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揭我伤疤?让我难受?搞得和你一样可怜?”顾逸轩眼神锐利,话说得咄咄逼人。

“没有!”

白麒否认。

“这个话题到这里为止。”顾逸轩声音冰冷。

白麒也就不再开口,两人默默无语地吃完了这餐饭。

晚上,一个胖乎乎的菲佣来敲白麒的房门。

白麒开门,那菲佣有些勉强的笑容,用蹩脚的英文,手舞足蹈般说了一通,大概意思是顾先生生病了。

白麒“嗯”了一声,想了想便走到隔壁顾逸轩的房间。

顾逸轩躺在床上,闭目,唇色苍白,额头滚烫。

家庭医生的电话大不通,这里又是郊区离医院很远。

“你没事吧。”白麒探了探头问。

“还可以。”顾逸轩声音粗噶,“我要水。”

白麒撑起顾逸轩的身子将水递给他。

“喂我。”

“啊?”白麒惊讶。

“喂我。”顾逸轩命令式地说。

白麒将水杯贴近顾逸轩的唇,慢慢地喂他喝水。

顾逸轩蹙眉,喝完水后又躺下。

菲佣递给白麒那张名片,白麒拨了电话,整整半个钟头,那边才有声音,是一个声音沉稳的女声,白麒将顾逸轩的情况告诉她,她很是干净利落,半个钟头不到便赶来。

中年女医生给顾逸轩挂了点滴,配了药,嘱咐菲佣端上热水。

一阵忙完后,女医生面上已经有丝丝汗水,迅速洗了双手后才回头,秀眉微蹙。

“你是哪位?”

“啊…我是他朋友。”白麒说完自己心里也一惊,竟然那般轻松地告诉旁人自己和顾逸轩是朋友。

“哦。”女医生没有多问,只是淡淡地说,“他倒是很久没有病了。”

白麒看看床上虚弱的顾逸轩,紧闭着唇,关着眼睛,像个孩童一般,顿时没有了之前的厌恶感。

女医生很敬业,坐在一边守着顾逸轩,也不浪费丝毫时间,打开精致的包拿出一份医学杂志来看。

白麒打量她,短发,白皙的脸,微微丰腴的身子,眉头总是微蹙,时刻保持良好的精神状态。

“看什么?”女医生低着头却发现了白麒的目光。

“没有。”白麒立刻撇过头去,“他什么时候能退烧。”

“不知道。”

“啊?”白麒反问。

“个人情况不同。”女医生淡淡地说。

“哦。”白麒点头。

直到临晨四点,点滴挂完,拔下针头,女医生收拾好包裹便回去。

顾逸轩睁开眼睛,第一句话是肚子饿了,白麒将饼干递给他。

“我要喝粥。”

“哦。”白麒吩咐菲佣去熬粥。

“刚才是瑟雅吗?”

“啊?谁?”白麒问

“那个女医生。”顾逸轩笑笑,“小时候淘气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她的针头。”

“你居然怕打针?”白麒嘲笑。

“我怕很多东西。”顾逸轩垂眸,“因为我有的本来就不多。”

白麒一怔,随即说:“怎麽会呢?你已经要什么有什么了。”

“你这样觉得?”顾逸轩声音有些飘忽,“也许吧。”

菲佣端上粥。

“喂我。”顾逸轩又命令。

“你自己不是有手吗?烧也退了一半了。”白麒抱怨。

“算了。”顾逸轩突然夺过那热腾腾的粥,上面的还微微沸着的粥扑了点出来,洒在他衬衣上。

“那我来就我来。”白麒拿起纸巾擦擦顾逸轩衬衣上的粥渍,拿起勺子喂他。

顾逸轩笑了笑,很快乐的样子。

“有什么好笑的?”白麒瞪大眼睛。

“你总是把我搞的这么狼狈。”

“你自找的。”白麒回嘴。

“我现在是病人,你能不这么尖酸刻薄吗?”顾逸轩凑近白麒的脸,“我要看温柔一点的你。”

白麒一慌,手里的粥颤了颤。

顾逸轩一口吃下去,两眼含笑地看着白麒那慌张的神态。

婚礼

白色的门被缓缓移开,房间里厚重的黑色窗帘子遮盖住了外面的阳光,造成这个房间阴暗,逼仄的感觉。

皮鞋的声音,拐杖的声音,很多嘈杂的声音纷至沓来。

床上的男人微微张开眼睛,睫毛似蝶须,耳畔的声音渐渐近了。

“肖杰。”一个熟悉的声音。

韩肖杰强忍身上的酸痛,撑起身子,一看,一张胖胖的脸带着担忧的目光看着自己。

“金大哥,你怎么来了?”

