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看出来了,她虽然不像城中cbd商圈里那些白领精英穿一身名牌套装,打开笔记本就能侃侃而谈,但看她今天的装扮显然是精心而为,有很强的仪式感。

他只是有点难以想象,她这种向来都是勤俭得恨不能一分钱掰作两半花的人居然肯下血本请他到这种地方来吃大餐?

他唔了一声,“看来事情都进行得挺顺利,这么快就鸟枪换炮了,挺能耐啊!”

她没有回话,菜单遮住了她的脸,连表情也一点都看不见。很快她已经点好了头盘和主菜,甜品要了一份法式布蕾。

穆晋北跟她一样点了牛排,只把甜品换成了红酒洋梨。

“说吧,到底什么事儿?”他已经看出不对劲,趁着食物都还没上,不至于影响胃口。

念眉拿出一个牛皮纸袋,从里面取出一式两份的合同递到他跟前,“这是上回叶朝晖留下的合同,我已经签好了,请你仔细核对一下,没问题的话就在右下角签名,应该就能即时生效了。”

穆晋北接过合同,脸色微变。

她不等他开口,又一鼓作气地说:“上次找你借的六十万,没用的那一部分我已经退回先前汇款的那个账户,剩下的有一部分为剧团做了宣传投入,还有就是给夏安的父亲治病…这些我会想办法还给你,请你再多给我一点时间。”

穆晋北的眼风从她娟秀的字迹扫过,没有多看合同一眼就扔在一边,蹙眉道:“怎么突然想通了,发生什么事?”

她尽力保持镇定,“没什么,你说的这个对赌协议…是你赢了,我愿赌服输而已。”

他眯起眼睛,“甭想着敷衍我,我问的是原因。钱还没花光、最后一点机会没用到河落海干呢就认输,不像你沈念眉会做的事儿!”

头盘端上来,紫色甘蓝入口微微发苦,略带腥膻的山羊奶酪浓郁得她几乎开不了口,“赢了就好,何必要问那么多呢?我只是希望以后不要活得那么辛苦,剧团交给你旗下的文化公司不是挺好吗?你经营有道,大家跟着你,不愁吃喝生计。”

“原来你只担心吃喝生计?”穆晋北一哂,“那我要是把剧团解散了呢,谁来照看他们的生计?”

念眉一震,抬头直觉道:“你不会的。”

“在商言商,你怎么知道我不会?”

她的手紧紧攀住桌沿,白色的台布和餐巾都被扯出褶痕,“那也没有办法,也许只能说明我们剧团的气数到此为止,大家只能另寻出路了。”

难得她把话都说到了这份上,穆晋北没再吭声,也没再去碰那份合同。

服务生端了牛排上来,五分熟的菲利,肉质饱满多汁,念眉手中的餐刀切下去,露出血丝殷红的横截面,仿佛那一刀是切在自己身上一样痛。

她麻木地将小块的牛肉塞进嘴里,忘了自己点的是??分?故呛炀浦??凑??疾恢?炖锝赖氖鞘裁矗?胙室惭什幌氯ィ?饺?嘉1077幔?赣?髋弧?lt;br>

穆晋北扔了刀叉,金属碰到瓷器,当啷一声脆响。

她本能地抬头去看他。

“到底什么事儿,说清楚。我不想看见这么好的牛排被人糟蹋。”他真该给她一面镜子让她瞧瞧,她哪里是在享用牛排,简直是在生嚼一块难以下咽的橡皮。

大概是糟蹋这个词触到了她这些天最敏感的点,她依旧沉默,眼圈却止不住地红了。

他更加笃定地静静看她,“你自己说,或者我想办法去查,你自个儿选。做生意这件事儿上,什么烂摊子我都不怕,但要是剧团出了什么纰漏,你想扔个定时炸弹给我,我可不愿作那冤大头。”

念眉急了,“跟剧团没有关系,最近我们演出少,但是一切都正常。这段时间投入做的宣传也都有效果…”

“那是怎么了?”他声音紧了紧,“是你身上出了事儿?”

