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去拉她的手,被她巧妙地避开。她眼中积起薄薄水汽,“叶大哥,你要是觉得有一点点内疚,不如帮我一个忙。”

第24章 把话说清楚

十载亲灯火,论高才绝学,休夸班马。风云太平日,正骅骝欲骋,鱼龙将化。沈吟一和,怎离双亲膝下?尽心甘旨,功名富贵,付之大也。

——《琵琶记-高堂称寿》

在医院见到入院治疗多时的乔凤颜,沈念眉才发觉那天在电话里也许只是她一时的错觉,因为老师实际的精神状况已经很糟糕了,用油尽灯枯四个字形容都丝毫不为过。

她一直在睡,念眉守在床边好一会儿,等她醒过来。

“念眉?你来了…”

乔凤颜睁开眼,曾经明眸善睐的眼睛已经神采全无,浑浊黯淡得像鱼目。念眉心酸,扶她坐起来,像哄小孩子似的说:“老师…医生说你最近都不肯好好吃饭。”

也许是化疗的缘故,也许是病到了这样的阶段,吃什么都已是味同嚼蜡。护士说她食欲不好,平时护工或者乔叶守在床边想要喂她吃一点东西,她常常闹脾气不肯下咽,不一会儿又全都吐在垃圾桶里。

乔凤颜冷嗤,“医院配的什么营养餐,难吃得好去喂猪了,我做啥要吃?”

她生气的时候就说苏白,年轻时似胶似嗔,连王海觉得酥骨头,更不用说其他的裙下之臣。只是老来味道就变了,不自觉地带了尖酸刻薄的味道。

念眉笑笑,“我给你带了竹丝鸡煲燕窝汤,还从苏城带了面过来,这里有电磁炉,我煮面给你吃。”

双人病房,另一张病床果然已经住了其他病人,见念眉忙碌,忍不住对乔凤颜说:“你女儿真孝顺。”

“她才不是我女儿,是我教出来的学生。”话里话外,倒比提起女儿更显骄傲和亲近。

不管怎么说,久病床前无孝子,现在还有这份孝心的年轻后辈,都是福分,旁人只有羡慕的份。

苏式汤面的滋味,其他地方很少能吃到正宗的。念眉以为乔凤颜离开这么些日子,又缠绵病榻,一定想念这味道。可是面条做好了,她也只吃了两口。

叶朝晖做主为她换回原先的vip病房,她倒显得更高兴一些,拉着念眉的手一直问:“阿晖呢,他怎么没跟你一起过来?”

其实她关心的不是叶朝晖,而是他父亲叶炳什么时候会来。

海城春季就多雨,外面的雨一直下,她一定无数次自我安慰,只是因为下雨,不是他不来。

念眉在走道的长椅上等叶家父子,不知不觉睡了过去,梦中觉得手背淅淅倏倏的痒,睁眼发觉身上盖着男式外套,叶朝晖坐在她身旁为她手上的伤口上药。

她一惊,想要把手缩回来,他警告:“护士说你的伤口再不好好护理就等着入院做手术!我这儿马上弄好,你别乱动。”

她看着他额前垂下的黑色发丝,想起受伤的那天,穆晋北也曾这样为她处理伤口…她思绪有点乱,“你什么时候来的?”

叶朝晖朝病房努了努下巴,“我从公司赶回家,再跟我爸一起过来,他刚进去一会儿。这里没我们什么事了,我送你回酒店休息。”

念眉却忍不住往病房窗口去看。恰好碰见乔叶,她也一个人,冷静却又落寞地倚在墙边。

“叶子…”

乔叶见到她才露出笑容,“念眉。”

她们像亲姐妹一样牵手并肩站到一起,听着病房里的低声喁喁。乔叶笑,“这么多天,难得见她认真吃点东西。”

念眉也看到了,乔凤颜躺靠在床头,身旁放着一个复古漂亮的铁质点心盒子,说不了几句话,两鬓霜白的叶炳就用枯槁粗大的手指从里面拈一块点心喂给她,像十七八岁恋爱的情侣一样。