来的人正是金容。

“肖杰,你这又是何苦遭的罪呢,天堂的路不走…”

“今天是几号了?”韩肖杰英俊的面容憔悴疲惫。

“十九了。”金容说。

韩肖杰若有所思般垂眸。

“肖杰,你就听何老爷的,何大小姐有什么不好,和她在一起就等于一脚踩上金砖地,往后全是好日子,你小子怎么这点道理都想不通呢?”金容语重心长道。

“他们要怎么处置我?”韩肖杰直问。

金容沉吟许久。

“要杀要剐随便吧。”韩肖杰微笑,“动作快些。”

“肖杰,你母亲现在正在码头。”金容面色犹疑,还是说了出来。

韩肖杰面色一滞,几乎是迅疾地伸臂抓住金容的衣领,眯起眸子。

“什么?!”

“肖杰,你这又是何苦呢…

“他们要做什么?!我问你话呢!”韩肖杰喝斥。

“你也许再也看不见她了。”

韩肖杰奋力起身,整个人像一头豹子扑向门口,门口的几个黑色紧身衣,身材粗壮的人立刻围堵成半墙状。

“滚!”韩肖杰吼道,伸腿击中面前一人的下身。

几人涌上,又是一阵厮打。

“滚开!”韩肖杰像一头负伤的兽,竟抓起房间的椅子重重地砸向面前那人的头。

血汩汩而流。

那人一声惨叫,猫着身子,血在脸上四溢。

身后的人立刻飞扑上前,四五个人将韩肖杰狠狠地压制在地上。

“住手!你们谁敢伤他!”金容喝斥,“伤了他,何大小姐那里谁负责?!”

四五人这才没下毒手,没往死里打,那个被砸破头的男人狠狠朝韩肖杰吐唾沫。

“妈的!狗样的!”

金容慢慢走近韩肖杰。

“肖杰,真的别倔了,你倔不过何爷的,你想,何大小姐是谁?能让你白白占完便宜吗?”

韩肖杰无力地躺在地上,苍白的嘴角勾起笑容。

“我母亲呢?”

“她在码头,肖杰,她现在很安全,只要你讨个饶,认个输就皆大欢喜了。”金容说,眼睛里闪过一丝不忍。

“金大哥…我以为我们是朋友。”韩肖杰低声说。

金容将慢慢俯身,看着嘴角是血迹的韩肖杰。

“肖杰,你之前来的时候怎么说的?你说你要出人头地的,你也是为了这个目的才挺身去救何大小姐的,怎么事到如今又糊涂了?”

“我以为我做得到,但还是做不到。”韩肖杰闭着眼睛自言自语说,“我的梦里…我会梦到小时候…梦到我死去的娘…梦到他…我还是做不到。”

一番话说得很轻,金容根本听不清楚。

但金容却看见脸上都是淤青,嘴角血迹,面色苍白的韩肖杰眼眶下有湿漉漉的液体。

他竟然哭了。

“肖杰,你真是…”金容猛的一拳砸在韩肖杰腹部,咬牙切齿道,“你真是太倔了…你这样又能倔出什么?!在这里,没人玩的过何爷的!你拿命玩,人家踩死你当是一只蚂蚁!为什么事到如今你还不醒悟!”

韩肖杰闭上了眼睛。

“你难道不想再见到你母亲了?!她是死是活你无所谓是不!”

