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汝铭咳嗽了一声,开口说:“要不,上去坐会吧。”

弯弯欣然同意。

他身上只有一楼的钥匙,进屋开了门才发现屋子里满是灰尘,连把椅子都没了。他有点尴尬:“东西是请人搬的,大概全搬走了——我也就是凑巧,回来看看。”

弯弯走近了两步,见他往后退了一步,忍不住开口:“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啊!”

钱汝铭瞅了眼她脖子上那道青紫,苦笑:“你怎么就不怕呢?”

“我要是害怕,当时就把你给砸了——你是不是男人啊,打了人就跑,一点担当都没有。”

钱汝铭无力了,低着头笑了一会,走过来解了两颗衣服扣子,指指自己脖子:“那你打吧,打完我要回去了。”

弯弯盯着他白乎乎的脖子,有点结巴地问:“那个…先问你个事…”

钱汝铭看向她,弯弯居然脸红了:“不行,打了再说!”话音一落,果然利落的一巴掌甩在他脸上。

啪!声音清脆极了。

钱汝铭没料到她居然会真动手,打的还是巴掌,顶着那张印着五指印的脸,一时有些愣怔。

弯弯踮脚扯住他衣领,手抖了两下,打不下去了,干脆一脑门顶在他鼻子上,破口大骂:“你有种啊你,我哪儿对不起你了!凭什么打我啊!凭什么!啊?”

话一出口,接下来的事情就变得简单了,弯弯越发泄越觉得自己委屈,钱汝铭又不还手,打起来更是顺手。

“打女人!打我这么善良无辜的人!”

钱汝铭这时候才注意到她身上有股的酒气,被她推了几步,靠着墙承受着孟爆竹的拳头——说不疼是不可能的,孟弯弯那力气,杀不了牛宰只鸡还是没问题的。

没过一会,衣服扯歪了,头发弄乱了,连鞋子都给踩得变形了。

弯弯也终于没力气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喘气,瞪着眼睛看他——心里又是得意又是心疼,隐约还有点儿欣喜。

“哎,你鼻子流血了。”

钱汝铭抹了一把脸,自动自发地仰起头,靠着墙壁坐下来,低低地咕哝了一句。

“你说什么哪?”

钱汝铭不答,手在口袋里掏了半天,摸出条竖纹的手帕,堵住奔流不止的鼻血。

弯弯挽着袖子,脖子青紫,短头发又翘又乱,要不是身上浅蓝色的运动服,活脱脱一个小太妹。

钱汝铭仰着头不看她,眉头紧皱着,伸手摸摸酸胀的后颈。

弯弯勉强爬起来,去卫生间冲了把脸,靠着门盯着姿势滑稽的钱汝铭,忽然开口:“我以后天天锻炼身体——咱们和好吧,你要是害怕,我晚上帮你把自己锁起来。或者,找医生看看?”

钱汝铭倏地坐直,手帕从鼻子上掉下来,鼻血又开始滴滴答答的狂流。

弯弯连忙赶过来帮忙把他脖子扶起来:“抬头,抬头!”

钱汝铭仰着脸看着她,眼神又热又奇怪。

弯弯讪讪地放开手:“不愿意就算了。”接着小声咕哝道:“自己毛病一堆,还挑三拣四的。”

钱汝铭干咳了一声,然后呛到,仰着脖子捂着鼻子,直咳地整张脸都暴红起来。

早晨起来,弯弯的酒也全醒了。

钱汝铭鼻子上压着块半湿的手帕,躺在一边闭着眼睛沉睡。弯弯愣了一下,这才发现他们竟然挤在光秃秃的床板上过了一夜。她动了动僵直的手臂,有点儿不知所措——酒喝的不够多,胆子是壮了,前一天夜里的事情也还牢记着呢。

