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声音也带着疲累,除此之外听不出任何喜怒,他甚至没有叫她的名字。

“是我。”她居然有些小心翼翼,“你还好吗?找到人了没有?”

第45章 我爱你

新词艳逸,望报始投桃。争奈我禅心爱寂寥。鸾台久已弃残膏。相吿。休错认莲池,比做蓝桥。——《玉簪记-手谈》他稍稍静默了片刻,似乎是避开到一个相对安静的环境才跟她说话:“找到了,现在在派出所这边要做一份笔录。别担心,没事了。”

她心头大石终于落地,“那你什么时候可以离开?”

“我先送叶伯伯回酒店,然后再回去。”他顿了一下,“你回家了吗?大晖怎么样,还好吗?”

念眉嗯了一声,把今天的情况大致说了一下,“我明天会再到医院去,他行动不方便,我给他带点吃的过去。你呢,你会过去吗?”

“要看情况,出了这样的事儿,总不能就这么算了,公司也有些事急等着处理,我尽量。”

念眉总觉得他听起来不仅是疲倦,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冷淡。

她问:“晚饭吃了吗?现在饿不饿?我…我煮了点汤和面,你要不要过来吃一点?”

找人找了大半天,可想而知一定没有时间和心思坐下来好好吃顿饭,就算吃也就随便对付一下,到这个时间应该早就饿了。

要在平时,他应该很乐意跑这一趟,反正睡不着,逗逗她,吃顿宵夜,再聊聊今天发生的种种…可这会儿他却回绝得很干脆,“不用了,今天时间不早了,你也辛苦了一天,早点休息。”

念眉摸不准他的态度,心绪不宁地捱过整夜。第二天把熬好的汤、米饭和两样小菜放进保温桶里带到医院里去,一推开病房门就看到叶炳坐在叶朝晖的床畔,父子两人低声说话,叶朝晖脸上是难得一见的放松和温驯。

穆晋北也在,双手插兜倚在窗台旁边,似乎有所思,但叶家父子偶尔跟他说个什么,他还是很快就能搭上话。

念眉一时觉得脚下有些踟蹰,进退失据。然而叶朝晖已经看到了她,“念眉?”

穆晋北也抬起头来看向她,目光很浅。

她只好走进去,把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问叶朝晖道:“今天觉得怎么样?我熬了点汤,你多少吃一点,对康复有好处的。”

他点头,“今天好多了,本来也只是皮外伤,还这么兴师动众的。”

叶炳在一旁难堪道:“其实都怪我,要不是昨天我自己跑出去…”

“爸,现在就别说这些了,人没事就好。”

“是啊,都是意外,没人希望发生这样的事。伯父你也要注意身体,今天的汤是补气固元的,量不少,等会儿您也喝一碗吧!”

叶炳赞赏地看了念眉一眼,又看看身后的穆晋北,“昨天还要多谢你们几位年轻人,要没有你们,这趟我跟阿晖两个人都不得安生。”

穆晋北这才开口:“叶伯伯你别客气,本来就是咱们应该做的。倒是您的身体自个儿要当心,今儿我给您约了一位专家来会诊,时间差不多了,我先送您过去吧?”

叶炳没有异议,也不肯留下来配儿子一块儿吃饭喝汤,因为他很清楚地感觉到叶朝晖想要一点跟念眉独处的空间。

念眉送他们到门口,他似乎颇有感触,回身悄悄说了一句:“念眉,你跟你老师很不一样。我亏欠她的只能来世再还,但我亏欠阿晖的,还有你可以帮我。”

念眉当然明白他指的是什么意思,但感情纠葛最难在长辈面前细说。她下意识地去看旁边的穆晋北,他眸光却看着别处,似乎他们的谈话与他没有任何相干。

谁都不是没脾气的人,短短两天时间,他对她的态度如云霄飞车急转直下,她甚至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心里自然也窝着火。

叶朝晖喜欢她的手艺,每顿准备的饭菜和靓汤他都一扫而光,因失血而苍白的脸色也渐渐恢复了些血色。

“以前都没什么机会吃到你亲手做的菜,没想到你手艺这么好。”

她只是谦逊地笑笑。

他靠在床头细细打量她,“这几天辛苦你了,我明天就能出院,不用再麻烦你。我知道其实你不愿再跟我有瓜葛,要不是那天我爸恰好出事、二北让你来照顾我,你是不会来的。所以这几天要是有任何让你觉得为难的地方,我要跟你说声抱歉。”

