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林染染有关。”

笃定的语气,笃定的神态,真是……

颜爽再次不爽,说:“没错!恭喜你猜对了,周柯南先生。钱宁镇说林染染失控了,让我带药过去。”

周景皓的眉头不自觉的皱紧。

两人上了周景皓那辆明明价格贵死人设计却很低调的车,周景皓按着颜爽报的地址快速而行,颜爽跑了六楼,喘着气看着周景皓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样子,暗暗揣测对方一定有定时健身……不过看身材也知道就是了……

“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林染染的问题很简单,就是没办法接受任何男性的触碰——所以你算猜对了一半。”颜爽呼了口气,说。

周景皓没有回答,专注的看着前方,不断超车。

颜爽撑着下巴看着窗外:“你是她初中同学,那应该知道她的一点事情吧?她以前跟你一起念书的时候有这个毛病不?她说她是该上高一的那年才这样的,又坚决不肯说发生了什么事,这次失控也是莫名其妙……不过那时候你应该已经被接回周家了吧……”

她觉得周景皓大概没在听,所以一个人叨叨絮絮的,谁知道周景皓忽然开口:“她家以前很穷,我那时候我没怎么注意到这一点。那时候她并不怕男性的触碰……”

说着,微微瞥了一眼自己右手:“我右手的印子还是她抓出来的。”

“真的?”颜爽大奇,凑过去看了一眼,笑道,“难怪你这么在意她,嗯,当初阿朱被张无忌咬了一口之后,也是这么记挂着她的无忌哥哥的。”

周景皓懒得理她的调侃,继续说:“我初三下学期就被接回来了。”

颜爽点点头,掏出那个小本子记下来,然后连连摇头:“其实按我的经验和猜想来说,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我暗地里有示意过钱宁镇,让他去查一查具体的,但钱宁镇这个人吧,漫不经心的,就告诉我林染染父母双亡的事情。他自己肯定也没怎么认真去查。”

周景皓皱了皱眉头,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接着他说:“林染染父亲很早就死了。我高中毕业被送去国外之前有回过邮镇,她父亲是后来的继父。至于两个人的死因则很奇怪……是殉情而死的。两个人喝了农药,还有一封遗书,大意是说两个人觉得生活太苦,于是选择死。”

“啊?他们就这么死了,也不管林染染?!”颜爽这回真是目瞪口呆了,“那钱宁镇肯定是查到了但是不肯告诉我,他这个人就是弱智,我是心理医生诶,他这也瞒着我,那也瞒着我,还想不想我治好林染染了?”

说罢,得意道:“我就知道你肯定晓得更多事儿,要不然才不告诉你呢。”

周景皓没再说话,专心致志的开起车来,颜爽则拿自己的小本子在那边涂涂画画,时不时皱眉叹气,似乎很苦恼的样子。

然后颜爽接到钱宁镇催促的短信,她摇着头,一边回信一边悄声说,到底钱宁镇是希望治好林染染呢,还是不希望呢?

等颜爽和周景皓赶到别墅的时候,已经离钱宁镇回到家过去了十分钟左右了,这期间林染染没怎么动,就是不断试图让自己缩小,看起来可笑又可悲。

因为周景皓是不请自来,所以只是跟在颜爽身后,钱宁镇给颜爽开门之后看到周景皓,真是惊讶的不得了,但也没说什么,赶快让两个人进来了,颜爽一马当先走近林染染身边,林染染也没怎么躲,就还是缩在那里。

颜爽一时间也搞不清她到底是怎样,只是小声的说:“染染?地上很凉,你回床上好不好?”

说完之后,弯□子试探性的轻轻用手碰了碰她的手臂。

林染染忽然抬起头来,让人惊讶的是,大家都以为她在哭,可她的脸上完全是干燥的,双眼迷茫,脸色苍白,但的确没有哭。

颜爽愣了愣,说:“染染?”

