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个聪明的,王爷和她以后都会好的。”过了磨和时的那段阵痛,只要是个聪明人,想继续过下去,就会找到相处之道的。

“你就不怕她好了,以后帮着萧家与你兄长作对?”狄禹祥无奈地看向她。

“作对就作对罢,到时候对上再说,”萧玉珠没说内斗就是他们这种几百年大家族的宿命这种话,她完全坦然道,“再说不事到临头,是仇是亲现在也分不清,再然,有萧老将军和玉宜妹妹这样的人作对手,比对上归德将军那一支要强上一些。”

就是作对,对手也是分三六九等,有些人阴恻得就像阴沟里的老鼠,连多看一眼都会觉得不寒而栗,作对手,就更让人寝食难安了。

“也是。”狄禹祥闻言一怔,随后失笑。

“纷争是少不了的…”萧玉珠给他添了半杯热酒,轻轻跟他说,“现在仗事才刚刚歇停,都在争着论功行赏,王爷先派了你来关西咱们也算是逃过一劫,可事后等大家回过神来,咱们家的是非也就来了。”

知道他得了这么大的美差,又有几个不艳羡,他一个进士就已被封了四品,就是天大的功,他这几年位置也就到这了,给了一个关西已是过大的恩赐,官场是个熬资历熬政绩的地方,他们家就算上面有人打点,皇帝再喜他,他也得把关西治好了才有名目更进一步。

现在他在关西如鱼得水,不过是因关西现在他一手掌握中,等来年更多的官吏被派往关西任官,那关西就不再是他一人的关西了。

到时是好是坏,他们无从得知,而现在他们所能做的,就是防患于未然。

“我知道…”狄禹祥把酒杯慢慢放下,筷子也没再提起,看向她,“这几夜你睡不着,就是在想这些事?”

萧玉珠点了下头。

“你是怎么想的?”

萧玉珠提醒了他一句,“天凉,菜容易冷。”

在他重执起筷后,她道,“我们家现下有的只有哥哥给我们的人,还有一些银钱,我想差了郑叔这两日去冕城,他打听出来的消息,可能要比别人快稳一些…”

他们家在冕城有族人,可族人是平民百姓,打听的地方都不知道几个,也打听不出什么重要事来,能知道的就是耳闻的东西,再传到他们耳朵里,到时有没有用还尚且不知。

郑叔是哥哥的人,是老谋深算的老探子,哪怕珍王知道他们有这些个人,也未必能反查得出。

“你不打算走王妃的路?”狄禹祥突然道。

“不了。”萧玉珠摇了摇头。

“为何?”她刚刚明明很欣喜萧玉宜有孕,而据他所知,珍王妃对他妻子确也有几分情谊。

“你不喜欢。”萧玉珠也知他在想什么,直言看向他,“你不喜欢的事,我不会做。”

狄禹祥这下是真的怔仲了下来,好久才道,“不是因为想伤了与她的情谊?”

“她只是个妹妹,认识不过几年,见面次数更是屈指可数,我们仅就这点面子上的姐妹情…”萧玉珠也不知他又想岔到哪里去了,轻描淡写地道,“你才是最重要的。”

狄禹祥直直看着她,突然一笑,把杯中酒一口饮尽。

**

狄府在关西过的这个年比去年冷清了不少,没有了张夫人和陶夫人那两家热闹的家人,连个年轻丫头都没有的狄府就只剩长南这个能炸呼得翻了天的小捣蛋鬼凑热闹了…

萧玉珠瞧着,家中长生长息都是不哭不闹坐得住的,小长福又是个粘人的,以后可能也是个安安静静的孩子,家中也只得一个长南翻天覆地,她不得不承认她心中是有些庆幸的。

要是四个孩子,有那么两个随了他们长兄,萧玉珠真是奈何不了了,光一个,都不知私下要在他们父亲面前替他求多少情。

长生他们都已学会了走路,日渐说的话也多了起来,相对于长南与长福都喜欢缠着她,长生与长息在他们父亲出现的时候,目光紧随父亲的时候多些。

狄禹祥私下与萧玉珠道,“长福出来的慢,长生与长息一生下来我就抱到手里,许是如此,才最与我亲近。”

