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干脆咱俩一块儿去,反正你能文能武,到时候我们唱杜丽娘和春香也行,唱白娘子和许仙也行,这样好不好?”

程晓音这才被逗笑了。

念眉追出去,果然看到穆晋北坐在院墙边儿的石凳上没走,一手拿了个包子,啃得正欢。

她抿紧了唇在他跟前站定,阴影挡掉了他眼前的光亮,可他就是一边啃包子一边看手机,理也不理她。

“你什么意思?”终于还是她先开口,“你答应过给我时间考虑的,这么快又跑这儿来干什么?”

穆晋北这才把最后一口包子塞进嘴里,像是噎到了,拍了拍胸口,又抬手一指不远处的自动贩售机,“…水…”

念眉觉得自己应付他这样的突发状况简直真的已经成习惯了。她买了瓶农夫山泉回来扔给他,“我不管你玩什么花样,又有什么样厉害的背景,但我希望你明白,不是什么事情都能让你为所欲为的。”

他灌了几大口水,把气儿理顺了,才慢条斯理道:“比如呢?”

“这次的青年演员巡回展演,我不能去,让程晓音去。”

他笑了笑,“这个我可做不了主。刚才你也看见了,那两位分管文化的老师是行家,人家心里已经有人选做了决定了,我还上去横插一棍子,我算老几?不能为所欲为嘛,是不是?”

“你!”

“哈,你翻白眼!”穆晋北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指着她笑,“我还以为杜丽娘小姐永远都是像台上的明眸善睐呢,没想到也会翻白眼啊,哈哈!”

念眉被他气到不行,伸手去拉他,“你给我起来,这里不欢迎你,麻烦你出去!”

第22章 一波未平

分手泪盈腮。叹东西南北堪哀。只道春光常在。谁知霎时裏雪逼霜摧。悔当权逞威。把孼寃罔造应还债。踪积得玉海金山。也俱为粪土尘埃。

——《飞丸记-权门狼狈》

穆晋北像粘在了椅子上似的,动也不动,“哎,你讲点道理好不好?我今天过来是想念这里美味的包子,顺带睡个好觉,不是来找你麻烦的。那两位老师是陈枫父亲的下属,陈枫把我卖了,非说我跟你很熟,所以让我带他们过来,真没别的意思。”

“陈秘书长是陈枫的爸爸?”

“一点都不像对不对?”他笑起来,“他爸那么严肃一人儿,生出这么个活宝来。”

念眉不说话。

穆晋北站起来,低头去瞧她,“这么好的演出机会,你为什么不愿意自个儿去?担心我调虎离山?”

念眉瞪他一眼,“就是因为机会好,我想留给更年轻更有上升空间的人,他们不应该仅仅拘囿在枫塘剧院这么大点地方。”

“你以为这样他们就会感激你?他们没有你这样的忠诚,该走的时候始终是要走的。程晓音就是那个平时去走穴做模特的女孩儿吧?她心思都不在昆曲儿上头,再多的演出机会也不会对她有提升。”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穆晋北做足功课,什么都瞒不过他,而且在很多事情上,他都有一针见血的毒辣。

念眉垂眸,“不管怎么说,这是我们剧团内部的事,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他抱着手,“虽然我说过希望你是心甘情愿在合同上签字,但我相信那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你们南苑昆剧团既然迟早归我所有,我早一点给出管理意见,到时候收拾起烂摊子来就不用那么费劲。”

“我不会把剧团卖给你的!”

“是吗?”他也不急不气,“你的坚持让我感动,不过怎么说你也只是代管剧团而已,就没想过征求一下你老师的意见么?”

念眉心头划过不安,“老师现在身体不好,我不想拿这样的事去烦她。”

穆晋北的眸色黑白分明,“沈念眉,你应该很清楚她得的是什么病。人这一辈子最终都只有一个目的地,就是坟…哎,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是鲁迅先生。你老师这么一天天走下去,是不可能猛然回头越来越好的。你能瞒得了多久,到她弥留的时候再来让她做决定吗?”

