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念兮说到最后一句，神色沉了下来，语气也相当的严肃，一看就是动真格了。
她听Ellen说了所有传言的源头，就知道这个女人目的不简单，如果不及时表明立场，后果可能越来越糟糕。
宁念兮也知道，这样直白或许会恶化彼此的关系，但他们根本没什么工作往来，再退一步来说，她一直有自己的骄傲和底气，假如要在工作场所受人非议，还不能为自己澄清，那还不如另谋高就。
当然在走之前，她是一定会让对方付出代价的。
“禾小姐你要是不想承认，需不需要我把几个小姑娘都找来当面对峙？”
禾沐脸色一变：“宁念兮，我看就不必这样兴师问罪了吧，还真就为了这些谣言？你也真是太小题大做了。况且你还是小有名气的‘网红’呢，现在嘉叶还有谁不知道？”
“我不认为这个‘身份’就该引起什么非议，我也不想要搞什么大动静，只是不想再听到有关我和我们部门的诽谤谣言从禾小姐那边传出来。”
“你也真是够胆，你知道在和谁说话吗？！”
一个刚来上班几个月的小经理，还敢找她叫板？
不就是说了几句闲话，难道还想要她认错道歉吗，还懂不懂规矩了？
“那你告诉我，她是在和谁说话？”
两人同时愣了一下。
宁念兮抬起头，看到顾怀泽从她们身后的电梯里走出来，那张精雕细琢的脸庞上面，嘴角的弧度略带几分寒意。
英挺的鼻子相当完美，而那份笑容，忽然就像是从乌云堆里猛然扎出来的阳光，引人入胜。
他没急着对禾沐说什么，而是看向宁念兮：“不是和你说好在咖啡馆见面，怎么在这里…你在躲我吗？”
说完，补充一句：“我说过让你别走的。”
语气竟是有点微微不满的意思。
宁念兮懵了一下，还是保持微笑：“当然没有，我正好有点事。”
她也来不及与他多说，看了看同样一脸发懵的禾沐：“禾小姐，我没有要生事的意思，我们两个都是嘉叶的员工，也没有任何利益冲突，希望以后不要有什么‘误会’发生才好。”
顾怀泽勾了勾唇，已经知道大概。
“禾沐，你上次和我提的事，我已经让陈鹏去查了。”
听顾总的语气，宁念兮明白对方说的固然不是什么好话，也没想到那女人已经在背后插了自己几刀，问题是她们究竟何时结下的仇怨，她竟然都没有察觉。
她在这种事情上面从不愿忍气吞声，就直截了当：“顾总，我承认人心不齐是我调教不够，我会加强管理。但左晶晶并不是我的什么亲戚，也不是我介绍进公司的，谁都不能污蔑我。”
顾怀泽点头，眸子里的光变得有点冷漠：“禾沐，这件事不准再提，也不需要你插手，管好自己的工作就行了，我会调查清楚。”
他见禾沐一脸无辜，暂时也没再多说什么，示意身边的宁念兮一起离开了。
两人并没有走回咖啡馆，而是坐电梯来到了嘉叶一处供高层管理休息的空中庭院，这个时间四下无人，只有他们。
宁念兮不明白对方把他带到这里来是想说什么，但她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你在微信找我，难道也为了这事？”
“嗯，算是吧。禾沐说你‘夹杂私货’，带着冒失的新人一起来嘉叶，还捆绑着我一起炒绯闻…但我想你没这种心思。”
顾怀泽笑了笑：“因为我觉得，你躲我都来不及，我是说真的。”
宁念兮惊的鼓着一边的腮帮子，瞪着圆圆的眼睛看对方。
“你一直对我有些奇怪的防卫。”
“呵呵，顾总你在说什么…”
“还不承认吗？那你敢不敢看我的眼睛。”
宁念兮皱了皱眉头，但还是抬眼，努力地向对方的眼底看过去。
瞬间像是全身过了电，那里像是有着流动的光影，倒映着她的寒眉深黛。
男人欣长优雅的身段，在得体的休闲大衣衬托下，更显得清俊不凡，那双眼睛更像是璀璨的星河。
