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周景皓的到来,并没有让她有任何的欣慰或安心的感觉,她只觉得更加害怕,害怕被发现什么自己拼命想隐藏的东西。就像那晚,被看到黏火柴盒的自己。

她有太多无法提起,却又无法忘怀的东西了,周景皓,也是其中一个。

快中考的时候,所有人都变得紧张起来,连时间也是,一个眨眼,周一就又变成周末,而周末一眨眼,又成了下一个礼拜五。时间快到不可思议,而中考逐渐逼近,只有两个人没那么紧张,一个是周景皓,一个则是林染染。

周景皓的原因自不必说,其实现在已经有重点高中的校长来找周家父母了,表示周景皓只要去他们学校,学费都可以不用交,这一切自然归功于周景皓以前得过的大大小小的奖项。

而林染染的原因,则是因为她本来就无法再念高中了,她母亲最近生病,花掉一笔不算小的开销,病是好了,但人还要修养,除了正常的上工,平日里接的什么洗衣服啊,带孩子啊之类的活是绝对不能再做了,不然绝对又要垮掉。而且为了让身体恢复一点,还要间或的吃点不算便宜的药。

高中的学费本来也比初中多,林染染的成绩本来也不是好的,所以林染染的母亲干脆跟她说,让她别念了,一是没钱,二是没必要——其实让林染染一边念书,一边又要为了做事而耽搁学业,本来就是很矛盾的事情,只是林染染的母亲觉得林染染不该像自己一样这么悲剧,连取名字都会弄错字,所以才勉强让她念完九年的书的。

林染染很知道这一点,听了母亲的话之后,只是点了点头。

她并不觉得委屈,也并没抱怨,只是接受。

这也是她唯一能做的了。

但周景皓当然不知道这事,他见林染染比以前还无所事事了,上课还做那种塑料花,很是生气,于是念叨她:“你喜欢花,可以下课做啊,为什么上课要做呢?”

林染染很是悠哉,一边把珠子串好一边说:“我下课也做啊。”

她才不喜欢花,更不喜欢这种看起来假的要死的劣质假花,这也只是她做的活而已。

周景皓被她这句话弄的无比郁闷:“你,你可以不要做花啊!”

林染染翻了个白眼:“为什么不做?我乐意啊。”

“马上就要中考了!”

“哦,所以呢?”

周景皓气的打哆嗦:“你比以前更奇怪了!有话好好说啊,干嘛这么阴阳怪气的……”

林染染也不理他:“好嘛,我就是阴阳怪气,你到底干嘛来的?我跟你说过了,我就是不喜欢念书,你少管我。”

“好,我以后再也不说你了!”周景皓脸都气红了,转身就走。

后来他们两个果然将近一个月都没讲话,虽然都是同学,抬头不见低头见,但就算见着了,也跟没见着一样,目不斜视的擦肩而过,把对方当做空气。

对于这件事,林染染的想法很简单,他不理自己也没关系,反正以后他念高中,自己估计得打工,两个人天南地北,本身也就谈不上什么联系了。

林染染那时候很小,但想的很透彻,虽然一旦想起来以后两个人真的彻彻底底要变成陌路,心里还是怪不舒服的,可她没有细想,也无法细想,对于那个时候的林染染来说,很多东西都是绑在树上的气球,你解开绳子,它就越飞越远直到无法控制,可你不动它,它就会乖乖在原地,然后慢慢泄气,最终成为耷拉下脑袋的一小团塑胶。

而这场“冷战”的终结是周景皓主动跟林染染说话。

那时候已经是五月份,离中考很近了,周景皓在林染染打扫的时候没有走,而是一直在门口等着,直到林染染扫完地。林染染心里说不得意是假的,对方终究是服软,就像之前的无数次一样。

直到此刻林染染也能大概揣测出那时候自己的嘴角上扬了几个弧度,又是怎样在听见周景皓说“喂,我们别吵架了,我马上就要走了,过一个礼拜吧,我就要去B市了——可能不回来了”的时候,快速而错愕的恢复到往下撇的架势,而眼中的那抹笑意,也在看见对方认真的神色后成为呆滞涣散的光芒。

B市?在课本上有的,那个离邮镇十万八千里的B市?那个象征着繁华、富饶、发达的B市?那个如果坐火车要做两天甚至更多的北边城市?那个冬天下雪春天飘柳絮的B市?