林染染直直的看着她。

颜爽被她看的有点发毛,想蹲□子,跟她平视:“染染……”

话还没说完,林染染却猛然站了起来,捂住脑袋尖叫,颜爽被她吓了一跳,身后的钱宁镇和周景皓也被吓到,情急之下都想上前,但他们越是想上前,林染染越是跌跌撞撞的后退,加上她严重贫血,根本站不稳,整个人往斜后方倒去,颜爽一边制止两人,一边冲过去想扶她,但还是晚了一步,林染染已经一头撞到身后的栏杆上,砰的一下,响的吓人,然后双眼一翻,慢慢昏死,滑了下来。

这回颜爽总算接住了她,但她后脑勺受创严重,血红的液体从头发里渗出来,滴在白色的瓷砖上,刺眼极了。

钱宁镇和周景皓都上前两步,但又忍住,停了下来,两个人表情相似,却又有些微妙的不同,颜爽气的大吼:“刚刚不该过来你们都过来,现在人都昏了你们装什么木头人?!滚过来啦,难道我抱得起她?!长得一副精英相,根本是猪脑子!”

周景皓先动了一下,却又立马停住脚步,看着钱宁镇急急忙忙上前,把林染染打横抱起来,往卧室跑去,经过周景皓面前的时候,他看见林染染脸色惨白的简直不像个活人,天气也算热,嘴唇却发青。颜爽忙不迭的跟在后面,她胸前和手上也都是血,看起来很吓人,一边跑一边还骂骂咧咧的:“关心则乱,关心则乱个P啦,根本是关心则傻吧……”

周景皓站在原地,盯着地上那滩血迹发愣。

——毕竟钱宁镇,才是林染染的未婚夫,他一个“不是很熟的初中同学”,凑什么热闹?

想倒是这么想,但过了一会儿,周景皓还是慢慢的往房间里走去,钱宁镇和颜爽两人正忙成一团,倒也没什么需要他帮忙的地方。这次真是幸运,颜爽够机灵,来的时候不仅带了安定的药物,还带了整个医药箱,就是怕出意外,也是她厉害,会的不止是心理学,这些外面的伤,她能处理。

“现在只是紧急处理,我估计脑震荡是躲不掉的,你们先出去,我帮我和她换套衣服,再送她去医院。”颜爽扯了扯自己血淋淋的衣服,指挥两人。

钱宁镇和周景皓平日也算是只指挥别人的人了,现在也不得不被颜爽随便骂随便指挥,两人出了房门,钱宁镇往墙上一靠,掏出了烟盒,递给周景皓。

周景皓摇摇手,钱宁镇便自己拿回来,拈了一根出来,点起火慢悠悠的抽起来。

钱宁镇在那儿吞云吐雾,面色却还是很明显的不大好,半响他才说:“周少真是有同学爱。”

周景皓勾了勾嘴角,眼里却毫无笑意:“还好。”

钱宁镇没再说话,两个人静静的站在那儿,周景皓对林染染的态度明显有问题,但钱宁镇也没再多过问什么,只是抽着烟不说话,他整个人都是这样暧昧不明的,就像他和林染染的关系一样。过了一会儿,颜爽把门打开了,见钱宁镇在抽烟,也没说什么,毕竟抽烟也是缓压的方式。

“我大概处理好了,你去把林染染抱起来吧。”颜爽对着钱宁镇说,顺便看了一眼周景皓,周景皓脸色已经恢复到最初那种平静无波的模样。

钱宁镇点了点头,走进房间,林染染躺在床上,头上弄了一圈绷带,黑发凌乱,颜爽帮她换了件天蓝色的T恤,看起来倒显得比平常活泼一些。

林染染的衣服鞋子都是那时候钱宁镇按照林染染告诉他的尺寸买的,当然不是他自己买,毕竟他也不大懂——他的女助理比他更在行。钱宁镇自己没吩咐什么,但女助理心思灵巧,各种类型和颜色的都有买,钱宁镇给她看过林染染的照片,她认为林染染性格是偏文静乖巧的,钱宁镇也没否认,于是她挑的风格以淑女和浅色系为主,这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林染染本来存在感就薄弱,这么一来,有时候真像是一眨眼就该不见了的人一样。

林染染也不挑衣服,舒服就穿,且为了顾及钱宁镇,她多挑选比较合适外出的衣服,所以钱宁镇倒是第一次看见她穿这样休闲的服饰。

钱宁镇把林染染给横抱起来,这人轻的不可思议,钱宁镇很少离她这么近,现在林染染就毫无设防的躺在他怀里,头垂下,露出纤细苍白的脖颈,像轻易就可以折断一样。让人苦笑不得的是她睡觉的时候都还皱着眉头,真是苦大仇深的脸。

把林染染抱到门口之后,颜爽和周景皓就跟着一起出了门,颜爽走在最前面,负责开门什么的,周景皓则走在最后,等钱宁镇和颜爽上了钱宁镇的车,周景皓就往另一边走,那里停着他自己的车。

“诶……”颜爽叫住他,“你不一起去么?”