他忍不住笑了，不知不觉间，靠的她太近，乃至都能感觉到对方身上微热的体温。
“你把情绪都写在眼睛里了，知道吗？”
“我紧张是因为顾总你长得太帅了，你知不知道妹子们都在说‘社会我多哥，人帅路子野’？”
顾怀泽听了这话甚为满意，他压低了嗓子，沉沉地说：“说好了我们是朋友，你对我这样警惕，我会觉得难过。”
宁念兮耳根发痒，她提手，捏了捏耳垂。
撇了撇嘴，笑起来：“我还能让你难过，那我不是很厉害了？”
第11章 11
顾怀泽的目光移到她小巧秀气的耳垂处，声音似喃喃：“是啊，厉害了。”
宁念兮还没从他苏到让她想打人的短促低笑中回神，对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她的身前，手掌一抬划过她的脸颊，轻轻地掀气她一边的几缕乌发。
拇指似有若无地拂过，在她细腻的皮肤留下温热的触感。
她彻底愣住了，往后退了一下，吃惊地看着他。
“…怎么了？”
“我看你打了耳洞，怎么没见过你戴过耳环？”
“很多原因啊，有时候做事不方便，有时候起床晚了就懒得搭配…”
宁念兮说完才反应过来，为什么她一直没戴耳环顾总也知道，他观察的是有多仔细？？？
顾怀泽“哦”了一声，神色顿了顿，才说：“关于你的‘网红’身份被公司知道的事情，我一直在想，是不是当初不该在网上给你点赞的。”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自从顾总的小号“Double G”点赞她之后，网上有人爆出她就在嘉叶工作。
宁念兮迫于无奈，在评论里呼吁大家能不能保护自己的隐私，这才让“神奇念念”没有更彻底的曝光在更多人的视线中，但网友们还是知道她在咖啡馆工作，路人则用各种言论将她淹没了
“我多哥一个点赞，是因为他们有工作上的往来吧？不要给小网红蹭流量了可以吗？放过我多哥！”
“可能这女的合嘉叶少爷的胃口吧，但再怎么宠她，也不可能娶她的，早晚有踹走她的一天，现在是打算上热搜吗？将来被甩不是更难堪！”
“顾导演：你要玩玩可以，但结婚我绝不允许，你的婚姻必须和家族利益挂钩！我看你和你兄弟白源就挺般配的（滑稽脸）”
这几年在网上直播，宁念兮遇过不少恶意的揣测和语言的暴力，不至于就因为这点事觉得崩溃，她觉得最大的困扰还是来自于公司里下属们的闲言碎语。
“其实也没什么，最多的说法还是嘉叶的少董看上一个网红了。”她打趣地说着，“不过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做吗？”
“？”
“因为我说过了，我们是朋友，我想给朋友点赞，很正常吧，嗯？”
宁念兮心中“咚”的一下，被他这样亲切又撩人的姿态给帅到了。
她清晰地感觉到内心涌上来的一阵热流，可是，突然又有点害怕真的和他成为朋友。
“你还记不记得，前阵子在百货商店，我回答了你很多问题，我说，我是有条件的。”
这就是他的条件吧。
让她把他当成身边的，最“普通”的一个朋友。
这一刻，四周蓦然安静了，宁念兮不得不正视自己的内心。
其实，顾怀泽对过去那的内疚和自责一直都是合理范围的，真正困在过去的痛楚中无法脱离的…
从来都只有她。
所以，每当见到他，她心中的感觉艰难又晦涩，往事是内心翻腾着的黑色潮水。
宁念兮一时语塞了，可心底有一股子的话很想要告诉对方。
顾怀泽，其实我一直…
然而就是这个时候，顾总手机的铃声开始作响，他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来电号码，只好对她说：“抱歉，我一会要赶个会议。”
“没事没事，你快去忙吧。一分钟几千万上下呢！”