小小的林染染在脑中把所有关于B市的内容全部掉出来过滤了一遍,可没有剩下任何东西留在脑中可以告诉她B市和眼前的周景皓能扯上什么关系。

好半天她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说:“B市?”

说完又后悔了,怎么反反复复就是这个城市的名字呢?

周景皓点了点头:“是啊,我爷爷终于同意我爸妈的婚事了——这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原来我爷爷好像是个很厉害的人物,所以不允许爸爸和妈妈在一起,他们两个人就一起跑出去了,厉害吧!现在爷爷年纪大了,想看孙子,我大伯却只生了一个女儿,所以就终于同意他们在一起啦,把我们接回去了——我爸爸也很想爷爷呢。”

那时候是乍暖还寒的天气,太阳下山的还是早,此时已经渐渐下落了,橘色的余晖洒在周景皓身上,林染染看着他,他身后就是渐落的夕阳,却散发出让人无法直视的光芒,这一刻的他比任何时候都更雀跃,脱掉了平日里不符合年纪的故作老练,像一个被剥了外壳的糖,露出色彩斑斓的内里,他站在林染染面前,眼睛亮的好像会发光,他说:“厉害吧!”

那实在是当时正因为母亲复发而发愁的林染染所完完全全不能理解的世界。

林染染说:“厉害,本来你家里人就厉害,你最厉害。”

虽然内容有点奇怪,但说这句话的时候,林染染的表情倒是难得的真诚,周景皓笑着看着她,又说:“不过B市离这里也没那么远,我回B市念高中,以后放假就过来玩——你以后考大学,也可以去B市啊。”

林染染这回没接话了,只是敷衍着发了个音节表示知道了,然后就以自己要快点回家为由,一路小跑冲回了家。

第二天林染染上课的时候,身边那个也不怎么念书的男同学拿了一本武侠小说津津有味的看着,林染染侧趴在桌子上,不知怎的眼角就瞥到了那本书的封面——《神州奇侠寂寞高手》,作者是温瑞安,她好像听过。

于是视线就再过去了一点,却不期然的看见了两行字——

“柳丝拂在江南岸那边

这边欲雪了”

林染染盯着它半响,直到那个男生已经看完这面,哗啦一下,翻过一页。

8

8、第 8 章 ...

【10】

等林染染再次醒过来的时候,颜爽已经不在了,钱宁镇倒是还在,不知道跟谁打着电话,好像在说什么生意上的事情,打电话的中途他往林染染这边瞄了一眼,正好看见林染染睁着眼睛迷茫的看着他,于是匆匆说了句“一会再说”就挂了电话,走到林染染身边:“总算醒了——感觉怎么样?头还痛么?”

他一边说着一边侧过头,往她脑后瞄去:“还好不严重,不然得把头发都剃了,那你可成光头了。”

林染染看着他的面容和翕动着的嘴唇,忽然想起昨晚不经意看见的那一幕,也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只是说:“渴。”

钱宁镇愣了一会儿,果然帮她倒了杯水来,看着她安安分分的喝水,交代着:“我去让医生来帮你看看。”

来了个女医生,大致检查了一遍,表示情况良好,不必担心,今明两天就可以出院。钱宁镇松了口气,等医生走后,坐到了林染染床边。

林染染往另一边缩了一点,钱宁镇才想起来什么似的,无奈的站了起来,这么居高临下的看着林染染:“林染染,虽然你是病人,可我有件事必须问你,杨思茹究竟是什么人?让你反应这么大?”

