张望了下面前这二层小楼,冲陈朗轻轻一笑:“咱们又见面了。对了,包贇是住楼上吧?”
陈朗无声地点了点头,于是夏刚和林峰又架着包子往楼上走。陈朗想了想,冲回房间取出柜子里包贇留下的一大包杂物,假借着上楼还掉的名
义,跟着二位上楼。陈朗没滋没味地看着林峰打开门口的鞋柜,熟门熟路地从里面摸出一把钥匙,将房门打开。这关系,还真不是一般的亲密。
房间里和当日被水泡过的情景已经大相径庭,包贇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将这里整理干净,更加显得空旷冷清。
包贇被林峰和夏刚甩到卧室的床上,夏刚嫌弃地看了包贇一眼,数落道:“逞什么能啊,自己又没多大酒量,就和夏迪拼酒,不但要喝最烈性的
威士忌,居然还在酒吧里打架,真给我丢人。”
包贇躺在床上只是不断地嘟囔着什么,却怎么也听不清。夏刚看了看站在门口的陈朗,拍拍包贇的脸颊,低声喊道:“醒醒啊,醒醒啊,不是你
说要来找陈朗的吗?”
林峰也在一边着急:“白痴,快点儿醒啊,再不醒人家就走啦。”
陈朗在旁边听得莫名其妙,正琢磨自己是不是该撤退时,却见夏刚闻着自己身上的味道,强忍住恶心道:“我可管不了那么多了,这臭小子吐我
一身,我得先去洗个澡。”说完就自顾自地打开衣橱,翻出几件包贇的换洗衣服,钻进卫生间里。
房间里只剩下陈朗和林峰二人,陈朗是欲语还休,林峰也是眉头紧锁,一副神游太虚的模样。终归是陈朗没有忍住,先开口道:“你们吵架啦?”
林峰将虚无缥缈的视线收回来,诧异地看了陈朗一眼,“你怎么知道?我骂他胆小如鼠,尽做烂好人,脸皮还薄得跟纸一样。”
陈朗听的闷闷的,想开口替包贇辩白,又觉得自己连为他辩白的资格都没有。
林峰看了会儿陈朗,忽然笑了,“我还没有自我介绍呢,我叫林峰,双木林,山峰的峰。”
这个名字好耳熟,林峰?陈朗也赶紧道:“我叫陈朗,耳东陈,开朗的朗。”
林峰挑眉一笑,“第一天见面的时候,其实我就知道了。”
知道了?是包贇说的?陈朗有些发窘。
林峰忽然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凑过来和陈朗商量,“嗯,那个,我还有事儿需要摆平,要出去一趟,包子就交给你了。”甚至不待陈朗同意,
便打开了房门往外走。
走了没几步,林峰不知想起什么,顿了顿脚步,忽然又退回来,冲陈朗直截了当地道:“陈朗,你是不是把包子给甩了?”
陈朗一脑门儿的黑线,暗道:“究竟谁帅谁啊?明明是包贇现在压根不搭理自己。”不过林峰问得诧异,陈朗的回答却朴实,朴实的只是用摇头
来代替。
林风有些奇怪,“那他今天晚上抽什么风?喝多了就一个劲儿念叨你的名字,说什么陈朗要和什么,什么一条鱼破镜重圆旧情复燃,还说什么完
了完了,这下一点儿指望都没有了,彻底没戏。”
陈朗被这些话给搞蒙了,唯一确定的是面前这个帅气女生显然不是包贇的女朋友,这让陈朗长舒一口气。陈朗当然没来得及反思自己暗暗高兴的
原因,只是异常摸不着头脑的回答道:“我想他喝多了,也许是在做梦。”
林峰凝神想了想,也决定放弃,“算了,爱谁睡吧,我可管不了那么多了。”
林峰说走就走了,把陈朗一个人留在包贇的卧室里,让他觉得异常尴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陈朗凑近看了看兀自昏睡的包贇,长长地睫毛如
扇子一般投影在脸颊上,说不出的落寞,眉头紧缩成一团,让陈朗有走过去抚平的冲动。
NO,NO,NO,陈朗用意念使劲按住自己那双想要伸出来的手。
卫生间里传来稀里哗啦的水声,夏刚还在里面洗澡,陈朗的心思起起伏伏,如脱缰的野马,完全不受自己控制。这种脱离自己掌控的状态让陈朗
很是不爽,奋力将目光从包贇的脸上拉开,在屋内随意逡巡,正好从书架上扫过,显示扫过书架上的一本相册,这才猛然一惊,“林峰”,“疯