这次短暂的交谈还算愉快。
宁念兮往门的方向走了几步，想了想对他说：“顾怀泽。那下次有机会再聊，我也该回去了。”
顾怀泽一边接通手机，一边抬眼看着她，眼眸中灌满了闪烁的笑意。
…
宁念兮并没有预料到，那天没说出口的话，在几天后的一个雨天得到了机会。
新年的前夕，S市进入天寒地冻的阶段，冬夜的霏霏淫雨更加让人觉得寂寥又冰冷。
窗外雨中的灯束让整条街显得夜霭朦胧，寒光乍现。
晚班结束之后，再做一些管理和核算的工作，准备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
“宁经理，这么晚了你路上当心啊，真的不要我和我老公送你一程吗？”
有关系不错的女同事提醒她，因着外面雨势不减，对方的老公已经到楼下接她了。
“也不是第一天上夜班了，而且你们又不顺路，啧啧，不要强行给我喂狗粮了，快走吧。”
她向同事挥了挥手，打开了手机里的叫车软件。
宁念兮始终不敢学开车，也讨厌在天气不好的时候坐车出行，但今晚是没办法了，最近的地铁站估计也赶不上末班车，只能用滴滴打车试一下。
刚来到嘉叶大厦的大厅外，一辆保时捷cayenne停下来，轮胎渐起道上的雨花，水滴落在车身流畅的线条，亦勾勒出几许莫名让人心颤的威慑力。
驾驶位上的男人按下车窗，眉宇像浸透着柔软寒凉的夜雨，他冲她笑了：“宁念兮，上车。”
雨声中，男人的声音也像裹上了一层朦胧的柔纱。
宁念兮裹紧了外面的大衣，弯腰看着他：“顾总？你怎么还没回去？”
顾怀泽抬头，同时望着雨幕中亭亭玉立的美人。
“我也加班了，刚从办公室出来，你上的夜班？这么晚了一个人回去也不安全，我可以先送你。”
“不用了，我已经喊了出租车…”
“那就取消了。”顾怀泽手指在方向盘上面敲了敲，前车灯一闪一闪，语气稍显急躁，“快点。”
假如不是宁念兮的情绪明显起了一些变化，或许还会有心思玩笑地问他，你是在生什么气啊？
但她的呼吸已经开始急促，清晰地感觉到在这样一个异常冰冷的夜晚，背脊却在闷闷地冒着汗。
“真的不用了，我坐出租车回去就好了…”
嘴上这样说着，心里也越发着急，念兮手上的动作也焦躁起来，她握着透明色的雨伞，右手食指想要把撑开手里的伞骨，结果用力过猛，力道和角度又都不对，指腹上的肉堪堪刮过伞柄：“啊！…”
那道口子不长，但有些深，鲜血一下子涌出来，让她措手不及。
宁念兮疼的忍不住蹙了眉头，下意识松开手中的雨伞，顾怀泽见到她割伤了手，手指在明晃晃的灯下映出一片深红。
解开了安全带，取了纸巾，他打开车门绕过车头，径直走到她身前。
“我车上有创口贴，你先用力按好，把血止一下。”他看上去心情更糟了，英朗的眉宇在暗影里忽隐忽现，“怎么这么不小心，你到底急什么？”
当下，宁念兮说不出心底的感受，只能保持尴尬的沉默。
而这样的反应，恰好印证了顾怀泽一直以来的某种感觉。
他知道的，或许…
宁念兮始终没有彻底走出那片大雪，他们只要谈到那场车祸，她总有些非常敏感的反应。
现在看来，情况比他想的要再严重一点点。
车子平缓地在湿滑的地面行驶，远处的灯火一盏盏地迎过来。
宁念兮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捂着割伤的手指，咬了咬唇：“能不能开一些窗…”
她开始浑身发抖，就像连着身下的座位也在一起颤抖，这一刻，快要喘不上气了。
看着急促起伏的胸口，顾怀泽默默移开视线，望向窗外糟糕的天气。
这样氤氲的环境，和半封闭的车厢，乃至曾经与她在同一场车祸中相识的男人，都将她引向最薄弱的要害。
所有的恐惧和紧张都爆发了，宁念兮只觉得脑袋越来越沉，心跳快的承受不住。