“不是我,是晓音。”

她终于放弃抵抗,将程晓音那晚受辱的事说给他听。尽管不是亲身经历,但那样的回忆依旧是可怕的,一说出来,那种绝望感又像一个黑色的漩涡向她席卷而来,说到后面她都有些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穆晋北越听眉头蹙得越深,绷着脸,最后才问了一句:“所以你觉得是你坚持留住剧团才导致她遭遇这样的事儿,出于补偿的心理才想把剧团割让出来?”

念眉抬手抹了一下眼角,“我以前一直以为自己的坚持是对的,现在才发觉不是。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的权利,不是为了成全某一个或者某几个人的愿望就该牺牲什么。”

“她那不叫牺牲。”他沉沉吁出口气,但毕竟一个年轻女孩发生了这样悲惨的事,他也无法说出咎由自取这样的话来。

他抿紧了唇,双手交握抵在鼻梁,“刚才你说那三个人里,有一个叫什么?”

“kelvin,kelvin侯。”晓音只告诉她这一个人,如果她没记错,上次她去模特公司面试,接待她的那个小胡子男人就叫这个名字。

穆晋北脸色更加难看了,沉默半晌问,“有没有可能…是她弄错?猴子是花心,但他理应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念眉怔了一下,莫名又愤怒,“她亲眼看见的,怎么会弄错?”

“你不是说她被下了药?神智不清的情况下,不一定看得准。”

念眉回过神来,冷笑道:“噢,我都差点忘了,那间公司你也有份。看来你的朋友就是这个kelvin侯了?”

女孩子的生理和心理上都遭受那样撕心裂肺的痛,什么样的药物也该醒了,怎么可能看不准?她只觉得心惊,假如他与kelvin侯是朋友,那么对方会不会跟叶朝晖一样也是他的得力帮手,为帮他达成目的不择手段?

他似乎已经看穿她的想法,凌厉地横她一眼,“你给我打住,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为了你的剧团这么点儿事,我还绕这么大个圈子,不值当你明白么?”

念眉昂起下巴,“我明白,所以我没打算从你这儿讨回什么公道。剧团卖给你,是心甘情愿的,就算那六十万花光了最后可能还是这样的结果。今后你也不需要再用任何手段了,剧团,还有枫塘剧院那块地,现在都是你的。”

“你冷静一点,这种事情要讲证据的,你们有证据吗?”

“证据当然有,必要的时候会呈交给警方。”

体液的dna检测报告、伤情鉴定、证人证言,还有监控录像,都是证据。程晓音回来的时候其实已经洗过澡了,最直接有力的证据已经被破坏了,她又坚持不肯报警,伤情鉴定也没有做。现在除了警方才方便调取的监控录像之外,就仅有她一个受害人的证词,实在薄弱得没有任何说服力。

可即便是这样,也不能向对方直接露了底,至少要让他们相信她们手里是有足够证据的。

穆晋北揉了揉眉心,她已经摆明了不信任他,此刻再多说什么也没有用。

“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念眉回答:“我还是剧团的一员,在剧团的命运还不明了之前,暂时还不会走。不过也不排除会先把将来的路铺好,这样今后自谋生路也容易一点。”

穆晋北点头,终于重新拿过那份合同在她眼前扬了扬,“很好,那你最好听清楚点儿:我买下这个剧团就是冲着你有能耐让我睡个安稳觉。你说我任性也好,或者别的什么也好,总之爷的钱投下去就算打了水漂儿也要听个响!万一我要是发现你闷声不响地走了,或者为了别的人别的事儿弄出个什么好歹来,南苑昆剧团立马原地解散!而且这里头的人,除了先前大晖带去给他们做补偿的那笔款子,谁都别想再多拿一分钱,也别想在苏城这地儿找到什么营生!听懂了吗?”

