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子又愣了一下,忙朝她见了礼,“原来少夫人也来了。”

说话间,狄赵氏已经走到了门口,见到大儿子大儿媳都在门边,不由笑道,“大郎回了?”

“是,在家中歇了一会,就带玉珠出来接您了。”

“进来,跟王婶子见个礼。”狄赵氏已经牵了萧玉珠的手,细心地替她把帽子摘下,给了匆匆过来的丫环接着,拉着他们到了一处廊下,“你们就在这站着,里边人多,等娘跟王婶子说过后,这就回去。”

“是,”萧玉珠把手中的油包给了婆婆,说话之前抬头看了狄禹祥一眼,与婆婆道,“这是给吉祥妹妹的零嘴。”

“好,好,”狄赵氏笑着直点头,“娘等会就叫紫香过来。”

“是。”

狄赵氏又看了大儿与儿媳一眼,笑着带着三婆子走了,三婆子跟在她身后走得几步,失声与狄赵氏道,“怎地这般般配?这简直就是观音菩萨座底下的金童玉女,夫人您真是好生福气。”

他们走得远了,萧玉珠也听不到那婆子的声音了,抬头往身边的人看去,见他正好低头瞧她,刚才婆子的话没让她脸红,这时她的脸不知怎地又有些红了。

“要叫娘回去啊?”她开了口,眼睛往那站在一角,偷偷往狄禹祥身上瞧着的如花漫不经心扫了一眼。

“嗯。”她盘好的髻掉下了几根发丝,狄禹祥伸手替她别好。

“乱了?”萧玉珠也伸了手去。

“一点点,别动,我替你别好。”

萧玉珠就止了手,安静地等着他别发。

还没别好,萧玉珠就听到了婆婆的声音,怕人看到,她轻抬了下头。

“就好。”上面的人道。

果没有几下,手就松了下来,萧玉珠不好意思瞧他看了一眼,得了他的一个微笑。

这时狄赵氏带了王师爷媳妇过来,那王夫人来过狄府几次,萧玉珠是认得的,见到她,忙见了一礼,“见过婶子。”

那王婶子像是经了什么事,眼睛都是肿的,见到萧玉珠勉强一笑,“玉珠来了啊,都怪婶子不好,大郎跟你来了,也见什么好招呼你们的…”

说着,就掩脸哭了起来,这让萧玉珠颇有点不知所措地往狄赵氏看去。

狄赵氏见此轻叹了一口,朝萧玉珠微摇了下头,就拉身边的小姑娘出来,跟萧玉珠道,“这就是你紫香妹子了。”

“妹妹…”萧玉珠笑着叫了一声。

那王紫香只有十岁,朝她看了一眼,许是因担心旁边那啼哭的母亲,她眼睛一直放在其母身上。

王夫人痛哭了两声,见孩子不叫人,忙擦了眼泪,勉强笑着带着孩子见过狄禹祥与萧玉珠。

狄赵氏拉了她一边,又安慰了几声,留下了苏婆婆,就带着他们先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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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路上,萧玉珠才隐约从婆婆的口中知晓了王师爷家的事,原来是王婶子的娘家人今日来了,她娘和她弟媳妇在她家闹死闹活,逼王婶子帮他们还她弟弟在外欠下的赌债。

“你婶子啊,是个可怜的。”狄赵氏拍了拍挽着她手臂的儿媳,“这些年一直过得紧巴,过年过节也没少了娘家人的礼,哪料…,唉…”

“唉。”萧玉珠不知道说什么好,也跟着叹了口气。

走在她身边的狄禹祥听了淡笑着摇了摇头,朝狄赵氏道,“这事跟爹说一声罢。”

“你爹那个性子,怕是只会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而且他们那边来的都是妇人,你爹怕是不好出面。”狄赵氏闻言,无奈地叹了口气。

“等晚些时候,我跟爹说上一说罢,商量个对策也好。”狄禹祥温和地道。

想及有些事他爹还是听他这个儿子的,儿子平时也是个有法子,狄赵氏想了一下,道,“也好,你去说上一说罢,赶了那家人走,这日子才能清静。”

等回到家中,狄赵氏看到收拾了大半,已进了坛子的干菜,不由愣了,朝跟着她进厨房想收拾的媳妇道,“不是让你放在一边,等娘回来了再做?”