死那个字像是扯动了韩肖杰的神经,他混沌不清的脑子里浮现出自己生母最后的面容,那样苍白,那样干瘪,全身的水分都被吸干了。

而他的继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来到他的身边,做饭,洗衣,轻声细语,虽然是继母,却尽了一个母亲最大的责任,同情他,怜惜他,无怨地照顾他,即使他一直很疏离她,从不没喊她一句妈妈…他因为自己的童年,不幸的童年而隐隐地关闭了内心的一部分亲情之孔,微微抗拒她的接近。

韩肖杰睁开眼睛,一动不动,甚至也没意识到那冰凉的液体慢慢倾涌而出,滑落至下颏。

“原来,人是争不过命的。”韩肖杰低声说。

“肖杰?”金容发现韩肖杰的身子挪了挪。

“我想吃东西。”

“好好好!”金容赶紧叫人端食物上来。

楼下的菲佣听说这位准姑爷要吃东,立刻忙乎开了。

码头,一艘渡轮。

韩肖杰赶到的时候,只见那江面上映红似的,全是夕阳色。

那位中年女人正站在一行紧身黑衣男人中间,小心翼翼,面色凄惶。

韩肖杰几乎是飞奔过去,跳过一个个石砌的栏杆子。

“肖杰!肖杰!”中年女人叫起来。

韩肖杰一把将瘦弱的女人拥抱在怀里。

“肖杰…”姑母几乎是流下眼泪来。

“没事了,没事了。”韩肖杰拍拍她的背。

“肖杰,我以为见不到你了。”女人哽咽。

“没事了。”韩肖杰只是拍着她的背安慰,“没事了…

女人惊愕,她分明听到这个孩子最后说了什么,不确定似的,那个温暖明亮的叠字,那个他从未说出口的叠字,几乎是瞬间热泪盈眶,她肩膀颤抖。

金容从车上下来,快步走近停靠的渡轮前,吩咐那些黑衣男人撤退。

“对姑爷的母亲有没有什么不敬之处?”金容提声问。

“没有。”几个黑衣声齐声作答。

“算是识相。”金容笑笑。

“我们走吧。”韩肖杰搂着姑母走向那辆黑色轿车。

“肖杰。”姑母立刻抓住韩肖杰的手,“去哪里?会不会再把我们分开…

“不会了。”

韩肖杰轻轻地说,慢慢转头看那印着大片余晖的江面,那般殷红,波光粼粼,而远处,遥远处有星星般的一点点,那么远,以至于根本看不见。

鸣笛的声音最终消失。

韩肖杰回过头,垂眸,不再去看。

何家举行婚礼是广州一大爆炸性的消息,地点在最奢华的酒店,从早到晚,宾客络绎不绝,香车宝马,名流政要,甚至八卦记者,让人眼花缭乱。

水晶灯盏连成白昼似的一片,当女主角何灵援从二楼而下的时候,众人几乎是一滞,如此美艳的绝代佳人在父亲的牵扶下缓缓下楼,一袭如雪白的晚礼服衬得她的凝脂如玉。

一些记者举起相机对着佳人猛照。

当众人的眼睛挪到男主角身上是又是一惊。

韩肖杰一身墨黑西服,白领结,犀利而硬结的短发,英俊非凡的面容,古铜色的肌肤,让在场的女宾客全都脸颊绯红。

看似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韩肖杰缓缓伸出大掌,接过何灵苑戴着白色镂空蕾丝手套的手,将钻戒套进她的无名指。

何灵媛也将钻戒套进韩肖杰的无名指。

仪式完毕,何灵苑轻轻在韩肖杰的脸颊上亲吻,韩肖杰闭上了眼睛,不去看那片刺目灼亮的华丽场景。

众人鼓掌,金黄色的香槟从金字塔的玻璃杯上倾流而下,细腻的泡沫膨胀开来,醇美无暇的味道立刻氤氲在空气中。

何灵媛的美眸流连在韩肖杰优雅的侧脸上,心里是满足与欣喜,这个倾心已久的男人终于是她的了,她终于得到了他。

夜晚,何灵媛一身轻薄如纱的睡衣走近大床,韩肖杰正半靠在床头。

“肖杰。”何灵媛声音妩媚,慢慢上了床,心里是期待与欣喜,“累了吗?”

