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赟制止道:“这也没关系,是我故意不和你解释的。”

陈朗仰头看向身边这个青年男人,喃喃地道:“为什么?”

包赟凝视着眼前这个自己爱慕已久的女子,第一次看见她穿着高跟鞋,将满头乌发在头顶绾了一个高高的发髻,配上银灰色小礼服的样子,比平

常还要娇俏迷人。

那是那又怎么样呢?她的心完全不属于自己。包赟不禁自嘲地笑了,淡淡地道:“不为什么。”

陈朗被这句话噎住了,可是那些肉麻的话自己完全说不出来,好半天才结结巴巴地解释道:“包赟,我知道我从前对你有很多误解,一直以为你

是个傲慢无礼不学无术的公子哥儿,可是后来我知道我错了,而且错得很离谱。我段时间你一直在默默为我付出,背地里还曾经很多次帮助我…”

包赟却越听脸色变得越发青紫,打断道:“够了,陈朗,别再说了。你是不是仗着我喜欢你,就这样肆无忌惮地践踏我的自尊心?是,我是曾经

帮助过你,但那是我自找的,我自己乐意,我又从没有想过让你领我的情。”

包赟越说越气愤,这段时间所有被压抑的情绪在今晚总算有个爆发,包赟已经无法抑制自己,“你知道你父亲和我父母为什么相淡甚欢吗?那是

因为他们都以为我们俩在谈恋爱。你知道我昨天接到你的短信说晚上要飞回来找我时,我有多高兴吗?你知道我有多怀念我们一起在普陀岛度过的那

个下午吗?我曾经那样与你靠近…”

陈朗被包赟吓了一跳,笨嘴拙舌地接了一句,“包赟,我知道…”

包赟却一挥手,扭过头去,“算了,说这些也没用,其实你什么也不知道。不不不,我做过什么你都不用在意,如果那些事儿让你心存内疚的

话,那你大可不必。我知道现在我的存在有些多余,既然你和俞天野也算苦尽甘来,我就不掺和了,反正忘记你是很容易的一件事情。”说完,包赟

连再和陈朗继续说话的勇气也没有,转身迅速退出了阳台,快速离开了酒会。

陈朗当然没有办法在这样的场合拉拉扯扯,她眼睁睁地看着包赟从自己的视线中消失,呆愣了好一会儿,才猛然醒悟过来,也往外溜去。她走了

还没几步,就被一个人拽住,这个人是若有所思的包夫人。

“陈朗,没事儿吧?那臭小子怎么跑掉了?”

“阿姨,没什么,我们闹了个小别扭,现在我找他去。”

包夫人直觉上觉得是自己儿子犯,赶紧替他开脱,“这孩子也真是的,最近是不是太累了,所以闹别扭来着?不过陈朗你别往心里去,我家儿

子脸皮薄,心里其实特别在意你。你还记得有一次你给一个孩子做牙齿复位,孩子的妈妈还投诉你吗?当时包赟着急得不得了,还找我出面帮你摆

平。”

陈朗这才恍然大悟,“那面锦旗就是这么来的?”

包夫人起劲地点头,陈朗笑了笑,“阿姨,那我更得找他去了。”

包夫人赶紧道:“去吧,去吧,我会和你父亲说一声的。”

陈朗走出大厅,穿上外套,顺着楼梯往下走,直到出了国际会议中心的大门,也没有看到包赟的身影。陈朗翻了翻随身携带的小包,拿出手机来

打给包赟,那边不但压根不接听,还干脆将手机关机。

这会儿才赶来参加酒会的俞天野,看到的就是裹着一件外套,裸露着两只小腿的陈朗,站在路边一边张望一边对着电话发呆的情景。

俞天野从出租车上下来,咳嗽了一声,“你在这儿干吗呢?怎么不进去?”

陈朗看到俞天野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随即眼睛一亮,对出租车司机示意了一下,便冲俞天野道:“我有点儿急事儿,今天先

回去了。”

俞天野看着出租车消失在自己面前,不禁有些发怔,明天自己就要离开上海回北京,接下来就该准备去美国的诸多事宜,今日一别,再见不知是

几时。他正有些怅然之际,刚刚消失的那辆出租车又转了回来,陈朗从车里探出头来,喊道:“明天你几点的飞机?要不要我去送你?”

