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眉没有犹豫就答应了她,还是让她□□娘。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去处,不是谁都能陪你一路走下去,强求不来。

场内的灯光逐次暗下去,舞台又慢慢亮起来。《西厢记》这一场唱三折戏——《游殿》、《听琴》和《长亭》。

穆晋北坐在台下前排最中间的位置,穆津京紧挨着他坐,另一边是陈秘书长,陈枫夫妇…还有许多人,有面熟的也有全然陌生的,念眉都无法细看,她在台上一颦一笑都是另外一位多情女子。

悠扬的笛声婉转,她的水磨腔婉转地唱:“他那裏思不穷,俺这裏意已通,娇鸾雏凤失雌雄;他那裏曲未终,俺这裏意转浓,争奈伯劳飞燕各西东…满怀心腹事,尽在那不言中…”

穆晋北的眼眸在明暗交替的光影间,一刻不曾离开她在台前的身影。尽管还是听不太懂那些古老的唱词,但个中真意他已能体会。

他相信她也一定懂,因为满怀心腹事,已尽在不言中。

最后一折长亭,唱完“执手未登程先问归期”已有观众悄然拭泪。演出成功,掌声连绵不绝地响起,台下的人都纷纷站起来。王海放下竹笛,率领沈念眉、夏安和程晓音他们走出来谢幕,一次又一次地鞠躬,唤起一波又一波的掌声,让他们根本无法回到后台去。

有年轻学子哽着声音大声叫好,念眉眼眶酸热,又朝那方向深深俯身,只觉得不管之前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委屈,为今天所做的所有努力都是值得的。

抬眼的瞬间,她还看到了斜倚在门口的叶朝晖。他站在暗处,离得又太远,她看不清他的神情,但是那样放松淡漠的姿态难得的没有仇恨和倨傲,而更像是来见证一场终结。

叶炳也来了,穆晋北一向周到,他自然是被安排到前排就座,只是舞台上已经没有了那个曾令他神魂颠倒的人。

她也朝他们鞠躬。无论如何,要有爱我们的人,也要有恨我们的人,最终才算得上是斑斓人生。

她最后才看向穆晋北,他依旧带着浅浅的笑意,长身玉立,一派潇洒镇定,倒像是比她更享受这一刻的掌声和赞誉。

多么难得,他今天居然没有睡着,撑着看完整场,还神采飞扬。

他到后台来找她,等她卸完妆,等她跟那些热情爽朗却叽叽喳喳个没完的大学生们做完交流和告别,等她又从舞台的这头走到那头,收回所有的道具…等她关上剧场里最后一盏灯。

他看她还在依依不舍地回头张望,半开玩笑地说:“现在想哭就哭吧,没人笑话你,我的肩膀还可以借你擦眼泪。”

谁好意思再用他的巴宝莉擦眼泪?念眉笑了笑,“我没打算哭。”

“是么?我看津京刚才哭成那样,还以为你肯定也掉了不少金豆子。”

念眉摇摇头,津京还年轻,感情丰沛,没有经历过太多挫折和真正的离别,一点点伤感情绪就足以撼动她。她以为这场演出就是结束,可对南苑昆剧团来说,其实也意味着新的开始。

她能凡事往乐观了想,穆晋北当然是高兴的。他的手在她肩上揽了一把,“时间还早,不如陪我出去转转?今天是七夕,好歹也是咱们中国人自个儿的情人节,我来捧你的场,总不能让我回去就独守空房吧?”

他不提,她都忘了,本来选在今天做最后一场告别演出,也是藉着七夕这个名头,可到头来却忽略了这是个有情人的节日。

难怪夏安刚才还捧着包装精美的礼物,眉头耸得老高,想来是津京摸进后台的时候放在他那里的。

她想了想,“那我们去河边走走,今天夜市应该很热闹。”

一场演出下来,她其实很累,但今天却有种很放松的感觉,脚步都轻盈起来。穆晋北兴致也很高,他大概不怎么到这种小街夜市来,看什么都新鲜,两个人并肩走着,途径小摊小贩兜售的小玩意儿和吆喝声,他常会停下来去看。

有中年大妈卖十字绣的物件儿,他很认真地挑挑拣拣,人家以为他是买来送给女朋友,热情地招呼:“先生想要买个什么样的东西?这里有卡套、钱包和手机挂坠,你看看喜欢哪个?”看了旁边的念眉一眼,又招手道:“来来来,不如小姑娘自己来选,看看喜欢啥?”

