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赟的眉头舒展开来,自己原来也没少泡酒吧,怎么连这个都没想起来?也许夏迪还真没说错,最近的自己真是脑壳坏掉了,无论如何,也不该

忘记自己当年曾经挥斥方遒,有无数女孩儿为自己着迷。

就在包赟在那儿打算痛改前非的时候,一条短信嘀嘀而至,是陈朗的短信,“登机了。”耳边还传来夏刚的一声大喊,“哎呀,怎么回事儿?怎

么我听到淅淅沥沥的声音,不会下雨了吧?”

夏迪站起身来朝窗外张望了一下,肯定地道:“你没说错,还真下雨了,雨下得还挺大。”

包赟这才回过神来,问道:“几点了?”

夏迪懒洋洋地回答:“八点。”

包赟拿起手机给陈朗拨打了过去,手机居然已经关机。

包赟将手机一下子甩开,想了想了,又捡了回来。他有时候觉得自己真他妈的犯贱,明明都决定将她忘得一干二净,不料今天在大屏幕上见到

她,却依然迈不动步不说,对陈朗主动招惹自己的举动还毫无抵抗力。

叶晨不是说“好女怕缠郎”么?那么,那么好吧,不到最后一刻,那就决不放弃。

包赟神不守舍地呆了一阵,便猛地站起身来,冲那两位很舒服地歪在沙发上的男士道:“我有事儿先走了。”

他开着车子飞速前往浦东机场,前方的挡风玻璃上有雨点不停地敲击着,与他的心跳声相互应和,让一直摇摆的雨刷全然无力。两边的路灯纷纷

被路虎甩到身后,安静地目送着这一车一人在高速路上狂飙远去。

包赟将车停在老地方,自己走到出口处,查询了一下从广州飞到上海即将抵达的航班,便与其他接机的人站在一起,静静地等待陈朗出来。

10分钟过去了。

20分钟过去了。

30分钟过去了。

终于广播里有了由广州飞往上海的航班已经抵达的消息,包赟翘首以盼,开始想象陈朗出关后看到自己立于此地时的表情,那一定是非常好玩儿

的事情。

可是包赟只猜中了开头,并未猜中结局。当拖着行李的陈朗刚刚映入自己的眼帘,包赟便异常惊异地发现,陈朗身边还并行着一位男士,这男士

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老朋友俞天野。就在包赟百般犹豫着自己是就这样出现在二人面前,还是转身离时,忽然看见他们身后有个不受控制的行李推

车快速撞来,包赟还没得及高呼提醒,便见俞天野反应甚快地一把将陈朗揽入怀中。眼前这一幕让包赟的大脑顿时死机,他压根没有注意到后面还尾

随着王鑫和陆絮等人,而是迅速转身离去,出门找到自己的路虎,点火,发动,车子箭一般驶向茫茫夜雨之中。

在备受煎熬的返程路上,包赟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世界从来没有一个傻子会像我一样,接二连三地自动送上门去受死。

第三十九章齐聚

本届国际种植会议盛况空前,陈朗错过了第一天的主会场课程,第二天的当然不会放弃。

昨晚入睡太晚,还想了半天心事,但也并不妨碍她今日早起。她坐在徐主任的身边,也同样万分惊讶地看着前方的超大屏幕,国内外那些久负盛

名的专家学者纷纷登台,还有直播的种植手术在大屏幕上现场演练。陈朗甚至看到自己本科时就读的口腔医学院的种植教授,挑战重度颌骨缺损的种

植手术,不由得大大赞叹。总而言之,今天的收获可真不小,她看得兴奋无比,煞是过瘾。

休息时间,两人起身站在走廊里吃茶点,陈朗情不自禁地问身边的徐主任:“我昨天也是像刚才看见的那样,出现在这上边?”

徐主任笑着点点头。“是啊,你有没有觉得看书挺牛的?”