俞天野的脸上慢慢绽开笑容,他冲陈朗摇头道:“又不是生离死别,不用了。”

陈朗忽然对司机说了句什么,便打开车门走了下来。她一直走到俞天野跟前,从小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了过来,“忘了给你手机号了,咱们保持

联系吧。”

俞天野接了过来,忽然小声道:“陈朗,给我一个告别的拥抱吧。”

陈朗呆滞了一下,却渐渐靠过来,轻轻与俞天野相拥,然后抽身退出,回应以一个微笑之后,便转身上了出租车。

俞天野有些茫然地看着出租车在自己面前掉头,再次离去,心里默默地道:“陈朗,我们从一个拥抱开始,再在一个拥抱中结束,从今以后我们

各奔东西,我们各自珍重。”

也许只有在这样的时刻,俞天野才会不受控制地放纵自己的思绪。其实自己并不如自己想象中那样坚定,偶尔也会在深夜里唾弃自己那些所谓的

自尊;其实当日与博文口腔的徐主任相遇,就已经有了以此为借口给陈朗打去电话的冲动,到最后仅仅还只是让徐主任代问一句你好而已;其实自己

虽然将写有陈朗手机号的便签扔进抽屉,实际上却早就偷偷将号码储存起来,多少次犹豫、迟疑,却始终没有拨出这个号码。唯有春节期间鼓勇气拨

过唯一的一次,耳边传来的却是机主已经关机。

这么多的其实,又能怎么样呢?好像很久之前自己还曾经说过:不是谁先抢到头筹就会赢得胜利,谁让他不知道珍惜?

现在看来,真是一语成谶。

俞天野情不自禁地回忆起那天在机场与陈朗偶遇的一幕幕,也是从那天起,自己和陈朗同时决定,要尽释前嫌,和平相处。

那天晚上接近两个小时的飞行旅程,一直与陈朗坐在一起。从开始相处的尴尬到后来的从容,只证明了一件事儿,那就是爱情都有保鲜期,

过了时效就再也不能恢复原味。

飞机在浦东机场着陆,可是回去的路上风雨飘摇,王鑫和陆絮又自己打车先溜了,俞天野自然得送陈朗回家。

如果说从前的俞天野骄傲于自己的主动放弃,那么在那个晚上,与陈朗分手之际,俞天野的心头绝对涌上了一丝后悔。他斟酌着措辞,犹豫不

决,陈朗却先开口了,“刚刚在飞机上,你问我什么回不去了,是说你和我吗?”

俞天野“嗯”了一声,一时有些头脑发热地问道:“如果一切可以从头来过,你既不是于博文的女儿,我们之间也没有那么多的误会,你说我

们,还能不能回到从前?”

她用那样清澈的眼睛看着自己,慢慢地道:“但是没有如果,你一直都是我最崇拜的对象,从前是,现在是,将来还是。”然后陈朗指了指自己

的胸口,“可是现在我的心里,已经住着其他人了。”

回忆到这里,俞天野深呼一口气,脸上不禁泛起一丝苦笑,可算见到比自己还要干脆而又心狠的人了,居然是自己曾经热爱过的姑娘。

就把所有的牵挂和不舍留在今晚吧,与君挥手相别,从此天各一方。

陈朗那天晚上并未找到包,不单那天晚上,接下来的几天也同样没有找到。这厮又和上次一样,从陈朗的视线里消失得无比彻底。

陈朗白日里忙得很,手头有些工作得暂时交接一下,还得抽时间陪着于博文去见外公外婆,全家欢欢喜喜地吃了一顿团圆饭。外公和外婆一个劲

儿地抱怨,“朗朗你这书什么时候读到尽头啊?赶紧找个男朋友准备结婚吧,要不回头都成老姑娘了。”

还好,有于博文替她帮腔,“哎呀,这孩子上进心强,就让她去吧。我们朗朗魅力不小,喜欢她的人排着长队呢,您二老就不用操心了。”

柳栀子和柳椰子也频频点头,“对啊对啊。”

只有陈朗在饭局里走神,她有时候想不通包赟这么大个活人还能躲到哪里去,当然她也不好意思去问包夫人。既然给包赟打电话是关机,那就发

短信吧。可是用各种口气发了几条,他也没有什么回应,陈朗一时有些灰心。

就这样离开吗?真是有些不甘心。

很快就到了启程的日子,包赟依然没有给自己任何反馈,沓无音信。陈朗环顾自己租住的房间,房间已经收拾得一干二净,行李也收拾整理完

毕,这才注意到龟屋内还有两只巴西龟。得,还得暂时寄存出去。

思来想去,陈郎抱着龟屋下楼,走到小区对面的那家蓝迪健身中习,刚进大厅,便与健身中心走出来的夏迪碰个正着。

夏迪眯缝了一下眼睛,“你是,你是包赟那个分手的女朋友吧?”

