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那个…念眉,你有没有联系过二北啊?我告诉他今天是你老师的追悼会,我以为他会来的。你要不试试联系他?”

舒乐忍不住骂,“联系个鬼,他们根本是一丘之貉!你没看见那合同上甲方写的是谁吗?那是穆晋北的公司,叶朝晖只是替他跑这一趟,你还指望他能给念眉主持公道?!”

“话不能这么说啊,他们处理问题的方式向来就不太一样。何况…他跟念眉不是很要好的吗?他应该也是不忍心看你们为难才没有露面啊,你去找他,也许会有转机呢?”

念眉此时终于意识到,刚才叶朝晖出现的时候她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其实就是少了穆晋北这个人,在她的认知之中叶朝晖就算来,也是跟他一起来。

舒乐冷静了一下,也不得不承认:“念眉,阿枫说的也许有道理,你要不要去找二北?”

念眉回头看了一眼夏安,视线有点模糊,最熟悉的身影都有些看不清楚。

她像终于作了决定,“穆晋北…他人在哪里?我该去哪里找他?”

第29章 最后一搏

只见王母夜敲经,未见天孙随膝下。红鱼声裏夜庄严,末敢趋前谈婚嫁。有心求凤侣,无胆叩禅关,不若回去也罢。

——《紫钗记-花浣盟香》

其实穆晋北人就在苏城,不知是海城一别之后跟叶朝晖一道直飞过来的,还是回了趟北京之后又转道过来。

但他的手机无人接听,一直转到留言信箱,念眉也不知他在苏城是否有固定住所,无法上门找人。

她这才发觉,之前他们之所以总能反复遇见,都是他有意为之,假如他不愿让人找到,她根本是一筹莫展。

她太不了解她的对手了,或者在潜意识里她就没当他是对手,根深蒂固地以为他是纨绔,一味贪玩胡闹,直到这一回兵临城下。

穆晋北有意回避,陈枫他们能做的也很有限。最后大概实在是被这对贤伉俪烦得受不了了,穆晋北发了一条短信给她,内容很简单,只有一句话:你找得到我,咱们可以谈谈。

没有任何其他的提示,仿佛她理应知道他在什么地方。

苏城说大不大,也是有一千多万人口的城市,主城区之外,还有不止一个的下辖县市,要找一个人…上哪里去找?

舒乐五官都皱到一起去了,“搞什么呀,这不是刁难人么?嗯…他也不常来苏城啊,你前几回来你们不是都见过面吗?你想想看,有没有什么地方是他可能会去的?”

说起来,也不是完全无迹可寻,他在苏城待过的地方,只要她知道的,都去找一遍就是了。

除了枫塘剧院,她从他们阴差阳错见面的那个餐厅找起,又去了酒店,吃早茶的颐春居,甚至周边的园林景点…可是都没找到人。

她有些筋疲力尽,沿着枫塘桥往回走的时候,偶然瞥见桥下河边有人钓鱼,忽然灵光一闪,想起一个地方来。

念眉拦了一辆出租车,一路开往城外的野鸭湖。□□正浓,湖边看柳垂钓的人三三两两扎堆,形单影只的人特别显眼,她果然一下子就找到了穆晋北。

他面前的渔具看起来价格不菲,手边的盒子里装满饵料,他正往鱼钩上饵,感觉到身旁有脚步靠近,头都没抬就知道是谁来。

“不错嘛,这么快就找来了,我以为你想不起来呢。别再走近了,小心吓跑我的鱼。”

念眉只好原地定住脚步,尽量压低声音,“是你说只要找到你,我们就可以谈谈。”

多么难得,她竟然忆起上回他们开车下错匝道,在这野鸭湖边逗留时他说过的话,猜到他可能会过来钓鱼消遣。

他把鱼钩重新抛入水中,鱼线在半空画出漂亮的抛物线,“没错,我是说过,但没说是现在谈。”

他从来不曾这样冷漠疏离地与她说话,她只能耐着性子,“你想什么时候谈,我可以等。”