承诺不是那么好许的,许了办不到,就是欺骗。

她靠着墙愣愣地,被酒劲和冲动压下去的恐惧一点点回来了——

黑暗里的那种窒息感,无比贴近的死亡,狰狞疯狂的表情…

沙发上的人动了一下,鼻子上的手帕滑到一边,露出塞着纸巾鼻子,看起来有几分滑稽。弯弯瞅着他,脚跟钉在地板上了似的。

钱汝铭睁开眼,表情有点儿迷糊,然后扭头看到了她,脸上的手帕彻底滑落下来。

弯弯讪讪地,冲他笑了一下。

钱汝铭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捂着鼻子说了声抱歉,然后利落地翻身爬起来,指指卫生间,一面往里面走一面狂打喷嚏。

弯弯也跟着爬起来,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一时有点茫然。

钱汝铭还在打喷嚏,平均五分钟一个大爆发,然后砰地一声,没动静了。

弯弯吓了一跳,跑到卫生间一看,他正摔在地上,扶着洗手台要站起来。她连忙过去扶,手触处滚烫一片,明显是发烧了。

钱汝铭又打了个喷嚏,满脸通红地捂着鼻子。

弯弯瞄了他一眼,不知道为什么就想笑,那熟悉感一上来,就又觉得亲切了:“你脸红什么啊?”

钱汝铭看了她一眼,没吭声,摆手要她出去。

弯弯不可置否,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阿嚏阿嚏连响了数声,她靠着门闷笑起来。那表情不再温柔,也不再暧昧;她却觉得踏实,大冬天踩着厚棉鞋的感觉。

钱汝铭再出来的时候,又恢复了人模狗样,说话带着鼻音:“你饿不饿?咱们吃饭去吧。”

弯弯点头,进屋里匆匆冲了把脸,拉了拉皱巴巴的衣服:“吃什么?”

钱汝铭犹豫了一下,突然伸手抱住她,弯弯推了一下,他反倒抱得更紧了。

“哎——”

钱汝铭把脑袋埋在她颈窝里,一动也不动,半天,才闷闷地说:“谢谢。”

弯弯一下子尴尬起来,直挺挺地给他搂着,怎么回应都觉得不对劲了。

第三十八章、锻炼

王丽丽这几天发现同事孟弯弯老是午休的时候看侦探片。

还是那种特暴力特血腥的片子,有时候一块排骨夹到嘴边,突然就看到她那电脑上冒出一截肠子或者一个锤烂的脑袋,还滴滴答答地往下流血

——那滋味可真不大好受!

弯弯不但看,还爱跟边上的美工讨论——什么女职员枪杀同事啊守林人密林藏尸啊下水道挖出残骸…

丽丽狠狠地打了个哆嗦,猛地想起件事情:“弯弯,你前天晚上在我家门前那马路上干嘛呢?”

弯弯叼着筷子抬起头:“锻炼啊!”

锻炼?

她家在花苑小区,离她住的地方十万八千里… 对了!她身后还跟着个半死不活的男人。脚步虚浮,脸色发白,怎么看怎么像烟酒上瘾纵欲过度。

弯弯见她脸色变来变去的,就伸手在自己腰上比划了下:“还挺管用的,瘦身效果特好…丽丽你也想试试?”

丽丽细细的高跟鞋在地板上敲了一下,低头继续啃排骨:试个鬼啊,大晚上的跑步!打狗血了哟!

有同样想法的显然不止她一个人,钱汝铭也觉得跑步是件很痛苦很折磨的运动。

自从他感冒好了之后,孟弯弯几乎每天都打电话约他出来跑环城。一天跑不完还有第二天,第二天跑不完还有第三天…连续一个礼拜下来,他已经看到马路就腿肚子发抖了。

弯弯在前头挥汗如雨:“加油啊,晚上跑到新阳公园就回去!”

看着路灯下优哉游哉的行人,钱汝铭喘口气,努力跟上。

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一…

弯弯突然开始换口号:“新阳,一二一!加油,一二一!新阳,一二一!”