陈朗愣了一下,琢磨了一下便反问道:“他是这么说的吗?”

夏迪点点头,“是啊。”说完看了看陈朗手中的龟屋,“这是包赟的吧?”

陈朗点点头,不过也很好奇,“你怎么知道是他的?”

夏迪摊摊手,“我一向认为,只有包赟那个变态才会养乌龟。你们不是分手了吗?是不是拿来还给他的?”

陈朗“呃”了一下,“我要去香港一段时间,这次时间可能比较长,两只乌龟没人照看,我又找不到包赟,所以能拜托你们吗?”

夏迪面露难色,陈朗赶紧道:“现在天气暖和,它们很好养的,龟食我也准备好了。如果不行的话,我还得去拜托其他朋友。”

夏迪想了想,又点头,“行,那你放在这儿吧,回头包赟要是过来,我让他拿走。”

陈朗眼睛一这,“你会见到包赟?”

夏迪哼了一声,“如果他没有死掉的话,总是会定期过来报到的。”

陈朗想了想,道:“我今天晚上七点的飞机,我怕我走之前没机会再见到他了,你能帮我转告一句话吗?”

夏迪皱着眉头,“什么话?”

陈朗张了张口,实在没能气说出来,最终放弃,“我还是与在一张纸条上吧,你帮我转交。”

夏迪只好给陈朗找来纸和笔,陈朗原本想写得含蓄一些,可是提笔之后又忽然想起包赟发怒的那一个夜晚,看,不就是自己吞吞吐吐惹的祸。陈

朗一不做二不休地在纸条上写了一句话,这句话直白得让陈朗浑身鸡皮疙瘩。写完之后,她想了想,还要经过夏迪之手,就更是双颊通红,颇有些害

臊,于是仔细地叠成一个千纸鹤的样子,这才交给夏迪。

陈朗走了以后,夏迪用手小心地将纸条打开,眯缝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嘟囔了一句“什么眼光”,便将纸条再度恢复成纸鹤的样子,然后将其

塞到龟屋下方的一个死角区域,端详半天,觉得应该不能被发现,于是心满意足地笑了。

 

离开上海的那个夜晚,陈朗一个人在候机大厅里磨蹭了最后一刻,包赟还是没有出现。“也许他没看到那张纸条,也许他看到了那张纸条,还是

决定不来找我。”

在这样患得患失的情绪中,陈朗义无反顾地登上了飞机。她压根没有注意到自己前几排的位子上坐着一个孕妇,身边还带着一个保姆和一个一岁

多的小童。

怀孕已经四个月的林晓璇无奈地看了看身边正吵着要上卫生间的儿子,冲保姆道:“你赶紧带他去吧。”然后便呆呆地看向窗外,心中充满寂

寥。老公刘子健完全将自己架空了,不单再也不让自己插手齿科业务,还把皓健齿给整合到什么大业医疗里面去了。自己现在真是什么事儿也不用

做,最主要的任务就是怀孕生孩子,在香港的家里做个称职的好太太。林晓璇越想越发绝望,“难道我就要一直像今天这样,无聊地过掉一生?”

一周以后。

蓝迪健身中心,总经理办公室内,包赟正对着面前龟屋发呆,好半天才开口道:“我明天回北京一趟,你们别忘记给我的乌龟喂吃的。”

正在看书的夏迪抬头看了包赟一眼,摆明了是“懒得理你”的眼神。

蓝迪健身中心里正放着李宗盛的情歌《鬼迷心窍》,包赟百无聊赖地跟着哼哼,“是鬼迷了心窍也好,是前世的姻缘也好......”哼完这后还向

夏迪挑衅,“这歌唱出你的心声了吧?”

