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仲原本不想多说,但是银枪的反应多少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不说的话,也许他会想得更加不堪。

“朝廷让我杀了刘濞,将功折罪。”殷仲的眼里浮起意味不明的浅笑:“然后,我会拿回一部分兵权,以此牵制刘武。就是这样。”

“只是这样?”银枪满脸都是怀疑。

殷仲的面颊在暗影中勾勒出一道凌厉的侧影,低沉的声音里流露着无比的苍凉:“他只说了这些。不过,据我的揣测,朝廷会有另外的方法来牵制我。比如说,把殷锦和太夫人留在长安…”他摇了摇头:“银枪,我已经被他们利用得腻烦了。”

银枪不知不觉松了一口气:“那你还要去…”

殷仲垂下眼眸,声音不自觉地柔软了下来,在幽幽的暗影里柔滑如羽毛:“阿颜死了。睢阳城上,她被吴王的人一箭射死了。银枪你知道吗?死的是两个人…除了她…还有我们的孩子…”

银枪的头低低地垂了下来。

这样的局面自己从来不曾想到过。可是这样的一个局面,自己真的没有一点责任?这个女人他一直看不顺眼,但她的死讯压在银枪的胸口还是让他透不过气来。也许是因为那个看上去总是很安静的女人没少给自己制造麻烦——毕竟殷仲第一次责怪他就是因为自己没有亲自去护送她。所以面在对这个女人的时候,自己多少带着几分怨气吧。

此时此刻,坐在破败民居黑乎乎的床沿上,银枪忽然回忆起下江牧场上,她转身之前那悲伤到绝望的一瞥…

抓心挠肝的痛悔就这样毫无预料地冲上了心头。

“让我去。”银枪捧着头,声音嘶哑:“我替夫人杀了那个王八蛋!”

天近傍晚的时候,苏颜又迷路了。

白日里稀薄的光线已经慢慢转换为天边一抹残破的胭脂色,黑暗的降临不止带来了寒冷,同时也带来了无止境的恐慌。

这是她离开血衣门的第三天了,她不但连梁国的影子都没有看到,甚至连自己前进的方向是否准确也开始产生了动摇。苏颜一边茫然四顾,一边搓着几乎冻僵的手指,一瞬间又有了想哭的冲动。

“我们该怎么办?”苏颜喃喃地问着身体里那个无法回答她的宝贝:“我们该怎么办?孩子,我们该怎么办?”

她曾经答应过他,没有他在的日子里绝不哭泣。可是长途跋涉之后的这一刻,她还是潸然落泪了。寻找的希望是如此的渺茫,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还能再坚持多久…

夜缓缓降临。周围的山岗渐渐笼罩在了模糊而粘稠的暗色里,就连天边那一抹黯淡的绯色也消失了。林地里的积雪还没有融化,踩上去咯吱咯吱地响,每走一步都胆战心惊。生怕下一步迈出去便会引来夜晚觅食的猛兽。

恐惧层层堆积,深一脚浅一脚奔下山岗的时候,她几乎连气都透不过来了。

雪坡下面一片黑黝黝的房舍,即使在夜色里也看得出焚烧过的痕迹。苏颜小心翼翼地闪进一道破败的院门,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楚这院落里的情形,脚下一绊,整个人都栽倒在地。累极了的身体仿佛再也承受不了更多的动作。任凭她怎样挣扎,意识还是一点一点地飘远了。

苏颜醒来的时候周围一片昏黑。

四肢仿佛已冻得僵硬了,连动一动都万分地艰难。一瞬间的感觉仿佛又回到了年幼时寄人篱下的那些不堪回首的岁月。

不过,到底是有些不同的。她模糊地想,她的腿不会再痛了,不会痛到连站立都吃力的程度。她的思绪自然而然又回到了那个男人的身上。那个引出这一切变故的男人。那是…她的男人。

血衣门的人说他已经死了,但是怎么会呢?他说过会一直守护着她,不再让旁人欺负了她,也不会再让她吃那么多的苦…苏颜揉了揉冰冷的脸颊,低低地说道:“子仲,你既然是男子汉大丈夫,就不可以说话不算数。”

包袱还压在背后,没有被人动过。看起来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住了。苏颜扶着墙费力地站了起来,夜行虽然不是上策,但是依着白天所见,这里也不是什么安全的藏身之处。

一路上逃难的人都在说,越是接近梁国,便有越多的溃军在这一带出没。这些吴王逃走时来不及带走的残兵饥寒交迫,三五成群地在梁国附近四处游荡。他们就像灾年里的蝗虫一样,会吃掉一切可以吃的东西。而周将军的大军正忙着追捕逃逸的吴王残部,压根分不出多余的兵力来对付这些零零碎碎的残兵。