念眉记得那种叫燕窝糕的点心,是海城才有的特产,似乎跟这段旧情有些渊源,乔凤颜一直都很爱吃。以前物质没有这样丰富的时候,特产不是随便哪个超市都买得到,逢人路过海城,她都要叫人带。这回住院她没有胃口的时候,就叫乔叶去买,买来也不怎么吃,就放着,时不时轻轻摩挲那个复古的铁盒。

乔叶似有些感慨,“不知有什么好吃的,不过米粒大的一点燕窝…”

念眉这才意识到,里面的一男一女,是乔叶的生生父母。她再看向走廊另一端的叶朝晖,他已经收拾完为她处理伤口的那些药棉酒精,始终背对这个方向站着,手插在裤兜里,遥遥看着窗外。

心里累积的酸楚像潮汐一般涌上来,几乎漫过她的喉头。

其实他们三个人,生长在两样截然不同的环境,三段各异人生,从初始到现在,又做错了些什么?

乔叶突然向她道谢,“谢谢你,念眉,如果不是你,他根本不会来。”

她们都知道她口中的“他”指的是谁。她对叶炳没有感情,也没有期待,不,也许曾经是有过期待的,父亲这样重要而温暖的角色,她们都曾隐隐盼望有朝一日会突然出现在枫塘剧院那个小小的两室一厅里…这样或许她们生日的时候能收到一份礼物,春节的时候也不必吃速冻的饺子。

念眉最先明白这样的期待是不属于她的,然后是乔叶。绝望这东西,谈不上谁比谁更深。

念眉苦涩笑了笑,“我没做什么。”

“叶朝晖从来没有原谅过我妈,他也算为你改变很多。”乔叶看了看不远处同父异母的哥哥,“你不知道之前为了这样一次见面,他提出的条件有多苛刻。”

她与心爱的男人之间那点好不容易重建起的信任和依赖,差一点就因此再度分崩离析,她甚至以为在母亲去世之前不会再见到叶炳了。

是啊,叶朝晖遵守了与她的约定和承诺,他从不食言。

念眉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酒店,看到穆晋北坐在大堂的沙发上。他朝她勾唇,笑得她头皮发麻,她真想装作什么都没看到,低头径直就走进电梯间去。

来不及了,穆晋北身高腿长,两步就走到她跟前,“刚从医院回来?吃饭了么?”

已经过了晚饭的时间,念眉这才想起来自己连中饭都没有好好吃。他脸上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拉起她道:“正好我也没吃,海城好吃的不少,咱们别亏待了自个儿,出去找点儿好吃的去!”

她挣开他的手,“我不想去。”

他不勉强,只挑了挑眉笑道:“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子,跟当初大晖照顾他妈的时候是一模一样的?”

念眉心头巨震,“什么意思?”

他笑笑,“你不知道?那就当我没说吧!”

叶朝晖的确从来没跟她好好说起过他妈妈的事,可谁能说现在发生的一切不是与之休戚相关?她拉住穆晋北,“把话说完再走。”

“说什么?我肚份儿软,一饿就浑身难受,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大摇大摆往外走,念眉只能认命跟他出门觅食。

不出门她都不知道离她住的地方这么近就是海城最有名的海鲜排档一条街,旁边还有个诺大的海鲜市场,在里边现买了海鲜拎到排档里让人给收拾干净了下锅,端上桌收点加工费是很常见过瘾的吃法。

穆晋北在海鲜市场里转了个遍,跟在那种上了点年纪的大叔大妈身后,观察他们买什么,怎么买,然后有样学样地跟着买,很快手上就拎满了新鲜食材,活虾活鱼在袋子里扑腾得哗啦哗啦响。

念眉无奈地接过杀好的鱼,这男人就一吃货,而且我行我素当大爷当惯了,不满足他说什么都白搭。只是她这回晕机和随之而来的感冒让她很不舒服,脚步虚浮,海鲜市场的地板又湿又滑,她站起来迈步的时候滑了一下,差点摔倒。

穆晋北眼疾手快在身后撑了她一把,“哎,当心点儿,我说你怎么这么容易摔跤呢?”

从两人认识他都见了多少回了?她不仅摔跤,还容易受伤。

念眉身体大半重量都倚在他身上,感觉到如擂鼓般的心跳不知是他的还是她的,赶紧站好了推开他,“买好了没有?太多了吃不完的,就浪费了。”

他一脸满足地看看两手里的战利品,“够了,美极基围虾、清蒸石斑、葱姜螃蟹、爆炒螺片…再来个蔬菜汤,啧啧,够吃了!”

