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本在墨西哥走,确实因为亚洲人十分少出现(如果是坎昆海边还好些,因为是度假胜地嘛)在墨西哥首都啦,或者中部什么的,完全是亚洲人是会被围观求合照求签名的。。。。。(我有被求合照。。。围观是一直被围观)

我学会的西班牙语是1.2怎么说,以及你好,谢谢重么说。。。记得当时在机场找车,问一个制服哥哥,对方用西班牙语,我用英语,我靠着手舞足蹈竟然能沟通,还频频点头,现在想想。。。我也真是个奇葩。。

不过真的挺喜欢墨西哥的,好地方~

在饭店吃饭被人干杯这一段也有真实发生,但是。。。是因为我点太多了,因为想每种尝一尝,放了一桌子,相当可怕,而且竟然都吃完了,吓到了边上的人,大家纷纷用敬佩的眼光朝我干杯。。。。。

36、第三十四章

三天后,我和尹厉因为行程的机缘巧合参观了墨西哥画家Frida的Bluehouse,那是女画家Frida生前的居所,死后便被改为挂满她画作的博物馆,整栋小屋的外墙被粉刷成蓝色,但在周围低矮的墨西哥街道里并不显眼,作为博物馆是很粗糙的。

Frida是一个传奇的女性艺术家。她因为儿时患小儿麻痹症,加之青少年时期遭遇车祸,导致瘫痪,一生经历三十多次手术。我沿着墙壁一路走,看她为自己不同时期画的自画像。

画里一个眉毛浓密眼神透彻的女人坐在轮椅上,她流血,像被打碎一般哭泣,自己身体的碎片乱飞,她也会把自己画成飞翔的姿势,有时候甚至是把心脏掏出来的冷漠表情。只是每幅画里,她都这样不向世界妥协一般地直直盯着画外的人。

我看着她的脸,墨西哥燥热的白天都不能抵挡身体发寒。

我本能地感觉到害怕。有一种错觉,她能看透我的内心,我和她在某种程度里冥冥中联结着。这个破碎的,被生活碾压而锋利的女人。

“‘如果我有翅膀,还要腿干什么。’”尹厉看着画作上方的墙壁上的一行字,有些感慨,“她真是个不屈服的女人。”

Frida遭遇车祸瘫痪后对画作的创作进入了一个新突破,我也遭遇车祸,何其幸运,我还能站起来跳舞。

“Frida是个与命运抗争的女人。她从没放弃过作画,为了艺术毫不低头。所以她即使经历痛苦,三次流产,丈夫和她的妹妹出轨,经历结婚离婚复婚,以及迷乱的感情关系,却仍旧因为自己所爱的艺术而觉得不愧对此生,并且这些复杂的经历给了她更新的目光去审视自己的画作,因此一生风格多变,从没被束缚过。也正因为一生于艺术生命里无憾,才能在离世时的日记里写下‘我希望离世是快乐的,我不愿意再来。’”我和尹厉的前方有个欧洲团,那个带队导游便这样和游客们介绍着。

所有游客脸上便显出敬佩的表情,仿佛这才是艺术家应该有的生活,被多舛的命途不断打磨,现实失意,却还能坚韧地咬牙挺过,把自己停驻在全身奉献的艺术里,成就艺术,成就一个被人唏嘘感叹的艺术家。

“Frida就是在这间屋子里招待宾客,喝酒谈笑,放肆挥洒青春,每一分钟都过得恣意,Frida是不会被捆绑的美,她是墨西哥的一张名片。”那欧洲导游还在不断营造着一个传奇,而我内心不舒服的情绪却越来越强烈。

我的胸腔里有一个声音,仿佛要冲破出我的肉体,朝着那些人大声喊。

“不是这样的!”