子”,对了,包贇明明给自己看过相片,他们全是包贇登山队的队友。
陈朗心情起伏,视线最终停在一只小木盒上。
陈朗如被人下蛊一般,机械地走到那书架前,拿起那个似曾相识的小木盒。
她折腾了几下,还是没有打开,于是沉下心来,仔细回想了一下那日王鑫教的方法,再次寻求解决方案。这回很顺利,一下子就找到那个小木盒
子一角的机关,取出一个小木块,太好了,曙光就在眼前。
木盒果然打开了,可是里面除了两张纸条以外,其他什么都没有。
陈朗慢慢拿起其中一张纸条,缓缓打开,就如同走向一个预定的命运。陈朗的心脏莫名其妙地开始紧张和战栗。
第一张很熟悉,是陈朗当日写下的价值两万八千八百的欠条。
第二张却有点陌生,她端详了半天,才看出是在龙庆峡进行拓展训练,玩“国王与天使”这个环节时,大家都抽过的纸条,纸条上面除了大大的
“陈朗”二字之外,周围全是空白,反倒衬出纸条背后还有隐隐的字迹。
陈朗慢吞吞地将其翻了过来,原来背后果真有一行小字,这行小字令陈朗全身僵硬,心跳几乎完全停止。上面一字一顿地写着:陈朗,我才是你
的天使。
陈朗默不作声地盯着它发了半晌呆,脑海里一片混沌,可是渐渐记忆的迷雾散去,有一个片段猛然涌上心头,应该是在普陀山的山路上,自己曾
经问过包贇:“那你呢,抽中谁的名字了?”
好像包贇是这样回答的:“过了那么久,谁记得住谁啊?我早就忘记了。”
当时自己还挺不忿,“真没劲,你要是当谁的天使,这国王可就倒了八辈子邪霉。”
好像包贇还是一副死鸭子嘴硬的模样,“这世上哪来这么多天使啊?这种小儿科的把戏,说出去都嫌丢人。”
这个片段的重演让陈朗情不自禁的走到尚在熟睡中的包庇面前,看着那张鼻青脸肿却依然英俊帅气的脸庞,陈朗的心脏开始剧烈跳动,就连自
己,都仿佛可以听见心跳声猛烈如战鼓般齐鸣。
第三十八章误会
1
对于第二日头痛欲裂的包贇而言,在自己心仪已久的女孩面前醉酒丢脸,简直就是人世间最大的悲哀。
当他终于慢慢醒悟而且接受这个现实的时候,夏刚还在一边恨铁不成钢地发表感言,“明明酒量很差还学别人喝威士忌,喝酒喝吧,喝多了还专
门去惹夏迪,被揍一顿不说,还带着幌子继续去显眼,非吵着要找人家陈朗告白。”
包贇听的脸都绿了,“然后呢,我还干什么了?”
夏刚简直就是痛心疾首,“就算是告白吧,却在关键时刻撂挑子,人家都送上门来站到跟前了,你倒是醉得不省人事。”
包贇想死的心都有,“你都知道我是喝多了说胡话,还真送我上门?”
夏刚讪笑着摇头,“这可和我无关,全是林峰的馊主意。”
包贇黑着一张脸,拼命回想昨晚,却一丁点印象没有,只好从夏刚这里打听,“嗯嗯,陈朗她和你说什么了吗?”
夏刚凝神想想,“没有吧。我洗完澡出来,她说有事先走了。对了,走之后没头没脑的问我,去年拓展训练她攀岩快攀不上去的时候,怎么忽然
就很省劲,轻易攀到岩顶?”
包贇“呃”了一声,“她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夏刚也摇头,“我哪里知道她什么意思?我只是告诉她,当然是因为保险绳的作用,还不是你这小子暗地里给我打了招呼,我才在她攀登时给她
借力,所以后来才变得比较轻松而已。”
包贇还是不明白,“就说了这个?别的呢?”
夏刚摇摇头,忽然又点点头,心虚地看了包贇一眼,“哦,还有就是她拿上来许多你的东西,放在客厅了,说是落在楼下的,全部还给你。”
包贇的脸色腾地一下就变了,挣扎着走到外间客厅,果然,沙发上有一个大袋子,里面都是自己的东西,包贇阴沉着脸拨弄了几下,几件衣服,
床单被罩,还有洗漱用品,一应俱全,包贇脸上露出一丝惨淡笑容,“真难为她,居然全都给送回来了。”
夏刚也有些替包贇难过,拍拍自己兄弟的肩膀,“哥们儿,这女人的心真要狠起来,比我们大老爷们儿可决绝多了,你忘了你以前多潇洒啦?就
别在这一棵树上吊死,外面到处都是精彩。”
包贇深吸一口气,点点头,强笑道:“可不是吗?”