盘算得很好,可是夜幕降临正是海鲜排挡生意最好的时候,根本没有空位了,要吃就得站在路边等。

穆晋北嫌路边吵吵嚷嚷的,又看了看念眉苍白的脸色,“算了,不等了,咱们回去自己烧。”

念眉吃惊,“上哪儿烧啊?”他们都住在酒店啊!

穆晋北一笑,“你那儿不是个酒店式公寓么?有厨房可以烧饭的。”

连这都打听清楚了,她自己都没留意。

他是故意的吧?念眉觉得头痛。

第25章 不要哭

醉杨柳楼心月。歌桃花扇厎风。香车寳马争驰竞。调丝品竹声相应。含宫嚼征声相称。金吾玉漏暂时停。灯光月色频遥映。

——《金雀记-探春》

念眉头重脚轻地回到酒店房间,还真有个小厨房。其实她一来就奔医院,哪顾得上看酒店长什么样,连行李都随手扔在床边没收拾。要是今天没遇上穆晋北,她也许就吃个方便面了事了,都不用下楼去买,矮柜上就有。

“我先换件衣服,你随便。”她关上里间的房门,换下沾满泥点的裤子。看到床就想直接躺倒,一睡不醒。

这世上怎么会有人失眠?她最近一直觉得睡眠弥足珍贵,怎么睡都不够。

换好衣服出去,发现海鲜都放在厨房里,穆晋北人却不见了。

难道走了吗?是她又哪句话不对得罪他了,还是终于想明白出去吃现成了?

她松口气,在沙发上坐下来,没力气考虑太多,明天就要上台演出,早早还要去彩排,她想早点休息。

她烧了壶热水,终于还是拿了一盒方便面,刚撕开口,穆晋北就回来了。

她拿着小叉子愣在那儿,“你不是走了吗?”

“谁说我走了?楼下有超市,我去买锅碗瓢盆和调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懂不懂?”他瞥了一眼她手里的叉子和调料包,略带一丝不屑道,“瞧你那点儿出息,不是说浪费么?这会儿宁可吃方便面,也放着海鲜不管?”

“…是你要吃,又不是我要吃。”她低声嘟哝。

他已经脱了外套,只穿了件衬衫靠过来,“你说什么,大声点儿,我没听见。”

他刚才大概走得急了些,靠得近一些念眉就感觉到他身体的热力和淡淡烟草花香气,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没什么,东西给我吧!”

她去接他手里的东西,他却把手举高,“你一边儿坐着去就行了,这儿交给我。”

他果然放下东西,就站到厨房的水槽前去料理那堆海鲜。

念眉讶然极了,她以为他要到她这里来烧饭就是为了让她动手,他在旁边翘高二郎腿等吃。

她连他的台词都想好了:晚饭你不吃么?食材是我买的,你总得有点儿贡献吧?喏,美极基围虾、清蒸石斑、葱姜螃蟹、爆炒螺片…再来个蔬菜汤。

她揉了揉额头,“你会做菜?”

他嗤笑一声,“问得多新鲜呐,难道你不会?”

那怎么一样,她的成长环境与他截然不同,况且他又是男人。

穆晋北像是知道她想什么,“我这人儿好吃,吃得多了就琢磨着自己动手做。爷们儿会做饭又不是什么丢份儿的事儿,这都什么年代了。我小时候我爷爷就常下厨做饭给家里人吃,他的勤务兵不让,他就骂你个小兔崽子懂什么我当侦察兵在野外烧饭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他还说要不是烧一手好菜搞定了我奶奶,哪有现在那么一大家子。”

念眉终于抿唇笑了笑,“你们一家人一定很幸福。”

他手上动作顿了顿,眼里微微黯了黯,“我们没长大的时候的确是,长大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念眉站到他身边伸手帮忙,被他拍开,“你伤口不能沾水,等会儿爆锅的时候再来帮手。”