尹厉看到我的表情苍白,关切地过来扶了我一把。

“颜笑,怎么回事?你刚才连台阶都差点踩空了。”

而我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在这个屋子里,我仿佛都能感到女画家流连的灵魂,她用悲悯的眼睛看我,又带了洞察般的微微嘲讽。

这种感觉恐怖又熟悉。

我的脑中也有这样的场景,一只手,翻开日记本,写下这行字:

“I hope the leaving is joyful and I hope never to return。”

导游还在滔滔不绝:“这只挂着的钟,上面的时间停留在Frida和她的壁画家丈夫离婚的时间,另外…”

我看着那只钟,眼前是闪现过的片段,我害怕地想要尖叫出来。

然而最后我还是忍住了。我只是虚弱地转头对尹厉笑了笑。

“我家里,这里,也挂着这样一只差不多的钟。”仅仅这一句话也让我说得一阵冷汗,只觉得头痛欲裂,有一些记忆碎片翻江倒海而来。

“带我出去吧,我不想待在这里,有点窒息。”

尹厉有些焦急地摸了摸我的头,快速地带我离开。我们坐上汽车,我回头看Frida的那栋蓝色小屋,明明是明亮的蓝色,我却觉得压抑到透不过气来。转过一条街,那抹异色终于在我的视野里消失,我费力地吐出一口气。

这之后便有些恹恹,尹厉是担忧的,但却还是聪明的什么都没问,我催促他连夜赶路,把自己丢进繁忙的旅程和美食里,不去想那不堪的回忆,那些吞噬掉我一样的情绪。

当晚我们便来到了另一座城市,Chichen Itza,玛雅文化的璀璨之地。

我和尹厉便在连接着大金字塔园的酒店露天吃着烛光晚宴。

“给我再来一份虾,要加蒜蓉。”

尹厉指着菜单对侍者说着。我很自然地随口便反驳道:“你不是最讨厌吃蒜蓉味道的么?你可是连蒜蓉面包都不吃,我记得你上次吃了一口恶心了三天呢。”

然而尹厉却没有回话。我感到有些奇怪,抬头,却看到尹厉低着头,面上表情说不清道不明的难以言喻。

“颜笑,我从来不讨厌蒜蓉味道的。相反我还相当喜欢。”

这一顿饭便吃得有些沉默。我们都不愿意再去提起刚才的话题。讨厌蒜蓉面包的不是尹厉。那显然都是属于我记忆里的。

我喝了口酒,妄图镇住那种混乱感,拼命想要关闭那仿佛蛰伏着野兽的记忆之笼。可它恶意地以我无法阻止的方式打开了,并且已经开始污染我现在的记忆。我甚至开始分不清过去和现在了,只是突然的一瞬间,有一些习惯一般的回忆便会涌进来主宰我的思想言行。我想到Frida的那些自画像,觉得浑身冰冷。

这让我觉得恐怖。回忆却止不住。

“尹厉,我想起黎竞了。”我咽下嘴里的黑森林蛋糕,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了,“过去我和他,我刚才想起了,还有更多,我对他…”

“你在过去就拒绝了他的求婚。”尹厉放下刀叉,眼神也锐利起来。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有些难受,“我确实有些记起和他相处的点滴来,但那种感觉,就像是看别人的故事,对于自己和黎竞,我都觉得陌生,我现在甚至分不清这是虚幻还是真实。”

只是我记起来了。我拒绝他的真正原因,并不是因为不爱他。我非常害怕。

尹厉的脸色有些莫测,但声音却柔和下来:“这些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记起来的?你在害怕什么?”他太敏锐,直击核心。

“在Frida的博物馆,那个钟。我记起来,在我拒绝黎竞的那一天,我也买了一个钟,把时间停在了我和他分开的那一刻。”

我不是第一次知道Frida这个人,在我的记忆里,我很早便是知道的,这个女人决绝痛苦的一生。旁人看到她为了艺术献身的生命,而我只看到被艺术禁锢住的灵魂。

她的人生里缺乏愉悦,所以一切的纵情只不过是对生命的厌烦和挥霍,她的瘫痪决定她的人生没有那么多的选项,她只能画画。或许她有天赋,她也爱着画画,但当她除却画画一无所有,只能过着单调的画家的人生,她应该是痛苦的,或许也憎恨着画画。