夏刚看着包贇的表情,笑得比哭还难看,只觉得瘆人,叹口气道:“得得得,你好好歇着吧,别逞强了。”
包贇摆摆手,“我没事儿,真没事儿。我先进去洗个澡,清醒清醒。”
夏刚不太起劲地“嗯”了一声,却听包贇站在卫生间门口道:“你放心吧,我很快就会恢复从前的,把她忘得一干二净。”
可是想忘掉一个人,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
此次由某种植厂商赞助举行的World Tour,也就是环球之旅,首次定位在中国召开。大概是因为本次会议的高水平、高科技及超大规模,引得口
腔届众多行内人士趋之若鹜。甚至在主会场内,不时可见各级院校的院长大腕在会场内寒暄,就连某些锁齿科诊所的老总们也露出身影,全国齿科同
行,齐聚一堂,言笑晏晏。
会议第一天适逢周末,包贇自然也被包怀德抓壮丁,促使他前来参观学习。包怀德虽然并不强求包贇一定要专心听讲,重点是多了解一下齿科目
前的发展状况和前景,顺带能多认识一些行内的各界大腕和牛人。包贇刚才走到国际会议中心的门口,便看见叶晨迎了上来,还递上来一张入内必须
佩带的胸卡。她笑嘻嘻地道:“邓伟带着医生们先进去了,包先生和夫人上午还有其他的安排,晚点儿才会过来。”
包贇其实也知道自己爹娘都在上海,于是“哦”了一声。自己亲娘那个不甘寂寞的性格真是难搞,大家都是为了工作来上海,她却全然是为了凑
热闹。
包贇振作地深吸一口气,看了看门口那些忙于报道的人群,咂舌道:“这么多人?”
叶晨“嗯”了一声,递过来一份中英文双语的World Tour活动计划,解释道:“整个会议中心都被组委会包了,七楼是主会场,三楼、四楼是临
床与技工的种植现场操作课程,六楼是一对一的讨论。”
包贇随手翻看一下,也颇瞠目结舌。原来国内的医学发展真的在逐渐与国际接轨,不但在软件上,还体现在硬件上。除了在会议中全程卫星直播
数台种植手术过程,而且在每一台手术的过程中,主会场内有主持人与专家组对每一个直播的治疗案例所凭借的科技后盾加以解说,并作出相关发言
和阐释。如果说着这都是虚的,那么当他和叶晨一起,走进占地四千多平米的主会场,前方那乌泱泱的人头以及令人瞩目的足有数十米宽的巨大投影
屏幕,给他带来的感官刺激,绝对不亚于小时候看电影《超人》时,克拉克与在巨大屏幕上的自己父亲的全息图像对话时带来的震撼。
会议在一片锣鼓喧嚣声中开始,欢迎仪式上,组委会挖空心思地想与中国国情接轨,还请来了舞狮队。在如此高档的会议中心腾挪跨越,包贇觉
得真是不伦不类。
接下来便是中外各级专家们纷纷上台,发表感言,剪彩,给狮子点睛。
坐在最后一排的包贇对这个不感兴趣,趁机和叶晨耳语道:“姐,你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就把自己的终身便宜给了谢子方那小子?小日子过得
怎么样啊?我可真替你担心。”
叶晨当然不把包贇的话放在心上,小声笑道:“你还有功夫替我担心?我听说你最近和陈朗可是走得很近。”
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包贇赶紧辟谣,“胡扯的事儿,我和她完全没有关系。”
叶晨看了包贇一眼,悠悠然道:“瞧这话说得,一点儿也不像你。”
包贇有些不服气:“怎么不像我了?”
叶晨抿着嘴乐,“你还记得去年你过生日的时候吗?咱们在临湖轩吃饭,你还口出狂言来着。”
包贇全然不记得了,“我说什么了,让你这么惦记?”
叶晨一字一句道:“你当时说啊,我要是喜欢谁,天王老子我都不怕,怎么也都得抢到手里。”
包贇被这句话噎得完全无语,悻悻然道:“光抢手里管什么用啊,那也得人家心里有我才行。”话说到这里,包贇决定转换一下被动挨打的局
面,于是道,“姐,你还是喜欢俞天野的吧,怎么现在决定放弃了?”