他不置可否,不招呼她过来坐,也没说让她走。他专注地盯着水面上的鱼漂,等着下一条鱼上钩。

也许是他心不够静,也许真就是她这个不速之客吓跑了他的鱼,他本来已经小有收获,这会儿却半天都不见再有鱼上钩。

他莫名有些搓火,摒着这口气就是不肯回头一顾身后的女人,打定主意没鱼就不跟她谈。

她也一直那样安静,似乎连呼吸的声音都很轻,要不是能感觉到空气中那种隐隐绰绰的香气,他大概会以为她已经离开了。

鱼漂终于往下沉,他也不急着收杆,手里抓着钓竿提了提,鱼儿在水面下什么都看不见,只有漾开的一条波纹,以为自己自由了,拽着嘴里的饵不肯放,边游边往里吞。

他瞅准了时机才哗哗收线,不大不小的一条鲤鱼被拎上岸,离了水还噼里啪啦地跳得欢。

他朝念眉道:“愣着干嘛,还不过来帮把手?”

念眉走过去,帮他按着那条鱼,任他捏开鱼嘴把钩取出来,然后顺手将鱼扔进旁边的塑料桶。

他没正眼瞧她,直到她走到水边蹲在那里捧着水冲掉手上粘腻的鱼腥。

天气暖了,女孩子们都开始穿裙子,她也不例外。她似乎很喜欢白色,天冷的时候常见她穿白色的高领羊毛衫或白色长裤,这会儿又是一身白色的长裙。那裙袂很大很飘逸,她蹲下去的时候就在她脚边铺泄开来,趁着绿意盎然的草地,像朝露中的朝颜花。

黑白灰,在年轻女孩儿身上虽然永不出错,但稍不留神,就泯然众人矣。很少有她这样,把白色穿得没有一点烟火气,却又耀目的好看。

他依旧冷着脸,却赏了小凳给她,自己随性往地上一坐,“说吧,什么事儿?”

相信不用她细说,他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所以念眉只是言简意赅道:“叶朝晖来过了,四箱子□□全都撒了出去。海叔也已经在土地出让补偿的协议书上签字。”

他终于回头看了她一眼,“你那一份儿呢,还在等什么?”

她垂眸沉默半晌,安静得他只看到她长而密的眼睫扑闪,还有两个人的心跳,似乎都是一个频率,快而用力。

“你…能不能借我点钱?”她说出口,没有想象的艰难。

他的呼吸不知不觉凑得很近,眼神却复杂难言,“借钱?你要借多少?”

“六十万。”

“做什么用途?”

“给夏安家里应急,他父亲有肾病,等钱透析和换肾。”

“你还真是周到,每次找我帮忙,都跟这个夏安有关。”他冷笑了一下,“还有呢,换肾也应该用不了那么些钱,剩下的你打算拿来干什么?”

念眉的手在膝上收紧,“…我想把钱投在剧团里,另外找地方安顿下来,然后加大力度做宣传和商演。”

他咄咄逼人,“怎么宣传怎么演,具体一点儿。”

她定了定神,过去那些在脑海里思量过的东西这段日子以来都渐渐成型,有了细节,她逐条讲给他听:“我会请人为剧团做专门的网站,还会找传统媒体作采访和专题报道。这回去海城,我发现高校学生对昆曲反响很热烈,我会试着联系高校做一些定点的演出…”

她第一次这样详细地向人描述她对整个剧团发展的筹划,没想到不是授业恩师、也不是同门师兄弟,而是一个几乎不懂昆曲的男人,不久之前,他们甚至只是存在于两个世界里的陌生人,彼此难有交集。

事无巨细,她甚至连他曾经的建议把食堂的美食公开外售都做了打算,知他一定会笑,脸色也不由红了红。

穆晋北听完果然弯了弯唇角,也不管那鱼竿了,拍了拍手道:“这算什么呢,跟我玩儿对赌协议?剧团有了起色就还是由你坐镇,继续以前你们乔家班沈家班那一套,没起色就归我收拾烂摊子?这重整的投资得从我这儿出,你是稳赚不赔啊,这主意打得不错。”

念眉脸色转白,咬住唇,“我只是想搏这最后一次机会。”

他深深看她,“是因为大晖吗?”