“都听你的话就好。”管教孩子的事,萧玉珠也想全交给他,因她一来确狠不下那个心,二来她也无心。

她操心着府中事务就行了,他有意让她闲下来娇养她,萧玉珠也不想糟蹋他的心意。

狄府这边过了一个安静宁和的新年,萧玉珠最操心的事是莫过于来年关西的局势,毕竟关西不是她家大郎一个人的关西,而是珍王的关西。

正月过后,冕城来了信,说珍王要带萧玉宜过来看他们。

不出几日,他们果真就到了。

珍王把萧玉宜交给萧玉珠后,只用了一个午膳,就带着长南和狄禹祥下乡县查看矿山去了。

萧玉珠送走人后,回来仔细地看着萧玉宜,见她脸色没什么不对,那莫名提起来的心这才安稳了下来。

见她脸上有些惊吓,现在丰腴了不少的萧玉宜好笑地朝她招手,“我起不得身,姐姐过来一下。”

萧玉珠看着她走了过去。

“姐姐,有些事,王爷让我跟你讲…”萧玉宜握着了萧玉珠的手,嘴边的笑容有些苦涩了起来,“王爷现在对我很好,但他忙,关西来了接下来他就要去关东,还要去大谷帮着皇上派过来的知州上任,他又觉得府里不干净,我们想来想去,也就您这,能安心让我养胎了…”

萧玉珠没料到他们的到来竟是这个意思,她都怔了,好一会才道,“这等事,不是我能作得主的,我还得…”

“我知道,你还得问问姐夫是不是?”

萧玉珠没出声。

“王爷会跟他说的…”萧玉宜摸着她的手没放,紧紧抓着,“姐姐就留下我罢,府里确是不干净,王爷说,光大谷百年前留在珍王府的探子都不知有哪些,年代太久了,他都查不出哪家家仆是大谷人,个个都像又个个都不是,先前祖宗们也是全府换过人的,可府里还是不干净,姐姐,那是些我死去的公公婆婆都没查出来的内贼,那个地方,我现在真的呆不得。”

说罢,萧玉宜流着泪,把萧玉珠的手放在她的肚子上,“你就当是可怜可怜我罢,这是王爷和我好不容易才要来的孩儿,这是我们珍王府以后的命根子啊…”

萧玉珠软着脚坐到了她身边的凳子上,半晌,她低着头轻道,“得看我夫君的意思,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们都知道这是珍王府的命根子,这责任,他们夫妻怎么担得起?

萧玉宜听了破啼而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王爷早料准了,你放心,姐夫会答应的。”

萧玉珠点点头,垂首不语,心中沉重无比,腿脚都像镶了铅块提不起来。

她心中全是惊忧,如若出事,他们能担待得起吗?

王府里大谷的探子珍王都查不出,换到他们家这里,要是有个什么意外,到时候负责的可是他们,他们完全担待不起。

**

狄禹祥跟易修珍带着长南回来后,易修珍与狄禹祥关在屋子里又谈了一来个时辰的话,就带着他的兵马和仆从走了,把王妃萧玉宜留给了他们夫妻。

珍王走后,狄禹祥带了脸色不好的妻子进了主卧,对她苦笑道,“王爷把关西全权交给了我。”

萧玉珠愣了愣,才道,“官员任免全由你?”

“五年之内,皆是。”狄禹祥点头。

“条件是,保王妃安危,且…”萧玉珠抬眼看他。

“且让王妃安然生下他的子嗣。”狄禹祥苦笑接道。

“呵。”萧玉珠不知该说何话才好,没有笑意地轻笑了一声,坐在了凳子上,第一句话就是,“叫郑叔回来。”

他们现在还真是该防范为上了。

而萧玉宜那边因谨慎过度,连萧玉宜自己的丫环婆子都没带上,沿路带的侍候的那些下人,在入狄府后就候在了外面,被珍王一走就全带走了。

这边,萧玉宜还要用萧玉珠拨府里的人去侍候她。

易修珍这是知道他们家有曾经皇上手里最好的探,有曾经在大长公主身边侍候过的婆子,所以才这么肆无忌惮地把人送到他们家里来罢?

可形势至此,不容萧玉珠多想,她没犹豫多久就开了门,叫来区婆子,吩咐了她话,让她带了阿芸婆和阿桑婆过去照顾人去了。

等着上门,她朝坐在桌边沉思的夫君道,“长生他们,这段时日就由我带了。”

王府那边都这么郑重其事了,他们就是再找下人回来,他们自己都放不了那心。

狄禹祥摇了头,“孩儿的事你不必担心,我让郑叔他每日安排两个人带他们一段时间,我正好想让孩儿们沾沾那些叔伯的气,省得他们大了,怕东怕西,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王妃之事…”狄禹祥朝她伸出手,等她走过后把她抱到腿上坐着,在她耳边轻语了几句。

萧玉珠听后点了头,“我知道了。”