把林染染放在后座里然后出来的钱宁镇打开车门,听见颜爽的话,也顿住身子,微微侧头看着周景皓。

周景皓摇了摇头,语气淡然:“不了,本来也就没我的事。”

颜爽愣了愣,点头说了句再见就坐到了副驾驶座上,钱宁镇礼貌的也说了句感谢和再见——其实没什么好感谢的,如周景皓所言,他从头到尾还真的没帮上什么忙。

林染染躺在后座,无知无觉,只是昏昏沉沉间忽然看见了一点什么东西,听见了一句什么话。

很多年前的那个夜晚,他对她说,我要转学了,以后再联络?

她没回答,但心里清楚的很,不会再有联络了。

不会再有联络了。

两辆车分开行驶,如果这是一部文艺片,这时候就可以把镜头拉高拉远,从最顶处的地方照下去,划过蔚蓝的天空,掠过飞行的鸟群,从密集的树枝枝桠间穿过,像一只不带感情的眼睛,注视着它们一个往东一个往西,就好像当年那个瘦小的女生和容易脸红的男生,他们肩并肩行走,不知道什么时候走散了,没人发觉,或者发觉了也无法抵抗。

只能这样僵硬疏离的走下去,走下去,背后是遗落一地的时光之花。

6

6、第 6 章 ...

【8】

把林染染送到医院之后,立马有人迎过来,清一色的女医生和女护士,都是刚刚在车上钱宁镇吩咐好了的,接下来的事钱宁镇和颜爽就帮不上什么忙了,两人一起坐在医院冰凉的椅子上,彼此心里都有很多事情。

钱宁镇是在回忆。

他想到第一次见到林染染的情景。

大概是半年前左右,他和当时的情人吵架——说是情人,其实也不过是时常相约一起寻乐子的人,两个人一起去郊外玩,回来时吵架了,对方自己很有骨气的坐上了大客车回来,而他则开着自己的车慢慢回城市,中途觉得车很脏,就干脆找了个地方洗车顺便吃饭。

那是一间看起来很穷酸但意外干净的饭馆,老板颇有生意头脑,饭店和洗车店都是他的,两间相邻,一般经过的旅人都会自己去吃饭然后把车丢到隔壁去洗。

钱宁镇在小店里随口吃了点东西,觉得味道很一般也就没再吃什么了,干脆回车里坐好,车门紧闭让人在外面洗车。

洗车的人是个女生,当时天气还蛮冷的,她穿着极大的黑色羽绒服,罩在极瘦的身子上,让她整个儿人看起来像刚刚修炼成型的白骨精硬是堆了一堆棉花在身上,看起来有一点滑稽。且那衣服,就算是深黑色,上面也可以看到很多其他颜色的污渍。她带着个大大的皮制手套,袖子挽起一点,连接的地方露出纤细到像刚长成的甘蔗一样的手臂。头发凌乱的绑在脑后,有几缕垂在眼前她也毫不在意,一直低着脑袋专注的洗车,哪怕是洗挡风玻璃的时候,也并没有要抬头看一看车内人的意思,只是蹲下去洗轮胎再站起来的时候,可以看出身形有点不稳,大概是贫血——也是,看她这样子,瘦的吓人,皮肤又是惨白的,嘴唇也都毫无血色,乍一看还以为她在吸毒。

钱宁镇在车内无事可做,除了间或接个电话发个短信,就干脆看一看外面的景物,再看一看洗车的奇怪女人打发时间。

等洗完之后那个女人站在车窗旁边,做了个手势示意他洗好了,钱宁镇点头,降下玻璃,问她多少钱。

“刚刚打了蜡,加起来一共150元。”

