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心里说,真是昂贵的两夜。颜慕谨的女朋友,在组织部长的侄子生病的时候陪护了两夜,众人皆知。那两夜,让我输掉了颜慕谨的爱情。爱情是多么脆弱,不堪一击。我浅浅地笑。夹了一个蟹黄包放进嘴里,曾经我这样给慕谨送宵夜呢,我真是笨蛋,医院门口就有“味观”的分店,偏要巴巴地跑那么远买了打车送来,送到的时候都凉了,只能用微波炉加热,这样一折腾,味道终究是不同了。我慢慢地咀嚼,嚼出一片苦涩。

我又回到了学校,继续苦读ENGLISH。读着读着眼泪掉到了书页上,大姐不在,没人看见,我擦掉眼泪继续读书。

第二天,我们几个陪林老师和师母到了附近的风景区。春天已经来了,入眼处,到处是一片片的新绿,那么嫩,嫩得让人心疼,就像我们曾经的爱情,娇而弱。我们坐在农家喝茶,看湖边的风景。老师突然道:“默默,和老师合个影吧,你要出国去了,以后都没什么机会了。”

我十分心酸,面上却只能若无其事,“是啊,我是个没良心的学生,也许就在那里成家不回来了,枉费了老师的教育。”我走过去,站在老师身后,孙启明给我们拍了好几张,因为我总是笑不好,他气得直朝我埋怨。老师一定知道了自己的病情,他只是不忍拂了师母和我们的心意。我明白了这点,还怎么笑得甜美?

其实所有人都明白了,很多事情,是不需要说出口的。

“你们这个班,是我这辈子教过的最出色的班了。”林老师感慨道,“不是说有多少人考上了重高,而是一个个有灵气有主见,课堂活跃,让老师上课都觉得是享受。”

孙启明道:“默默最有灵气,不做作业,要中考了还偷偷看小说,气死我们了。”

“你就别谦虚了,考了这么好的大学还要怎么样?现在学以致用赚大钱。我不过就是整天给领导写官样文章。”我挨着林老师身边坐下,“他还找了一个品貌俱佳的女朋友,快结婚了。”

“你们都很好,很有出息。默默是很有灵气,也有主见,只不过脾气也很犟,有时候一条道跑到黑不肯回头。”林老师含笑看着我,“老天太厚待你了,默默,要懂得惜福。”

我点点头。

我们一行人沿着湖边走,我和廖冀东走在林老师身边,方博和孙启明陪着师母。

“晓风才上大学,成绩不如你们那时候好,毕业的时候也不知道能不能找一份好一点的工作,如果可以,到时候帮帮他吧,这孩子,没有了妈,我又总是太忙,也没怎么管他,实在是委屈了他。”林老师叹了口气,“觉得对不起他妈妈,现在后悔也晚了。”

“晓风很好啊,性格也很阳光,将来找女朋友的话,我去给他当参谋,找工作,廖冀东会想办法的,他有组织部长这棵大树,当年给女朋友的工作找得可好了!”我笑嘻嘻道,心里一片哀伤,这就是在托付后事了。

廖冀东生气地瞥了我一眼,“林老师你放心,晓风就跟我们的弟弟一样,大家都会照顾他。”

“默默你也别欺负冀东。”林老师笑道,“他当年可是对你很好的,现在也是,老师都看在眼里。”

我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在自己的老师面前,说破少年的恋情,总还是害羞。

“看你们一个个精力充沛,老师真是羡慕啊,青春年华,真想重来一次,好好读书,好好爱。”林老师叹道,“可怜你们师母,安心的日子没过上几天,我很后悔,让她等了这么多年,有些事情,不到最后,总是想不明白,取和舍,一念之间,却是一生。”