叶晨弯了弯眼睛,平静地回答:“就像你说的,人家心里根本没有我,我这么坚持着,能有什么意义?”
包贇瞥了叶晨一眼,“就这么放弃了,你甘心吗?”
叶晨认真想了想,“不甘心,但是已经到了我的极限了,一定要放弃,俗话说的话,好女怕缠郎,我也不例外,再说我现在已经对身边有谢子方
的日子上瘾了。”
包贇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会儿,也道,“谢子方为人蛮体贴的,你嫁给他还算凑合。”
叶晨摇摇头,“不是凑合,是很幸运。你知道吗?结婚以后我才知道从前有多顽固,为了一棵树放弃整片森林,太不值得了。”说到这儿,忽然
冲包贇一笑,“不过还是比你强,你放弃的可不是整片树林这么简单。”
包贇一时有些纳闷这话题怎么又拐到自己身上来了,正疑惑不是树林那是什么,就看面前的叶晨不怀好意地闷笑道:“你为了陈朗放弃的可不是
树林,二十一一整片森林。”
包贇很是后悔自己从前被莺莺燕燕环绕的历史太过招摇,如今被叶晨拿来做嘲笑的把柄。不过他还是厚着脸皮装听不懂,而是赶紧将话题绕回叶
晨身上,“切”了一声,“俞天野听见你这么形容他,他一定会哭的。”
叶晨白了包贇一眼,“这点你就不如我了解他,他才不会,她会感到如释重负。”包贇正在消化此句的意思时,又听叶晨道,“他这个人对感情
比较执着,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执着,放弃一个人的时候也执着,有时候明明知道自己是错的。”
包贇听到这个,直接想到的就是陈朗被冤枉的时刻,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小声嘀咕道:“他就是书读多了,把脑壳度坏掉了。”
叶晨轻笑,“你别打抱不平了,不光是对陈朗,当初那个林晓璇也是这样。其实最初不过是刘子健开始对林晓璇有追求的意思,林晓璇在二人之
间有些摇摆不定,俞天野连一丝挽回的想法都没有,直接和人分手。”
这些八卦新闻是前所未闻,包贇听得有些发呆,叶晨还在那里追忆往事,“我一直都不喜欢林晓璇,但是她后来做出那些过分的事情,我倒是能
够理解,因为俞天野漠视一个人的时候,会让人从心底里感到寒冷。”
包贇听到这话,只是一阵苦笑,陈朗也是这样对自己的吧,喃喃自语道:“他俩可真够像的。”
叶晨诧异的看了包贇一眼,“谁俩?”想想立即醒悟过来,感慨道,“正因为太像了,所以谁都不会放弃所谓的自尊心,先低头的。”
话刚说到这儿,台上却安静下来,手术直播正式开始。主持人是老外,包贇和叶晨虽然英文不错,但是毕竟涉及许多口腔行业内的专业词汇,两
人还是带上耳机,听现场的同步翻译。前方的巨大屏幕终于将镜头切换到了远在广州的手术室内,医生、护士和患者都已经各就各位,准备开始。
叶晨惊呼一声,“那是陈朗吗?”
包贇几乎无法移动自己的视线,被牢牢钉在座位上,因为前方屏幕上,出现了自己想要远远逃开的那个人。虽然她一身手术衣,口罩帽子俱全,
即便只露出一双眼睛,包贇和叶晨都同时认出,那的确就是陈朗。
震惊之余,包贇还是看了看手中的安排表,原来本次大会的第一台LIVE直播手术的治疗实施医师,是香港著名的种植专家斯蒂芬教授,助手并未
表明姓名,现在看来正是陈朗。老外主持者开始用英文与手术室内的斯蒂芬对话,由各个国家的资深齿科教授组成的专家组也对本次病例进行具体分
析。直播信号实时从广州的手术室传来,与现场的交流融为一体,让在场与会者都分外惊叹。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其他专业人士都在仔细观察斯蒂芬教授的手术过程,只有包贇一个人死死盯着斯蒂芬教授对面的陈朗,从前包贇只能
躺在牙椅上,被动感受陈朗的治疗方式,这是他头一回能如此清晰而又直观地注视着陈朗在治疗时的一举一动,虽然这个影像已经被放大无数倍,虽
然自己只能站在千里之外,躲在人群中。
屏幕上的陈朗是那样的认真,冷静而又沉着,那样坚定而又美好的女孩儿,自己怎么可能不爱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