“你别这么说,就算只是认识的普通朋友出了这样的事,能帮就帮,也是应该的。何况你以前切实帮过我的地方,我一直都还记着。”

他自嘲地笑了笑,他是个睚眦必报的人,所以一贯地认定既然记得一个人的好,就一定记得一个人的坏。他对她的伤害百倍于曾经给予她的帮助,她不是不记得,只是不想记得。

他甚至没法跟她说对不起,如果时光倒流,一切可以从头再来一次,他还是会那么选,因为乔凤颜伤害的那个人是他妈妈。

两个人都有些沉默。有的话不必问,问了也一定会是令人失望的答案,所以叶朝晖只是目光默默追视着她的身影。

念眉把他吃好的碗筷和保温桶都洗净收拾好,转身看到病房门口的穆晋北,一时有些晃神。

他已经有两天都没出现了,眼睛里拉满血丝,长而密的眼睫都遮掩不住,下巴上的青髭也没清理干净。这样的落拓对他来说太少见,绝不仅仅是因为失眠。

她想问他到底怎么了,可他的目光直接越过她,很简短的几句话跟叶朝晖说完就要走,仿佛在这里多留一刻都是多余和煎熬。

念眉屏气凝神地指望他走近一些,至少给她一句话的解释,然而他离开的时候看都没多看她一眼,就像她在这个空间里根本不存在。

连叶朝晖都看出他们之间的不对劲,挑高眉毛问:“怎么,吵架了?”

要是有得吵又还好,至少知道是什么事,他这样不冷不热的态度倒像是她做错了什么。

念眉追出去,打他的手机他也不接。照理他应该还没有走远,她握着手机一边继续拨号一边往电梯方向走。午休时间病房里十分安静,她隐约听到穆晋北惯用的电话铃声,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响起。

她都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循着那声音的方向推开了楼梯间的门,果然见他坐在楼梯台阶上,指间夹着烟卷,四周一片烟雾缭绕。

看到她出现,他好像一点也不觉得意外。他没有立马走掉,就坐在那里等,似乎就为等她找过来。

“你为什么还在这里?”相比他的沉默淡定,念眉有点心浮气躁。

“抽支烟。”

“这里是医院。”室内所有区域全面禁烟。

他终于笑了笑,就地把烟捻灭了,“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她眼睛里竟漫上一层水雾,“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从叶朝晖出事,我们踏进医院那一天开始你就变得很奇怪你知道吗?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你穆少爷不满意,你不妨直接一点对我说,不用给我脸色看,更不要让我猜!”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叶朝晖以前对她也是若即若离,前一天见面还热络地到后台陪她吃一顿宵夜,第二天就一声不吭离开苏城,连手机上的道别都没有一句。她总觉得看不透他,他也就是要她去猜,她实在是怕了。

“我没有对你不满意,你也没有做错什么。”他的声音有点涩意,好像花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出这么一句话,眼睛甚至没有看她。

这算是变相地发好人卡吧?你没错,我也没有对你不满,只是我们不再适合在一起。

很多感情,都是这般无疾而终,甚至还没有开始就莫名走向结局。

念眉心灰意冷,或许从一开始她就不该跟他有所往来,他是叶朝晖那个世界里的人,生来就有几分倨傲,不需要向人解释,也不屑于解释。

她心里嘲笑自己,点了点头,“我懂了。明天叶朝晖就出院,以后如果没有特殊情况我跟你也不会经常见面了,希望你信守曾经的承诺善待南苑昆剧团。再见。”

今日笑语晏晏,明日后会无期。

她转身的刹那,胳膊就被穆晋北拉住,“你要去哪儿?”

“话已经说清楚了,我当然是去我该去的地方,而不是继续在这里跟你和你的朋友纠缠不清。”

穆晋北手上用力,音调也不由拔高了,“什么叫话说清楚了?我根本还什么都没说!你刚才说你懂了,你到底懂什么了?你知不知道这些天我看着你…看着你在这医院里进进出出,心里有多别扭?偏偏我还不能说,什么都不能说!我特么自个儿都瞧不起我自个儿!”