他说完也不理念眉脸色发白唇瓣微颤,立时从上衣口袋里掏出笔来,在合同上刷刷几下就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第32章 两样心思

银台上,煌煌的凤烛炖;金猊内,袅袅的祥烟喷。恁道是一夜夫妻百夜恩;试问恁三生石上可有良缘分?他只待流苏帐暖洞房春,高堂月满巫山近。恁便道上了蓝桥几层,还只怕漂漂渺渺的波涛滚!

——《铁冠图-刺虎》

穆晋北绕过创意园区里那些用汽车轮胎和铁皮拗成的奇异雕塑,径直走到废旧厂房改建的摄影棚门前,做旧的大门锈迹斑斑,虚掩住里面一室热闹奢靡。

他毫不客气地抬脚就将那滑门踹向一边,砰的一声巨响,里面形形□□的人物全都愣住,回过头来看他。

气温已经转热,他里面只穿了浅色的圆领t恤,外搭一件深灰色的休闲西服,一走进去就将西服脱下来拎在手里,迎上那些目光,“侯正杰呢,叫他给我滚出来!”

他身高足有185公分,外衣一脱,修长结实的身材展露无遗,加上剑眉朗目、英气逼人的五官轮廓,不明就里的众人还以为是来拍片试镜的男模。

旁边一组人马拍摄进行到一半,身材火辣的女孩子已经三三两两地凑到一起窃窃私语,大胆热情地用眼睛拼命吃他豆腐,摄影师却已经彻底傻掉了,手臂往后一指,“侯…kelvin侯在在…在里面办公室。”

穆晋北站在那里也不动,不消半分钟,当事人大概已经听到风声赶紧奔过来,一脸惊诧,“二北?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穆晋北居高临下睨了他一眼,唇角似乎是动了一下,手里的衣服往地上一扔,拎住他的衣领就将他拖进一旁最近的一个隔间,重重甩上门。

侯正杰个头儿也不小,但是在穆晋北跟前硬像是矮了一头,有些哆哆嗦嗦地问:“二北…你这是怎么了,什么时候到苏城来的,也不招呼我一声好请你吃饭啊!”

穆晋北冷冷一笑,“是啊,我要不来看一眼,还不知道你干出这么些好事儿来呢!”

“什…什么意思?”

穆晋北一把扯住他的衣襟将他拽到眼前,摘了他装腔作势的墨镜,“我问你,程晓音是不是你手底下的人?你有没有合着另外俩混球儿往人酒里下药,架着人家姑娘上酒店开/房间去?”

侯正杰蓦的睁大眼睛,大约是真的有点心虚,又赶紧别开眼,“是有这么个人,我跟她是那什么…但是…”

不等他说完,一记狠拳直接挥到他脸上,打得他往后踉跄仰倒。

这隔间似乎是用来堆放布景之类的杂物的,他这么一仰一撞,那些纸箱和收纳袋全倒了,把他大半个人都给埋进去。他一时狼狈爬都爬不起来,只得挥手求饶,“二…二北,你听我说…”

穆晋北还不解气,踢了一脚给他翻个身,一脚踩他腚上,痛得他哇哇叫,更加动弹不得了。

“猴子,咱们也认识很多年了,你知道我一般不动手,动手就不会留力。今儿你要不给我句实话,这事儿不算完,往后我见你一回揍你一回你信不信?”

这位爷有多狠侯正杰怎么可能不知道,从相识那天就是被打服的。这会儿他半边脸都麻了,苦哈哈求饶道:“我信我信啊!北哥,这回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我怎么知道晓音是你的妞儿,我要是知道,说什么也不会碰她的…哎哟!”

穆晋北又狠狠踩他一脚,恨铁不成钢地咬牙说:“敢情儿你以为我跑这儿是跟你争风吃醋来了?这是犯罪你知不知道?你毁人家姑娘一辈子,人家手里攥着证据,要告上法院你下辈子就在牢里待着吧你!”