她只能站在旁边,看他的灵巧修长的手三下五除二地掰掉螃蟹壳,给石斑里外做“马杀鸡”、铺上姜片和葱段,又掏出螺肉切片,熟练得的确不像第一次做这样的活儿。

下锅炒是她掌的勺,她没怎么做过海鲜,只能凭下厨那点共通的经验。他不时也接过锅铲翻几下,屋里很快就溢满浓香。

最后端上桌的几个菜还颇具色香味,两个人都饿了,就着米饭和菜汤狠吃了几口。穆晋北放下碗筷剥虾,他的手真的很巧,一掐一拧,两三下就剥出一只完整的虾肉来放在念眉碗里,“尝尝看,靠海吃海的地方,鲜味儿应该不错。”

他十分绅士体贴,懂得照顾人,不疾不徐地坐在那里剥虾壳,把剥好的肉都分到她碗里,非常自然,好像原本就应当是这样。这样的体验她不曾有过,即使最初跟叶朝晖在一起时,他体贴人意的方式也与此不同。

但她业已懂得这样的温情只是表象,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对你好。

“想什么呢,还不快吃,凉了就腥了。”

念眉看着他,“穆晋北,你不必这样。我不是小女孩了,就算你对我再好,我也不会把剧团卖给你。”

他露出笑意,“我说了不会逼你,你也不用有心理负担。今天是看在你手上有伤的份儿上,要搁平时可没有我这么伺候别人的道理。”

她把筷子放下,“你刚才说的,叶朝晖照顾他妈妈…是怎么回事?”

他正吃鱼,头也不抬,“这么关心你曾经的代理律师?”

“你明知道我跟他是怎么回事,明人何必说暗话?”

他终于认真看她一眼,“总要等到你不愿逃避的时候,旁人才好开口。大晖从懂事那会儿起就知道他爸有外遇,他妈不想让大人之间的恩怨影响他的成长和前途,才送他去北京读书。异乡求学,自个儿住校,他吃了很多苦,后来高中没读完就转回海城来,因为他妈得了抑郁症,需要他在身边。”

“他边上学边照顾他妈妈?”

“差不多是这样。这种病跟一般头疼脑热的病还不一样,不是请个护工料理起居就完了,得陪着、得疏导,他上了大学之后没少带他妈上北京休养治病,只是没什么起色。发展到后来就是闹自杀,没有十回也有八回了,他救了一次又一次,最后一次还是没拦住。”

念眉的唇瓣止不住轻颤,“…我都不知道他妈妈是自杀,他从来没讲过。”

“家丑不可外扬,我们之所以知道,实在是因为那几年他活的太痛苦了。”

现在当然不一样,他们都已是成年人,生活的不平磨去了他们的棱角,让他们变得成熟,却也世故、圆滑,懂得隐藏真实的自己。

直到再遇见真正在意的人,轻易就撩动心弦,一伸手就能将苦苦隐藏的那个自己从内心封闭安全的角落里拽出来,那些曾经遭遇的苦与痛才终于重新现世。

“我跟他走不到一起,对吗?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你也知道…你们都知道,只有我一个人,像个傻瓜…”

她拼命地告诉自己不要哭,可是眼泪还是压抑不了地落进米饭里,这下没法吃了,一定全是又咸又涩的滋味。

他递给她纸巾,“你们还有机会。你老师的病拖不了太久,你卖掉昆剧团,跟乔凤颜的瓜葛就到此为止,你仅仅只是沈念眉,你们可以重新开始。”

同样的话,叶朝晖也对她说过。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可他太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或者从头到尾他都没有真正投入这段感情,所以说的话与旁观者所说的分毫不差。

“你为什么肯告诉我这些?”她不认为他是单纯想帮她什么。

穆晋北无谓地耸肩,“你就当我看不了兄弟难受。”顿了顿又补上一句,“还有我对你那剧团势在必得的决心。”

叶朝晖早就料到会有今日局面,又怎么会为她纠结难受?倒是后面那个理由更可信一些。

“谢谢你。”她也平静下来,怪只怪命运作弄,让她遇上他,遇上他们。

穆晋北收拾好杯盘狼藉才走,“你别想太多,好好做你的演出,要想剧团东山再起,口碑比什么都重要。你老师在医院里还指着你,演完了再去看她。”

他的确是有卓绝的商业头脑和敏锐度,念眉没再多说什么。

演出彩排的时候夏安才来,他直接从机场赶过去,连酒店都没做停留。几天不见,本就沉默寡言的男人更加深沉压抑,憔悴了一圈都不止。

念眉忧心地问:“你爸爸怎么样了,你这样离开要不要紧?”