念眉愣了,“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是你提议让我跟你一起来的,也是你说他需要人照顾我才送汤送饭过来…”

“对,没错,是我。从一开始就是我自作自受,我根本就不该认识你,不该管你和他之间的这档子闲事儿,结果把自己也给陷进去!你知道么,沈念眉,我从小到大从没嫉妒过什么人,可这次我却发现我竟然嫉妒大晖——我嫉妒我最要好的兄弟…就因为我爱你!”

念眉的心跳都几乎停止了,他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她,语气中有一种奋力挣扎后不得不认命的哀凉,“没错儿了沈念眉…你没听错,我爱你。”

比他意识到的要早,比他曾许诺的还要深。

第46章 我一定来

沙上并禽池上瞑。云破月来花弄影。送春春去几时回,懒临晚镜伤春景。——《雷峰塔-端阳》枫塘剧院的最后一场演出,如期拉开帷幕。

念眉在后台扮装,穆津京在门口探头探脑,“念眉姐,我哥呢?他今天到底来不来?”

她早已跟剧团打成一片,轻松混进后台也没人说她。也许因为是最后的告别,连平时一向不给她好脸色看的夏安都破例没有撵她出去。

时间已经不早了。正如穆晋北所说的,她其实是个不相干的人,今儿比演员班子到的还早,可他这个正主儿却到快要开场了都还没有露脸。

念眉看着镜子一边细细描着眉峰,一边回答:“他有公事要处理,大概会晚点到。”

津京撇嘴,“他这个富贵闲人这几天怎么变这么忙了?”

“叶律师出事受伤,需要调养,公司有些事需要他亲自去协调。”

刑侦支队那边通知说抓到了行凶的疑犯,似乎不关被拆迁方的事,而是来自于竞争对手的下作手段。叶朝晖已经去认过人,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穆晋北出面一定要对方给个说法,并且付出相应的代价。

生意上的事她不懂,只听刑侦那边的人说惹上叶、穆他们是那些人倒霉,看来是要有一番惊天动地的。

津京听完,拉长了音调说:“噢~原来是这样,我说呢,都夜不归宿了,原来是公事。”

念眉描眉的手一顿,庆幸脸上已经上了厚妆,看不出她原本的脸色被红霞染透。

“津京…不是你想的那样…”

“咦,你知道我想的是什么样?”穆津京故意逗她,见四周的人都紧锣密鼓忙于准备演出,没人留意这边,凑过去暧昧兮兮地说:“哎,其实你们都是成年人了,偶尔一起过夜是很正常的嘛!不过我二哥那个人呢,睡觉认床,最近又闹失眠什么的,换个环境也不知能不能睡踏实。他要不能阖眼肯定就可劲儿地折腾你…哎呀,罪过罪过,其实我真该去住酒店的,不该赖在他的房子里。”

她说得一气呵成,自言自语都不打一个咯噔。念眉哭笑不得,人嘛都只相信自己愿意去相信的事实,何况…穆晋北还的确是在她那里过的夜。

他比上回更不讲究,就合衣往她客厅的沙发上睡,长手长脚恨不能塞满沙发每一个空隙。那睡姿看着就别扭,可他却能睡着。

也许最近是真的累了,也许他的失眠病症也不是每天发作,总之他没让她唱曲,只是拉着她非让亲他一下才肯罢休,还振振有词道:“你看我都表白了,好多女人梦寐以求地那三个字都跟你说了,肉麻得我自己都掉了一层皮,可你连主动亲我一下都不肯,哪儿有这样的?我知道你还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这个惊喜,但现在又不是让你以身相许,就亲我一下呗,一下就好。”

她没好气地甩了一下手,“什么惊喜,谁知道你对多少人说过了?”

他露出要吃人的表情,“喂,怎么说话呢?我这儿可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啊,到你这儿就打了折扣了!我的话就这么不值钱?那你以前怎么信我了?甭信啊,甭信,我就随口那么一说忽悠你来着!”

念眉以为他真的生气,试着安抚他,“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累极,想冷个脸继续逗她都绷不住了,几乎立马就笑出来,“对嘛,不是这个意思,那就亲一下,就一下。”

他躺在那儿拉着她不放,重复地说就一下,就一下啊…见她心软了回头瞧他,还就势拉着她的手臂摇几下,就像个耍赖要糖吃的小孩子。

最后她实在拗不过他,屏住呼吸,鼓起仅有的全部勇气俯身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蜻蜓点水的一触,很快就分开来,他竟然没有趁机加深这个吻,也没有任何其他动作,只是笑,笑得一双桃花眼的眼尾都漾出一点细细的笑纹。

她涨红了脸,“你…你笑什么?”