这下轮到侯正杰傻眼,连疼都顾不上了,“什么…什么证据啊,谁要上法院告我啊?”

“你欺负谁就是谁!还有你那俩好帮手,都一块儿上牢里待着去!”

侯正杰慌了,“哥啊,那女人到底怎么撺掇你来收拾我的?我那天是跟她睡了没错,但就我一个人啊,哪有什么帮手?我再混也不会干那种事儿啊…我们这圈子你知道的,有些摆不上台面的事儿是不磊落,但背地里其实是你情我愿的。程晓音签的不是经纪约,条件又一般,能接的活有限,赚的不抵她花的多。她主动跟我示好想走点捷径,我看她挺伶俐的,想着在一块儿也省心就答应了。那晚我和她都多喝了两杯就带她先走了…我哪知道她是第一次,又喝高了,没轻没重的,玩得过了点,好像把她给弄伤了。我说了带她去看医生,又没说不负责任她自生自灭…是她自己不肯去,在那儿坐着想了一会儿说正好伤了回去给她师姐看看,说不定就肯签合同了什么的…”

电光火石间,有什么东西劈头而来,穆晋北狠狠一震,深吸了口气,“她真的这么说?”

“我骗你干嘛?你没见过她师姐,那是个大美女,气质身段都一流,条件好得不得了,之前也到我这儿来试过镜。我一直想签她来着,但后来又没下文了。我以为程晓音说的是有办法让她签到我这儿来呢,谁知后来听她意思好像是卖剧团什么的…”

穆晋北刚被浇熄的怒火腾的一下又起来了,脚下用劲踩得他嗷嗷叫,“你要敢打沈念眉的主意,以后都别想再碰女人和你的相机了,立马滚回姥姥家去,让你妈好好瞧瞧你丫的操行!”

原来他认识这沈念眉。侯正杰这才回过点味来,战战兢兢道:“北哥,你到底是为这姐俩中的谁来的?要是程晓音,我就劝你别管了,我有法子摆得平她…”见穆晋北又黑脸,赶紧补充,“当然肯定不是伤天害理的手段。但要是为了那师姐,你可得费点儿心了,剧团卖了还能抢回来么?早被那丫头坑了!”

穆晋北终于放开他站起来,“你说的我会去查,要是有一句假话…”

“绝对不会有假!”侯正杰拍着胸脯保证,“那天派对上那么多人都看到我带她走的,还有酒店的监控,都可以查得到!”

穆晋北松了松拳头,沉声道:“不用你废话,我知道往哪儿查。以后不管怎么玩儿都给我收敛着点儿,不是每次都这么好运的。滚!”

侯正杰连滚带爬地赶紧跑了。

穆晋北脚下却异常沉重,做成了生意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这种感觉还真是第一次。

侯正杰说的不对,要是剧团被念眉卖给别人了他大可以出手帮她抢回来,那对他来说反而根本不是什么为难的事儿。倒是现在这样急转直下的态势…他该怎么告诉她又一次被最亲近的人出卖的事实?

************

程晓音到底年轻,伤口愈合的快,很快就能走能跑,不肯老实卧床休息了。

念眉从她出事开始就不放心让她一个人,这些天一直陪着她,换着花样给她炖汤补身体,督促她按时吃药。开始两天她还乖乖的挺配合,伤口不疼了就觉得一把把吃药累得要命,补汤清淡实在没什么滋味,皱着眉头说:“师姐,药我坚持吃,但这汤能不能别喝了,又不是…”

她想说又不是坐月子,但又觉得这样说太不庄重,事情毕竟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

她只能讨价还价,“我想出去走走,吃碗桥头的干拌馄饨,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姐,我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没事的。”

念眉不说好也不说不好,把汤碗放在桌上,坐在她身边,目光如水,“出去透透气也好,你想去哪儿,我陪你一块儿去。”