钱汝铭身上的运动服已经全湿透了,贴在身上跟层毛毡似的,眼前就只剩下弯弯一晃一晃的身影,一顿一顿的重复着“新阳!新阳!…”

新阳公园是个跳健康操的好地方,小姑娘大媳妇聚集了好几拨,这边是“桃花朵朵开”那边是“玫瑰玫瑰我爱你”。

钱汝铭一进公园门就瘫坐在长椅上,脸上的汗跟下雨似的。弯弯推了他一把,伸胳膊踢腿地绕着椅子慢走:“哎,别急着坐下去呀!”

钱汝铭靠着椅子,半阖眼睛看着她,有气无力地摆摆手:“别晃了,看得我头晕…”

弯弯只好在一边坐下来,一边擦汗一边瞅着他——这体质也实在太差了!

心灵曲扭,生理缺陷,简直是恶性循环。

“你昨天去看心理医生了没?”

钱汝铭闭上眼睛,歪着脖子瘫在那儿。弯弯撞了他一下:“别装死呀!”

钱汝铭靠过来,汗津津地脸上满是疲惫:“不用去了,我现在每天都累的不行,真的,一沾枕头就睡死了。”

弯弯摇头:“这个治标不治本呀!”

钱汝铭长长地叹了口气,闷闷地坐在一边不出声。弯弯乜了他一眼,安慰起来:“也不是这么说…现在这样其实也挺好的…”

自从那天的事情后,钱汝铭对她的态度明显改变了不少。话变少了,暧昧举止也收敛了,乍看之下是疏远了,但却不再随意敷衍人。

有一句是一句,不肯说的也就是保持沉默而已。

弯弯也糊涂了,她认识的这个人,实在太多变,似乎每一面都是他,又似乎每一面都不全是。她不由想起初见时那堵温柔包容的好墙:“你那时候脾气多好啊——”

钱汝铭看了她一眼,表情平静而隐忍:“我已经听你的话跑了一个多星期了。”

弯弯撇撇嘴:“这是为你好!”

钱汝铭只能顺从的点头。

“这几天还腿还抽筋不?”

“习惯…不抽了。”

“还睡不着不?”

“睡得着,躺着就睡——天天迟到。”

弯弯给他逗笑了,学着他以前的样子去揉他脑袋。他也不抗拒,任由她在自己脑袋上肆虐。

跑完步,照例是一起去吃宵夜。

新阳公园边上有个小夜市,小吃衣服宠物一应俱全。他们在个煎豆腐摊子边坐下来,弯弯又去买了两大碗水果羹,红红绿绿的好不花哨。

钱汝铭拿勺子搅拌了一下,挑着吃了几块苹果和椰果,弯弯却连汤都下去一半了。钱汝铭看了几眼,忽然把舀了一勺菠萝放到她碗里。弯弯正吃得飞快,顺手就捞起来放进嘴里,半天才回过神:“哎,不喜欢吃啊?”

钱汝铭笑了笑,继续把菠萝、桔子之类的往她碗里放:“我明天要出差,这几天就不来找你了。”

弯弯点头,低头又吃了口菠萝,猛地抬起头:“…不是借口吧?”

钱汝铭愣了一下,难得流露出点调侃的意思:“那一起去好了。”眼神明亮,笑得古古怪怪的。

弯弯给他看得毛毛地,连忙摆手:“我才不去呢!我也是有事业的人…”

钱汝铭点点头,等她吃完,站起来:“我们走回去吧。”

弯弯跟在他后面,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钱汝铭却突然伸手过来,抓着她的手,十指相扣,握住。弯弯心跳了一下,没挣开,走了一段路,憋不住还是把手给抽回来了。

钱汝铭扭头看她,弯弯语气粗粗的:“…都是汗!”