陈朗心里表示同意,表面上当然不好意思这么说,嘿嘿干笑两声,“我那个简单,又不是种植体植入的过程,只是最后收尾的部分。不过幸好不

知道是这么大规模的直播形式,要不一定会非常紧张,说不定就搞砸了。”

徐主任斜着眼睛看了一下陈朗,“我还不了解你?你就别谦虚了。”

陈朗赶紧拍马屁,“主任,你昨天的现场操作课上得怎么样?我要不是赶不及回来,一定给你捧场。”

徐主任哼哼,“别虚头巴脑的,只是初级的操作培训课,那还不容易?话说回来,斯蒂芬教授这次在手术过程中能那样做,对你可是真不错,不

知道多少人羡慕你。”

陈朗“嗯嗯”着,含混地道:“教授不是说了要提携年轻人,多给我们机会?”接着就是一会坏笑地将军道,“徐主任,你也得向他学习,那些

好东西别藏着掖着,尽数交给我算了。”

徐主任叫苦不迭,“我那点儿东西你还惦记啥啊,不早就被你偷光了?再说你很快也要去香港跟着斯蒂芬教授进行系统学习,等出师后,再辅以

大量的临床实践,增加你的应变能力。”

忽然有两个人从身旁经过,其中一人驻足,冲二人道:“徐主任,好久不见。”

徐主任忙不迭地伸出手去,握住对方递过来的手,“俞医生,好久不见。昨天下午的手术我看了,真是精彩。”

俞天野赶紧自谦了几句,接着冲徐主任身旁的陈朗道:“陈朗,昨天回去那么晚,你休息好了么?”

陈朗赶紧摇头,“没问题。俞医生,昨天晚上谢谢你送我回来。”

站在俞天野身边的那一位忽然开口道:“陈朗,咱们也好久不见,昨天你上手术的部分我也看到了,表现真棒。”

陈朗别扭地瞥了对面的邓伟一眼,闷闷地只回答了两个字:“谢谢。”说完立即就将眼光拉到别处,再也不看邓伟。

邓伟却还有完没了,又道:“嗯,还有啊,去年那事儿是我太主观了,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陈朗很不情愿地将视线又拉回到邓伟身上,板着脸来了一句,“没关系,反正我都忘了。”

邓伟有些讪讪地不知如何接口,还是俞天野打破僵局,“陈朗,我们先过去了,回头再联系。”

陈朗点头表示同意。

邓伟和俞天野一同离开,一边走一边感叹道:“我算是知道什么叫做两头不落好了,想当初我就不该为你出头,你看陈朗那样子,完全视我为洪

水猛兽。”

俞天野压根没答理他,还是继续往前走。邓伟还在喋喋不休,“你俩什么时候和好的,我怎么不知道?不过你们也算尽释前嫌花好月圆了,婚礼

的时候不会不请我吧?”

俞天野终于停住脚步,看了一下四周,低声冲邓伟喝道:“你有完没完?”

邓伟愣了一下,颇有些受伤,“别那么重色轻友哈,不请我就算了,干吗发脾气?”

俞天野颇为无奈,终于道:“你想太多了,是不会有那一天的。”

“哪一天?”

俞天野的声音有些飘忽,“我们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样子,所以,你期待的婚礼是不可能实现的。”说完便大步向前走去。

邓伟顿时觉得自己造次了,联想到刚才陈朗的别扭样,立即快步跟上俞天野,一边继续发表见解,“怪不得人家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陈朗

也真够小心眼儿,她是不是到现在还不原谅你啊?要不我再去找她淡淡?”

俞天野看了邓伟一眼,摇摇头,“不用了,其实一切都过去了。”

邓伟有些怀疑,“真的么?”

俞天野眼里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嘴里却是肯定的回答,“真的。”

也许还会心痛,也许还会后悔,但是这一切终将过去,谁让自己有一颗骄傲而又不肯屈服的心?

那边徐主任也在追问陈朗:“刚才那个邓医生什么意思,为什么还要和你说对不起?”