没有人会希望遇到他们。

揉着发僵的腿脚刚刚转过矮墙,苏颜便看到不远处一蓬幽幽火光,仿佛有什么人生了火堆似的。模糊的一团暖色,在寒夜里看起来格外的诱人。

苏颜下意识地抱紧了双臂。胆战心惊地考虑该如何绕过去。正要她转身之际,却听到一阵模糊的抽泣从火堆那边隐隐传来。

苏颜浑身的汗毛都在一瞬间竖了起来。

又是一声低低的抽泣。这一次,苏颜听出了那是一个少年的声音,哭泣的尾音里带着少年所特有的清亮,正语不成声地哀求着:“求求你们了…”

苏颜扶着矮墙,一动也不敢动。

少年的声音突然尖利了起来,仿佛因为绝望而在突然间萌生了新的力气。这一次他哭喊出了一句完整的话:“求求你们…别吃了我!”

仿佛有一桶冰水从头顶浇了下来,一瞬间的惊悚令苏颜的心跳都几乎停止。

随即便想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粗鲁地喝骂着什么。少年的哭泣声断断续续,又重新低微了下去。

不知为什么,听到了那个男人粗鲁的威胁,苏颜狂乱的心跳反而慢慢地平复了下来。她定了定神,小心翼翼地系好了包袱,悄悄地朝着火堆的方向摸了过去。

矮墙的后面是一处破败的院落,火堆周围,三个衣衫褴褛的士兵东倒西歪地席地而坐。稍远一些的地方是一座坍塌的房屋,焦黑的瓦砾当中露出了一截歪歪斜斜的房梁。一个瘦弱的少年低着头,被一条脏兮兮的腰带缚在上面,正不断地扭动着身体拼命挣扎。

那三个士兵都带着伤。躺着的那一个腰间血污狼藉,苏颜只瞥了一眼,就知道这个人活不了多久了。另外的两个神色倦怠,正在商量在哪块石块上磨刀比较好。而那把锈渍斑斑的战刀就放在他们之间的空地上。

苏颜紧紧捂着嘴,生怕自己会不顾一切地尖叫起来。一路逃来时听到的那些关于饥荒的传言,都在此刻陆陆续续地浮上心头。她也影影绰绰听到过有的地方已经发生了易子而食的惨剧,但是却无论如何没有想到这样的事会真真切切地发生在自己的眼皮底下。

尖叫的冲动被竭力压了下去,苏颜紧紧咬着自己的手心。脑海中也乱成一团——该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左思右想之际,磨刀的声音已经霍霍传来。

磨刀的声音突然被打断,随即磨刀的男人粗声大气地咒骂了起来:“他奶奶的,什么人装神弄鬼?给老子滚出来!”

苏颜的心猛然一抽。就听另外一个男人仿佛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似的,“哎呦”一声叫了起来:“在那边!”随即,杂沓的脚步声一前一后,朝着院落的另一侧跑了过去。

苏颜悄悄探头,火堆旁边只剩下了那受伤最重的男人。苏颜一咬牙,飞快地绕过残墙,顾不上理会那受伤的人,三步两步跑到房梁前面去撕扯捆缚那少年的腰带。躺在地上的男人气息微弱地叫了起来:“喂!喂!”

苏颜的手指几乎冻僵,那布带又缚得结实,扯来扯去也扯不开。不由得急出了满头的冷汗。等那两个男人回来,不光是这少年救不出来,恐怕还要搭上她们母子的性命…

那被捆缚的少年也从最初的惊骇里回过了神来,拼命地挣扎起来。

“喂!”那躺在地上的男人还在叫,苏颜惶急之下忍不住斜了他一眼,却看到他正将一把残破的军刀费力地往她的方向推过来,嘴里还在不住地叫着:“喂!”

被捆缚的少年也注意到了他的动作,声气急促地提醒她:“拿刀!拿他的刀!”

苏颜迟疑了一下,咬着牙凑了过去极小心地拿过了那把军刀。锈渍斑斑的军刀,只剩下了不到尺把长的一段。握在手里仍然沉甸甸的。苏颜顾不得多想,举着刀便拼命地切割那条布带。耳边清清楚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砰通砰通地响,仿佛下一秒就会从腔子里跳出来一样。

那两个被什么动静引开的男人大呼小叫的声是忽远忽近的,像是在跟什么人兜圈子。呼喝中还夹杂着乱七八糟的咒骂。

布带终于发出一声刺耳的声音,从房梁上断裂开来。苏颜拉住他死命地往外跑。

地上的伤兵在他们背后又“哎哎”地叫了两声,那声音里浓烈的焦虑令苏颜跑出两步之后,到底还是折了回去。气喘吁吁地正要冲着他的脸说了一声多谢,那伤兵却气息微弱地抢在她前面开口了:“不要…往东边走…”

苏颜愣了一下。

那伤兵的脸上污渍斑驳,已经看不清楚原有的五官面貌了。只有那双眼睛,温和而安静。象化冻之后的溪水。

脱困的少年自身后拉住了她的手,急切地说道:“快走!”