正如过去只有芭蕾的我。

汹涌的怨恨像要把我淹没。

我曾经为了这种迷人的艺术而倾倒过,发誓要成为台上闪光的人物,曾经为母亲的笑容努力过,也沉醉在众人的艳羡目光里,我过着最上流的生活,无欲无求一般为芭蕾而奋斗。

“就在那个博物馆,对着那些自画像,我想起黎竞给我画的那些画。有一张,跌倒的一张,我记起那时候的事,那一次我摔是故意的,是故意做错一个步法,我在空中就知道会跌下去,可是我是期待的。我甚至想,如果摔坏了腿,我是不是就可以摆脱被芭蕾占据的人生,开始像一个平凡人一样,吃尽量多的冰激凌,穿除了芭蕾舞裙之外乱七八糟甚至被我母亲称为‘不入流’的花裙子,有很多时间可以躺在沙发上看肥皂剧,交一个普通的男朋友,分手,被伤害,被爱。”

可随着我长大,外面的世界越发精彩,我却被芭蕾桎梏住,扭曲起自己的欲、望,我不能享受它们,它们是敌人,我只能束缚它们,消灭它们。

“我写过和她一样的那句话,‘我希望离世是快乐的,我不愿意再来。’Frida写这句话的时候,我一直觉得她是不快乐的,她对自己的人生并不感到完满,她甚至憎恶到不想再活一遍了吧。”我咬了咬嘴唇,继续道,“尹萱开车走时候我自己冲上去,那确实是一时冲动,但是想死的念头,是很早就有了。车祸那天是我母亲祭日,她喜欢芭蕾,可我不。我觉得痛苦。”

在模糊的影像里,我记起我母亲的脸,那是保养得当却带了威仪的。

“不能停下!你今天才练习了四个小时!你从12岁才开始跳芭蕾,本身底子就比人差,你要超过别人!”

“你怎么能在这么关键的时候出问题?泰勒夫人会在这几场表演里收徒,打了封闭针你也要去,作为舞者,这些疼总是要忍的。”

从来都是这样严厉的训诫,母亲给我最好的物质条件,她让我接触了最高雅的脚尖艺术,却并不了解我需不需要。她觉得是为了我好。

我如今终于能清楚回想起她的脸,她对我说话时候的每一个细微表情。

“你和黎竞是不是接触太紧密了?我要提醒你,你付出了多少才到达今天的一步,如果半途而废和个男人跑去结婚生子,那么你的芭蕾事业就到此为止了。生孩子会毁了你的身材,爱情会占用你的时间,绊住你的脚步,你将一辈子只能当个三流舞者。”

“生孩子是对艺术的亵渎!我和泰勒夫人就一辈子没生过,这大概是我和她之间为数不多的共同点了。”

这一切回忆来临的时候,我都觉得窒息胸闷,而如今对着尹厉说出来,才觉得畅快淋漓。

“是我母亲的要求,她让我用她的生命发誓,我这一辈子都将把生命奉献给艺术,我必须拒绝黎竞。 但到现在还能记得那种难堪绝望还有愧疚。”

尹厉捧起我的脸:“都过去了。颜笑,但要记得,你要学会分辨你的情绪,你的那些痛苦和绝望,并不一定是来自拒绝黎竞,而是因为你自己。你觉得人生被掌控,毫无自由,你在一条你不爱的路上行进,因此你才难堪。”

我垂下了眼睛:“而且,我的母亲,她不是我的生母。她一辈子未婚,我只是她领养的。”说到这里我已经有些控制不住情绪,尹厉拉住我的手,带了安抚。

“我12岁被她领养带回巴黎。她只是因为我的骨骼和身体条件才领养我,我存在的意义就是跳舞。多么可笑,她有跳舞的心,却没有跳舞的脚。我有跳舞的脚,却没有跳舞的心。”

我自虐一般地继续挖掘着这些记忆,尹厉却打断了我。

“不要再说了,颜笑,不要这样逼自己。”

我却固执着继续:“我害怕那个Bluehouse,那里承载了Frida的回忆,她的血泪与痛苦,我也能感觉到。我看着她的生活轨迹,就仿佛看到自己的,你不知道那种回忆一点点被唤醒的感觉,战栗而危险,她的每一幅自画像,我都觉得她在看着我,可怜我。我好像是一颗被剥干净一样呈现出过去鲜血淋漓又肮脏的肉瘤。”

“我没有爱情,没有社交,没有消遣,我除了芭蕾之外没有任何谋生的手段,我多少次想要远走高飞,可是我甚至不了解外面的世界。”

我为跳舞付出了所有,还有我的母亲,也羁绊我,到最后孤注一掷地选择了冲动地去死。这到底是太软弱还是太勇敢?

