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吸一口气说:“上来休息一会儿再走吧,你看这么多东西,我一个人也拎不了。”

穆晋北露出大大的笑容,“噢~那我勉为其难送你上去好了。”

没有电梯,楼道里灯光昏暗,防盗铁门上锈迹斑斑…念眉的住处果然是极为简陋的老式公寓。

推门进去,里面却收拾得干净整洁,虽然不够宽敞,却也远没有达到他在里面转不过身来的地步。

“你跟你的老师就住在这里?”

“嗯。”

“住了多久?”

她将碎发别到耳后,“差不多二十年,我从记事开始就住在这里,之前的那些…都不太记得了。”

她是孤儿,父母去世之后无人监护照顾,在福利院住过些日子。住了多久,过的生活是什么样子,其实她都没有什么印象了。

“房子小,比较凌乱,你别介意。”

“不会,这样挺好。”

她给他倒了一杯水,“听说晚上喝热牛奶会有助睡眠,可今天冰箱里的牛奶刚好喝完,看来我该跑一趟超市了。”

“没有牛奶,有红酒也不错。”

“…也没有红酒。”实际上什么酒都没有,她沾一点酒精就要晕倒。

穆晋北看出她有点手足无措,想起那次在酒店房间逗她挺有意思,忍不住朝她伸手,“过来。”

她果然不敢靠太近,坐在他身旁的沙发上,两人中间的距离完全可以再塞一个人。

他有些好笑,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还不行么?他偏要紧紧贴着她坐,长臂一伸就揽她到怀里,“这么怕我?那请我上来干什么?”

她垂眸看着桌上那杯冒着袅袅热气的白开水,“我不是怕你,我只是怕你回去又失眠。你可能都没发现,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有什么事?”

“那你有什么好主意?”

她抿了抿唇,“是不是听我唱曲真的很快就能睡着?”

至今她对这项神奇的效果都还有些不敢肯定。

“是啊,所以?”

她的脸色又一点点红起来,“你不介意的话,就在这里休息。明天醒了再回去?”

虽然有预感是这么回事,但穆晋北还是有点意外的,放低声音道:“你确定?”

“你别误会,我指的只是单纯的睡觉。没有…没有什么别的意思。”

他又笑起来,“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啊,在你看来我就这么不单纯?”

念眉脸更红了,“那你睡我的床,我睡外面沙发。”

他环视四周,“只有一张床?”

“隔壁那间房还有一张,但是前一段儿是晓音在住…”自打那天事情穿帮,她就被她妈妈领回家去了,没再出现过。

念眉叹口气,“我去收拾下,我睡隔壁好了。”

穆晋北走进她的房间,浅白鹅黄的色调,床、衣柜、屉斗和一张不大不小的桌子就塞满了整个空间。他终于明白她为什么不肯买那么多衣服,因为那只小小的双门衣柜看起来也实在塞不下太多东西。

他在她的床上坐下来,看她抱着干净的床单来换,笑了笑,又拉她坐下,“不用这么麻烦,我就这么睡。”

“这样不好…”

“没什么不好,我喜欢你的味道。”他声音低醇,如酒泉般醉人,这样暧昧的一句话简直让整个房间的温度陡升。

第43章 伤乱

莫道它蔚蔚入云霞,却少些儿艳丽三春花。妹羡那紫藤花挂满枝杈,花树相伴,堪称潇洒,美满无涯,再莫要种松种柏不种花。

——《千里送京娘》

他俯身过去吻她,这回只在她唇上轻咬了一下就放开。此情此境,他其实是不太敢放纵自己,他是男人,明白放纵的后果是什么。她不排斥他不等于已做好准备完全接纳她,否则不会表现得这样紧张和僵硬。

“我说的是真的,就这么睡挺好。你陪我说说话,然后给我唱一段儿牡丹亭或者西厢记,足够了。”

他和衣躺在床上,因为太高大,脚都几乎伸到床尾外头去。本来连续几天都难以入睡也没觉得怎样,这会儿躺下来,嗅到她清雅如茉莉花香的气息,竟然觉得这张不大的小床睡着实在安逸,比任何时候都期待一场好眠。

念眉的手还被他握着,轻轻挣了一下,“你先放开我,这样我怎么唱呢?”