他说的都对。念眉捏紧拳头,止住双手的微微颤抖。

她其实已经十分坚韧,超出他的想象,甚至他觉得在他过去近三十年的生活圈子里没见过这样倔强的姑娘。可他发觉自己总能留意到她的各种小动作,比如什么时候抿唇、垂下眼睑、握紧拳头,甚至是可爱的翻白眼…轻易就戳破她好不容易伪装起来的那层坚硬的壳,令他看透她的无助。

他低头看她的手,不忍心再逼她,“手好些了么?有没有换药,化脓了就得上医院啊,别捂着藏着的,最后还是你自己遭罪。”

念眉迅速把手放到身后,“已经没事了,不牢你操心。”

穆晋北还想再说什么,抬眼就看到大门外进来一个人。

“你的好兄弟回来了,刚才说的演出别忘了通知他。噢,还忘了告诉你,这演出的第一站就是在海城。你的老师不是在那儿住院么?你们可以顺道去看看她。”

他抛下最后一枚炸弹,就潇洒地转身走了,跟夏安擦肩而过的时候还朝他笑了笑。

夏安拧了拧眉头,走近才问念眉道:“刚才那人是谁,到这儿来干什么?”

“是陈秘书长的朋友,陪市里两位分管文化的老师来看演出的。”念眉看出他的憔悴,其他事一下子都说不出口了,“安子,你怎么了?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

她记得晓音说他是因为家里的事才请假离开的。

夏安不吭声,过了半晌才轻轻拍她肩头,“没事,你不要担心。”

“怎么可能不担心?安子,你有什么事不要瞒我,有困难咱们大家一起解决。安子…”

他的手还放在她肩上,肩头圆滑小巧的弧度只要一张开手就能握在掌心里。他微微施了些力道:“念眉,我答应过你的事,不会食言。你要做什么就照你的意思去做,不要顾忌其他。”

念眉眼眶都湿了,“安子,到底发生什么事?”

他不肯讲,念眉只好去问海叔,长辈有长辈的一套方法,要知道什么,总是能知道的。

夜里念眉独自坐在房间里,房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的路灯透了点余光进来。她从傍晚就一直坐在这里,都没意识到时间已经这么晚了。

桌上的手机嗡嗡震个不停,她回过神来,赶紧接起电话,“喂,老师?”

“念眉,他们今天给我换了病房,套间不让住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没有欠费了吗?你到底把钱给交上了没有?”

乔凤颜的声音是得天独厚的资本,除了唱腔迤逦,原本连说话都是非常好听的,可是这样突如其来的尖利质问,却让人吃不消。

但起码证明她精神还不错。

念眉试着跟她解释,“医生说你病情稳定,在普通病房看护也是一样的。”

“胡扯,这怎么能是一样的?房间这么小,还摆两张床,这会儿刚巧没人住,要再有个病人住进来,卫生间都得两个人共用,这得有多恶心?”

念眉闭了闭眼,只能跟她实话实说了,“老师,现在我们手头不宽裕,特需加护病房…已经住不起了!”

乔凤颜很生气,“什么住不起,现在花的是你的钱吗?乔叶那笔钱呢,追回来没有?叶朝晖呢,阿晖呢,嗯?你们不是挺要好么,他连这点花销都不肯给你?”

姐妹俩的难堪,被她一网打尽。念眉艰涩开口,“老师你先将就两天,现在剧团也正是需要钱的时候,钱的事我会想办法,”

乔凤颜这才舒坦一点,终于问了一句,“嗯,最近剧团里还好吗?”

“还好。”念眉把剧团的近况都跟她说了,包括苏城艺术节的演出任务和青年演员巡回演出的事。

乔凤颜毫不犹豫,“就你跟夏安去,不要其他人。这样的机会凤毛麟角,就该给表现最好的人,把他们推成角儿!”

念眉握紧手机,“安子他爸爸…身体也出了点状况。”

乔凤颜顿了一下,“怎么了,不行了吗?”