韩肖杰不语。

“今天来了很多人,我本来也不喜欢人多的,但爸爸说不能委屈我们。”何灵苑慢慢地说,又看看韩肖杰,他依旧没有反应。

“肖杰…”何灵苑慢慢挪向韩肖杰,一只手移上他结实的胸膛,慢慢解开他的领结,“不早了…我们

下一秒,几乎是瞬间,韩肖杰整个身子翻转,狠狠地压在何灵媛身上。

何灵媛一惊。

“肖杰…你…”

“你不是喜欢这样吗?”韩肖杰嘴角勾起笑容,露出森白的牙齿,声音如魅,“你从不懂什么是羞耻,又何必装呢?”

一瞬间,何灵媛那薄如蝉翼的睡衣被撕碎成片,纷纷样样地旋转在半空中。

没有前奏,没有任何温存,韩肖杰就进入了她,听见她在身下的呻吟,更是重重地推进了一寸。

黑暗中,韩肖杰的眼睛自始自终是睁着的,没有看身下的女人,没有看那富贵华丽的房间,他的眼睛里像有把刀子,不知明的光。

安慰

顾逸轩将商报丢给白麒。

“什么东西?”白麒正吃着一碗炸酱面,眼皮都不抬。

顾逸轩用修长的食指点点最左下角的地方,那里有豆腐块的一则消息,上面写着什么广州富豪千金之类的字眼。

“你的韩肖杰结婚了。”顾逸轩笑笑,“娶的还是一个千金大小姐,你自己看看。”

白麒一怔,天雷轰炸一般,本能地摇头,怒目向顾逸轩:“你胡说!”

“不信你自己看看。”

白麒夺过商报,眼睛死死地盯着左下角那块蝇头文字,上面是一则喜讯,写着韩肖杰的名字,他摇摇头,揉揉眼睛,那熟悉的,刻在心上的三个字还是清晰如刀。

顾逸轩看着白麒的表情不对劲,只见他一个劲地揉搓眼睛生生将那双大眼睛柔出红肿来,面色又刹白如纸,简直像看到亲人讣告的流浪人,一时间挣扎,焦虑,绝望充斥在眼睛里。

“接受现实吧。”顾逸轩悠悠地吃着面条,“这对他来说是个不错的选择。”

白麒还在揉搓眼睛,嘴里一个劲地嘀咕着:“不可能,不可能的,一定是搞错了。”

“怎麽会搞错,你的韩肖杰不是在广州吗?名字,性别,地点都吻合。”顾逸轩嘴角勾起残忍的笑,“你别执迷不悟了,韩肖杰是别人的了,你这辈子没戏了。”

白麒突然丢下那张商报,起身踉踉跄跄地向外跑。

顾逸轩见状沉默片刻便狠狠摔下手中的刀叉起身快步追出去。

白麒跑到大门口时被顾逸轩追回来。

“你疯了?!”

顾逸轩止住白麒。

白麒咬着牙挣扎。

“你要去哪里?去找广州找他?找到了又怎么样?人家已经洞房花烛过了,木已成舟,没你什么事了,傻子!”顾逸轩恶狠狠地骂道。

白麒一声不吭,双手发颤,嘴里小声嘀咕着什么。

“他不能结婚的!不能的!”

“你看看你的德行!”顾逸轩低吼起来,“你算他的什么东西?他为什么不能结婚?难不成还要对你负责什么?!一直都是你一厢情愿!搞的和一个被弃的女人一样,你窝囊不窝囊!”

白麒一下子震惊了,面无一丝表情,伤心之色像是已褪,两眼空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给我回去!”顾逸轩几乎是将白麒拽了回去。

白麒一言不发。

又重新回到餐桌上,顾逸轩坐下又重拾刀叉命令白麒:“继续吃!”

白麒一动不动。

顾逸轩伸手握住他的网下巴,眼神恨厉:“怎麽了?是死了娘还是死了爹?!没他你不活了?!”

白麒两眼空洞,望向前方清泪直流,滴滴答答在顾逸轩手上。

那液体没有温度,滑溜溜的,顾逸轩手一颤,心里顿时一酸,悄然松手,放开白麒,将他面前的那碗面推近几寸。

白麒依旧和空洞木偶一样,嘴角还沾着炸酱面的残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