“闲着也是闲着。”萧玉珠笑着道。

“你这孩子。”狄赵氏摇头,洗好手打算做剩下的。

“娘,让如意她们来罢。”

“太阳快阴了,让她们收菜,这些活我来做。”狄赵氏笑着朝她说,“往年这些坛子也是娘自个儿塞的,你来了,娘也多了个帮手,省事多了。”

婆婆是什么事都教她,只有一家主母能做得了的事,也分着让她做,萧玉珠心下感激,为此一直学得认真,这时她对着狄赵氏的话灿然一笑,回道,“如此娘也不用太心疼我,有什么活交给玉珠做就是。”

好好的千金小姐自嫁进来就要忙上忙下,日子久了更是贴心,狄赵氏确是心疼她的,听了“唉”了一声,道,“等冬菜备好了,咱们啊就都轻松了。”

其实有了儿媳带进来的两个丫环,家中已经省了不少事了,扫地洗衣擦碗这些琐碎的事都有了人忙,只是厨房的事和趁着太阳好准备冬菜的时节忙点,想来在过年之前的这些时日,她们也能轻闲一段。

“是,忙过这阵就好了。”萧玉珠附和。

等到晚上用完膳,狄禹祥去了书房跟公爹谈事,萧玉珠也拿了夫君给婆婆带的东西进了婆婆的外屋。

“怎么有这么多支?”狄赵氏见到钗子也有些呆了。

萧玉珠握嘴笑了两下,笑眼弯弯地跟婆婆说,“想来是见着好瞧的,便给娘和我都买来了。”

“娘用不了这么多,你赶紧拿一半去。”

“不能拿,这是夫君给您的,给我的也没少,再拿就是玉珠贪心不足。”萧玉珠朝婆婆靠过身去,捏上一只雕了两只花的钗子朝她笑道,“娘,我瞅着我那些支支都好瞧,看着您的也是支支都觉得好看,咱们大郎眼光不错,您说是不是?”

“是呢。”狄赵是氏有些怔仲,就着油灯发黄的光看着钗子不语。

看她眉眼有些忧虑,萧玉珠略思了一下,猜婆婆是在担心花了不少银两的事,她当是不知情,笑颜如花,“难为他,出门在外还想着娘和我。”

萧玉珠这话说来自是好,只是由她这番年纪说来,确还是有些小孩说大人话,狄赵氏是个心里明白的,见儿媳还拐着弯宽慰她,心下有些好笑,那点忧虑也是褪去了,收起钗子与她道,“你累了一天,回屋歇着去罢。”

“诶,儿媳走了。”萧玉珠起身,给婆婆又福了一礼,这才离去。

等回了屋中,见她夫君未回屋,便打发了丫环把热水都提到内屋。

狄家本是有浴屋的,但那是狄家四子以前同用的,萧玉珠身为女眷,哪怕是一家人,这男女之嫌还是要避之分明,自她嫁进后,她的沐浴之所便放在了卧屋,平时那澡桶也是搁在一角,用屏风挡着。

“温锅里可还有热水?”丫环提来两桶水后,见打来不少,萧玉珠问。

“都打来了。”

“去烧火烧上一锅。”

“可是给大公子用的?”如花提着倒了热水的空木桶,笑着问萧玉珠。

萧玉珠没答,抬眼看了她一眼。

如花看着她清冷的双眼,眼睛闪烁地躲了一下,自知刚才那句笑语轻浮了一点,低下头小声地道了一句,“是,奴婢就这去。”

如意这时看了她一眼。

萧玉珠不开口,如意小心地瞄了她一眼,见没留她服伺,想着应是跟以往一样不留她们伺候,停了一步的她也跟在了如花背后。

等到了厨房,如意这才开口,她重重地推了如花一把,鄙夷地道,“你以为小姐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

如花一下就眼红了,眼睛里念着泪,也不吭声,提起裙子蹲下烧火。

如意见罢冷哼了一声,等往铁锅里打好水,她跟着蹲下烧火,见如花脸边有泪,良久,如意苦笑了一声,道,“别想了,如花,咱们卖身契在小姐手上,惹她生恼了,她再卖了我们,卖得比这还差,我们能得什么好?”