钱汝铭点点头,改抓着她手腕,隔着薄薄的运动服,路灯昏黄,他走得又快,几乎看不清神情。

两个人一前一后,虽然牵着手,步子却总不在一个频率上。

弯弯试着加快了脚步,他很快也觉察了,放慢步子,然后并肩挨着往前走。

“真走回去啊?”

“嗯。”

“不累?”

“嗯。”

弯弯没话说了,手腕给抓了一会,渐渐觉得生疼,忍不住拽回来。不等钱汝铭说话,她飞快地改拿胳膊挽住他,解释:“你手劲太大了。”

钱汝铭没再说话,目光掠过地面上的两条人影,微微翘起了嘴角。

作者有话要说:唔唔,是拖太久了,我争取快点完结~~

ps:改名~~真的好想改呀~~

第三十九章、相思

这是在恋爱吧!

弯弯她一边给场景补光一边狂瞄手机,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钱汝铭确实是出差了,短信电话却是以前的数倍——其实也没什么好聊的,无非就是我现在到哪儿了,这边交通很不好,早饭吃的撑不撑。

大约是隔着电波不用面对面的缘故,两人的相处也自然起来,偶尔夹着短信息发张亲吻猪啊小玫瑰的,颇有点儿热恋中的小情人样儿了。

弯弯嘿嘿发笑。

这天是钱汝铭回来的日子,大宝正从鸟笼子飞出来,蹲横杆上晃荡:“欢迎,欢迎!”

弯弯拎了一袋子菜,一脚勾着门甩上,包里的手机又开始震动了。

“我下飞机了。”

弯弯瞅着短信,心里暖洋洋的,干脆直接打电话了。钱汝铭立刻接了,两人歪腻了半天,她才夹着手机开始动手做饭。

“到哪儿了?”

“堵车,还要半小时。”

这时候,门铃却响了。

弯弯一边讲着电话一边往门边走,手上还拿着筷子和碗,哒哒哒打鸡蛋。她歪歪脖子,对着猫眼看了看,猛地对着电话吼了一声:“钱汝铭!”

拉开门,外面站着的果然是他。

人黑了点儿,下巴上还有点儿胡渣,一手拎着包一手拿着件西服外套,正笑盈盈地看着她。

“你不吓人就不舒服是不是?”

钱汝铭走进来:“不惊喜?”

弯弯激动地都快把鸡蛋浇他身上了!钱汝铭把衣服交到另一只手上,伸手帮她拿下夹脖子上的手机,单手搂住她。

弯弯举着沾满生蛋汁的筷子回搂住,拥抱,接吻,简直是水到渠成。

晚饭丰盛异常,其实主要是人团圆。

心里觉得圆满了,自然看什么都好。

鸡蛋西红柿很好吃,酱爆茄子美味,炖猪蹄的火候刚刚好,就连盛菜的碟子都显得洁白可爱。

天色一点点黑下来,弯弯锻炼已经成了习惯,吃过饭换上衣服,提醒瘫在沙发上的钱汝铭:“起来,起来,溜食去。”

钱汝铭懒洋洋地不动弹:“不去了,今天休息。”

“不行,你…”

钱汝铭突然一把把她拉到沙发上,喜滋滋地抱着她:“弯弯——”

弯弯心里也甜蜜蜜地,但还是牢牢地记得那天夜里的教训:“哎,美男计不顶用,起来起来!”

钱汝铭闷声笑了起来,把脑袋埋在她肩膀上,头发蹭着她头发:“我好了,这回一定好了。”

弯弯惊喜地啊了一声,把他推开一点:“真的?你去看医生了?你去治了?”

钱汝铭搂着她不放,大狗撒娇似的蹭着她,只一个劲的发笑。

没过几天,钱汝铭居然又要出差了。

“你不是刚回来?”

钱汝铭安慰性地摸她脑袋:“乖啦乖啦,很快就回来了。”顺完毛,潇洒地挥手上车走了。 弯弯一个人马路边,瞪得眼睛都干涩了才作罢。

一切还是那个样子,短信、电话、暧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