苏颜被她拉得踉跄了两步,再回头看时,那伤兵已经闭上了眼,像是睡着了。

呼喝咒骂的声音由远及近。两个人拔脚往外跑,再也顾不得回头张望了。

黑暗仿佛永远都没有尽头。

耳边只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又粗又急,和那少年急促的喘息交织在了一起,在暗夜里格外的响。

奔跑中的少年一跤扑倒在地,苏颜放缓了脚步俯身去拉他,可是这么一停下来,她才发现自己的腿脚都已经软得没有一丝力气了。手扶在少年的肩上,人却怎么也站不住,索性坐倒在他的身边,呼哧呼哧直喘气。

少年摸索着坐了起来,低声说道:“恩人…”

“别…别这么叫我…”苏颜上气不接下气地打断了他的话:“逃命要紧。”

嘴里说着逃命,可是两个人都已经没了力气。那少年坐直了身体,迟疑地问道:“你是位…姑娘?”

苏颜反问他:“你去哪里?”

黑暗中,少年闷闷地垂下了头:“大概…是去梁国吧。”

苏颜诧异:“大概?”

少年低低说道:“我姑姑在那里。”

苏颜迟疑地问他:“你家里其他的人呢?”

少年摇头:“我们本来是要避到西边去的。结果刚上路就碰到了逃兵。爷娘和姐姐都跑散了…”

苏颜握住了他的手,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少年反问她:“你那个帮手呢,怎么还没有跟过来?”

苏颜愣了一下,这才恍然间想起刚才在矮墙之外的时候,有人引走了那两个磨刀的男人。这么明显的帮忙…难道又是…

苏颜摇了摇头。

少年又问:“你去哪里?一个女人家兵荒马乱的,怎么连个同伴都没有?”

他说话的口吻老气横秋,苏颜想笑,可是弯起的唇角却染上了一抹苍凉:“我要去找我的丈夫,我和他…失散了。”

七十四[VIP]

殷仲带着银枪赶到丹徒的时候,只赶上了那场大暴乱的尾声。

仓促修建起来的营房被毁了一大半,剩下的一小半也已经陷身火海。熊熊火光随着风势卷起了半天高,跳跃在一张张狰狞的脸上,连火光都透出了疯狂的气息。混合了焦臭味道的空气里仿佛含有某种可怕的富有煽动性的狂暴,并以惊人的速度迅速地席卷了整个丹徒,让冲进吴王内营的每一个东越士兵都以最快的速度化身为兽。

废墟上到处都是残破不堪的尸首,勉勉强强可以看得出穿着的是吴国的军服。而活着的人则杂乱得多,有的穿着腌臜的军服,有的着民装却提着兵刀,有的甚至连兵器都没有,手里拿着的只不过是棍棒之类的寻常器械…然而他们的脸上,都带着完全相同的疯狂表情。

大规模的拼杀在殷仲等人赶到之前就已经结束。有人在搜索营房里外尚未咽气的残兵,哄闹着将他们丢进了火堆里。等他们惨叫着爬出来,再补上一刀重新扔回去。每每这种时候,都会在围观的人群里激起一阵令人战栗的尖叫。或者说欢呼。

最初的杀戮也许只是为了泄愤,可是当这种疯狂的情绪开始堂而皇之地大范围传播,局面便开始变得无法控制。杀戮和死亡,废墟上纵横交错的尸首和弥漫在废墟上空的焦臭味道,这一切的一切,都以诡异的方式刺激着每一个活人的感官,让杀戮所带来的疯狂的快感以野火的速度在暴乱的人群里漫延。将最原始的泄愤以最快的速度演变为一场血腥的飨宴。

殷仲一向自诩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可是此时此刻,他还是觉得地狱在一夜之间降临了人世。

“走吧,”银枪悄悄拉了拉他的袖子:“我想,他不会在这里面的。”

“为什么?”殷仲反问他:“这么混乱的场面,他怎么可能会逃出去?”

银枪微微蹙眉:“是不是真的逃出去了,现在还不好说。不过,几天以来那位顾掌门就一直守在这附近,以他的身手和血衣门的实力来看,护着刘濞逃走应该不会太困难。”

殷仲重重一拳捶在身旁的土墙上,“继续查!”