三更完。

大家晚安。

第128章

“孩子,是定要安全无虞生下来的。”

萧玉珠午后去了萧玉宜暂时歇下的地方,施礼请安的时候被拦了,她轻言道了一声“礼不可废”,道了万福,之后坐下后,与萧玉宜接道,“就是有些事,还要跟您商量商量。”

珍王把她放到他们这,而且结果已定,那他们夫妻二人所做的就是要确保他心想事成。

怠慢与保护不周,他们夫妻两人都不会让这等事发生。

“姐姐但说就是。”只有两人,她还是这等客气,萧玉宜心想她还是得习惯她这个过于端庄的姐姐,她得试着再去了解她是个什么事。

她知道每个人都不止一面,而很显然,她这个姐姐要让她见识她的另一面了。

而萧玉宜的话让萧玉珠心下稍稍松了口气,她不怕多做事,只要对方是能说得通的人,能听得进话的人就好。

其实如此看来,珍王之胶对她的冷落,挫了一下她的锐气,未必不是好事。

人跟着时势走,于自己,于别人都是好事。

“您要长住下来,我打算给您布置个舒适的院子住下来,就是院子有些小,门也有些小,我的意思是,平日无事,只有您和侍候您的婆子出进得了,便是我进,也得提前跟您招呼好,过问过您的意思才能登门,您看,可行?”

萧玉宜乍一听,不是全听懂了她的意思,但在她的话后就笑着点了头。

她知道王爷把她的安危全交给了这对夫妻,而她所要做的就是听令行事,好好把他们的孩子生下来。

这不仅是大冕王府的命根子,也是她往后一生的命根子,她完全忍不得其有一点闪失。

“我们这里有个院子格局小,但因小,范围在人肉眼内就可以看清,平时护卫也好在周围来回走动…”萧玉珠低头看了看她还没显怀的肚子,抬眼平静地看着萧玉宜道,“就是您要住的时间有点长,地方实在太小,着实委屈您了。”

萧玉宜见她一口一个您,不禁苦笑道,“姐姐实在不必这么客气,我知来是给您添麻烦了。”

萧玉珠犹豫了一下,原本端庄至极的脸缓和了一点,她摇了头,轻声与萧玉宜道,“哪算得上麻烦,说来我们夫妻一来是王爷和你的臣子臣民,为你们做事是应该的,二来王爷向来厚待我家夫郎,此次更是对我们家不薄,这已是王爷仁心宅厚了,于这些来言,于情于理,于公于私,你都不是麻烦,是你们看得起我们,我们才有那个表诚心的机会,但实话与你说,我与我夫郎确也觉得身上担子不轻,我们一直在担心,怎么样在这几个月里好好护你们母子平安,妹妹,姐姐向来心重,珍王之一所托,我便感整个肩都被天压住了,往后要是有严苛之处,得罪你之处,你看不惯的,还望你莫要多加怪罪。”

萧玉宜看着她,感激地朝她一笑,“玉宜知道的,我不是不知好歹之人,姐姐放心。”

萧玉珠听她能把她的话听进耳里,心里不是不无高兴,只是脸上没显出什么来,起身朝她福了一礼,就招来婆子们进来,跟她们商量起小院落的布置起来。

院子现在郑非就已去查看梁房了,看大梁大柱这时有没有松动之处,院子里的石桌要搬走,里面的黑墨木料的新桌椅也要换掉,换上陈旧安神一些的,主卧全铺上地毯,阶梯要废掉,换上平缓顺下去的木头板…

“筷匙皆用银的罢?”说到差不多时,区婆子提议了一句。

“好。”萧玉珠点了头,“我这就让人去置备套新的。”

“大夫也要开始定了,”阿芸婆蹲□,在萧玉宜的允许下看了看她的脚,与萧玉珠道,“我这里有个方子是给孕妇泡脚的,还有一个稳胎的食补方子,我给您等会写出来,您拿去验验,等到了差不多二个月的时候,就可以开始七天一泡了,到三四个月,就可五天一泡,食补也跟上,如此胎儿能坐得稳一些。”

“你看?”这等涉及到她自己本身身体之事,萧玉珠就不敢妄自作主了,往萧玉宜看去。

“依姐姐所言就是。”

萧玉珠笑笑没说话。

萧玉宜看她无动于衷坐着的身子,突然了悟,这等事,萧玉珠是让她自己作主…

“好,就这么决定。”萧玉宜忙反应了过来,笑着道。

“那老奴写好单子,就拿来给您过目。”阿芸婆笑着与萧玉宜道。

“劳烦你了。”萧玉宜朝她感激一笑。

阿芸婆起身欠欠身,“不敢,王妃娘娘实在太客气了。”