“就这么唱,我只要听到你的声音就好,不用看你的身段。”

她那样婀娜多姿,他怕自己又遐思翩翩。

她为他拉了拉被角,启口开始唱:“是谁家少俊来近远,敢迤逗这香闺去沁园,话到其间腼腆。他捏这眼奈烦也天,咱噷这口待酬言…”

他一直看着她,手还拉住不放,眼神渐渐迷离,唇角满足地上扬。

离得这么近,他们都把彼此看得很清楚,好像没有什么芥蒂和遗憾,这方小小天地就只有他和她两个人,是单独存在的一个世界。

她于是继续唱:“…咱不是前生爱眷,又素乏平生半面,则道来生出现,乍便今生梦见,生就个书生,恰恰生生抱咱去眠。”

他已经阖上眼睛,倦意已经很深,可是看得出他还有些挣扎,握住她的手轻喃:“别走…”

不知为什么,她听到他这样一句梦呓似的话语竟有些说不出的淡淡心酸。

不应该呀,他是天之骄子,从小到大,要什么没有呢,哪里需要他人怜悯他的脆弱?

“是不是发生什么事?”她终于停下来问他,实在是他这两天都感觉有些心事重重,清醒的时候他总隐藏得很好,也许半梦半醒之间他会愿意跟她说一说。

他复又睁开眼睛,笑了笑,“哪有什么事?不过就是你老怕我欺负你,我心里绷着根弦儿。不过你放心,只要你不愿意,我绝对不会乱来,也不会让其他人欺负你。”

他这样一番誓言一般的保证,并没有让念眉心头的不安平息下去,她知道一定有什么事是他明白却瞒着她的。

可她还是放松下来,穆晋北强撑着清醒的意识也到了极限,却还是拉着她的手不肯放,最后两个人不知怎么就一起睡过去了。她伊稀记得她困极阖眼的时候姿势很别扭,但醒来却是在他怀里,腰上搁着他有力的手臂。

她的床实在很小,竟然也挤得下他们俩的身躯,只是身体弧度不得不紧紧挨挨地贴在一起,再自然不过的样子。

穆津京捧着大只的蛋糕盒子出现在枫塘剧院的排练室里,看到穆晋北坐在椅子上,不由瞠目,“二哥,你怎么每天都到这儿来?”

穆晋北都懒得抬眼瞧她,“彼此彼此,你不也是天天往这儿跑么?”

“我怎么一样啊?我跟念眉说好要来捧场,当然不是最后演出才来意思意思,他们排练辛苦了,我要来慰劳他们。”

穆晋北好笑,“你一个不相干的人都天天来,我怎么说也是南苑昆剧团的所有人,能不来吗?”

津京高贵冷艳地翻他一个白眼,打开点心盒子和刚到的饮料外卖给大家分下午茶去了。

夏安没接她亲手奉上的东西,冷着脸继续看手里的戏本子。他不喜欢穆家兄妹俩,但奈何念眉跟他们亲近,他总不好直接将人撵出去。

津京还在百折不挠地缠着他,手里的咖啡却冷不丁被人抽走。

穆晋北在她身后,“咖啡是吗?不要给我!”

津京蹦起来要去抢,“喂喂喂,这杯不是给你的!”

他举高了杯子引着她走到门口才压低声音说:“行啊你,果然女生外向,为了外人连哥哥都不管了啊?”

“我哪是不管你?是人家念眉姐说你失眠挺严重的,要尽量避免喝咖啡。”她偏着头看他,“看不出来啊二哥,你失眠?该不会是泡妞新招数,或者夜里太勇猛缠着人家…”

穆晋北给了她一记爆栗,“说什么呢,女孩子家的口没遮拦。看来真该收了你的护照不让你再往外跑了啊,关起来好好学点儿规矩。”

念眉走过来,“聊什么呢?”

津京疼得直吸气,把手一甩,“你问他,好心当成驴肝肺!念眉姐,他平时也这么对你么?”

