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别老生气,”暮皇后说着,拉了皇帝又坐了下来。

皇帝被她牵了手,本有些暴怒的脸一下子就柔和了起来,“你不气我,我就不生气,你知道的,我跟臣子们发火发的都不是真火。”

只有她,也只有她,哪怕只说他一丁点的不是,他都忍无可忍。

“嗯。”他就要走,暮皇后也打算顺着他点,免得人还没走,她清静日子还没开始,他就气病在宫中走不了了。

“那,”文乐帝这时跟皇后商量道,“那我要是把萧知远带回来了,跟八紫王谈好了,我能把他胸口那块皮给剥了不?”

暮皇后一听,脑袋慢慢地转过来看向了他,“你说什么?”

“就那块刻了字的皮,我想给割了。”文乐帝也冷了脸。

不割了,他万里迢迢远赴南海干嘛?

暮皇后看着他的脸许久,最终才道,“这事由你,不要让人知道,引发事故就好。”

“你不心疼就好。”她想得太久才回答,文乐帝还是有点在意,故意道。

暮皇后这次反倒浅笑了一下,慢悠悠道,“我不气你,你也别自己气自己。”

文乐帝翻了个白眼。

说到此,他终于忍不住了,倾过身去,在皇后耳边轻轻地问,“我走了,你会不会想我?”

第215章

秦北四月,天气变得温暖了起来,京城里的萧知远随皇帝回来的消息了传到了狄家夫妻的耳里,萧玉珠如释重负。

狄长怡这时已有了半岁多大了,虽还离说话甚远,但嘴里会咿咿呀呀地叫人了,小闺女尤讨家里四位兄长的喜欢,他们若是得空了,就会相携过来带一会小妹妹。

萧知远回京后,在六月来了一趟秦北,没几天就走了。

他走后,许久未哭过的萧玉珠哭成了个泪人儿。

兄长说父亲老了,快要不行了,他这两年哪儿都不想去,就想留在京里,陪着父亲好好过一段时日。

萧玉珠痛彻心扉,却不能回去。

狄禹祥几日后,咬着牙与她说,“若不你带着长怡回京中。”

萧玉珠还是摇头拒绝了。

她的背后,是狄家的一大家子,秦北战事一来,她还需在背后为他做事,她走了,他找不到全心全力帮他的人,到时候会误多少事,那是算也算不清的。

她回不了,再想回也没用。

狄禹祥确是不能让她离开,又在几日的思忖后,他让长南带着长福回京,去陪他们的外祖父住一段时间,代他们夫妇尽孝。

萧玉珠在过问过长儿与小儿的意思后,见他们答应了下来,也就应允了此事。

长南与长福去了京城后,府中安静了下来,长生长息在这夜母亲来给他们盖被子时,两兄弟中的长生先问了母亲,“为何让大哥和小弟去?”

“因为等下次,就轮到你们去陪外祖了啊。”萧玉珠坐在儿子们的床边,温柔地与他们说道。

长息这时吐了吐舌头,爬到母亲的身边,悄悄与母亲道,“长生说,是您觉得往日陪我们的时日最少,想补偿我们呢。”

说着,他伸开双臂抱住了母亲的腰,撒着娇道,“我喜欢外祖,但也喜欢呆在娘的身边。”

长生红着脸,在旁点了点头,表示他也是。

萧玉珠在儿子们的头上亲了亲,眼睛微红,“娘也喜欢你们呆在娘的身边,如若能呆一辈子,不知会有多好。”

一想有天他们会离开她,她也会离开他们,就像她的父亲会离开她一样,她就心如刀割。

“好了,去睡。”来找妻子,站在门口没动的狄禹祥这时走了进来,朝长生长息笑道,“明早早点起,爹娘带长怡看你们练武。”

“是。”长生长息最听他的话,他一声令下,两人快手快脚地钻进了被窝里。

萧玉珠起身,为他们捏紧被子,笑着与他们道,“那乖乖睡。”

“知道了,爹,娘。”

两兄弟异口同声,狄禹祥与萧玉珠笑望了他们一眼,替他们吹熄了灯,这才出了小儿们的屋。

路上,狄禹祥与萧玉珠道,“他们今晚怎么要睡在一起了?”