我点点头,迎上廖冀东的目光。取舍,谁要舍了我们?我们又要舍了谁?人生,就是不断的取舍,等你明白的时候,发现错过了很多。

我回到自己的住处,很久没回来了,桌子上厚厚一层灰,房间有些阴冷,把被子抱到阳台上晒,手一抬,肩膀竟痛得不得了。昨天晚上几乎没怎么睡着,久违的失眠又回来了,因为想着慕谨。他该是看到我了吧?廖冀东说得对,这么近的距离,怎么会没看到。我甚至可以看清他倏然而变的脸色,我不愿承认罢了。他在想我吗?跟我一样犹豫着吗?我一向在他面前无法无天,那么让我再任性一次。我拿起电话拨他的手机,就死个明白吧,我对自己说。电话一直无人接听,也许他换了手机号,我安慰自己,锲而不舍地继续拨,可到后来,是关机。原来没换号码,他只是不愿听我解释罢了。他是对的,找我这样一个又自私又任性的女孩多不值得啊!秦始皇说可以订正,我信了皇帝陛下的话,其实错了,如果没有人在原来的地方等我,我就无法订正了。皇帝的话也不是圣旨啊。我颓然在沙发上躺下,打开电视,每个频道都在播言情剧,古代的现代的,和尚尼姑、神仙道士,一夜之间似乎都开始谈恋爱。这真是一个充满爱的世界,我嘲讽地想,电视里的人,怎么都那么傻呢?看不透人生之苦,生、老、病、死、怨憎会,还有,……爱别离,还有,……求不得。

我百无聊赖地坐起,取了纸笔,开始罗列出国的物品清单,吃喝拉撒写了满满一张,乱得很,想起慕谨出国的时候也列过一张单子,很详细,是我们俩凑在一起好几个晚上的成果。突然想,慕谨那个时候的心情是怎样的呢?知道廖冀东在追求我,知道我的犹豫彷徨,知道自己这一年的无从着力,却还是装得若无其事,还要一再拒绝我结婚的要求。他说他想要一种感情,十年、二十年、一辈子都不会磨灭的感情,所以他愿意等待。这个外表温润的男人,其实也是很坚持的男人。我们这些执拗到底的人,怎么都碰到一起了呢?

我打开电脑,果然找到了那张清单,简直比筹备婚礼更细心,他出国之前我反反复复地推敲,唯恐漏了什么,他一个大男人,再仔细,也想不到很多生活的细节,日本,又是那样一个拘谨的地方。现在想想,自己要去的英国,也是一板一眼的地方,我们俩,还真是满世界找了两方宝地啊,他在那里整天鞠躬,而我,将要每天跟人说“今天天气怎样怎样”。 我一边笑一边掉下泪来。

晚上,我又跑回医院,买了一袋水果想给老师送去。师母正坐在床头和老师聊天,一个很好的女人,温柔、坚强,她一定很爱老师,看着他的时候,眼里满满的情意,这样的年龄,这样的命运,我不禁问自己,我的爱情,可有她这样的坚持?

我拎着水果在走廊上来来回回地走,我不敢跑到普外科病房,那里的每一个人我都认识,他们会想,这个据说要跟组织部长的侄子结婚的女人怎么跑这儿来了?我受不了别人猜疑的目光。所以我只能在内科病房的走廊上走来走去,盼着他也呆在昨天进去的那个病房,一会儿就会出来。其实很傻,其实几乎是不可能,就算是探病,也不会正巧在这个时候吧?就算是会诊,哪有天天会诊的病人?舒默默,终于轮到你来做傻事了。

如果换了是廖冀东,我还会这样来等他吗?我问自己。

原来我们之间的兜兜转转,我真的只是难以忘怀那段岁月而已,难以忘怀那段朦胧的心动,如天上的月亮,遥不可及美不胜收,永远在记忆里挂着,舍不得忘却;如午夜的昙花,等待又等待,怜惜的是那个苦苦等待的自己,很多的不甘心掺杂其中。我以前总是认为,因为自己不愿以今天的错误去弥补昨天的错误,想做一个理智的女孩,所以要回到慕谨身边。可是在这寂静无声的走廊上,我突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我和慕谨一起走过的两年,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真实的存在,无法在我心里抹去,我愿意为他在走廊上来来回回地走,明知无望也不肯放弃,只为了遇到他,如果再迎面遇到,我会抛下所有的矜持骄傲,不管他是否会笑话我甚至鄙视我,我要求得他的原谅,投入他的怀抱。对廖冀东,我早已做不到这样。这就是区别了。

可惜,夜深人静,我还是没有等到慕谨。

五十四、慕谨归来(三)