陈朗当然不会说老实话,含糊其辞地道:“邓医生喜欢开玩笑,主任你还当真了?”

徐主任也算混迹江湖的老狐狸了,刚才陈朗和俞邓二位医生之间的诡异气场,肯定不像陈朗描述得那么简单,不过人家不想说就算了,于是嘿嘿

笑过不提。

陈朗却有些心猿意马,思绪情不自禁地飘回到那天直播手术结束后,自己滞留在广州白云机场,后来实在没办法,干脆改签了机票,却正好和晚

上返沪的俞天野、王鑫、陆絮等人同机返航。

王鑫和陆絮特别有眼力见儿的,把位置换得离二人无比遥远,还冲着俞天野和陈朗挤挤眼睛。虽然失去了那两人的监控,可是俞天野和陈朗凑在

一块儿依然觉得尴尬,都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聊一聊最近的学术新闻,谁也没说到重点上。

是什么时候打开僵局的?大概是陈朗忽然转头冲向俞天野道:“斯蒂芬教授说,是您向他推荐了我。”

俞天野默默凝视着陈朗,她的表情诚恳而又真挚,于是点点头,“在香港是数一数二的种植教授,他说你很优秀,进步很大,还帮他做了不少事

情。”

陈朗咬了咬嘴唇,轻声道:“不管怎么说,也得谢谢您,给我这么好的一个机会。”

俞天野摇摇头,“斯蒂芬绝不会因为别人说的话就影响自己的判断。他能在直播手术上放心让你做后半部分,还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话毕又

皱了皱眉头,有些郁闷,“我们已经这么生疏了?说话都那么客气。你还是在怪我那时候冤枉你吗?”

陈朗想了想,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刚开始怪过,后来想通了。其实我自己也做错了不少,有些事儿要是早些告诉你就好了,也许到后来,就没

那么多阴着阳错的误会。”

俞天野没想到陈朗会把过错往她自己身上揽,不禁心中一软,“陈朗,如果我们还是朋友,就别和我那么客气。”

陈朗看了俞天野一眼,眼神分外温和,“其实我没把你当朋友,我一直把你当偶像来着。”

俞天野愣了愣,“偶像?就是被别人供着,不食人间烟火那玩意儿?”

陈朗扑哧一下笑了,然后又赶紧收敛了一下,一本正经地道:“可不,绝对的高高在上,藐视众生。”

陈朗的笑容让俞天野完全无法直视,还是那样灿烂,让人心动。他转过脸来,从鼻子里哼哼道:“你就别绕着弯儿地指责我了,不就是说我冥顽

不化,不近人情吗?”

陈朗的表情极为坦荡,“我可什么都没说,这都是你自己说的。”

俞天野心中一动,但还是及时按捺住了自己。

大概从这时起,两个人才渐渐自然起来,互相聊了一些最近的情况。

当俞天野说起自己下半年会去美国继续深造时,陈朗并没有多少情绪的波动,仅仅只是眨巴眨巴了眼睛,表达了羡慕,同时汇报了一下自己也要

去香港继续学习。俞天野同样毫不意外,点头表示机会难得,一定珍惜。

在那些言笑晏晏之中,陈朗觉得自己理智而又冷静,反倒徒生许多感慨。俞天野看着陈朗有些走神的面庞,轻声道:“我们再也回不去了,对不

对?”

陈朗一时没有听清,转头问道:“什么对不对?”

俞天野停顿片刻,微笑道:“没什么,你的水喝没了,要不要再来一杯?”