他嘴角挑得更高了,长长的手指还留恋般地在唇上轻抚,“本来只想让你亲一下脸颊就算数的,哪知你这么实诚,直接就亲了嘴巴…唔!”

念眉直接把沙发上的熊宝宝靠枕摁在了他的脸上,却还是压不住他一脸的得意满足。

早晨起来他闻见香气晃进厨房,见灶上的锅子里煮着银丝面,念眉正往汤里加蛋加菜,起锅的时候又往旁边另一口锅里舀满满一勺汤汁进去,再撒一把葱花。

他深深吸了口气,只觉得那种浓郁的香要在记忆深处留存很久很久。

他很自然地就从身后抱住了念眉的腰,低下头把下巴搁在她肩膀上,“早。”

她身体微微僵了一下,显然不习惯这屋里突然多出的一个人对她这样亲密。

“早。你起来了?”

他含糊地嗯了一声,声音瓮瓮的,一听就刚从被窝里爬出来,整个人也好像有点起床呆,不说话,也不帮手,就只是紧紧抱着她。

她伸手去掰他的胳膊,纹丝不动,她只好在他手臂上拍了拍,“快放开,别闹了,等会儿面条该粘锅了。”

他当然不肯轻易撒手,两人推挤间,她的后腰好像硌到了什么硬而长的物件儿…

意识到那是他晨间最自然不过的生理反应,念眉只觉得像被人点了一把火,轰的一下整个人都要烧着了。

穆晋北好像也感觉到了,坏心地又往前压了压,故意岔开话题问:“…这锅里煮的是什么,好香啊!”

“青红萝卜炖龙骨,我加了一点点红枣和党参进去,所以有一点药香。”她觉得就快被腰间那双有力的手臂勒得窒息。

“听起来像是补血补气的汤,你们女孩儿家喝应该不错,男人能喝么?”

她没有多想就直接回答,“这汤对受了外伤的人有好处,叶朝晖这个病号都喝了,男人怎么会不能喝呢?你先放开我好不好,这样我都没法做事了。”

她全副注意力都在自己腰间,脸红到要滴血,又不好意思转过头被他瞧见。

而穆晋北周身的热温似乎瞬间就冷却下去,什么都没说就松开了抱住她的手,瞪着面前两碗面问:“哪碗是我的?”

念眉把盛有两个蛋的那碗推给他,他谢谢也不说端了就走,在桌边闷头胡吃海塞。

家世再煊赫、人前再高冷,低头吃面的这一刻他也不过是个普通男人,甚至有意呼噜噜发出很大声响,眉头还高高拢起。

念眉走过去,看着他没来得及打理有点乱蓬蓬的头发,这才意识到刚才说的话大概又让他酸溜溜了。

男人有时别扭起来简直就是小孩子。她轻轻摇了摇头,悄无声息地在厨房就吃完了自己那碗面条,开始洗洗涮涮收拾锅碗瓢盆。

穆晋北没等到她一句半句的安抚,连同桌共进早餐都泡汤,一个人坐在桌边有点讪讪的。

“我来洗,你去休息。”这房子的厨房才真是小到两个人旋不开身,他走过去利用身量优势一下就把念眉挤到一边儿去,伸手要到水槽里去洗碗。

“不用了,我来就好。这里面热,你出去外面孵空调吧,别把衣服弄脏了。”

她想阻止他,手指在水槽里的一汪温热白腻的泡沫中碰到他的,被他反手扣住,带了一把就拉进怀里重新抱紧。

“对不起。”他在她肩头闷闷地说着道歉的话。

两人手上都沾满不甚洁净的泡沫,都怕弄脏对方的衣裳,拥抱的同时前臂都朝前长长地伸着,姿势有些滑稽。

念眉轻轻说,“不是说了吗,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

“我爱你。”他听说女生大多如此,三字真言,不爱听这一句,总有另一句击中她心房。

他以前也觉得肉麻,简直像在演电影电视剧,爷们儿哪有把情啊爱的挂在嘴边上的?但开口说过一次,之后似乎就变成十分简单自然的事,难怪他在国外驻足期间总听到西人说“iloveyou”说成习惯。