“不是,他爸爸患糖尿病已经好多年了,现在引起了肾病,要定期做透析,可能还要换肾…”她难过得几乎哽咽,没想到从海叔那里听来的是这样可怕的消息。

乔凤颜却显得很淡漠,“那是他们家的事,总不能想着让剧团出钱。夏安这几年我也算对他不薄了,前年上海昆剧团和南京的进修都是派他去的。长了本事就要懂得回报,不能一味索取。要是他不想继续待下去,就让他走,翅膀硬了是留不住的。不过多一分钱也不能给,要是他耽误了演出,损失还得让他承担。”

要是夏安真的提要求,或者说要走,念眉反而好受一点。可他选择一个人强撑,还有上回那样郑重的承诺说他绝不会离开南苑昆剧团,态度其实已经很明确了。

乔凤颜是不管远虑只顾近忧的人,跟她商量也不会有结果,只能另外想办法。

听说他们优秀青年演员的展演第一站是海城,乔凤颜似乎很高兴,“上回你们送我到海城来治病,老叶也来看我,那是我最近几年最开心的日子。你看到他了没有?虽然这几年也老了,但还是很有男人味。叶朝晖就长得像他,不像那个女人…”

她口中的那个女人,是叶家的正牌太太,叶朝晖的生母。

“我知道他也很高兴,他也想见到我,以前碍着那个女人身体不好,儿子又反对…现在好了,有你跟阿晖在一起,好像什么都不成问题了。这次你们来,他也一定会再来医院看我的,一定会的。”

分不清她是说服别人还是安慰自己。阿晖,阿晖…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这样亲热地称呼情敌的儿子,俨然当自己是叶家人。

乔凤颜说起恋人的时候总是像热恋中的少女。念眉知道有些人是这样,只有身体随着岁月老去,枯槁的皮囊里永远住着十几二十岁的灵魂。就像老师这样,她的生命永久地停留在年少与叶炳相恋的那一刻,再也没有长大过。

念眉不忍戳破她那些五彩斑斓的肥皂泡,匆匆说了晚安,就挂上电话。

反正过不了多久,就能在海城的医院里见面了。

夏安敲门来找他,青梅竹马长大的人,终究成了红尘男女,稍晚一些来拜访竟然都感到手足无措的尴尬。

“你都知道了?”他言简意赅,眼睛直视她。

“有什么我能帮你的?”

他不答反问,“我们什么时候去海城?”

念眉愣了愣,“大概是下个月一号。”很快了,现在已经是月底。

他点头,“我稍微晚点出发,演出当天跟你汇合。”

她知道他的难处,“好的,我在海城等你。”

他站起来要走,想了想又转过身来,“我今天来还想告诉你,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不会离开南苑昆剧团。”

念眉站在那里,直到他离开好久,才发觉脸上都是泪。

第23章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寒风料峭透冰绡,香炉懒去烧。血痕一缕在眉梢,胭脂红让娇。孤影砌,弱魂飘,春丝命一条。满楼霜月夜迢迢,天明恨不消。

——《桃花扇-寄扇》

机场人来人往,沈念眉办理好登机和托运手续,只带了随身的一个小包上飞机。

她比展演的时间提前两天出发,先到海城的医院探望住院治疗的乔凤颜,随后再与因照顾父亲而晚到的夏安汇合。这并不是她头一回到其他城市演出,但心里的不安却胜过初出茅庐的时候。

海城有叶朝晖在,而她知道这一趟亦无可避免地要与他有一番纠缠。

她有点心不在焉,但好在独来独往,也不需要敷衍任何人。登机不久,她刚找到座位坐稳,有空乘小姐笑意盈盈走过来问:“是沈念眉小姐吗?”

“对,我是。”

“您好,您本次旅程的座位已经被升到头等舱了,请跟我来就坐吧!有没有随身的行李需要我帮您拿?”