她抬起头,似乎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他已经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水面,声音冷硬没有温度,“你唱过这么多戏文,有没有听过自相矛盾的故事?用我手里的矛,攻我手里的盾,你说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念眉说不出话来。

“我给过你很多机会了,希望你慎重考虑剧团的将来,现在已经到了这一步,你凭什么认为我会为你这么几句话跟与自己共事的兄弟过不去?沈念眉,你以为你是谁?”

是啊,她是谁?无依无靠的孤女,坚守着一方窄小且可能永远广阔不了的舞台。

他的意思很明确,拒绝的话已不必再多。也许在穆晋北他们眼里,有现成的钱不拿实在不知好歹,没有比现在放手剧团另谋出路更好的选择了。

早有心理准备,至少已做最后一搏,没什么可遗憾的。念眉还是低声说了一句谢谢,就站起来转身走了。

不远处就能看到城际高速路,她在路边等了很久,好不容易才有一辆下客的出租车愿意拉她回城。

他们头一回下错匝道来这湖边的时候,穆晋北还担心她一个女孩子单独搭车会不安全,坚持要开车送她回去,这次他却始终没有再追上来。

就算做戏也要看你是不是还有价值。

念眉买了点水果和补品去医院探望夏安的爸爸。病房的护士好像是新来的,翻了一圈坚持说没有这么个人。

念眉有点急了,“麻烦你再帮我好好找找,姓夏的,有糖尿病,之前可能从其他科室转过来。”

旁边有资深的护士过来帮手,似乎才想起来,“噢,是今天转到特需病房去的那位吧?”

她翻出手续文件给念眉看,下方签名的人是夏安。

念眉诧异极了,特需病房单人单间,主诊都是专家级别,夏爸爸情况不好,需要更好的看护和更好的医生她知道,可照理他们现在正是捉襟见肘的时候,特需病房一日的费用是普通病房的一倍,怎么负担得起呢?

第30章 自不量力

花木交加丽景光,入幽深穿过回廊。飞阁流丹,曲栏遥望,好江天,丹青难状。

——《雷峰塔-楼诱》

她赶到楼上的病房去,夏安恰好也在,彼此都没多说什么。她先把带来的东西放下,问候躺在病床上的夏爸爸,“叔叔,您感觉怎么样?”

老人寡言却很慈蔼,“还好,最近感觉精神还可以。念眉啊,我知道你们最近遇到难处,你自己保重身体,不用担心我们。”

他跟夏安一样,一点没有怨天尤人的意思,反倒转过头来关心她。

念眉鼻子发酸。

又稍稍聊了几句,她才告辞出来,夏安跟在她身后,向她道谢:“念眉,谢谢你。”

“我是晚辈,来看看叔叔是应该的,你们这样客气,我会不好意思。”

夏安面色沉凝,“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你帮他转到特需病房来,这样的心意我心领了,可叶朝晖那笔钱是我自己心甘情愿放弃的,也心安理得,你更不需要对我有什么内疚或者亏欠。”

她怔忡,“换病房…你以为是我?”

“不是吗?那是谁,难道是叶朝晖?”他深深蹙眉,握紧拳头,“我们家人都不会吃这种嗟来之食,我去找他!”

念眉连忙拦下他,口袋里的手机恰好响了,是短信提示。

她平时惯用的□□里汇入了六十万元,银行方面发来消息提醒。

她一下子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连带着夏安爸爸这一桩,都是穆晋北的手笔。

她给他打电话,他口吻依旧淡淡的,只说:“沈念眉,机会我给你了。拿出点诚意和干劲儿来,别让我小瞧了你。”

她的欣喜难以言喻,拼命点头,又想起他看不见,才赶紧哽声道:“谢谢你,穆晋北。”

接踵而来就是天昏地暗的忙碌,她请了专人为剧团设计网站和全新的宣传海报,排过的剧目重新挑最好的,去高校和社区联系定点的演出,又一个一个游说剧团里选择了眼前现实利益的人们,请他们再一起努力一次,把剧团维系下去。