念眉拿起一个卡套看了看,实在不是什么很精细的玩意。前几年她跟乔叶有一段儿自己也动手绣过,这些东西她家里都有,于是说:“不用花钱买了,这些我都有呢!”

穆晋北头也不抬,“谁说是给你买了,我是在挑我自个儿的礼物。你带钱了没有,没带可得赊账了。”

大妈一听要赊账顿时有点囧,念眉也愣了,“你是要让我送你?”

“是啊,不行么?我瞅着这钱包的质量还行,说不定还比那皮制的耐摔打,要被人划一刀也不至于立马变成开口笑。”

原来是惦记着她曾经给叶朝晖送钱夹的事儿…男人真是小气!

念眉有些哭笑不得,“就算要礼物,也不是非得钱夹卡套不可吧?你再挑点儿别的不行吗?”

他一个大男人冷不丁从西服口袋里掏出花花绿绿的十字绣钱包像什么样呢?

他敷衍地嗯了一声,却没有一点要挪步的意思。

大妈再度囧了一下,但上门的生意没道理放过,于是摆出原本放在下层的一个托盘,“没关系,再看看这个,都是景泰蓝工艺的钥匙扣和挂在车上的小装饰,挂在男朋友随时随地都能看得见的地方,让他看见就想起你,多好!”

穆晋北瞥了一眼那堆五花八门的东西,还真的眼前一亮,“这个不错!”

第48章 男人的嫉妒心

妆罢下红楼,笑折花枝在纎手,惹偷香粉蝶飞上枝头。捧霞觞,琥珀光浮;敲象板,宫商迭奏。洞天深处同欢笑,直饮到月明时候。——《连环记-小宴》念眉凑过去看,他拿在手里的是一个小小的钥匙扣。所谓景泰蓝的掐丝法郎工艺在如今这时代已没什么稀奇,特别是特别在这钥匙扣被做成了戏曲娃娃的造型。而躺在他手心的这一个旦角娃娃,恰好酷似她刚刚饰演的崔莺莺。

她也觉得可爱,乐道:“还有这种钥匙扣,真好看!”

大妈见两人都喜欢,趁热打铁,“当然好看了!我看你们还年轻大概不知道,我们苏城的一大特色就是昆曲,很多人到我们这儿来旅游都会去看看昆曲表演的。哎,也别指望他们能看懂什么,当年很多唱得好的大师也都退休了不唱了,甚至连剧院都要保不住了。喏,你们沿着桥头这儿往前走两百米,那边有灯的地方就是个老牌剧院,听说今天最后演一场也要关张。以后要看戏就更难得看到了,倒不如买些这种小东西回去留个纪念。”

穆晋北看到念眉脸上的落寞一闪而过,可她还是笑了笑,“我就在枫塘桥这儿长大的,您说的枫塘剧院我也知道。”

大妈眼睛放光,“对喽,里面还有个昆剧团,我年轻的时候还想考进去呢,包吃住啊!而且那剧院经理年轻时候可帅了,现在…哎!”

她竟然说的是王海!念眉想到海叔的地中海和一步三摇的胖胖身躯,不由笑起来。

“咦,小姑娘你别笑呀,我们年轻时候都挺爱看戏的!”大妈误解了她的意思,还怕她不信,清了清嗓子唱道,“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念眉和穆晋北都惊讶了一下,尤其是念眉,瞠大了美目,怎么也想不到这样一位貌不惊人在夜市摆摊的大妈竟然张口就是游园惊梦。

“好听吧?”大妈得意地晃了晃肩膀,“穿上行头唱就像这钥匙扣一样了,多好看啊,买几个吧?”

穆晋北弯唇,捧着那个旦角娃娃,“我看行,挺好的。还有没有,我全要了。”

念眉傻眼,“买这么多干什么?”

他一挑眉,“怎么,舍不得?”

“不是,可这也太多了…”这一兜少说也百八十个,哪有那么多地方挂?

“其他的我不要啊,我只要这一款。”他一边低头挑挑拣拣,一边说,“唇红齿白的,得人意儿的小模样,多像你。”

他语气中有一丝骄傲和宠溺,卖东西的大妈没有察觉,念眉却红了脸,“说什么呢?”

她帮着他一块儿挑,自己也觉得好看,心里泛着甜。大妈见他们真的只挑那一款,热心建议道:“你们两个人应该挑两款嘛,小伙子你平时就带着这个女娃的,小姑娘你就带着这款小生的,每天看见了就想起对方,多好哇!”

穆晋北蹙了蹙眉头,把小生那款又给扔回去,“不要这个。这钥匙扣我带就行了,她用不着。”

念眉好奇:“为什么?”要真是情侣用的东西,当然成双成对最好,她觉得小生的这款也做得惟妙惟肖呢!