“长息说,要背书给长生听。”

“嗯。”

见他无话了,萧玉珠轻叹了口气,“别逼他们学得那么紧,他们还小。”

“我心里有数。”对教子之事,狄禹祥确是心中有数的。

两夫妻又转到了小女儿的的屋里,小长怡已经睡着了,他们在摇篮边坐下,萧玉珠摸着秦北工匠精心打的摇篮,与狄禹祥轻轻道,“你还记得我爹为长南做的那个摇篮吗?”

“记得。”

“还有许多的玩具。”萧玉珠说到这笑了起来,“我爹木工活不错。”

就是木簪,也做了无数与她戴。

“珠珠…”狄禹祥叫了黯然的妻子一声。

萧玉珠回过神来,朝他摇了摇头,“我无事。”

一年的休战期很快到了,狄禹祥即将去边境,这一次,他要深入冰国之内作战,这个时候,妻子不能离开做为后援的秦北,他不在的时候,有些事需她在暗中代他发号施令。

“等我军大胜归来,我们就可以回京了。”狄禹祥安慰她道。

“我知道。”

“珠珠…”

“大郎,”见他面有愧意,萧玉珠转头朝他摇了摇头,“别,你已对我很好,不会再有人比你对我还好,有长南长福代我们过去,我心里已经好受多了。”

“嗯。”狄禹祥轻叹了口气,坐于她身后抱住了她,与她一起看着摇篮中的女儿,在她耳边喃语,“你等等我,我会尽快带你回去。”

萧玉珠“嗯”了一声,放松了身体躺入了他的怀里,与他一道看着摇篮中甜蜜睡着的小女儿。

**

冰国的战事在这年十月重新打起,历经三月,易军全线攻进林州,进逼冰国现在的都城阳城。

京城有萧知远坐镇,粮草不断进入秦北,而珍王的三万精兵在来年三月进入秦北,与易军横扫了冰国三州,把冰国逼到了冰国以北的寒冷之地。

易国夺取了冰国最为富饶的两个城邦,冰国带着冰国人进入了他们的圣地,冰国之原流亡。

文乐帝在京城传来圣旨,让狄禹祥先止战休兵。

这时候再往里打,也是得不偿失。

那圣地寒冷至极,大部份地方寸草不生,生存不易,冰国人带了他们大部份逃亡的人口去往了他们原本生存的地方,这么多的人一拥而入贫瘠之地,想来也不是什么长久之事。

他们现在只要守株待兔,不用亲自动手,等着缺吃少喝的冰国人自乱阵脚就是。

五月,三州经过狄禹祥之手重整,就在这时,圣上的封赏令也进入了秦北,狄禹祥没再升官,但这一次,跟随他的十将三帅有三将一帅封侯。

而萧池武因在这次战事立了功,从校尉升到了四品武将。

这一次,陶将军要留在秦北不动,他已被封为秦北侯,皇帝还需他和另一个接收武家的秦南的秦南侯代为把冰国扫落干净——这可能还需要两到三年的时间。

而这时,狄禹祥需要回京,等待文乐帝下一步的命令——他带军进入南海,已成定局,只待开拔之日。

狄家军整装待发,受开拔之令,他们五万的狄家军,两作三批,第一批由狄禹祥的心腹大将先带众兵行船沿京驮运河南下,先进入南海隔州的罗平县,等候命令,第二批驻扎在京都周围,等候命令,第三批随着狄禹祥进京述职。

萧池武就在第三批。

狄禹祥回到秦北,见到妻子女儿,女儿已经会喊爹,张着黑黝黝看着他的时候,他竟有些怕去抱这个娇滴滴的小女儿。

萧玉珠几月操劳,怀小女儿时养的那点肉又没了,狄禹祥看她下巴尖得吓人,他摸了摸自己清瘦的脸,抱着那软得不可思议的小女儿与妻子笑道,“我们倒还真是一生患难与共了。”