念眉并没有多想,摇了摇头站起来就跟空乘往前方客舱走了。这回演出的来回机票和食宿都是由苏城文化局包办的,她以为是临时有什么优惠的政策为她作了免费升舱。

“hi,这么巧?”头等舱座位上的男人摘下墨镜朝她笑着打招呼,指了指身旁的座位道,“坐吧!”

念眉这才在心底嗤笑了一声,她怎么就漏算了还有穆晋北这么一号人物呢?

空乘依旧带着得体微笑,“沈小姐,请坐。您要先喝点什么?”

“茶水,谢谢。”

穆晋北笑了笑,“飞机上的水从来都烧不开,泡的茶怎么能喝?”他弹了个响指叫住空乘,“给她一杯矿泉水。”

念眉忍住翻他白眼的冲动,“你怎么会在这里?”

自作主张是不是也该有个限度?而且他这样步步紧逼算什么意思,他跟踪她?

他慢条斯理地把手中的财经报纸折起来,换了一本时尚杂志,头也不抬,“别想太多啊,我刚说了,只是巧合。我正好要去趟海城,陈枫电话里告诉我你也在这趟飞机上,所以我想既然大家那么熟,不如坐一块儿聊聊天儿,换个舱位你也舒服点儿。”

“我跟你没什么好聊的。”

“不聊也行啊,唱一段牡丹亭或者西厢记,让我好好睡一觉,海城也就差不多到了。”

念眉气结,“这是公共场所,我不卖唱!”

“谁说要给你钱了?不过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你就当为上司分忧呗!”他说得理直气壮,好像已经笃定南苑昆剧团归他所有了。

念眉觉得他这样就跟小狗时不时抬腿划地盘一样,有时没尿都得挤一点出来,简直可笑。

她靠在座位上,闭起眼装睡不搭理他。

穆晋北倒没有再为难她,甚至还向空乘要了毛毯轻轻搭在她身上,怕她睡熟了着凉。

同样的动作,曾经叶朝晖也做过,他体贴地抽掉她手里未看完的杂志,关上阅读灯,盖上毛毯让她安睡,直到降落的时候才唤醒她。

心头涌上淡淡的酸楚,但并没有持续得太久,也许是最近心理负担太重都没好好休息,她竟真的这样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半途她是被机上的广播惊醒的,睁眼才发觉机身颠簸得厉害,似乎是遇上了气流。

“你醒了?”身旁的穆晋北镇定地瞥了她一眼,“别担心,气流很快就会过去。”

然而今天这条航线也许是因为沿途的天气缘故,一直有持续颠簸。飞机在云层间穿梭,陡然的失重感和超重感交替,说一点都不紧张是不可能的,念眉感到身体里排山倒海的难受,醒来不一会儿就头晕目眩,甚至想要呕吐。

她下意识地抓紧身边可以抓住的东西,手心和后背都已满是冷汗。

“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穆晋北见她脸色苍白,关切地问了一句。

她这才发觉自己一直抓住的是他的手,男人的手掌干燥温暖,对此时的她来说,就像快要溺亡的人抓住的浮木。

“我想…”她是想说要去趟洗手间,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她强撑起身体,穆晋北已经比她反应敏捷百倍地抽出了呕吐袋。

幸好她早上没吃多少东西,这一下几乎把胃都掏空了。虽然纸袋帮了大忙,但还是有秽物溅出来弄到了穆晋北衣服上。

空乘关切地过来嘘寒问暖,收拾残局。念眉惨白着脸色喝了两口水才把恶心感给压下去,脸色却还是苍白如纸,虚汗连连。

“有没有舒服一点?坚持一会儿,很快就到了。”

她勉力睁大眼睛,穆晋北一定很少这样收起戏谑和不羁,蹙着眉头真切地关心一个人,可是他掌心的温度,还有他近在咫尺的呼吸却一点也不陌生。

“对不起…弄脏了你的衣服…”

他不在意,“没关系,等会儿下飞机换掉就行了,我带了行李出门的。”

他还有心开玩笑,念眉抿了抿唇,想要挣开他的手。刚才呕吐的那一霎那她抓握得太用力,而他也毫不吝啬地回握她,这时放松下来,她才感觉到手背上的疼痛。

“你手上的伤怎么还没好?”穆晋北也是这一刻才发觉上次被笔尖戳破的伤口竟还没有痊愈,刚才那样伤筋动骨地一番拉扯,伤口又裂开了。

“个人体质的问题,我从小伤口就好得慢。”她现在只担心这伤影响这回的演出。

穆晋北的眉头蹙得更深,语气里略带一丝愠怒,“那天不是跟你说了,伤口恢复得不好要去医院瞧么?你是耳朵沉还是装没听见呢?”