穆晋北哼了一声,“我觉得小生这个一点儿也不像我,看着倒像那个夏安,他在台上就跟这一模一样。”

别说,还真有点像。念眉失笑,“他又怎么招惹你了?”

“他没招惹我,不过对你没安好心,现在又勾搭了我妹妹。”他五官都快皱到一起去了,忽然间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有刹那的晃神。

念眉没在意,只觉得男人的嫉妒心发作起来也真是不可小视的,礼物这么个小事儿都能让他吃两回醋。

穆晋北硬把人家摊头上所有的旦角娃娃都挑光了,装在一个袋子里拎在手里,别提多神气,大手一挥说:“咱们紧着你这一款挑,都挑光了怕你待会儿不好卖成双的。这么的,你就算双份的价钱,五块一个你算十块好了。这儿有多少个,你就算算一共多少钱。”

念眉瞪他,向来买东西只有杀价的,哪有自个儿往上加价的?这位款爷以前到底怎么做的生意?还能撑到现在,做得风生水起的真不容易。

大妈自然是高兴得喜笑颜开,算好了价儿说:“我看你们感情挺好,小姑娘又是我们枫塘桥边上长大的,我也给你们优惠点儿。一共就给一百五十块钱吧,整数也好听。”

穆晋北点头,看着念眉道:“还等什么,付钱啊!”

他的礼物,自个儿挑的,终于到手了。

念眉忍住翻他白眼的冲动付钱,一百多块钱就买几个钥匙扣,真是想想就肉痛。

不过送礼物嘛,只要他本人喜欢,已经比什么都值得。

夜市的人越来越多,两个人并肩走在一起,稍不留神仍有可能被挤散。穆晋北这回连试探都省了,大方干脆地拉起念眉的手,“跟紧点儿,别丢了。”

这地方就算闭着眼睛她也能走回去,怎么会丢?可是两人十指紧扣在一起的感觉还是让她心如鼓擂,几乎迈不了步子。

穆晋北闻到食物的香味,循着味道走过去,“那边好像有个卖小吃的生意不错,味道一准儿不会差,咱们去瞧瞧。”

周遭人太多,念眉跟着他走到跟前儿才发现是刘叔的馄饨摊子,今天夜市太挤他临时挪了位置。

想到曾经跟叶朝晖的种种,她拉住穆晋北道:“这里人太多了,不如去别家吧?”

“别啊,我闻着挺香的嘿!还有你爱吃的酒酿丸子,咱们找个地儿坐,吃完了等人也少一点了再走吧!”

他居然连她爱吃什么都摸得门清。念眉拗不过他,被他拉着挤进人潮围成的那个圈里。

有的人和事真是提都不能提,哪怕你没有说出来——她竟然一眼就看到了叶朝晖,正坐在桌边吃一碗馄饨。

她愣了一下,穆晋北显然也看到了,倒不像她那样局促,反而走过去跟叶朝晖说话:“大晖,你一个人?伯父呢?”

“他要早睡,我安排司机先送他回去了。”叶朝晖抬起头来看到是他们,表情没有什么波澜,像是早已预料会有这样的碰面,“你们出来逛街?”

“嗯,时间还早就出来逛逛放松一下,我还没逛过苏城的夜市。看着倒是跟北京和海城的有些不一样。”

那张桌刚好有人吃完离开,穆晋北已经自动自发地在他旁边坐下占住位置,拉了念眉一把,“哎,发什么愣呢,来这儿坐。你想吃什么我去买,估计还得排一会儿。”

他怎会没发现,两人原本紧扣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然分开了。

两个男人的目光同时落在她身上,念眉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不用了,我去买吧!”

“哪有让女人去排队的道理?你过来坐着吧,我让老板给我加速。”他拉她坐下,朝她挤了挤眼睛,她就知道他又要额外给人家加价了。

她扭头看他潇洒的背影,叶朝晖沉声问了一句,“就这么不想面对我吗?”

连偶然遇见,跟他同桌吃饭都显得为难。

她深深吸气,“没有,只是我没想到你今天会到这里来。”

他自嘲地笑了笑,“不要说你,连我自己也没想到。”

他那么恨,恨乔凤颜,恨她拥有的剧团,恨与她相关的一切…用尽手段要摧毁,可到了最后却还来参与缅怀。

念眉沉默片刻才问:“你的伤怎么样了,还疼吗?”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伤口的位置,她不说还好,说起来他又觉得隐隐作痛。

“没事了,过两天就可以拆线。”

念眉点了点头,“我听医生说你这回虽然没有伤到内脏,但失血不少,还是要好好休养的。饮食也要清淡些,像这馄饨里有虾肉的,最好不要吃,河鲜海鲜是发物,会影响伤口的。”

他露出一点笑容,“这么古老的说法你都从哪里学来的?”