实则狄禹祥比萧玉珠还瘦得惊人,回京的路上,狄大人病倒了,一直病倒了半路,在妻子的精心照顾之下,他的精神才渐渐地好了起来。

到京已是六月底,京城的盛夏已经快要来临,萧知远在城外就迎了妹夫妹妹,看到这对脸带憔悴的夫妻,萧知远不由摇了摇头。

“哥哥。”萧玉珠见兄长脸色甚好,样子比去年见到他时好了太多,她却是笑了。

见她欢快不已,萧知远揉了揉头疼的脑袋,不知该骂妹夫还是该骂妹妹。

他这时其实还有点不敢置信——妹夫这次与冰国的大仗好几次都是大出奇招,兵行险路,所以才在最快的时间里夺下了林州,赤州,雁州三州,这么快的速度让皇上都吃了一大惊,群臣也是震惊于这个在朝廷中儒雅温和的狄大人竟有此手段,可萧知远现在竟觉得,这是妹夫为了尽快带他妹妹回来才行的步步奇棋。

如果这样的话,如若有一次是败了,谁能担当得起起这后果?

萧知远心中顿时五味杂陈,刚身边双方的人皆是心腹人,拉了狄禹祥就到了一边悄声问了起来。

萧知远问什么,狄禹祥皆是笑而不语,在舅兄到最后气急败坏骂他胡来后,狄禹祥淡淡一笑,道,“永叔心中有数,我从不行无把握之事,舅兄知我习性,实在不必过于担心。”

“你有个狗屁的数!”萧知远听了一愣,狠狠地抽了下他的脑袋。

萧玉珠在一边看着他们说话,见兄长打夫君的脑袋,她不由急了,“您轻点,他病刚刚好。”

她说着音都发抖,狄禹祥闻声笑了起来,朝她摇头示意他没事。

见他们夫妻同心,萧知远无奈地朝妹夫轻声道,“你这么大胆,就没想过她?”

“就是想着。”狄禹祥低头,也轻声地回了话,“南海那边也是等不及了罢?”

萧知远默然,南海那边情况确是不是很妙。

大谷已被攻入,冰国大败,祈人与南突人已经联手,两方打算从温北与南海向易军发起战事。

南海那边的紫王府带领南海诸将先前还能与南突对抗,但南突如若增兵力,紫王府就不一定能挡得住了。

“大兄,南突是岛中之国,我们这次需要的是水兵…”狄禹祥朝萧知远伸了伸手,“但我手里只有五千水兵,我还要去南海训兵,还要打仗,我的时间也是不够,我要是不与冰国速战速决,到时去南海的,又会是您了。”

萧知远张了张嘴。

“您不能再去南海了…”狄禹祥朝不远处看着他们说话的妻子笑了笑,嘴里则轻声与兄长道,“岳父快要不行了,您还要去南海,珠珠会受不住的。”

所以,还不如他去。

“你…”萧知远半晌不知该说何话才好。

“大哥,”狄禹祥叫了他一声,微笑着与他道,“以前是您为我护航,现在该永叔为您分忧了。”

最终萧知远拍了拍他的肩膀,朝他点了下头,带着妹夫走向了妹妹。

“把长怡给我。”萧知远抱起了妹妹怀中那朝他伸手的长怡,长怡甜甜地叫着刀疤舅舅,软软胖胖的小手往舅舅的脸上摸去,咯咯笑了起来,萧知远亲着她乱摸的小手,眼睛里满是慈爱,“好了,带你回去见你大哥小哥,还有你念康表哥了。”

说着,他朝那恭敬站在一边的长生长息喝道,“你们去骑舅舅的枣红马,让舅舅的战马带着你们进城,今个儿,也让我的小外甥随他们的父亲风光一把!”

“舅舅。”长生长息一听,喜上眉梢,朝父亲看去,“爹…”

狄禹祥朝他们点头,得到他的允许,长生长息飞也似地往远方的枣红马跑去。

这枣红马,可是塞外之国送给他们皇帝陛下的野马之王,听说整个天下都仅此一匹,陛下赐给了他们舅舅,他们才有那骑的机会,若是赐给了别人家,他们肯定连摸都摸不着了。

**

这时宫中,狄长福正在与暮皇后告退,说要回去迎爹娘。

暮皇后点了头,与刚才与她下棋的狄长福道,“我都不怪你棋下得比我烂,你改明儿有空了,就来陪我再下一次。”

长福极喜爱这个救过他,还帮祖父治病,让祖父不受病情折磨的皇后娘娘,听了点着小头颇,微笑道,“我娘回来了,我让她做些小点心,改明儿带来让您尝尝鲜。”