这个亲热劲儿…穆晋北赶她,“一边儿去,我对她好着呢,少在这儿挑拨离间!”

津京扮个鬼脸,甩着马尾辫蹦蹦跳跳跑远了。

念眉朝他笑,“津京很可爱,大伙儿都很喜欢她,你别对她太严苛了。”

“甭抬举我啊,我们家哪轮得着我来管她啊?倒是她成天介在我这儿指手画脚的,还管起我来了。”

念眉看了一眼他手里的纸杯,闻到浓郁咖啡香,“是我跟她说你失眠严重不要喝咖啡的,她现在跟你住一块儿,总算有个人监督你。”

他弯了弯唇角。自打同一张床上醒过来,两人多少都有点难为情,谁也不多说什么。虽然实际知道肯定有些东西不一样了,却还是极有默契得保持这种面上好像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现在她这样关心他,他自然是很高兴的,刚想开玩笑说我更稀罕你的监督,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

“抱歉,接个电话。”

一转眼的功夫他手里的咖啡已经被换成水果茶,念眉笑了笑表示不打扰他,转身刚要离开,就听到他声音忽然变了,“怎么会受伤的?那现在在哪儿…好我知道了,我这会儿马上过来。”

直觉是很不好的事,她拧眉问:“怎么了,谁受了伤?”

“是大晖,他被人用刀刺伤了,现在人在医院。”

念眉脸色刷白,掩唇道:“怎么会这样…伤得严重吗?”

穆晋北把她瞬间的担忧惊惧都看在眼里,“他助手打电话给我,只说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具体情况还不清楚,我得去趟医院。你要不要一起来?”

念眉听到自己的声音都在发颤,“是什么人干的?”

“现在还不知道,但大晖本人也许有数。”

念眉一时间心乱如麻,没有多加考虑,“好,我跟你一起去医院。”

叶朝晖躺在病床上,上身四处都被纱布包裹,遮住刚处理好的伤口。因为天气炎热没有盖任何被子薄毯,那一道一道的白色将他整个人都切割得支离破碎一般,看起来触目惊心。

还好他意识还是清醒的,见了穆晋北还笑了笑,“来了?”

也许因为这一笑牵痛了身上的伤口,看到后脚踏进病房的沈念眉时,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和微微痛苦。

“到底怎么回事,什么人干的,看清人脸了没有?”穆晋北在床边站定,眉峰高耸,谁都看得出他是真的动了气。

叶朝晖摇头,“都是陌生的大众面孔,事情发生也就电光火石的一刹那。我从那栋大厦的正门出去,那些人正好进来,实在没想到他们会突然动刀。面对面贴得太近,我根本避不开,身体有点发冷才发觉被划伤了,追也追不了。还好,没伤到内脏和大动脉,伤口不发炎就没什么问题了。”

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他钱包、手机都在,甚至随身公文包里携带的一笔不大不小的现金都没有被抢走,摆明不是劫财。

那就是寻仇了。

“最近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叶朝晖笑了笑,“我这种人得罪的人还少吗?”

就说老城区这块地,当初要竞标拿下就锋芒太盛刺得对手不痛快,中标后开始做搬迁补偿又要面对一众各色各类的人群,坦白说,念眉他们这样的都不算困难的。

他的手段往往直戳对方致命软肋,结果当然大多行之有效,但相应地肯定也惹怒不少人。

穆晋北也想到了,沉吟半晌道:“是不是因为老城区改造的事儿?”

“不好说,交给警方去查吧。苏城不是北京也不是海城,咱们做不了太多。”

念眉一直没有吭声,安静地在一旁站着。叶朝晖又笑了笑,抬手像是要拿东西,她离桌子最近,惊跳一下,“你别乱动,要拿什么我帮你。”

他指了指旁边的衣帽架,“西服里,我的钱包。”

深色的西服外套,被利刃划破,有大片干涸的血迹。她的动作都有些不利索,好不容易从口袋里翻出一个男士钱夹来,拿在手里也不由愣住了。

第44章 一波又起

忆昔才郎,谁料分鸳,拆散鸾凰。时时念想,无限凄惶,泪雨千行。苍苍。春霖忽降,幸君家宝舟附往。顿教人行思坐想,怎肯相忘。——《雷峰塔-游湖》款式、皮质都不算出众的钱夹,大概因为经常使用,边角都已经有些磨损。叶朝晖向来讲究,公文包和衬衫、大衣都有固定的牌子,很难想象他会用这样一个钱包。