爱本就是种习惯。

念眉嗅到他身上温热阳刚的味道,乍然再听到他说这句话,感受却已于上次不太一样,酸涩中有一丝一缕的甜蜜,只是她仍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得听他说:“我不该跟你生气,其实我也不是气你为大晖煮了汤。我就是不想看你避开我,我就这么不待人亲么?让你总是为了其他的人和事要避开…”

她有点好笑,又有点无奈,“我不是刻意要避开你,只是刚才那样…我不好做事。”

“那现在我来帮你做,你给我补偿一会儿。”

讨价还价她根本不是对手,轻叹道:“是不是我上台演出的时候你也这样粘着呢?”

“甭想蒙我啊,你今天哪有演出?”

“不是今天,是后天。枫塘剧院最后一场演出…你会来么?”

他沉吟半晌,才一字一句道:“我一定来。”

第47章 人不散

月挂柳梢头,漏断人初静。千古风/流指下生。付与知音听。——《西厢记-听琴》临要开场的时候,穆津京朝台下望了一眼,兴冲冲道:“念眉姐,我哥来了,在台下坐着呢!”

念眉笑了笑,他说了要来就绝不会食言,她倒一点也不担心。

但她还是忍不住透过层层帷幔往前看。穆晋北果然已经坐在台下,穿一件白色的马球衫,手里握有印刷精美的小册子,今日上演的折子戏戏文全都如数印在里边,封页上是她饰演的崔莺莺形象,靓妆丽服。他不知是看到了哪一段,唇角微勾,极其认真专注。似乎是感觉到她的目光,他抬头正好对上她的眼睛,露出一个好看的笑,朝她点了点头。

他知道她有多紧张,所以干脆不到后台来,就坐在她为他预留的位置,远远看着她。

台下已是高朋满座,陆续有人绕到前排来与他握手寒暄,他都起身一一应对,无一不妥。

城中的名流富商,近日都收到邀请函至苏城历史最悠久的剧院之一观赏最后一场告别演出,并深以收到此邀请函为荣。苏城一条主干道的广告位全数投放的都是枫塘剧院的西厢记演出海报,民间的戏迷、耄耋以及文化圈人士这才惊觉又有一个古老可怀旧的去处要湮没在时代洪流之中,纷纷求票入场。

在念眉的印象中,枫塘剧院的上座率从来没有哪一天像今次这样爆满,一位难求。

她知道除了剧团自身的努力和穆晋北在背后给予的大力支持,还有许多人付诸热忱。

比如津京亲自设计了演出的印册和海报,而以往的演出为节省成本,从没有这样精细地准备过任何印册,只在台前有一块窄而长的电子显示屏,戏文就像原声电影里的字幕缓缓滚动,更别提大规模投放广告。

而在大学任职的舒乐组织了苏城三所高校的百余位学生,包括各校的昆曲社团一起到现场。

朝气蓬勃的年轻人,恰是昆曲复兴的最大希望。

念眉眼眶微微发热,清了清嗓子。如果一个依托舞台生存的表演者真有所谓的最佳状态,那么她相信眼下的她就是最佳状态。

程晓音走过来,低唤了她一声,“师姐。”

念眉回头,“嗯,都准备好了吗?”

她点头道:“好了。”

“那就准备上场了,什么都不要多想,用心唱就好。”

这也将是程晓音在南苑昆剧团的最后一场演出了。之前念眉亲自找上门去,把叶朝晖先前给她的那张三十万支票转交给她,平静地说:“我知道这些年你在剧团也尽了力,大环境不好,让你年纪轻轻就困在这里的确是委屈你。这笔钱你拿着,不是一直想给你妈妈买套好一点的房子吗?这些应该够付首款了,以后怎么样就要看你自身的努力。作模特、礼仪或者继续再唱昆曲,怎么都好,最重要是保护好自己,别再让关心你的人担忧。”

程晓音一下就哭了,拉住她道:“师姐…你们还有最后一场,演西厢记是不是?我想演…我想跟你们再一起登一次台。”

出了那样的事,她也知道今后不可能再待在南苑昆剧团了,这算是她最后一个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