“不会的,大公子是个好人。”如花擦着眼睛,哪料眼泪越擦越多。

“就是大公子是个好人,可那是你能想的吗?”如意见她不开窍,咬着牙低声狠狠地道。

“大公子是个好人。”如花抱着自己,她重重地捶了自己两下,已然痛哭失声。

“再好,又然如何,咱们已经不干净了,大小姐心里一清二楚。”见从小长大的姐妹哭成这样,如意叹了口气,从怀是取出帕子塞到了她身上,“擦擦吧,别哭了,让人听到了不好。”

“她知道又如何?”如花抬起脸,那有着几分美貌的脸上带着几分倔气,“老夫人打发我们来就是当通房丫环的,老太君说我们是好的便是好的,只要大公子愿意,她若是不愿意,那就是不给老太君脸!不给老夫人脸,你看她敢不敢!”

如意被她这么大胆至极的话惊住了,一时之间忘了如何回话,便也如此沉默了下去。

灶火中的火光映着她们的脸,如意皱眉想着如花那胆大包天的话,如花打了个哭嗝,火光在她眼中跳跃着,应出了她那平时带着娇怯的眼里那几分狠意。

这边,那站在厨房门边,手中握着一个文旦的人转了身,跟来时一样,在寂静的夜里悄然地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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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玉珠洗到一半从内屋听到了敲门声,她忙问了一声,“谁?”

“是我,珠珠。”

不是丫环,萧玉珠忙起了身,但身上不着寸缕,她攸地一下又坐回了水里。

“夫君你回来了。”

“回来了,可是在沐浴?”

萧玉珠扒着浴桶边轻应了一声。

“那我去娘那一趟,等会回来。”

“好。”

“我去了。”狄禹祥握着手中的文旦,朝母亲的厢房走去。

这时狄增也回了房,见他拿着文旦过来了,不由问,“不是说要剥开给玉珠吃?怎地拿过来了,无需了,你娘的我已拿了两个回来了,噜。”

狄增示意他往桌上看去。

“可是要开?”正给他脱外衣的狄赵氏笑着跟儿子说,“你等会,娘这就去拿刀。”

这文旦是一家有着文旦树的老农家送来的,那树是老农家的宝,结的文旦虽不个顶个的都特别大,但果实冰甜,狄赵氏怀着家中的这几个孩儿时是最喜吃这个的了,那老农知道狄赵氏喜欢吃这个,家中文旦一成熟了些,就特意挑了几个特别大口子又尖的文旦送来,本来狄增都是要给妻子留着的,想着大儿媳,便让大儿拿了一个去给媳妇吃。

哪料,大儿又拿过来了。

“不急,明儿开了给她吃。”狄禹祥笑着说,“孩儿是来给娘亲请安的。”

“来请什么安,歇着去…”狄赵氏笑着朝他摇头。

“去歇着罢。”狄增与众子一谈,知道这次四子赴考,少则也有两个会中,心下大慰,说话的口气也是较平时温和了不少。

“爹,孩儿有一事还想问您一下。”狄禹祥笑笑,放下手中的文旦,在母亲的示意下坐了下来。

“说罢。”怕是大儿有什么课业上的事问他,狄增忙点了头,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孩儿刚想起来,那荆大人祖籍…”

大儿的声音轻了下来,狄赵氏忙朝门边走去,左右一看见无人,便关上了门,拿着衣裳往内屋走去了,留下了父子俩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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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玉珠在房中没等多时,就候到人回来了。

见他手上拿了个大文旦,忙接过笑着道,“可是给我的?娘的送过去了没有?”

狄禹祥摸了摸她带着水意的湿润黑发,笑着点头。

“我这就让丫环给你打水沐浴。”萧玉珠见他点了头,把文旦放到桌上,人就往门边叫去叫丫环去了。

狄禹祥回头去看她,眼睛闪了闪,没有说话。

外屋不大,他挑了不靠内屋门边的一角坐下。

萧玉珠吩咐丫环回来,见他坐在了暗处支着头,这走过去的脚步也轻了,“可是乏了?”

见小妻子问得小心,狄禹祥拉了她过去,让她坐在他的位置,他另搬了凳子过来,把她的绣框拿来,靠近她道,“来跟我说说,这花面是怎么绣出来的?”

“怎地问这个了?”萧玉珠讶异又好笑。

“是给我绣的?”