而且眼下这钱包上被刀划开了很长一条口子,是彻底没有办法用了。

可念眉还是一眼就认出这是她送给他的东西。

虽然当初买礼物的时候也是精挑细选,但她也知道这样粗糙的品质配不上他的用度,没想到这么久了他还带在身上。

叶朝晖从钱包的夹层里抽出一张名片递给穆晋北,“这是苏城刑侦支队的刘队,以前办案的时候我们有些交情。如果是因为老城区改造的事,我怕那些人要针对的人不止我一个,你也要多留神。万一有什么事,你可以找他。工作方面的问题我已经交代给助手,我在海城的律所会再派专职的律师过来,不会耽误你公司的事。”

穆晋北的眉头就没松开过,“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么?耽误事儿有什么要紧,关键得人没事儿。你既然受了伤就好好养着,其他的别操那份儿心了,我知道怎么处理。”

叶朝晖的手指抚过钱夹上破损的划痕,“这次多亏这个钱包帮我挡了一下,否则这一刀就该捅进心脏了。”他抬眼看着念眉,似乎有一丝自嘲:“我还要多谢你。”

穆晋北愣了一下,念眉却很坦然,“不客气,只是巧合罢了,就算这个钱包不是我送的,也能帮你挡这一刀。”

感情的来和去都不应太迷信,不要自己感动自己,也不要因为对方的一个行为给自己找什么留恋不舍的理由。

断了就是断了,相遇与分手已经耗光两个人的所有运气,如今这样的巧合不值什么。或许就是他太忙,懒得换其他的钱夹,或许是他还在等,等下一个会为他挑选钱包领带的姑娘。

他有片刻的失神,受伤失血让他看起来也比较疲倦,只轻轻点了点头,“我没事了,你们先回去吧。我爸也在苏城,要是你们遇上他,别把事情说得太严重,他血压高,我怕他受不了。”

穆晋北和念眉都沉默着从病房退出来,在走廊上就见叶朝晖的其中一个助手迎面走过来,急匆匆道:“穆先生,我们找不到叶董,他有没有到医院里来?”

他们都明白他说的叶董就是指叶朝晖的父亲叶炳。穆晋北道:“找不到是什么意思,不是说他人在苏城?”

助手满头大汗,“叶董是昨晚的飞机到的苏城,叶律师安排他住在酒店,据说是要看完什么剧院最后一场演出才走。但父子俩忙得还没见上面叶律师就出了事,刚才我们打电话给老先生简单说了一下情况,然后再派车过去接他。谁知到了酒店里他已经不在房间了,我们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他好像手机也没带,怎么打都不接。”

两人对视了一眼,念眉没想到他会要来看演出,但更多的是不解,“你告诉他医院地址了吗?也许他是心急先出来了,就算对苏城不熟,也可以直接打个车过来的。”

叶炳虽然已年过花甲,但年轻时也曾是驰骋商界的风云人物,现在精神头儿也不错,完全不到需要人跟在身边亦步亦趋照料着的程度,为什么叶朝晖的助手看起来这么紧张,好像找不到人就会天下大乱的样子?

穆晋北想了想,“他最近是不是记性特别差,经常想不起下面要说什么话、丢三落四忘东西?”

“对对对!”助手一叠声地附和,“老叶先生最近脾气挺大的,老是记不住该干什么,整天坐在海城家里也难受,叶律师才提出让他出来走走,结果他说要来苏城看演出,叶律师也答应了…谁料到就出了这样的岔子。”

穆晋北神色凝重,向念眉解释道:“我最近听大晖提过,可能是老年痴呆的征兆。如果真是这样,他一个人离开了酒店就比较麻烦了,他可能会迷路,而且根本想不起自己跑出来是为了什么。”

念眉一颗心也提起来,“那怎么办?我们是不是应该报警?”