都是十几二十年在一起生活共事的人,不是不通情理,大多也不希望剧团落在商人手里,最后落得个分崩离析的下场。但最关键是要有安身立命的所在,枫塘剧院没了,南苑昆剧团得找其他地方安置下来才行,而这也恰恰是最难的。

苏城就这么大,有多少剧院一只手都数的过来。有没有人愿意接纳他们,这个真的很难说。假使找不到现成的剧院,有宿舍有练功房类似学校的地方不好找,他们可能要跟其他的剧团去挤,以后的演出就要去跟各个剧院经理谈判,这又是一件难事。

尽管困难重重,念眉依然没有放弃努力。现在这样一点微弱的希望和脚不沾地的忙碌其实也挺不错,至少她根本没有精力想其他,很快就将自己从那种伤逝的情绪里解救出来。

还未立夏,天气已经提前进入夏的节奏。

念眉睡到半夜觉得口渴,想起来倒杯水,听到外面有淅淅倏倏的动静,不由还紧张了一下,以为是小偷。她小心翼翼从门缝看出去,才发觉是程晓音在客厅里。

抬手看了下表,还不到凌晨五点,看样子她又是在外面玩到这会儿才回来。

念眉走出去,程晓音正坐在桌边,手里捧着一杯水出神。

“晓音?”

听到念眉的声音,她像是受了很大的惊吓,手一抖,杯子里的水都漾出来不少。

“师姐?”

“这么晚了,才回来?”也许本来就怕惊醒她,客厅只开了一盏小灯,光线昏暗。念眉走近一些才发觉了晓音的异样,“出什么事了,你为什么哭?”

年轻摩登的女孩子不化妆都不肯出门,晓音眼下的黑眼线都哭得晕开,一擦一抹弄得一塌糊涂,整张脸苍白如纸,头发也很散乱,憔悴得就像刚从乱葬岗爬出来的女鬼。

她不问还好,这一问,晓音脸色更难看了,几乎立马带了哭腔,“…师姐,我难受,你别问了!”

念眉整个人都慌了,坐到她身边,耐着性子劝,“我知道你难受,到底哪里难受,你告诉我…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还是兼职的事做得不顺心?不要怕,有什么事你跟我说,咱们一块儿想办法!”

程晓音把脸埋在臂弯里,伏在桌上呜呜地哭,“你别问了,别问了…我什么都不想说。”

她那么抗拒,碰都不让人碰,恨不能用金钟罩将自己与这世界隔离。阳台上有一扇窗没有关,夜风吹进来,念眉背上全是冷汗,最后一丝惺忪都散了,无力地在她身旁坐下来。

好不容易等晓音哭够了,她才递上纸巾,声音沙哑,“晓音…”

程晓音已经擦干了泪,“师姐,谢谢你陪我,我想回去睡一会儿。”

“嗯。”她知道一定有很不愉快的大事,而她们都已不是孩童,无法安慰她睡一觉起来就什么事都可以当作没发生。

程晓音站起来往门口走,念眉这才看到她浅色衣裙后面的血渍,而且走路的姿势非常奇怪。

可怕的揣测从心底冒出来,她快步上前挡在晓音面前拦住她,声音的腔调都变了:“…你流血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你是不是受伤?你说啊!”

有的事,一旦发生,说什么都只显苍白。

念眉坐在急诊诊室的门外,墙上时钟的时针还没有走到七,外面天色还是一片混沌。

医生从诊室探头叫了一声,“程晓音的家属!”

念眉几乎惊跳起来,“我是!”

医生摘了口罩走过来,眉头隆得老高,“怎么撕裂成这个样子,搞不好是要大出血闹出人命的。你是她什么人?要不要通知她男朋友过来,或者直接报警,帮她作伤情鉴定?”

“我是她姐姐。医生,她现在怎么样?”

“血是止住了,伤口也缝好了,要不要住院可以自己决定。反正要好好休养,年纪轻轻没结婚没生孩子呢,弄成这样多可怜!”

念眉一直冷汗涔涔,仿佛处在一个醒不来的噩梦里。

“谢谢你,医生。”

医生又确认一遍,“真的不需要报警?”