接下来又把众琐事当着萧玉宜的面,萧玉珠安排了个通透,出门去时,天已经黑了,阿芸婆送她去门口。

“这段时日,就要辛苦你们为我多费心了。”路上,萧玉珠朝她道。

扶着她的阿芸婆点了头,“您就放心罢。”

没一会她就到了门口,桂花给她打开了门,萧玉珠在出去的时候,突然抓了要松开她的阿芸婆的手,“芸婆婆,你千万要为我费这个心,你当年秦南老家逃难失散的家人,还有桑婆婆家的,我一定会再想法子多托人去给你们找找。”

阿芸婆听了眼角一抽,她定定地看了萧玉珠一眼,确定她不是说笑后,她朝萧玉珠欠了一身,郑重地道,“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罢,老婆子们定会好好照顾好王妃,不会让她一丁半点的事。”

萧玉珠抿了下嘴,轻颔了下首,带了桂花离去。

一出院了,她的步子就快了,桂花紧跟在她身后,替她拢着随风飘散的披风…

等快要进他们的主屋,萧玉珠的步子才慢了下来。

桂花这时问,“少夫人,咱们最后不会不落好罢?”

王爷府那边一个人都不带,全权由他们少夫人插手,少夫人是为着王妃好,可王妃若是觉得她管得太多,太霸道怎么办?

那可是王妃,不是随随便便一个人。

“小世子生下来最要紧。”快要进屋了,萧玉珠解□上的披风系结,淡道。

这等事,于她于萧玉宜,最重要的其实就是她肚中小世子,保小世子平安这是他们跟珍王的承诺,她那个玉宜妹妹但凡只要知道一点这个孩子于她自己,于珍王爷的重要,那么现在到生下孩子之前,就是跟她同一个道的。

而她觉得她这个王妃妹妹已然找对了自己的位置。

这么快的时间里她就有了身孕,只几个月就能赢回局面,萧玉珠这下也认为她以前没有看走眼,她这个妹妹是个能屈能伸,领悟力极强的人物。

她一直都不想不到绝路就不与她这个妹妹真正交恶的原因也是因此,她们首先还没有非要你死我活的仇恨,而她通过自己小到大如今的经历,她就知道在生命力极强的人身上,任何事都是有可能的,所以她与萧玉宜处事最后总是留着三分余地,而不是把事做绝先结仇。

结仇不如结恩,结不成恩,也最好不做人陷在困境里时的那奚落小人。

做人,总得有三分底限。

**

“回来了。”狄禹祥已早回,坐在桌前,腿上坐着二郎三郎。

“娘。”长南身边坐着长福,他们都乖乖坐在凳子上,一桌一爹四个孩儿,齐齐向萧玉珠看来。

桂花迅速端上了送过来的铜盆,萧玉珠在热水里洗了洗手,拿过热帕擦了把脸,朝一桌等着她的人笑。

“今日外边有点风大。”狄禹祥看着她在他身边坐下如是说道。

“开春了,风会大上一段时日。”二郎三郎一人一根鸡腿啃得不亦乐呼,才长出一点牙的孩子,却对肉食表示出了超乎寻常的喜爱,即使是他们娘坐上,也只得了他们抽空露出的一个笑。

“娘亲…”长福却拖着声调伸出手,撒娇要抱。

萧玉珠笑着抱了过来。

“公子,少夫人…”齐婶儿出现在了门口。

“上饭菜罢。”狄禹祥朝人轻颔了下首。

“今天轮到娘亲做事,我们等她用饭了…”狄禹祥低头朝孩子们说,可惜三个小的两个忙着吃,一个忙着跟一天都没怎么抱过他的娘亲撒娇,谁也没有理会他。

只有长南相当严肃地点头,大力附合,“娘亲很辛苦的,等会要多用碗饭。”

萧玉珠目光柔和了下来,刚刚她急走在夜风中的冷然已然不在眼里,她此时就像三四月的春阳温暖柔和。

狄禹祥看向她,见她刚进门时眼里的那点微小的冷光不见了,他也朝她笑了起来,问她道,“等会还要去那边?”

“等她用过膳后,再去问一道。”萧玉珠看他,见他脸上有着不咸不淡,说不出什么意味来的笑,她顿了顿,轻道,“过了这几个月就好了。”

“可不是。”狄禹祥不置可否,手搭上两个好吃鬼儿子的腰,身子往后一躺,淡然地看着齐叔儿齐婶儿上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