“嗯,寻人越早报警越好,把他父亲的情况跟警察说清楚,我们自己也得出去找。他可能会去的地方,以前走过的路线都沿着去找!”穆晋北一边嘱咐叶朝晖的助手,一边对念眉道,“我叫上陈枫和其他人一块儿去,你留在这儿,大晖还需要人照顾。”

念眉惊诧,“我?”

“对,现在只有你能安慰他照顾他。”他跟叶朝晖一起长大,知道他其实很重感情,尤其是对他父母,现在他父亲出事,他还受伤躺在床上,他的情绪应该会有很大波动。

他又很固执,能安抚他的人大概也只有念眉了。

果不其然,叶朝晖听说父亲出事,一下子就从床上坐起来,非要起身去找人。念眉拦住他,“已经报了警,穆晋北和陈枫他们也出去找了,相信很快有消息。你现在伤成这样,出去反而要让人分神来照顾你,不如就在医院等。苏城又不大,你要相信穆晋北他们一定会把伯父找回来的。你先躺下…躺下好吗?”

他刚才反应激烈,其实伤口已经挣得崩开了,纱布上渗出殷红,疼得额头上都是冷汗。

念眉赶紧叫医生和护士来为他处理。曝露在外的伤口有些外翻,露出皮肉本身的颜色,她不知怎么就掉下泪来。

叶朝晖的手原本死死揪住身下的床单,见她掉泪,反而奇异地平静下来,艰难开口:“…没事了,你别哭。”

终于重新处理完伤口,医生加注了有镇静作用的药物,千叮万嘱不可再乱来。念眉试着分散他的注意力,“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东西,我去买来给你,你先好好休息。”

“我什么都不想吃。”

“总要吃一点的,不然伤口怎么养得好呢?”她记得他很喜欢喝汤,不如熬点汤明天带来给他,今天只有先将就吃一点。

叶朝晖精神突然显得很差,看着窗外说:“念眉,我直到现在才有点明白你当时的心情…这种感觉很糟糕。”

他没说“当时”指的是什么时候,但她还是听懂了。

“你别胡思乱想,伯父他不会有事的。”

他又笑,只是今天他所有的笑容都十分苦涩,“你还叫他伯父,你不恨他吗?他耽误了你老师一辈子,让你的好姐妹从小就没有爸爸。”

念眉抿紧了唇没说话,他又继续道:“我妈死的时候,我以为我会恨他的。我们父子也的确疏远了很多年,我不愿回他的公司去工作也有这方面的原因。直到我发现,他也老了,也不过只是一个普通人,而我除了他之外没有更亲的亲人了。

“其实我妈死的很突然,也是意料之中的事。病情发展到那个程度就像刹车失灵无法回头的卡车,要撞毁才能停下。我赶到出事现场看到她尸身上的白布…也没有觉得特别痛苦,倒像是觉得身体里绷着的那根弦终于可以松开了。就像这回受伤一样,刀子扎进去的时候只感觉到凉,疼都是之后的事情;或者还有之前…我得防着她轻生,那么紧张,几近崩溃…”

念眉深深吸气,“你别说了,好好休息吧好不好?”

“你让我说完吧,下次你肯听我说这么多话不知道又是什么时候了。”他眼眶竟有点红,不知是因为感触还是伤口疼痛,“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现在才刚明白眼睁睁看着至亲的人慢慢地离开,是一件很需要勇气的事。还有,不光是我恨着别人,也有其他人这么恨我,恨到想要我的命。我之前那样欺负你,你是不是也恨不得我死?”

“我不恨你。”

“是吗?”他笑笑,“我倒宁愿你恨我。”

镇静药起了作用,他终于沉沉睡去。

这样的一天,每个人都是筋疲力竭的。念眉回到家里,只觉得四肢都几乎软到无法动弹。

不知穆晋北他们有没有找到叶炳,她打他的手机,一直是忙音或无人接听。挂心也没有办法,她做不了别的什么,只能先找食材煲汤,直到锅里的汤汁出了香气,桌上的手机都一直寂静无声。

她只好打过去,这一回穆晋北终于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