夏迪没好气,“明明是你的心声。”

两人争执不下,喇叭里却换了一首优客李林的《输了你,赢了世办又如何》,那高音飙得那叫一个缠绵悱恻。包赟愣了愣神,赶紧抢先道:“那

这首,这首绝对发自你的肺腑。”

夏迪看了包赟一眼,没好气地道:“你丫才肺腑,你自己犯病别拉上我,哪儿凉快上哪儿待着去。”

包赟哼了一声,独自发着牢骚,“这都放的什么破歌啊,没一首是让人高兴的。”

夏迪慢条斯理地道:“你要那么高兴干什么?反正人家陈朗已经去香港了。”

包赟没头没脑地忽然道:“她就这么走了,留下什么话没有?”

夏迪翻了翻白眼,“你有完没完,都问过多少遍了?”

包赟挠挠头,百思不得其解,“我妈明明和我说,那天陈朗还特地出来找我来着。所以我想啊,她是不是给我留了什么话,你忘记了?”

夏迪翻了一页书,继续往下看,嘴里还嘲笑道:“是说过,人家就说给你打电话和发短信来着,你都没理。”

包赟好一陈儿叹气,“我不知道把手机给摔哪儿去了,找了几天也没找着,正想着是不是再买个手要,补办一张卡去。”

夏迪哼道:“那你就主动给人家打电话。”

这事儿包赟死也不干,以前的经历太惨痛了,每次送上门去,都是自取其辱,于是慨然摇头,“我不。”

夏迪换了一个舒服点儿的姿势,继续看书,嘴里却依然不客气,“那就活该。”

包赟觉得自己处于下风的时候太久,于是展开自卫反击战,“林峰呢,这家最近做什么呢?”

夏迪的背背僵直了一下,好半天才道:“我哪儿知道。”

包赟点点头,“你当然不知道,我估计你连她为什么来上海都不知道吧?”

夏迪机械地问:“她来上海干什么?”

包赟呵呵一乐,“其实我也不知道。”

夏迪骂道:“你他妈的可真无聊,陈朗真够没眼光的,居然还说爱上你了。”

包赟一愣,“你刚刚说什么?”

夏迪自知失言,赶紧闭嘴,“我什么也没说。”

包赟一个箭步跳到夏迪身边,一手揪过夏迪的衣领,另一手挥舞着拳头道:“说不说?不说我揍你。”

夏迪毫无畏惧,脸上完全是挑衅的表情,“揍我是吧,那我更不说了。”

包赟龇牙咧嘴了好半天,这手晃了半天,还是没有揍下去,而是慢慢松开夏迪,颓然坐下,一声不吭。

夏迪整理整理衣服,扫了垂头丧气的包赟一眼,不禁骂道:“你也知道被人隐瞒的滋味了?妈的,我才瞒你多久,也就刚刚一周。你呢,居然整

整隐瞒了我两年,看着我出丑是不是很快乐?”

包赟一听顿时怒了,还真一拳揍将过去,嘴里愤然骂道:“你丫是故意的吧?报复我?”

夏迪生生挨了一拳,身子跟着晃了一晃,抬手慢慢擦拭嘴角。这小子下手真狠,还真被打破了。他想也没想便狠狠一拳又回揍到包赟脸上,“你

丫就是欠揍,我他妈的就报复你了,怎么样吧?那是你活该。”

这一拳正好揍到包赟刚痊愈没多久的眼眶上,很快又重新淤血一片。夏迪看着分外过瘾,这才从龟屋下方的那个死角区域出那张已经被叠成千纸

鹤的纸条,扔到包赟身上,“给你,这是那个叫陈朗的女生写给你的。”

包赟这才顾不上和夏迪继续厮打,争不可耐地扯开这张纸条。

纸条上面写着:“包赟,那天晚上是我词不达意。其实我只想和你说:对不起,我爱你。”也不知道是这揍的一拳,还是下方陈朗的署名,让包

赟眼前一片金花灿烂,脑海中好一陈眩晕。

五月初的香港,气候温暖宜人,但是在日光下站久了,额头上还是会冒出细细的汗珠。包赟尽量选择阴凉的路线,沿着街道往上坡方向行走。路

两旁有大量的细叶榕树以及层层叠叠的石墙向上延伸,这一路仿佛永远不到尽头。

阳光透过榕树叶,印在包赟的脸上,虽然斑驳,却遮盖不住他颇为期盼的神情,还有多远?五十米还是一百米?一想到陈朗即将出现在自己的面

前,包赟就心跳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