夏安摇摇头,“这病也不是一两天的事,我总要工作的,我爸他了解。”

夏安父母只是普通工人,当初送他学戏也是倾尽全家之力,寄予了厚望的。他十来岁就住在枫塘剧院里,只有周末放假能回家,有时有演出或排练任务,周末也回不去,家里会给他送点衣服和吃的来。念眉还记得那时不是每个孩子都喝得上牛奶,夏爸爸或夏妈妈每次骑车过来看夏安都给他带一些,还有两袋一定是留给她的,不管能不能见着面。

那样的好人,一辈子不擅言辞,她甚至都不太记得他们的声音,可是给过的温暖她这一辈子都忘不了。

她与夏安心头都压着重担,但到了台上,他们就是戏中人,现实中的一切都要暂时抛到脑后。

演出非常成功,隔天的一场演出地点是海城知名的高等学府,这里离乔凤颜住院的医院也不远。念眉跟夏安都说好了,演出结束就去医院探望老师,他们师徒也有很久没见了。

穆晋北每场演出都来,她知道他反正不会错过每一次能好好睡上一觉的机会,渐渐也就习惯。

这天在高校的礼堂,他也来了,却是演出到一半的时候才来的。高校学生对昆曲热情很高,前排早已没有空位,他就在靠边倚墙站着,外衣搭在手臂上,目光沉静如水。

念眉隐隐觉得不安,他压根不是来听戏,所以没有坐下好好睡一觉的打算。直到钱、李两位老师也相继出现,才坐实了她的揣测——他只是来等她,等她的演出什么时候结束。

第26章 走到尽头

想起那拆鸳鸯,离魂惨,隔云山,相思苦,会期难。倩人寄扇,擦损桃花。到今日情丝割断,芳草天涯。

——《桃花扇-选优》

念眉喘的很厉害,每走一步都能感觉到自己心脏快速而大力地跳动。她甚至等不及医院里总是久等不来的电梯,直接从楼梯间一路往上跑到乔凤颜所住的病房。

她被挡在门外,抬起头以恳求的眼神看着穿白大褂的医生:“…医生,乔凤颜是我的老师,我是亲属…你让我见见她,她快不行了,你让我见见她!”

穆晋北扶住她肩膀拉开她,“沈念眉,你冷静一点!”

她拽住他的衣袖,哽声道:“不是你们告诉我老师不行了吗?不是说要来见她最后一面吗,为什么不让我进去…这时候了还等什么?还是说…这又是你们处心积虑的骗局?!”

她就知道一定是出了事,果然,演出一结束穆晋北就神色凝重地对她说乔凤颜的病情急转直下、呼吸衰竭,让她赶紧到医院来见最后一面。她来不及参加演出后的互动环节,用最快的速度卸了妆赶过来,一路上手脚都像不听使唤似的,一颗心提到嗓子眼,紧张难受得快要吐了。

可到了这里却不让她进去,还要她冷静…她怎么冷静得下来?

穆晋北稳住她,“我接到消息的时候医生还在抢救,也许他们还在努力…”

话音未落,病房的门就打开了,念眉看到叶朝晖跟在医生身旁一起走出来。

主治医师缓了口气道:“哪位是家属,可以进去看看她。病人已经不是太清醒,尽量顺着她的意思,不要让她太痛苦。”

念眉震惊而又充满疑问地看向一旁的叶朝晖,她有太多话想问,但这一刻全都问不出口。

“快进去吧。”穆晋北在耳畔轻声提醒她,她也知道死神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两个男人留在外面,穆晋北递给叶朝晖一支烟,两人站到露台上去。

“没想到这么快…”他吐出一口烟圈,“乔凤颜死了,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叶朝晖脸上没什么表情,“跟以前一样。”

“你最终也没满足她的愿望,她进不了叶家门,得不到你父亲,甚至最后一面也见不上…你也算是对你妈有个交代了。”

叶朝晖狠狠吸气,全然不理那尼古丁的烟雾刺得他肺管疼痛,“还不够…比起我妈承受的那些,还远远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