“也好,我还没吃过你娘做的点心。”暮皇后觉得再好不过,站起身后,拉了长福的手往外走。

“天气热,但夜里您别贪凉,别往玉床上睡太久,容易着凉。”长福叮嘱她。

“知道了,你也是,”暮皇后回着他的话,“少吃些沙冰,免得闹肚子。”

上次贪吃沙冰拉了肚子的长福害羞地一笑,抬头朝暮皇后点了点头。

“我再去看看宝儿弟弟就走。”快到了宫门,长福朝皇后禀道。

“那我陪你去,我还能和你走走。”暮皇后嗯了一声,拉了小男孩的手,往珍王小世子独住的宫殿走去。

三更完,晚安。

第216章

一进城门,狄禹祥先进了宫。

这边狄府已被狄家的二夫人,三夫人打点好,路上长南与长福已经来接了他们,这次回来,萧玉珠是带着四儿一女进的家门。

狄家二郎的长文长益长元都已长大,狄家三郎家的蛐蛐儿,还有蛐蛐儿刚不到半岁的小弟弟也被抱着来皆见过萧玉珠。

狄家的族人也都来了,一大家子全见过后,竟花了小半天的日子。

陈芙蓉在见过人后,忙扶了嫂子进他们的院子,到路上人少的时候才敢与大嫂道,“瞧着您竟是瘦了不少。”

话语间颇有些酸涩。

嫂子看着富贵披身,但其中操劳,外人只当看不见,只会认为她是凭白享的福,当她命好。

萧玉珠却是笑,伸手拍了拍这两三年不见,爽利性情还保有几分的弟媳,微笑与她道,“这大喜的日子,别不高兴。”

“诶。”陈芙蓉忙应了一声,高兴了起来。

萧玉珠朝她颔首,赞许地望了她一眼,陈芙蓉更是“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她这时也然有点明白嫂子的意思了,这抱怨的话呐,还是少说点好,人都只会望着好事情,好脸色高兴,你要是满身怨气,一嘴的抱怨话,谁瞧着都觉得你晦气,哪还高兴得起来。

“跟您在一起,我老觉得轻松高兴。”陈芙蓉想至此,喟叹出声。

以前在老家有婆婆关爱,到了京中,有了大嫂维护,日子过得虽不是全轻松惬意,但每天都觉着自己是高兴的,是幸福的,没有什么需要特别担忧,更无挥之不散的忧愁之事,等嫂子走了,他们另立了府,曾经向往的一家主母的生活落到了头上,才知维持一个家没有她曾经以为的那么容易,一个主母肩膀上挑着的担子,远比打点家务,维持人情来往这些要复杂得多,每天操劳着这些事,真是想痛快笑一场,都找不到地方,更找不到看她笑的人。

她这还算是好的,家中夫君操起心来不比她少,每天都要上上下下周旋,怕一个不好,就给家里拖后腿,添麻烦。

现在想来,以前在老家和在大嫂护下的日子,竟是她所过的最无负担的时候了。

“我也是,”萧玉珠看着二弟媳妇,笑着道,“以前还不觉着,走得远了,才知道不是谁家都有这么个笑得好看的弟媳的。”

“大嫂…”陈芙蓉一听,好几个孩子的母亲顿时就顿了脚,跺着脚像少女一样娇羞了起来,“我都这么老了,您别老说我好看。”

萧玉珠笑出声来,带着她往前走,嘴里说着,“谁说你老,再年轻不过了,我瞧着比以前还要好瞧了一些呢…”

“大嫂…”陈芙蓉拦了脸,“您可别说了,我听着怪不好意思了。”

“哈哈…”萧玉珠被她逗得爽朗大笑了好几声。

两妯娌说说笑笑,走到半路,后面追追打打的堂兄弟和妹妹们都跑了过来,小长怡和蛐蛐儿被她们的哥哥背在背上,两个小闺女捏着小拳头,咯咯笑着为他们的哥哥助威。

萧玉珠停下步子来,往后望了几眼,清亮的眼睛里温暖的笑意满溢…

“真好。”陈芙蓉看着欢快打在一块的孩子们,感叹出声。

大伯大嫂回来了,他们狄家整个大家在一块了,这才算一个真正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