他第一次听见她的声音。

很轻很细,和她整个人一样单薄,像被风吹起来的玻璃纸,窸窸窣窣的发出微弱的声响。

钱宁镇拿了两百给她,然后看着她缓慢的走回去,把钱给了老板娘再拿着五十元走回来。

接过钱的时候,他的指头不小心挨着了她的手心,于是女生的手就像被十万伏特的雷电给击中了一样,瞬间缩了回去,而且还不小心撞翻了身后的洗车工具,噼里啪啦一阵乱响,惹得所有人都为之注目。那五十块钱也轻飘飘的掉在了地上。

钱宁镇愣了愣,一旁的老板娘立马上前,她开这店这么多年,自然是有眼见的,稍微一瞥这汽车和坐在驾驶座上的人就堆起满脸的笑容,看起来又真诚又抱歉,眼角的皱褶都撑的恰到好处。

她蹲□子先捡起那五十元,略带责怪的塞到那个女生手里,然后回过头,对钱宁镇说:“哎呀,这位老板,真是不好意思啊,她就是这样,怪里怪气的,男人碰到她她就躲躲闪闪哆哆嗦嗦的,不知道别扭什么,下次如果您来绝对不让她来洗车了——真是不好意思啊!”

那个女生站在老板娘身后,手里攒着湿漉漉脏兮兮的五十元,低着头。

钱宁镇知道对方绝无脸上看起来的这么歉意满满,只不过是害怕少一个回头客罢了,周围有一些人不动声色的往这里看,是以也只是淡淡的笑了笑表示没关系,然后驱车回去。

回去大概一个月之后就被左渝给灌了酒,醒来左渝就羞涩的表示两个人已经那个那个了,过了半个月她又表示自己怀孕了且这段时间她只和钱宁镇一个人做了那件事。当然,钱宁镇完全没有反应,他自己知道他不可能和女人发生什么,因此只是看着左渝一个人演着独角戏。

可当左渝说自己怀孕了,并且打算通知左、钱两家的大家长,这事就有些收不住场了。

钱宁镇不断拒绝,并劝说对方去“堕胎”,事实上钱宁镇晓得,对方应该是没怀孕的,就算有,也绝对不是自己的。可左渝当然不听,她昔日说的话句句在耳——彼时她被钱宁镇劝说去堕胎,于是一脸的不可置信,仿佛看见钱宁镇被丧尸咬了一口正在变异一样,先是怔忪了半天,然后忽然发狂一般吼道:“钱宁镇,你是不是人啊?!这是你的孩子诶!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堕胎?你疯了么?我告诉你,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啊?你凭什么不喜欢我,拒绝我啊?!你又没有喜欢的其他人!!颜爽你也和她分了啊!”

那是钱宁镇见过左渝最失态的时候,不知道究竟是因为钱宁镇的话语还是因为这件事并没有按左渝自己所计划的进行,又或者是两者兼而有之。

左渝是左家独女,除了一个大哥就她了,又是早产儿,全家都最宠她,钱宁镇之前就不大搭理她,估计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反而让左渝对钱宁镇上了心,后来有一次晚宴上钱宁镇刚刚和自己床伴分手,于是抽着烟思考自己晚上怎么过,看着看着就发现宴会上有个男人很是不错——当然,对方一看就是直的——后来他知道那是左渝的哥哥左享。

可是左渝当时也在左享旁边,便理所当然的以为这个以前不怎么拿正眼看自己的钱少终于对自己上心了,于是高兴的不得了,没多久就干脆拿酒灌昏别人了。

钱宁镇看着左渝这样子,忽然就想到了那个洗车站的女孩子,当初就有想过的计划再一次浮上心头,于是他点头:“其实,我是有喜欢的人了。”

左渝一脸震惊:“我怎么不知道?!”