念眉抬起头,脸色惨白的程晓音正扶着墙艰难地挪步出来。在赶来医院的路上她就拉着念眉的手反反复复地交待:“师姐…姐,千万别告诉我妈,也不要报警,千万不要报警…”

念眉觉得随时要昏厥过去的人不止程晓音一个,她也差不多了。

可是她不能倒下去,还要去交费、拿药,怕晓音一个人想不开做什么傻事,只能把她留在护士站里叮嘱值班护士看牢她。

程晓音看起来极端虚弱,从昨晚到现在应该是一口水都没有喝。念眉去买了白粥回来,陪着她,两个人就坐在医院花园的长椅上,早晨也没有多少人过来散步,人影疏寥。

程晓音吃了两口就哭了,眼泪落在粥碗里,“师姐,对不起,是我贪玩,我夜里就不该出去…那么多人的派对,酒里应该是加了东西,我只喝了两口,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后来我醒过来,一共有三个人…他们有三个人…我疼得一直哭,他们不肯放开我…”

念眉只觉得有一只手从她喉咙伸进去,在她五脏六腑里翻搅,尤其是心脏的位置,每听一个字都像被狠狠拉扯着,快要接近她疼痛的极限。

她只能抱住程晓音,轻轻抚着她的背,不敢开口多说一个字,生怕泄漏自己也正流泪哭泣的现实,惹得她更加伤心难过。

晓音已几近崩溃,伏在她怀中抽噎着继续说:“是我不对,我就不该去做这份兼职…我承认我是虚荣,我想多赚点钱,让自己和我妈都过得舒服一点…可我从来没想过出卖自己,没想让人这么糟蹋我的!安子哥…安子哥总说我不为剧团考虑,不为你和老师考虑,我有考虑过的…我也想帮你们,可我能做什么?我只想多赚点钱…我也不想让剧团被卖给别人…”

念眉只觉得轰然一声巨响,仿佛有什么东西重重地压下来,只一下就将她压趴在地上,刚才还有痛感的灵魂瞬间就碎了一地。

她整个人都颤抖着,想把怀中的人抱的更紧,却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来,“别说了…晓音,不是你的错…你没做错什么。”

她尽可能地压抑,但捂住口鼻仍然控制不了哭声溢出来。

两个女孩抱头痛哭,这样的经历对她们来说都是极为陌生的,就算当初乔凤颜在世时对她们再严苛、练功再辛苦,她们都不曾这样哭过。

终究还是做错了,这样的坚持原来真的没有任何意义了,反而害了程晓音。

也许老师临终时说的话是对的——早就不行了的东西,何必还要紧紧握在手里?

她一人之力,是砂砾,是蝼蚁,是妄想挡车的螳螂,根本无法力挽狂澜。

是她太自不量力了。

第31章 签约

画不出潇湘春/睡,描不就颦卿风味,则见她骄喘微微,洒春风,一点一点桃花泪。惜分飞,美人儿伤憔悴。应是玉天仙坠,唤作丽娘也配。想人在香闺,对菱花,照眉翠。芳菲,是潇湘第一妃。徘徊,眷东风何处归!——《红楼梦-黛玉葬花》入夜,苏城华云中心顶楼西餐厅,窗下就是绵延不绝的闪烁车河,繁华盛景,一览无遗。

穆晋北由服务生引向深处,终于看到坐在桌边的沈念眉。

她今天穿一件紫色软缎的中袖上衣,领口又是那种复古的对襟圆领,肩上搭一条素雅丝巾,长发简单地绾起,露出耳边一粒珠光,落寞清淡地坐在那里,遥遥看着窗外,像是民国画册里穿越而来的绝代佳人。

穆晋北稍稍调整了一下呼吸,无声无息地在她对面的空位坐下,轻声唤她:“嘿,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念眉转过头来,勉力笑了一下,“你来了?喝点什么,先点吧?”

他只要了杯苏打水,服务生奉上菜单,他瞥了一眼,中英双语的西式大菜,给女士的那份应当没有标明价格。

他悄然把菜单压在桌面上,笑了笑,“怎么想起到这么个地儿来吃饭?”

“据说这里是苏城最好的西餐厅之一,菜品口味好,环境也好,谈事儿也显得比较庄重正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