尹厉为我擦干眼泪,什么也没再说,只是带我去了Chichen Itza的金字塔园。我被他从酒店的后门一路拉着走过去,夜晚的金字塔群几乎没有游客,而经过的风,也仿佛带了时光的苍凉感,穿过一座座玛雅金字塔,如我的心境一般。

尹厉拉着我到了最大的羽蛇神金字塔前。在黑暗中,巨大的金字塔便这样呈现在我眼前,我努力抬起头,也看不到塔尖。这样巍峨的玛雅文明啊。

他拉着我躺在地上。

“这里,玛雅人祭祀的时候,就要爬到塔尖,斩杀那些奴隶俘虏,从最尖端扔下他们的头,用锥子挖出他们的心脏。”

“你现在用手摸着的这块土地,浸润了几千年的鲜血和时间。”

尹厉转身过来抱住我:“我不是你,没有资格云淡风轻要求你让这些往事随风而逝,可你知道我希望你走出来。生活是不可预料的,但和最古老的文明相比,我们都是渺小而谦卑的。文明之所以成为文明,有过野蛮和血腥的过去,但是这是一个积淀,只有经历这些黑暗的狂乱岁月,才有今天温文的社会;人也一样,你过去的痛苦和挣扎,都是为了把你塑造成今天更好的你。”

我就这样和尹厉躺在金字塔群里的草地上,我们的衣服上沾染了露水,身边偶尔有蜥蜴匆匆而过,头顶的那片天空澄澈,缀满整条银河的星星。

我大口呼吸,仿佛要体会千年前空气残余的血腥,王国和灿烂。

“我现在觉得自己没法跳舞了。至少没法跳芭蕾了。我有点怀疑我前半生的意义。”我的头脑仍然很乱,新的我和旧的我在试图融合,却不顺利,我觉得分裂。

尹厉帮我撩了撩了头发:“我想你是喜欢跳舞的,昨天你跳得多开心。只是芭蕾不是全部,你可以既享受芭蕾又有其余的。你是Alicia,又是颜笑。”

“你不仅要宽容过去,也要接纳过去。”

我用力握住尹厉的手,用力去压制记忆。

“我会陪着你一起去找过去,或许真的想起一切你才有完整强健的灵魂。”尹厉看着我的眼睛,“但我希望你能永远不要再多想起任何一点关于黎竞的事情了。”

“现在我能给黎竞制造很多‘麻烦’,让他自顾不暇,但我没法阻止你。我只恳求你不要回到过去。”

“你那时为什么给我取名颜笑?”我突然地问道。

尹厉笑了笑:“我们以前见过,如果你能记得,就会知道了。”然后他抬头看天,“但或许即使你没有失忆,也已经忘记了。我在你过去的人生里甚至说不上认识。你就当我希望你多笑笑吧,你笑起来很好看。”

最后是尹厉背我回旅馆的。我把脸蹭在带了他气味的衣服上。只觉得隐秘的心惊。我从来也没有完全的了解尹厉过,也从不知道他竟然是做着这样最坏的打算:即使车祸不是尹萱造成的,我或许会随时恢复记忆,仍旧会抛下他而去。他活得太通透,他知道即使是过去的记忆里,也有无数的变数。

在这段感情里,他竟然是这样谦卑的姿态。除却仰慕和依赖,我第一次生出对这个男人的心疼。

我也是这样喜欢他。

37、第三十五章

因为这段恢复记忆的插曲,我觉得有些疲惫,尹厉便更改了行程,最后的坎昆加勒比海滩我们便没有去。

我坐在墨西哥城的机场里,脑海里却是一栋破旧的房子,那是12岁前我生活的地方。我迫切地想要去那里,总觉得那里有一些记忆,我没有想起来,但至关重要。

“我已经找人去查了,大约已经定位了一百来所福利院,不用着急,我们会找到的。”尹厉安慰地拍了拍我的头,“离登机还有一个多小时,我去买杯咖啡,给你带一杯巧克力奶。”