见她敛眸不说话了,大概也意识到什么,又接了一句,“好,听你的。”

两人竟然也就相对无语。念眉抿紧了唇,觉得时间像被拉长了好多倍,坐在他面前的每一分钟都很煎熬。

“你跟二北真的在一起了?”他慢条斯理地继续吃那碗馄饨,却食不知味。

他没有看到他们牵手,但亲昵的姿态和神情是一种化学反应,他能感觉得出来。

念眉不置可否,“我跟谁在一起,很重要吗?”

叶朝晖看着她,“二北的妈妈到了上海,这两天就会到苏城来。”

念眉不知他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所以呢?”

“他妈妈不是好相与的人物,你最好有个思想准备,没有必要的话不要跟她碰。”他有几分严肃,掏出一张名片来给她,“我知道你大概已经删掉了我的联系方式,这张名片你暂时收着,万一有事可以打给我。苏城我也刚设立了新的办公室,电话在这上面都有,就算我不在,也有人可以帮忙处理。”

他瞥见她的抗拒,笑得有点落寞,“念眉,我不后悔我过去做的事,但将来…我不想让你再受伤害。”

第49章 许愿

飘风密雪。独夜空江。浮玉荒寒嶂也。古渡渔灯起。野色正苍苍。混霄壤。入微茫。说谩鹤氅游。驴背吟。羔儿帐也。何似忠臣遥海上。叹身世顚危。触景可沾裳。——《玉玦记-渡江》小桥流水,夜里墨色的河流倒影出老城区的灯火,隐隐绰绰。

穆晋北跟念眉坐在河岸通往水边的石阶上吃宵夜,他碗里的是干拌的馄饨,给念眉买的是酒酿圆子。

他买好东西回来叶朝晖已经走了,只有她一个人还坐在那里兀自出神,眉眼间堆满丝丝缕缕的愁绪。

他们最终还是没坐在那里,而是避开人群,从河岸最偏僻的一角沿着石阶走下去,借着一点灯光坐在暗夜中听着流水潺潺的声音享用美味。

念眉明显没有什么胃口,拿着小勺在碗里无意识地搅动,没见她吃两口。

穆晋北什么都不问,只把自己的碗放到她眼前,“不想吃甜就吃点辣的开开胃,这馄饨是我吃过最给劲儿的,你试试。”

她笑笑,想说这是她从小当正餐吃的东西,当然知道是怎样的好味道,但看他脸上的恳切又不忍心推拒,夹了一个馄饨慢慢吃下去,嘴里就像烧了一把火。

“怎么…怎么这么辣?”她捂嘴,他一定放了太多辣椒。

穆晋北咧嘴一笑,“好吃吧?我问了摆摊的大叔,他说他认得你,从小就可能吃辣了!正好我也爱吃,所以我才嘱咐他多放点辣椒,这样才过瘾。”

念眉被辣得眼泪汪汪,连跟他斗嘴都没办法,只好赶紧吃了几大勺酒酿圆子。好在她刚才一通搅合,酒酿的汤已经不烫了,可是灌了两口还是没能完全中和掉辣的痛感,忍不住伸出舌头像小狗似的拼命喘气,淑女形象什么的早就丢到九天云外去了。

穆晋北就一直盯着她看,边看边乐,终于等到她回眸瞪他了,才凑上去响亮地在她嘴上重重一亲,“…还好嘛,也不是太辣啊!”

倒是很甜,像她一贯的味道。

等她平静下来,两碗宵夜也终于被吃得底朝天。毕竟不是上海那样的不夜城,夜市上的人到了这个时间点也渐渐散了。穆晋北去买了矿泉水来给她漱口,顺便带回两盏纸糊的莲花灯在手里摆弄。

他们刚才都看到了,许多大大小小的莲灯顺着水流的方向沿河道漂下来,莲心的蜡烛明明灭灭,在墨色的河中煞是好看。

那是有情人的愿景,尽管途中难免离散。

穆晋北把蜡烛在莲心摆好,粉色那盏递给她,“这个给你。我还没放过这玩意儿,你玩过吗?”