林染染还没开口,钱宁镇就说:“你别又跟我说不认识,我查了一下杨思茹,她也是邮镇人,你们肯定认识。”

林染染原本一直垂着头,右手捧着玻璃杯,听钱宁镇说了这话,才猛然抬头,有点惊慌的看着钱宁镇,她皮肤更苍白了,却让那双眼睛越显得乌黑,在这整个白茫茫的医院中清亮的吓人。

钱宁镇安抚她:“我只查了她——你的事,我没查。当初说好不干涉对方隐私的。”

林染染看起来果然放心了一点,钱宁镇于是接着说:“可你一定要老实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毕竟以后可能还会碰到。”

听了这话,林染染咬住下唇,然后点了点头:“嗯。”

那声音又轻又哑,让钱宁镇有些不忍心继续追问,但林染染已经开口:“杨思茹是我继父带来的女儿,我父母死后,她做了一些事情,让我……很不想见到她。”

说完这不算长的句子之后,林染染又大口的灌了水进嘴里,动作急促,好像被捏住腮拖上岸的鱼,抱着最后一点赖以生存的水源。

钱宁镇没再说什么,他原本应该问杨思茹究竟做了什么,可他终究没有问出口。

疑问一路上来却又在喉咙里打了个圈又吞了回去,钱宁镇说:“你饿了吧?我去外面帮你买吃的。”

林染染看了他一眼,大概因为他没再问而感到松了一口气,神情也放松了很多,她很感激,钱宁镇问的实在不多,尤其周景皓的事情,他更是提都不提。

钱宁镇出了门,就看见颜爽正站在那里,她回过家一趟,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穿着束腰小黑裙和高防水台金底黑色高跟鞋,拎着黑色漆皮小包,柔顺的长黑发盘在脑后,只留耳边几缕微卷的散发——极度压抑的装束。

见钱宁镇有些不解的看着自己,颜爽疲惫的摆了摆手:“没什么,我今天凌晨接到电话,嫂子的父亲死了,一会儿就要赶去参加葬礼。”

钱宁镇愣了愣,倒也没说什么节哀之类的话,颜爽的疲惫绝不是因为伤心,看她一脸不爽的表情就知道了,果然,下一刻她就说:“哎,我那位嫂子平日里对父亲不知道多冷淡,现在人死了才想到装孝女,弄个白事花了不知多少钱,偏偏又是孝顺,我爸和大哥只能掏钱——谁让嫂子家没钱呢——可是,我昨天去拿包的时候,就看见了她,她不知道我在里面,在外面跟店员大声嚷嚷,说自己是颜家未来的老板娘,买个包怎么还要等什么的……最后气的跑掉了。”

说罢,她无奈的提了提手中的包:“喏,就是这个,限量新款,我都是当初订好的,一会儿不知道她看到这个该有什么反应。”

钱宁镇一笑,说:“你故意的。”

正说着,钱宁镇的手机也响了,他看了看屏幕,露出复杂的神色,接完之后,对颜爽说:“你嫂子打来的,说让我去参加。”

颜爽愣了半天,苦笑道:“你跟她一点也不熟,见过两次面没有?就为了个红包……真是丢人现眼。”

钱宁镇说:“她刚刚跟我说,我好歹也是你前男友。”

他是用轻松的口气说出这件事情的,谁知颜爽却并没有接茬,过了一会儿才恢复到爽朗的样子:“那也是。他们都这样以为呢——可是这样才说不过去啊,如果我们真是分手了的前男女朋友,葬礼上见面,该多尴尬啊。”

钱宁镇笑了笑:“不过我今天还是不能去了。”说着,往病房的方向看了看。

颜爽看着他:“我知道,要照顾林染染么——你们刚刚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我说钱宁镇,你真是说话不打草稿啊,依着你的性格,怎么可能不查她?她父母双亡,还有个继父,你当初还不告诉我!周景皓都比你诚实。”

钱宁镇挑了挑眉:“周景皓告诉你的?”

“嗯。”颜爽点头,“你干嘛呢,藏着掖着还不让我知道,到底想不想她病好啊。”

钱宁镇倒没立马回答,而是思考片刻之后,说:“我不知道,她是该好,可是她如果没这毛病,那就违背我当初选她的初衷了。”

颜爽露出唾弃和惊讶的表情:“钱宁镇,你真不是人,说老实话,我昨天见你那样子,还以为你对她动心了呢,现在才发现不可能。”

钱宁镇依旧温和的笑了笑,没反驳也没承认,颜爽低头看了看表,说:“我也该走了,本来过来就是想看看她——不过看来没这个必要了,反正我看吧,这关键问题还是在她继父和杨思茹身上,过几天再说。我现在该走了。对了,你可千万别去啊,在就算了,我估计左渝也在,我嫂子脑子根本就是抽水马桶,里面除了水什么也没有。你要真想做个样子,就让人送个纸包,多包点钱,我嫂子就乐呵了。”