我朝尹厉点了点头,然而他却久候不至。我有些无聊便转出候机室到免税店里转一转,然而回头无意一撇,却让我惊得说不出话来。

尹厉左右手各拿着一杯热饮,神色冷然地站在星巴克的门口,而他对面同样站着的,竟然是面色铁青的黎竞。

“尹厉,你这个卑鄙小人!”黎竞的语气咬牙切齿,大约是在墨西哥,不在乎有没有人听得懂中文,他丝毫没有压制自己的音调。

过往的墨西哥人便带了好奇地看着这两个挺拔的亚洲男子剑拔弩张地对峙着。

尹厉却并没有被黎竞的态度激怒,他只是笑了笑:“我从来没有说过我多高尚。”

“我竟然相信你!”黎竞对尹厉的态度更为不满,“你当时是怎么和我约定的?!当时以韵想一个人静一静,因此从法国单独回去,我本想一路追着她,她不想我出现,我就默默守护她。偏偏这时候我父亲去世了,这本身也让我很受打击,这时候你做了什么?是你给我的‘弟弟们’帮助,给了无数免费指导让他们怎么拖住我,争夺家产和闹事,我除了要处理这些私生子,还要安抚我受惊又受气的母亲。这时你又主动联系我,要求以我不马上告发处理尹萱为条件,同等你也不会在我□无暇的时候出现在以韵身边!”

“你说过让我给你和尹萱一个缓冲,而这之后等我处理好了法国的事务,我们再站在同一起跑线追求以韵!”

尹厉好整以暇地盯着黎竞:“你现在也可以追求她。我们还没结婚。”

“你在和我开玩笑么?你违背约定,不仅拖住我,还立刻趁我不在就出现在以韵身边,她这半年来发生了这么多事,经历了这么多挣扎和奋斗,我却只能在别人的转述里知道,她身边实实在在地需要我的时候,我却被你隔离开了。更何况是现在,新闻发布会后我赶了过来,可是你把她带到了墨西哥。你根本有各种办法让我没有机会接触到她!”

“你连一个君子都不是!你不配和她在一起!”

尹厉显然并没有发现我在,他的态度甚至称得上傲慢:“感情里我从来不是君子。你也不见得是,可惜不是错了地方。”他指的是尹萱的事,黎竞看了他一眼,也冷静下来。

“以韵现在过得怎么样?我想见她。”

尹厉笑了笑:“她的记忆在逐渐恢复。”

黎竞脸上露出欣喜的神色,尹厉却继续道:“可是你了解她过么?她过去和你一起的时光显然过得并不怎么样。她甚至不喜欢芭蕾。”

“你根本不知道她的身世,也不知道她活在只有芭蕾的绝望里,以至于都宁可自杀,可你,还有她的母亲,所有人,潜意识里都只爱着跳着芭蕾耀眼的她。”尹厉望着黎竞,“直白点说,或许是你们这群人潜移默化把她逼到绝境的。”

“这大概就是她为什么要拒绝你了。我是很期待她全部恢复记忆以后对你的态度的。”尹厉继续云淡风轻地乘胜追击。

黎竞的脸上露出不可置信以及极大的受伤表情,他显然受到很大打击,竟然顿顿地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我突然觉得看不下去,尹厉和黎竞都没发现我,我匆忙转身离开。

隔了不久尹厉就回来了,他把巧克力奶递给我,因为那番谈话,滚烫的热饮已经变作了适宜的温度。我喝了一口,入嘴是浓郁的香甜。

可我最终还是没有问尹厉。他骗了黎竞,我拒绝黎竞的真正原因,他是知道的。

然而黎竞并没有出现,尹厉也确实并没有告知他的义务。

飞机起飞时候我望着渐行渐远离开视线的墨西哥,心中是凌乱的记忆。

脏乱的院子里是外形怪异的橘黄色钟楼,有很多孩子,穿着各色的旧衣服,在寒冷的冬天排队打饭。

而三天后尹厉把我带到记忆里的这个地方,我却是震惊的。

比我想象中更荒凉,这是一个教会的福利院,基础设施相对完善,但却因为接纳了过多的孩子,显得拥挤而资源分配贫乏,照顾孩子们的人手显然也很紧缺。

“我记得这里,这栋房子转过去就是一个小型宿舍,是用废弃仓库改建的。”我连说话的声音都颤抖起来,这种可怕的熟悉感让我惊悸。天气并不冷,但我却能清楚听见自己颤抖得牙齿打架的声音。