钱宁镇一笑:“娇么,当然是用金屋来藏的。”

然后他就动身去找那个女生。

钱宁镇不是不犹豫的,毕竟那个女生看起来又瑟缩又冷漠,如果自己这么跟她说,她想都不想就拒绝怎么办?然而他终究还是去了,并且顺利的找到了那个女生。

钱宁镇去的时候正是洗车店人的午饭时间,他们比别人吃饭要晚点,他去的时候吓了一大跳,那个女生坐在台阶上,一个人端着一个大碗,里面严严实实的压着许多白饭,上面分门别类的装了好多菜,虽然看样子也不是很好吃,但对方拿着筷子大口大口往嘴里划的时候,看起来也隐隐有点美味的意思了。不过重点是,她吃饭的样子就像是个饿死鬼投胎,和她整个人一点不符合,一旁的老板娘则没了上次责骂她的那股劲,而是好笑的说:“吃慢点呗,没人和你抢——真是的,这么会吃,怎么就胖不起来呢。”

说完就半真半假的捏着腰上的肉抱怨起自己新长了多少多少斤,那个女生大口着嚼饭,腮帮子里鼓鼓的,间或抬起头来看一眼老板娘,看起来多少有点搞笑的意思。

钱宁镇下车,走到那个女生旁边。

那个女生和老板娘都吓了一跳,不明所以的看着他,钱宁镇礼貌的对女生说:“你好,请问我们可以单独谈一下吗?”

那个女生想都没想就摇头。

老板娘一眼认出这个人就是上次那个“老板”,毕竟开那种车子,又这么年轻好看的人并不多,于是忍不住又看了一眼他开来的车,这一看就发现对方又换了一部,于是立马推搡着女生:“哎呀,摇头干嘛,答应呗,说说话,又不要你挨着他。”

女生只是低着头。

钱宁镇想了想,说:“我们不用走远,就在这家饭馆里——我请你吃饭,只说几句话就好。”

这句话果然有点用,既然可以吃免费的白食,又就在这里,反正老板娘也在——女生点了点头。

钱宁镇和女生一起进了饭馆,其他工作的人都好奇的打量着他们,钱宁镇特地带她走到周围没人的位置上去,老板娘亲自拿着菜单让两人点菜,钱宁镇表示自己吃过了,让女生点就可以,结果对方果然不负所托,一口气点了数十样菜,倒也没有挑贵的点,只是专门挑分量足的那种。

老板娘笑着说她:“你干脆全部都点算了。”

女生摇了摇头,然后终于转头看向钱宁镇。

钱宁镇清了清嗓子:“你好,我叫钱宁镇。”

对方看了他一眼,轻声道:“我叫林染染。”

林染染?好奇怪的名字。

她的声音还是小小的,还是玻璃纸上的声音,但好歹比当初好了点,钱宁镇一笑,尽量柔和的说:“林小姐,我想冒昧问一个问题,你是害怕男性触碰对吗?——那我是否可以大胆的揣测,你也不会喜欢上男性呢?”

林染染大概怎么也没料到对方会问这个,于是迟疑的点了点头:“也不会喜欢女性。”

钱宁镇一笑,道:“那就好。事情是这样的,我其实是GAY,也就是说,我也只喜欢男人,可我被骗婚,不得不娶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于是我想要找人陪我演戏,可就算是演戏,也很危险——电视剧里不是常演,假戏成真吗?因此像您这样的,实在是太适合了。我希望我们可以假扮情侣,甚至是夫妻,我可以提供给你住所和生活费以及你需要的东西,其余的,我们都要保证,不干涩彼此的私生活。当然,因为我们没有喜欢上彼此的可能,所以不必担心。”

当然,他选中林染染,还有一些其他零散的原因,却是没必要告诉林染染的。

本以为林染染应该会很犹豫,会说“让我考虑一下”,甚至干脆直接拒绝,可没想到林染染只是愣了愣,像是在消化钱宁镇说的话一样,消化完了之后,她居然毫无迟疑的直接点头:“好。”

这回轮到钱宁镇愣住了,他没想到对方这么豪爽的就答应了,还想说话,老板娘正好就端着两盘菜进来了,见两个人这样,把菜放上桌,说:“怎么啦……染染,怎么了?”