“嗯,给你绣的,这是青帕,你没看到?我在此绣了两处青竹,枝丫上白色的这簇是竹花…”萧玉珠细细地解释着,便是丫环抬水进内屋时也没多瞧,专心地跟夫君解释着等绣好,收边的时候要怎么收边。

等到丫环退下,怕水凉了,她不再多说,忙栓好了门栓,去服伺他脱衣。

她还道她夫君这一路赶回来是累了,可一等他洗好,头发都未绞干,他便抱了她,脱了她的衣裳,就着油灯,也没躺下让她坐在他的身上行事了一回。

萧玉珠惊呆了,等到油灯一灭,纱帐落下都没回过神来,可怜她被那姿势弄得还有些惊魂未定,刚顺过点神过来,就又被好像歇足了的人压在了身上。

而这一次,比上一次的时辰还长,直磨得她哭得眼角都是涩的,她才累到极点昏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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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榜日还有一个来月,要到十月初头才有消息,但萧玉珠看自家夫君那荣辱不惊的淡然模样,心下有些担心的她便不好意思出口问婆婆这事。

虽是考过了乡试,但这几日狄禹祥白日也是不在家的,每日用完早膳就出门去了,说是要出门与同窗话诗词,不过午时用饭时他会回来陪他们一起用午膳,与萧玉珠一起午歇。

但萧玉珠这两日午后醒来,也是见不到他,也说是出门见同窗了。

这考后,还是与以前一样,白日着家的时辰不多,比之不同的是,午膳还是会回来用的,也是要哄得萧玉珠午睡后才出门去,等萧玉珠知道他下午也是要出门见同窗的,担心误了他的事,让他有事就走,不论她说多少,他也是要等她睡了这才走。

等到快要夕阳落山的时候,他便会回来,带上一包糖,让她去分与弟弟们吃。

不出三日,每每这个时候,萧玉珠就学会了替他泡上一杯清茶,让老黄把椅子搬到夕阳落脚处,让他喝着清茶看书,她便进厨房与婆婆一道为着家中几口做晚膳,哪怕是端着装满了水的木盆,她的身子都是轻巧的。

“你啊,每天都盼着他回来,何不跟他说说,让他每日早点回来。”这日见大郎回来,大儿媳那满身掩饰不住的欢欣,狄赵氏取笑儿媳道。

“大郎在外面有正事呢,儿媳不耽误他。”萧玉珠也不脸红了,摇着头把白菜外面的叶子掰下,取下里面的嫩蕊,搁一旁等会与豆腐一起煮。

“呵呵,”苏婆婆在一旁傻笑,她手中剥蒜的话做完了,来问萧玉珠,“少夫人,肉丝可让我切?”

“不用了,我来切,苏婆,你去看看大公子的茶杯,看要不要加点水。”萧玉珠笑着朝她道。

苏婆婆连连点头,提着那还热在火炉边上的铁壶出去了。

“等到天冷,去打副小铜炉小铜壶,小铜炉里搁上木炭烧着小壶,这能放在桌上,爹跟大郎他们就可以自己泡茶喝了。”萧玉珠好菜,过来拿起刚从井里冰着的猪肉切了起来,笑着与婆婆道。

“这主意甚好。”狄赵氏笑着点头,“你爹肯定欢喜,正好这几天要去铁匠铺看看刀,让娘问问去,看怎么个打法。”

文旦就是柚子。

前几日有事,没上网,所以停更了几日,还请追文的各位见谅。

过了几日,戚氏带了春鹃过来见萧玉珠,那爱嚼牙根的小丫头见着狄赵氏倒是羞答答的,萧玉珠奇了,朝这虽是丫环,但当半个妹子的丫头连瞅了几眼,等到她奶娘说出了来意,说是春鹃的婚事定了,带她来跟以前服伺的小姐磕头谢个恩,她这才知这丫头的羞涩从何而来。

萧玉珠扶起了跟她磕头的春鹃,拉了拉她的手,让她坐在了她的身边,仔细问起了戚氏,“是哪家的好儿郎?”

“是城北开烧鸡铺的李掌柜家,下面有两子一女,给春鹃说是的他们家的长子,是户好人家…”说及此,戚氏笑得合不拢嘴,还往女儿身上看了几眼,笑道,“以后缺不了她的衣食,算是个有福气的。”

春鹃羞红了脸,小心翼翼地朝她家小姐瞧去,见小姐笑着看她,她顿时胆大,朝萧玉珠调皮地眨了眨眼。

“烧鸡铺家的李掌柜?那可真是户好人家,听说他们家做的烧鸡那是祖上传下来的绝活,有了这个手艺,真不愁吃不愁穿的。”狄赵氏也识那家人,笑着道。

“谢您吉言。”戚氏见她话说得好听,笑得更是合不拢嘴。

“娘,您和我奶娘说着,我带春鹃到院里说会话。”萧玉珠笑着朝婆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