她一双眼睛潋滟生波,在台上是生动含情的,现实生活中亦如是。程晓音最受不了就是这样,因为那双眼睛里包含的温柔和担忧只会深深激发她的罪恶感。

她有点不耐地重新坐回去,“算了,不去了。”

她最近情绪总有反复,念眉也习以为常了,好脾气地没再多说什么,“把汤喝了吧,今天天气不错,喝了我们到桥头去逛逛。”

枫塘桥的桥头有许多小店和小摊,沿河铺开,是女孩子们喜欢的去处。以前晓音很喜欢这里,常常揽着她的胳膊一逛就是半天,都不会觉得累。可是今天她整个人都有些恹恹的,怎么都提不起精神。

刚走到桥那头去,她就不肯再迈步了,“姐,我累了,咱们回去吧!”

其实离她们最近的派出所也在这爿区域,可晓音始终不肯报警立案,每次提起这一茬,两人都要发生争执。

念眉拉住她,“来都来了,晓音,你勇敢一点。”

她挣开,“我不去,我说了不报警,什么证据都没留…人家凭什么相信啊?姐你别管我了,我不想!”

“你不为你自己,也为你妈妈想想…”

“你答应过不告诉我妈的!”晓音都快哭了,“要闹得人尽皆知了,她非得打死我不可。我吃的亏我自己认了,你别管了行不行?”

说完她彻底睁脱念眉的手回身跑了。

念眉焦急地在身后喊她,“晓音!”

这个年轻的女孩子在逃避,可是究竟在逃避什么她却无从得知。

最痛的伤口重新撕开给人看,当然是不堪且极致痛苦的事,可难道就这样让坏人逍遥法外吗?

她直觉没有那么简单,会不会是有人威胁或者用钱来堵晓音的嘴?

第33章 突如其来的吻

乍相逢执手痛咽难言,想当日玉折香摧,都只为时衰力软,到今日满心惭愧,诉不出相思万万千千。——《长生殿-重圆》念眉又一次站在这个模特公司的工作室门外,深深吸了口气才敲门。

铁门依旧是虚掩着的,只不过工作室里面也永远一派暄腾,根本听不到敲门声,她只好自己推门进去。

侯正杰今天自己捉刀上阵作摄影师,正指挥一个辣妹:“…靠右一点,下巴抬一抬…眼神,注意眼神!!”

念眉涵养很好地在旁边站定,等他忙完。

侯正杰脸上的瘀伤都还没消,抬眼看见念眉,脸颊肌肉又一抽一抽地疼,“沈…沈小姐,你怎么来了?”

她轻轻挑了挑眉,“不是说好可以来试镜拍封面吗?我这两天正好有空。”

侯正杰简直一个头八个大,把她拉到一边,压低声音说:“哎哎,沈小姐,之前不管是有什么误会,我跟你道个歉,你还是赶紧走吧!我这里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菩萨啊!”

念眉冷笑了一下,“我不记得跟你有什么误会,就算要道歉也不应该是跟我说吧?侯总监你不是一直很看好我入行的前景么,这次我自己找上门来,谈都谈好了,怎么又一个劲地把人往外推呢?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想让人知道所以心虚了?”

果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变了变脸色,的确是有点心虚不假,倒不是因为程晓音,而是因为穆晋北。

他揉了揉被打的那半边脸,既然轻不得重不得的,他还是不自个儿趟这浑水了。他朝不远处手,“哎,来个人…ada,就你,过来过来,带这位美女去换衣服试镜拍云周刊的封面!”

念眉昂起头打他面前过,眼里淬了寒霜,像看一个低等生物一样睥睨他。

他头皮阵阵发麻,等她进了更衣室就忙不迭地掏出电话来。

“喂,北哥,是我。你的妞跑我这儿来了,麻烦你行行好,赶紧来把人领走…是啊,是…我哪敢啊,她不肯走我先稳住她,就擎等着你呢,赶紧来吧!”