“能不能靠边停车？…我想、我想下去一个人走走。”
终于还是憋出这么一句话。
顾怀泽没有说什么，只是在就近可以停车的地方靠边。
任由寂静的路灯照在这片雨中的角落。
他听着车内的喘息声，叹了一声，放柔语气问她：“那场车祸之后，你是不是有什么‘后遗症’？”
宁念兮沉默片刻，然后，点了点头。
“医生说我有轻微创伤后应激障碍症，但先前已经好很多…”
顾怀泽陷入沉思，慢慢地也看清了原因。
因为他的出现，或多或少令她沉睡的记忆再次复苏。
“和我说说吧，你和那个卢倩倩是怎样的关系？”
宁念兮满脑子都是血色的画面，她定了定神，颤抖着嗓音说：“我们非常合拍，在C站一起投稿视频认识的，本来也有点…像竞争对手，包括商予珞也是…后来有了偶然见面的机会，我们发现彼此的气场很合…”
她们有共同爱好，比亲姐妹的关系还好，才会商量着一起去参加嘉叶的选秀比赛。
“一直到这里，一直走到这一步，我都始终以为，我一直都这样以为…我们会一举成名，我们会…”
没想到在走向梦想成功的道路上，永远失去了这个重要的伙伴。
她忍不住了，捂着脸落泪。
“阿姨叔叔一直在怪我，假如倩倩不是要陪我去参加比赛，她就不会死…”
顾怀泽猛地转身，一只手臂把宁念兮虚环在胸前，滚烫的额头抵在他的一侧肩膀。
他们的身体保持着几厘米的距离，这让他给的宽慰不至于太过逾越，可安全感已经笼罩全身。
宁念兮的鼻息充盈着他的呼吸，她极端的痛苦也随之神奇地平缓下来。
“这不是一样的道理吗？假如我让司机减慢车速，兴许就不会这么巧，至少，不会这么惨烈…”
顾怀泽望着她黯然的神色，心中有些说不出的躁动。
“为什么要用这种假设来惩罚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顾多多：上车！没时间解释了！
第12章 12
当年车祸过后，宁念兮在医院里躺了一段日子。
只要回想当时受着伤，躺在茫茫大雪中痛而无助的自己，她就会觉得双手都不听使唤地颤栗，所以在父母陪同下去看了一阵子心理医生。
时间慢慢治愈伤口，但遇到恶劣的天气出行，她仍会表现出一些后遗症。
不管气候多么寒冷，宁念兮都可以逼出自己一身汗，有时候还尽做一些乱七八糟的梦，她梦见自己还躺在车子后排，外面是簌簌飘雪。又或者，她光彩照人地在舞台上，下面有挥舞着无数光束的观众，可一回头，就看到满脸是血的卢倩倩。
她猛地惊醒，一脸不知是汗还是泪。
花了很久很久的时间，宁念兮才得以变成现在这个独立充实的自己，网上直播和咖啡馆的工作让她每天都能感觉到很实在的一份快乐。
有时候，想到顾怀泽和自己共同经历过这场灾难，也会让她无所适从的情绪好转。
但这就像一把双刃剑，他的出现也会令她更容易触景伤情。
不过。
很奇怪。
这一刻，宁念兮并不觉得他们的举动有任何越界，反而从他的怀抱得到了巨大的宽慰，那温软的一点冰凉，清儒温润，与男人平时给人的印象也大相径庭。
她的身体也软软的，五指不自知地握了小拳头，馨香的气味在他身边萦绕，既是微弱，却又激荡。
宁念兮还记得，自己最严重一次发病的时候，都觉得快要窒息死掉了，现在…
心里竟然好受很多了。
顾怀泽的语气，比任何时候都要温和：“我知道，不可能因为我的几句安慰就让你变得好起来。”
“宁念兮，要揭开伤疤确实很痛，但你一直捂着它，也永远不会好，你从来就没有对这个过去释怀。”
他的话语不停盘旋在脑海里，她渐渐感觉到一种不可思议的说服力。
顾怀泽就像某种“媒介”，指引她回到灾难之中，又让她的情绪得以平静，身上的汗慢慢收了起来，不再那么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