钱宁镇点了点头,把颜爽送到了门口,然后自己去食堂买了几个包子,再回到林染染的病房里。

林染染半坐在雪白的病床上,床单一直盖住了胸口,略嫌宽大的病服套在她身上,袖管里伸出细白的手腕,点滴水正顺着刺在上面的针头细密的流进她的身体。林染染侧着头看着窗外,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听见声响,才微微回头,像被惊扰的小动物,见是钱宁镇,又重新扭头盯着窗外被太阳照的白花花的世界看。

钱宁镇把包子放在床边:“趁热吃吧。”

林染染听见吃字,又难得灵敏了一些,伸手提过袋子,一口一口的咬起包子来,虽然动作比起她以前来说,已经够轻柔的了,但还是让人觉得她吃的很急很快。因为要拿包子,所以袖管往下滑了许多,直接到手关节那里才突兀的停住,露出大截纤细白皙的手臂,跟当初看见的两根甘蔗似的手臂没什么区别,最多就是更白了些,白的不正常。

“这么会吃,又不运动,怎么还这么瘦?”钱宁镇略带笑意的说,“都养你这么久了,也不知道长了几斤肉出来。”

林染染没理他,专注的吃着包子。

钱宁镇又说:“以后还是要多出门,都白成什么样子了——你一个月晒太阳的时间超过一小时没?”

林染染还是没说话,但钱宁镇隐约看见她点了点头——在吃包子的空隙里。

钱宁镇哭笑不得:“又不是真问你——一个小时肯定是有的,但五个小时就不一定了吧?”

这回林染染没反驳。

钱宁镇于是说:“这样身体不垮才怪,以后每天必须出门一个小时,实在不行去院子里种种花养养狗也行,我明天就去买花籽菜籽。”

林染染以极快的速度吃完了包子,抽过一边的纸擦了擦嘴,对钱宁镇的提议没什么意见,只是边嚼着最后一口包子边含糊不清的说:“不要养狗。”

钱宁镇点头:“行。你不喜欢狗?”

林染染言简意赅:“命太短,活受罪。”

钱宁镇终于发现自己足够了解林染染了,因为这六个字,估计也只有他钱宁镇可以听出来是什么意思。

命太短说的是狗,活受罪说的是养狗最后却不得不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狗死去的人。

“嗯。”钱宁镇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两人于是便话可说了,过了一会儿钱宁镇的助理帮他把电脑给提了过来,还带了几本书,是给林染染看的,大概也是钱宁镇一起吩咐的。钱宁镇的助理是个挺漂亮的女人,约莫二十五六岁,带着黑框眼镜,一副成熟稳重的样子,见了林染染,她只是稍微打了个招呼,并没有特意套近乎。林染染礼貌的点了点头,便自己一个人捧着那些书看起来。都是学习方面的,比如英语基础入门之类的。

林染染英语实在是很差,以前邮镇对英语完全不重视,就算要学也是高中之后学,所以直到毕业,也只是会说几个很简单的常用词汇而已,音还不一定准确,后来来了外面,多多少少又会了一点,跟了钱宁镇之后,因为要出去应酬,于是把基本的交际用语大致都记了下来,但总的来说还是个英文盲。

钱宁镇坐在一旁的凳子上,电脑摆在茶几上,就地办公。中间偶尔瞥一眼林染染,就见她一个人埋头在厚厚的书本里,右手的食指伸在外面,在空气中不自觉的比划着单词。长长的头发随意的披着,因为低头的原因全部往前滑,几乎完全挡住了她的脸,只能看见一点点苍白的皮肤和翕动的嘴唇。林染染整个人像被包裹在黑色的海藻中,四周是静谧幽暗的深海,她团在海藻中飘荡,不知道会往哪里去。

“哗”的一下,钱宁镇忽然伸手把窗帘全拉开,接近正午的太阳透过干净的玻璃射入,满地的尘埃都像被惊醒一样,纷纷显露出原本的样子,一个个小心翼翼的在空气中漂浮。同样被吓到的还有林染染,她略带惊慌的抬头,然后被刺眼的阳光弄的眯起眼睛:“怎么了?”