2

如果说这两天的会议异常精彩,让陈朗觉得过瘾,那么最后一个晚上的酒会却让陈朗颇有些郁闷,这完全不像是自己这样的小医生出入的场合,

因为除了被种植厂商供在手心里的各级大腕儿们,就是这个行业里面齿科集团的掌门人,以及少数颇有上进心的中青年同行。大家都是盛装出席,互

相攀谈,说着一些陈朗并不太感兴趣的话题。

于博文却不管陈朗怎么想,带着她满大厅地和不同人等打招呼,语气里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来的全是骄傲。其实对话来来回回总是那么几句,“来

来来,介绍一下,这是我女儿陈朗。”

“呀,都这么大了,长得真漂亮。”

“还很能干呢,昨天上午跟着斯蒂芬教授上了LIVE直播手术。”

“那个女医生就是她啊,老兄你简直太有福气了。”

“惭愧,惭愧,哪里,哪里。”

可是任谁 也看不出于博文脸上有丝毫惭愧的表情。

踩着高跟鞋,穿着一身银灰色小礼服的陈朗觉得耳朵都快听出老茧了,实在不些受不了了,便凑到于博文耳边小声道:“爸,没见过像你这样

的,至于那么炫耀吗?你也太虚荣了。”

于博文嘿嘿笑道:“我有个那么能干的女儿,怎么可能不炫耀啊?我等这一天都等好久了。”

正说话间,于博文看见一群人向自己走来,于是笑道:“包先生,包夫人,刚刚在北京还见过面,我们居然在这儿又见面了。”

包怀德回答首家:“是啊,我们也就是过来凑凑热闹。包赟,过来见见你于叔叔。”

尾随在二位身后的包赟现身,礼貌地冲于博文打着招呼,喊了声“于叔叔。”

于博文也是同样召唤陈朗,陈朗只好上前叫道:“包先生,包夫人。”

包怀德却微微有些发笑,“原来你在我们皓康齿科的时候,这么喊没错,现在这么叫就有些不合适了。”

于博文也笑着提醒道:“朗朗,快点喊叔叔,陈姨。”

陈朗愣了愣,不过还是乖乖喊道:“叔叔,阿姨。”

包夫人早就迫不及待地将陈朗的手拉过去,“还真是好久不见了,我怪想你的,什么时候回北京?”

那边包怀德有些哭笑不得,“老婆,你悠着点儿啊,别把人家陈朗吓着。”随即又转头对于博文道:“听说陈朗昨天很厉害啊,还上了直播手

术,老兄你可真有福气。”

于博文此时却很谦虚,“你也不错啊,儿子这么能干,我羡慕都来不及。”

包怀德也很是感叹,“你说这时间过得真快啊,我们也都老了,将来这世界,还得看他们这帮年轻人的。”

于博文也欷歔不已,“是啊,我们很快就老了不中用了。将来口腔界的未来,不管是临床技术,还是整合发展,一定会在他们年轻人手中做得更

好的。”

包怀德又道:“咱们英雄所见略同啊。”

于博文也道:“那是自然的。”

包怀德和于博文交换着眼色,纷纷笑了起来。

陈朗一边诧异什么时候自己的父亲和皓康齿科的老板这么亲近了,一边偷眼看了站在旁边的包赟一下。与那晚醉酒时相比,虽然眼眶周围的淤血

都消退了,但他好像更加苍白消瘦,没什么表情地站在那里,看起来颇有些陌生,还很疲倦。

包夫人注意到陈朗往包赟身上瞟去的眼神,于是笑嘻嘻地将陈朗和包赟拉到一起,还往阳台上推,小声怂恿道:“你们两自己出去聊会儿吧,跟

在这两个老家伙的身后,闷不闷啊?”

陈朗脸上有些发烧,但还是一边走一边鼓足勇气冲包赟道:“包赟,我最近一直想找你,有话对你说。”

包赟既没有吭声,脸上也没太多表情,但还是随着陈朗往外走。

陈朗站定之后,凝神看向包赟,“对不起,昨天飞机误点了,没有赶得及回来找你。”

包赟还是那副冷淡表情,“没关系,有什么话你说吧。”

陈朗觉得自己的脸皮都在发烧,“其实没什么事儿,就是想和你说声对不对。”

“刚刚不是已经说过了吗?”

“不,我是说以前我误会你的事儿,你帮了我们博文口腔那么多,我还那样冤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