我忍着这种不适感,领着尹厉一路往前走,跟随者我的脚步,旧日的点滴便混乱地呈现出来。我只觉得喘不过起来一般胸闷。

“走,去那边的草地散散心,不用急着回想。”尹厉拍了拍我的背。我转头,他指向的草地边上便是另一处浇了水泥的宽敞场地。

那片水泥地让我变得脸色苍白。

这里,这里竟然一点没有变,恍惚间我有种时空错位感,仿佛回到了12岁那年。嬷嬷在一个早上召集了5岁到10岁的所有孩子。

是有人来领养了。

我记得那些孩子们都兴奋地把自己尽量收拾得干净讨喜。

“5岁到10岁的,排好队,我们走。”嬷嬷一手牵了一个孩子,那是她最宠爱的小孩,因此由她牵着,妄图增加孩子被领养的几率,然后她笑着准备带队走过长廊。

我看了看大厅镜子里自己模糊的影像,那是瘦弱干瘪的,皮肤也呈现不健康的黄色,头发稀疏,并不像已经12岁。女孩子本身就不受领养家庭欢迎,何况我长得这样不讨喜,领养的夫妇们来了一对又一对,每一次我都用最期盼的眼神看他们。然而我的祈求并没有传达出去,他们的目光总是很快扫过我,就停留到另外的孩子身上。一年又一年,我只看着身边的小伙伴们快乐地离开。

他们朝着我挥手:“你要好好努力也被领养掉啊!”他们这样和我说,然后他们与我告别,“再见了,我要有新生活了,一辈子不会回来了。”

然而我已经12岁了,过了最佳领养年纪,大家更偏爱小一点的孩子,觉得太大的也养不亲厚。

“我吃不饱,每天都吃不饱。伙食都有定额,大家都饿,大一点的孩子就会偷偷抢别人的来吃,我太瘦,每次都要被抢掉。”我坐在地上,痛苦地回忆出来,很奇怪的,这段不堪的回忆一直是我到法国以后妄图掩盖的,我从来不想让人知道现在这个跳芭蕾的女孩曾经有过这样不光彩的过去,可这一刻,看着尹厉的眼睛,我却想要告诉他。

“我知道我几乎没有机会了,可是我不想一辈子待在福利院里,我讨厌这里。”尹厉的手握住我的,似乎要传递力量给我,“所以我混在那群5-10岁的孩子里去了,我太瘦了,也不好看,嬷嬷们也不大喜欢我,她们一开始甚至都没发现我混进去了。”

“我为了让自己好看点,每次出去都会拼命捏自己的脸,让脸上带点血色,或者捏得肿一点,显得肉鼓鼓的讨喜。”我自嘲着摩挲自己的脸颊,仿佛还能记得自己是如何一边疼得掉泪一边还持之以恒拼命捏自己的感觉。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是待价而沽的商品,却因为卖相不佳而积压,我很害怕,我怕自己过了保质期,只能被拉去销毁。”

我把头靠在尹厉的肩膀上,这段往事,即使如今想来,都令我难受,而这并不是全部。

38、第三十五章(II)

“来领养的是你的母亲么?所以后来你终于被领走了,也因此才开始跳舞?”尹厉温柔地顺着我的背,他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

我笑了笑:“确实是我的母亲。但是领养也是我自己争取的。”

“我母亲想要小一点的孩子,这样韧带更容易拉展开。”我望着远处的那片空地,我甚至能清楚地记得那天的天气,是夹带了潮湿的闷热,“我们被嬷嬷安排好排队,我跟在队尾,我的母亲站在最前面,她是我当时看到的最美的女人,穿得也好看。我当时想,我要是能被这么美的人领养,或许很多年后,也能变成这样美。”

“可是不一会儿我就被吓到了,我的母亲端着她美丽的面孔,让我们一个个上前劈叉抬腿和做跳跃动作,有时候一些能劈叉下去的孩子,她还会亲自上前检验,拨弄他们的手脚,让他们做出幅度更大的动作。我听到前面孩子发出疼痛的哭喊。但我的母亲都冷漠得无动于衷。”

我的手开始颤抖起来,我拼命克制自己的情绪,尹厉安抚道:“没事的,你可以休息一下再说。”

而我却想要说下去,这段沉寂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