念眉站在大大的落地更衣镜前,任身旁的人动手给她换装。

ada像是老手,一脸夸张的烟熏妆,眼光毒辣老道,动作也麻利,一边给她拉裙子,一边用沙哑的声音懒懒道:“没想到身材和皮肤都不错,怎么保养的?我还以为kelvin就看中你这张脸呢!”

态度并不算太友好,同性相斥,尤其在这种人人都觉得自己是维纳斯的圈子里,不看点脸色几乎不可能。

念眉也不介意,甚至都没留心身上换了什么样的衣服。她试着去捕捉对方的正面眼神,“听说你们这里常常加班到很晚?”

ada嗤笑了一声,“我们拍片子是不加班的,加班那就是去找乐子了。当然那也是工作的一部分,时间长了就习惯了。”

“那上周末你们是不是有个派对,在湖光天地?”

“你怎么知道,你也去了?”

“不是,我师妹程晓音应该去了。”

一听这名字,ada冷笑了一声,“噢,她啊…”

口吻颇为不屑,却没有继续往下说的意思。

念眉还想再问,已经被她往前推了一把,“看看吧,效果还挺好的。”

念眉这才发觉她身上这条黑裙实在暴露得可以,无袖无肩,胸口到腹部位置是大片的流苏,整个后背都是镂空的,裙长堪堪遮住腿/根。

ada却看起来很满意这份杰作,临推她出更衣室的时候还说了一句,“你的条件可比程晓音好多了,不过别总盯着kelvin,他不喜欢你这款的。”

她一扭腰就走了,念眉实在来不及多问,就已经被推到大庭广众之下。

她从没穿成现在这样,一时间连手往哪里摆都不知道。倒是一旁的其他工作人员上下打量她一番,有摄影师兴奋地吹了声口哨。

穆晋北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沈念眉这副模样被摄影助理拉到灯光下的情形。

她从表情到动作都无比僵硬,完全没有职业模特的从容不迫和镜头感。但自幼就浸淫在舞台学表演艺术的人,自有对灯光、镜头独特的敏锐度,往那儿一站就知道怎样的自己才是最美的。

这么单薄僵硬的女人,眼波顾盼流转之间还是漂亮得让人挪不开眼。

尤其那一身窈窕雪肤与丝丝缕缕的黑色形成鲜明对比,被强光一打,多看两眼都觉得血贲张。

穆晋北做足两次深呼吸才走进去。大概因为前两天才刚来砸过场子,很快就有人警醒地认出他来,“那个…你…”

他不等人把话说完,已经大步流星越过人群,直冲沈念眉走过去。

侯正杰本来是很紧张的,结果这会儿注意力也全被美女吸引了去。原先只想拖到穆晋北来领人,然而一时技痒,正摆弄相机想侥幸拍几张的,镜头里已经多出一个高大身影。

他暗叫一声完,都恨不能抱头鼠窜了,却见穆晋北像是根本没瞧见他,只脱下身上的外套裹在了念眉身上,绷着脸不由分说就要把人拉走。

念眉只觉得身上一暖,阳刚爽冽的男人气息混杂了一点醇薄的烟草味已如一张撒开的网从天而降,密密匝匝的笼住她。

“你怎么会在这儿?”她不由地压低声音,大约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得见。

穆晋北却没理她,用力圈紧了她的肩膀,近乎蛮横地揽着她往外走。

男士的深灰色西服又宽又大,穿在她身上,像戏折里的官生所披的大氅。他已经裹得她很紧,可是女孩子淡雅自然的香气还是幽幽从前襟钻出来,只要稍稍回眸一顾就能看到她胸口大片的雪白,遮都遮不住。

他的心跳又乱又急,说不清这火气又从哪里来。

“二北!”侯正杰正好不知死活地在身后叫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