名不见经传的巫水河,位于丹徒东南面的巫邑县郊。这里山路盘杂,两岸又多是无法垦殖的荒石滩,因此鲜有人烟。沿着河水转弯处一路向北,穿过一片浓密的枫树林,一间小小的土地庙就隐藏在枫林的深处。

枫林附近没有什么人家,山神庙也久无香火。破败的房屋已经坍塌了一半。勉强保存下来的东厢也黑着灯。冷冷清清的,没有一丝一毫的烟火气。

殷仲紧靠着墙面,将全身都隐没在了墨一般浓重的阴影里。几茎粗大的藤蔓从墙头垂落下来,暗红色的枯叶在夜风中瑟瑟地抖着,仿佛不胜其寒。枫林的远处有夜鸟咕咕的啼鸣,很快又沉寂了下来。

死水一般的寂静中蓦然间响起一阵撕心裂肺般的咳嗽。

殷仲心头猛然一跳。一支长剑已经无声无息地刺到了他的面前。

云破月出,一缕淡淡的辉光照亮了僻静的庭院,又瞬间隐没。却足够让殷仲看清长剑后面那双清冷如水的眼睛。

明明是预料中必然会出现的人,殷仲的心里还是不由自主地微微一缩。

“是你。”

长剑的后面,顾血衣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盯着他:“请你…马上离开。”

殷仲没有动。

顾血衣的眼睛里一丝一丝漫起了危险的涟漪:“我说的是…”

“我听到了。”殷仲淡淡地拦住了他后面的话:“你在这里守了多久了?”

这回换成了顾血衣缄口不语。

“没用的,”殷仲的目光淡漠地扫过他的脸,投向了他的身后:“暴乱的东越人也正在四处搜索刘濞的下落。你们躲不了多久的。”

顾血衣握着剑柄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连骨节都泛出惨白。

“没有用的,”殷仲加重了语气:“也许就在今天,也许明天…你一个人又能顶什么用呢?更何况那个人原本就该死!”

顾血衣的长剑微微一抖,声音里却流露出不易觉察的颤栗:“不管怎样,只要我还在这里,我就不能坐视这种事发生!”

殷仲沉默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幽幽地亮着,警觉的样子仿佛在捕捉客气中某种微妙的波动。他什么也没有表示,呼吸声却微微急促了起来。

顾血衣的长剑向前一送,紧紧贴住了他的脖子:“我再说最后一遍,你马上给我滚出去!”

殷仲的身体猛然向后一闪,一脚踢飞了顾血衣手中的长剑。顾血衣后退两步又不顾一切地迎了上来,长剑化作漫天飞虹,密密匝匝地挡住了殷仲的去路。

兵器相击的锐响很快就惊动了房间里的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有人步履蹒跚地推门走了出来。

眼角的余光瞥见那个熟悉的矮胖身影,殷仲只觉得全身的血都在一瞬间涌上了头顶。骤然间凌厉起来的刀气迫得顾血衣长剑一缓,殷仲已经不顾一切地朝着房门口的那人扑了上去。这一刀,殷仲用尽了全力。

长剑紧随其后,犀利的光破开幽幽月色“当”地一声刺中了刀锋。殷仲收势不住,手中的长刀没入了那人身后的木门之中,直至没柄。

顾血衣刚刚松了一口气,却见殷仲毫不犹豫地松开刀柄,一把抓向了吴王刘濞的脖子。他去势未收,一把抓上去连带着吴王的身体也被他重重撞倒在地。吴王口中“呵呵”两声,被他压在身下不住挣扎。

顾血衣长剑刺也不是,收也不是,急红了眼的人都没有什么理智,剑一丢,扑过去冲着殷仲的脑袋就是一拳。殷仲晃了两晃,手底下不觉一松,顾血衣已经扑了过来,死命地将他按在地上。

近距离的拳打脚踢,兵器武艺反而没有了用武之地。就象两只狭路相逢的野兽,只剩下了最原始的武器。肢体传来的疼痛深刻而真实。能够将心底里郁积良久的怒意恣意地宣泄。精疲力竭,却也畅快淋漓。

顾血衣再一次气喘吁吁地按住殷仲时,唇齿间低低地挤出来几个字:“你放过他!”

殷仲曲膝将他踹翻,一拳砸了过去。看着瓷白的脸上眨眼间冒出来的一片淤血咬牙切齿地回答:“休想!”

不远处传来一阵嘶哑的咳嗽。殷仲的视线下意识地被引了过去。四目相对,殷仲竟有了一刹那的怔忪。

印象中的刘濞还是身在广陵时气度雍容的吴王,是出征后不可一世的“东帝”,而面前这个面容憔悴的老头子歪靠着门板坐在地上,咳得双肩不住颤抖。蓬乱的须发乱糟糟地遮挡住了半张脸…

殷仲竟有些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你放过他吧,”顾血衣的声音就在他的身边,低低的,带着一丝哀求的意味:“他的日子…已经不多了。”

殷仲斜了他一眼,眼中杀气逼人。

顾血衣一把拉住了他的袖子:“求你。”这两个字他说得异常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