的确没什么拉开窗帘的必要,明明头顶灯光彻亮。

钱宁镇没接话,只是说:“你把头发剪短一点吧。”

林染染有些不解的看着他:“啊?”

“听说头发是用血养的——难怪你吃这么多还贫血。”钱宁镇解释道,“稍微剪短一点吧,不是说你们女生头发长了还会分叉吗?”

林染染的头发里,最长的那一撮已经可以轻易的越过腰线义无反顾的往下延伸,钱宁镇这话不是没有道理的。林染染摸了摸搭在手臂上的头发,点了点头:“好。”

她其实没什么特别的想法,本来头发也是因为不愿剪所以才留的——如果要把原因往前追溯,那就是更早的时候,自己因为觉得留长发可以卖钱。

就是那种会骑着三轮车在路边喊“收头发”的人,他们根据头发的长度和质量来算钱,以前林染染在一个地方打工的时候,同事中有个女孩头发很长,大概快到大腿那里,又黑又亮,养的很好,一直舍不得剪,后来因为缺钱就剪掉了,从耳后开始剪,极长一束,卖了将近八百元。

于是林染染才开始留头发,但还没到理想的长度的时候,就被钱宁镇接回去了。

林染染应了一声之后,就又继续低头看书了,把藏在被子底下的两条腿拱起来,书放在中间,顺手将头发别在了脑后。

窗帘依旧没拉上,光线却似乎从一开始的锐利逐渐变得温和起来,均匀的撒在整个房间里,将林染染的侧脸勾出了细柔的线条,她和之前一样,右手比比划划,嘴唇微微翕动,睫毛也偶尔轻轻眨动——钱宁镇默默的看了两三秒,然后低头继续自己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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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11】

第二天林染染就出院了,钱宁镇全程监护,让林染染有些惊讶。送林染染回家之后钱宁镇就先离开了,林染染回了家却无事可做,一个人看着镜子里自己黑色的长发发呆,过了半响,最终从大衣柜中拿了一个包出来,附上钱宁镇给的卡和一点现金,一个人出了门。

钱宁镇有帮林染染配置司机,可林染染几本不出门,所以后来钱宁镇干脆就让他们公司原本负责接送客户的老王也一起负责林染染了。收到林染染电话之后没多久老王就来了,林染染上了后座,却半天报不出一个地名。

老王也不急,说:“林小姐,您想去做什么呢?逛街还是什么?”

林染染说:“剪头发。”

老王虽然不是很了解林染染,但也是知道她喜静的性格,于是说:“那可以跟钱先生说一下,可以让……”

林染染打断他:“不用了,就去附近的理发店吧。”

老王于是不再说什么,载着林染染往市中心开了一段时间,结果半路真的发现了一家规模极小装潢极差的理发店,理发店的牌子歪歪斜斜的挂在门上,看起来很不好。

但林染染却下了车,进去看了一下,发现店主是位女性,于是让老王先去做自己的事,晚点她回打电话给老王。

女店主正在百无聊赖的看杂志,见有人来了,淡淡的瞥了她一眼:“染还是烫还是洗头?”

林染染说:“剪头。”

女店主点头:“到哪里?”

林染染想了想,说:“学生头吧。”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要齐刘海的。”

齐刘海太麻烦了,稍微长点就要修。

女店主放下杂志,有些吃惊的说:“学生头?那很短诶。”

“嗯,就是学生头。”

店主耸耸肩,拿了剪刀站起来,让林染染坐在已经有点塌陷了的椅子上,用手在林染染的脖颈比划:“到这里吗?”

“再上面一点吧。”

店主点点头,专心致志的工作起来,林染染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头发一点点一束束变短,地上红色的瓷砖上黑发一点点增多,没多久便觉得有点困,昏昏沉沉的半睡过去。

等醒过来的时候,店主正拿着一块有点脏的海绵在帮她把脸上的细碎头发给弄掉,林染染一边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又觉得头上轻了很多,舒服了不少。

再看地上,一大片一大片的,都是自己的头发。

这种时候,心里居然生出一点不舍。

店主一边帮林染染擦脖颈后的头发,一边说:“还可以吧?”

“嗯。”林染染一边打电话给老王,一边付了钱,然后就坐在店里等老王,店主也自顾自的拿起杂志重新开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