她没力气跟他顶嘴,只能任由他呲达两句。她也知道今天不争气,这身体状态实在太差了点好不容易忍耐到达目的地,浑身都脱了力似的,站都站不稳。

“有没有车子来接你?”穆晋北问她。

她摇头,假使夏安跟她一块儿来,那主办方可能会派个车来机场接他们,不是什么难事儿。但她独自一个人,又还有私事,就没好意思麻烦。

穆晋北拉着她那只伤手的手腕拖她走出去,行李全都合并到他的行李车上。其实手背上那种隐隐作痛的感觉这些天她似乎都习惯了,已经有些麻木,已不觉得怎样。直到看见出闸口的叶朝晖,才觉得那锐痛一下子鲜明起来,顺着筋络直通到心尖上,要命地牵拉着疼痛。

“我跟大晖约了事情要谈,你去哪儿?让他顺带送你过去。”

从初识到现在,她在昆曲的唱段里总是表现出恰到好处的窈窕身段,他从没觉得她是瘦到一阵风就能刮走的纸片人。可这一回她的脸色实在苍白得吓人,纤细的手腕握在掌心就像随时都会折断。他心里有说不出的窒闷,想到她每次那种猫食儿一样的饭量,还有那天伏在车子引擎盖上的倔强表情,竟像凭空生出一股气在四肢百骸间乱撞,找不到发泄的出口。

念眉本能地想要拒绝,然而当站在叶朝晖面前的时候,她觉得似乎也没有这个必要了,反正本来也是要去找他的,相请不如偶遇。

他亲自开车来接他们,对两人一块儿出现倒没有表现得太意外,只是一路上三个人都没怎么说话,沉默一如陌生人。

车行到一半,穆晋北叫他停车,“这儿有个药店,我去买点东西。”

他甩上车门,叶朝晖这才问念眉,“你不舒服?”

他实在无法忽略她糟糕的脸色。

“今天路上不太顺利,有点晕机。”她不愿承认身体一阵阵发冷,应该是有点发烧,今天身体状态不好才是根本原因。

“不舒服就该去医院。”

她嘲弄地笑了笑,“我现在就是要去医院,我要去看望老师。”

他抿紧了唇,压抑着某种情绪。

穆晋北已经从药店出来,敲了敲副驾驶的车窗,将整袋的药扔进念眉怀里,“这些你拿着,吃了药还不见好记得去看医生。”他又朝叶朝晖挥手,“我住的酒店就在旁边儿,单行线,不劳你再掉头绕圈儿了。咱们回头再联络。”

他从后备箱取了行李,又暗含警告似的瞥了沈念眉一眼,才挥挥手走了。

念眉撕了一张药棉贴在绽开的伤口处。

叶朝晖看向她,目光复杂难辨,“上次的伤…还没收口?”

他遇到她不过也就是这短短一年之内的事,却因上一辈的恩怨情仇像彼此已经认识了一辈子一样。即使当初开口说第一句话亦不觉得陌生尴尬,他不吝于发掘她的美好,也完全了解她的弱点;以前她惊异于他的体贴,如今渐渐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也许只是最了解你的人不是朋友爱人而是敌人。

他将她看作敌人。

她用另一只手轻轻盖住那块区域,“已经没事了。”

“念眉,我不想伤你。”

对不起三个字,从那晚他飚车离开就一直在他脑海中百转千回,可是真正面对她的时候,却又仅仅只是这样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