念眉摇头,事实上放河灯这样复古又浪漫的举动她并不陌生,但以前从来只有羡慕和憧憬的份。即使是跟叶朝晖在一起的时候,也因为聚少离多,无论西方的情人节还是中国最传统的七夕都不曾一起度过。

她捧着那盏小小的莲灯,问穆晋北道:“你没什么话想问我吗?”

“问什么?”

“刚才我坐在那里,跟叶朝晖聊了什么…你不想知道吗?”

他笑了笑,“那你们聊了什么?”

他那么坦荡,完全不靠伪装。并不是不在乎,否则不会呷醋酸掉牙,但不得不面对面的时候他又给予她充分的信任和尊严。

要计较起来,倒显得她不够豁达。

“其实也没什么,他说他在苏城开设了新的办公室,留下了联系方式。还有…他说你妈妈好像要到苏城来了。”

穆晋北不否认,“他说的没错,而且我妈不容易对付,你也一定知道了?”

念眉点头,“嗯。”

大家不妨都坦诚一些,有什么困难就一同去面对。

穆晋北看向远处,笑容变得浅淡,“其实我妈生我的时候情况不太好,差点难产出不了产室的门,所以一直很疼我。你别看津京是家里的老幺,其实纵着她的是爷爷和我爸,我妈最惯着的是我。从小不管我要做什么,上什么学校、交什么朋友,只要不是往歪门邪道儿上走,她都由着我来。我大哥比我优秀得多,谁说起穆家小一辈儿的孩子都首先是朝穆皖南竖大拇指,轮得着我的时候,他都已经是成家立业的成功人士了。就这样,我妈还把她的公司交给我看管,也不怕我整天没个正行的给她败光喽!”

念眉道:“你不会。”

他有多少本事,她心中有数,早已不是最初她印象中认定的纨绔子弟。

他长臂一伸,揽住她的肩头拉进怀里,亲了亲她的发旋,笑道:“你是第二个这么信任我的女人,真好。”

“第三个。”念眉靠在他怀里轻轻说,“还有津京,她也很信任你、敬重你。”

“她最信的其实是我大哥,不过这些年因为大嫂的事儿没少跟他闹别扭。当然我也是在大哥结婚的时候才意识到,有件事我妈无论如何是不会由着我的,就是我的婚事。”

念眉一凛。

“所以周围要好的朋友,像陈枫大晖他们都知道我的规矩——不管认识了哪家的姑娘、跟谁走得近了些都不许往我妈跟前儿捅。我没认真交往过什么女朋友,更不敢往家里带人,就是怕她发作起来要去找人家麻烦。当年大哥的事儿实在闹得太惨烈,如今孩子都这么大了,后遗症还没完,闹得离婚了孩子没妈,值当么?”

她不看他的脸也能感觉到他的黯然,他爱他的家人,所以才有这样的遗憾。

“你妈妈插手了你大哥的婚事?”

“何止是插手?”他苦涩地笑了笑,像是有点害怕似的紧了紧手臂,“不过我大哥大嫂见天儿地折腾,我妈大概也怕了。我总觉得她应该有了点儿觉悟,不会再像当年逼我大哥似的来逼我。所以你别怕,我一步都不离开苏城,就在这儿守着你,她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念眉不觉得怕,别人口中再厉害的穆太太在她看来也不过是个爱子心切又放不下门第之见的母亲,没有碰过面,她没有太多直观的感受。倒是穆晋北不自觉地收紧了揽着她的胳膊,像是害怕失去已经拥有的东西。

“我不怕,我只是不想让你太为难。”

他的手挪到她的后颈,轻揉着她绒绒的发际,像在给小猫顺毛,也不再多说什么,只问:“沈念眉,你信我吗?”

沈念眉,你信我吗?很多年后,念眉都还时常想起他问她这句话时的神情,心就像那晚河水波纹上摇曳的灯火。

“我信。”她与他的手又交缠到一起,眉头一点一点舒展开,“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不要因为我跟家里人闹。”

“我心里有谱,我也不想闹成像我大哥那样。来日方长,怀柔政策比硬碰硬要好,再不济咱们生米煮成熟饭,抱个大胖小子直接找我爷爷奶奶去…哎,好疼,好疼,你别掐我啊!”

“谁让你没正经。”念眉亦怒亦嗔,脸已经红透了,还好夜色深沉,他看不真切。

两人笑闹着,他要躲她“毒手”,又怕她落水,只能抱紧她呵她痒,念眉在他怀里滑得像条鱼,好几次都要直接溜掉了又被他揪回来。

最后两人都有点喘,他在她脸上亲了一下,“讲和讲和,咱们别闹了,灯还没放呢!”

念眉这才想起还有两盏小小的莲灯被主人冷落在石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