林染染却忽然对钱宁镇伸出手:“身份证请给我一下。”

钱宁镇不解的拿出了身份证,林染染小心的没碰到他的手而拿了过去,然后拿一旁点菜有的圆珠笔和纸抄了名字和号码,给老板娘:“老板娘,我可能要和他结婚,如果我没打电话给你让你确定,你就报警。”

老板娘错愕万分,钱宁镇则是哭笑不得,接过自己的身份证,没再说什么。

老板娘好半天才“哦”了一声,莫名其妙的拿着那张纸离开了,林染染则大快朵颐起来,又是那样的狼吞虎咽,像可以生吞一头象一样。

等后来林染染跟着钱宁镇去了别墅区,住进别墅,钱宁镇又帮她买了一大堆衣鞋首饰化妆品,还带她出去过一次,她才知道,这一切果然是真的。

钱宁镇带林染染出去的那一次,左渝刚好不在场,所以才有了后面餐厅的那一幕,那一次之后,钱宁镇再也没有带林染染去过任何宴会,这和林染染在宴会上的表现毫无关系,只是本身林染染就不是适合那种觥筹交错衣香鬓影的场合的人,何况他的目的已经达到——很多人都知道了钱宁镇有个平凡又贫穷的恋人,那人不是左渝。

左渝气恼之下说出自己是假怀孕的事情,让钱、左两家都大为生气,钱老爷子是完全的愤怒,而左家则是又羞又怒,钱老爷子也因此不得不让钱宁镇和林染染“这样的女生”在一起。

这就是钱宁镇的另一个用意——这次就算摆脱了左渝,下次也许还有别人呢?何况总会被逼着结婚,还不如找一个不会喜欢自己的人,两不干涉的生活。

林染染舒适的生活着,然后给老板娘打了个电话,让她放心,不用报警了。

老板娘在点头那头笑了出来:“我早知道啦!那个人,啧啧啧,我用他名字托人查过了,家里不得了的啊!染染啊,你运气怎么这么好啊?现在在我们这里简直是奇迹啊,灰姑娘啊!”

钱宁镇后来有一次经过那里,也碰到了老板娘,她说过类似的话,钱宁镇听了,只是笑,老板娘说不知道钱宁镇是为什么爱上林染染的,他也只是笑——他和林染染从来没有说过任何涉及“喜欢”或者“爱”一类的感情词语,然而群众的想象力,总是可以帮他们更好的自圆其说。

是啊,突兀的在一起,奇怪的相处方式,有云泥之别的两人冲破门第之间……都是因为爱啊。

7

7、第 7 章 ...

【9】

林染染睁开双眼,第一眼看见的便是茫茫的白,不是像雪那样剔透晶莹的白,也不是像云那样绵软舒适的白,而是无暇却有浓重压迫感的白色,像一大团一大团的纯白色塑料带,一股脑的不断压缩,最后忽然膨胀起来,满满的充斥在周身,让人喘不过气,也无法躲避。

她闭上眼睛,过了好一会儿那股窒息感才散去,于是重新睁开眼睛。

环视周围,是很好的单人病房,和自己以前去的医院截然不同,那些地方都很小,又脏,虽然墙也是白色的被单也是白色的,但因此上面的污渍才越发明显,一块一块的黑斑像无法一个个睁着不肯闭上的眼睛。而现在却是整洁干净到不像话的环境。

颜爽和钱宁镇都在,两人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中间是一个小茶几,钱宁镇已经睡着了,微闭着眼躺在椅子上,颜爽却没睡,手肘撑在那个茶几上,侧坐着盯着钱宁镇,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像看着一个最美好的梦。

然后,她小心的站了起来,上半身越过那个茶几——她整个人忽然就褪去了之前所有那种身为医生的和善,和身为大小姐的锐气,她褪去了一切伪装,这个时候,她是一条冷静又执着的蛇,抿着带有毒液的尖牙,用最轻柔的嘴唇,轻轻的,轻轻的触碰了一下钱宁镇的脸颊。

像触碰一个最美好的梦。

林染染面无表情的看完这一幕,直到颜爽依依不舍的盯着钱宁镇,重新坐了回去,脸上带着微笑,也靠在椅背上,合上了眼睑。

她忽然又觉得很是困顿,于是闭上眼睛,重新坠入梦境。

其实她是记得自己见到杨思茹以后,还发生了什么的,她尤其记得,周景皓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