到了周一,偏头痛得厉害,脖子也转不了,半边的肩膀、胳膊发麻,我勉力撑着上完上午的课,匆匆跑到一院,以前也发作过,太疲劳、一段日子睡眠不好就会这样,我想我这段日子真是太拼命了,ENGLISH害死人,班上像我这样头痛脑热的不在少数,特别是年龄大一点的,简直生生被剥了一层皮。

急着想知道林老师的切片结果,所以先去了住院病房,被告知最快要第二天才出来,只得做罢。又匆匆赶往推拿理疗中心,那里的门诊治疗中午是不休息的。路过食堂,看到一些医生护士结伴去吃饭。其实肚子也有点饿了,只是要赶下午的课,只好饿着肚子去做治疗了。

因为是周一,又是中午,病人不多,我躺下来,一见过来的是一个陌生的年轻推拿师,便问:“王医生呢?”王医生做得很好,以前慕谨总是带我来找他。

“他吃饭去了,一会儿过来。”

我看看表,等不及了,只好让他做。

非常痛,我不知道这次是我发作的特别厉害,还是这位年轻的推拿师的力道掌握得有问题,总之痛得我直冒冷汗。慕谨也会一点推拿,因为我老是头痛,他还专门抽时间拜王医生为师学了几招,有时候不舒服,我又不肯去医院,他就在家里给我推拿。痛的时候我会蹭在他怀里哭,弄得他手忙脚乱,一边哄我一边治疗。现在我不好意思在这里哭,虽然痛得我好几次想站起来走掉,还是忍住了,我下意识地咬住自己握着拳的右手,拼命地咬,王医生有几次给我推的时候我痛得不行也这样咬着自己,慕谨便会心疼地拉开我的手,“傻瓜,会咬坏的!”他把自己的手伸过来让我咬,我不敢咬他的手,他是外科医生,咬坏了怎么上手术台?只能眼泪汪汪地看着他。

“医生,能不能轻一点?实在是太痛了!”我的眼泪掉在地板上,模模糊糊地看着那一点颜色变得深了一些。

年轻的推拿师有点紧张,“好的好的。”按到一个穴位,痛得我差点从推拿床上滚下来,我死死咬着自己的手,更多的眼泪掉下来,舒默默,你真是自作自受。

“傻瓜,会咬坏的!”一个温和的声音在我耳边低低响起,一双白皙修长的干净的外科医生的手,把我的手从嘴里拉开,轻轻地抚上那两排深深的牙齿印。我想挣扎,那手伸到我嘴边,“咬这里。”他说。我一口咬了上去,如愿听到他的吸气声。“舒默默,你还真咬啊!”语气中带了笑。我的眼泪落在他的掌心。

我抬起头来,雪白熨贴的白大褂,清俊的脸,带着温暖的笑意,更多的情绪藏在眼中,“默默,我回来了。”那声音很轻,微微地颤。

我的心难过得不能呼吸,年轻的推拿师走到了一边,我叫住他:“我这儿还没结束呢!”他转过头来,尴尬地看着我眼前的男人。“我还要推,我的脖子动不了了。”我哽咽道。

“我来。”慕谨对他说,“你去忙吧。”他坐下来,轻轻捏着我脖子边上的穴位,干爽而微凉的手。

“我要推拿医生来推。”我生气道,更多的眼泪掉下来,地板上湿了一片,“痛死了,我不要外科医生。”

旁边的几个病人奇怪地望着我们,有个老太太嘀咕道,“这医院怎么了?怎么外科医生来推拿?”

他尴尬极了,轻轻抚着我的脖子道:“默默别玩了。”

“我要推拿医生来推。”我哭得满脸都是泪,不敢抬头。

他抽了两张面巾纸给我擦脸,对周围的人道:“是我女朋友,痛得耍脾气呢!”

老太太爽朗地笑,“有个医生在家里多好,回家推去吧,小伙子,舍不得她痛,得平时好好照顾她。”

“是。”他一边答一边把我从推拿床上拉起来,“走吧,咱们回家推去。”

我拿面巾纸轻轻按了一下双眼,悄声问:“眼睛肿吗?”

“肿了。”他一边拉着我往外走一边轻声道,“没关系,你跟我走在一起,人家以为你害了红眼病。”

我狠狠甩了他的手,“我要回去了,颜医生,我不会觊觎你的,去勾引你的日本小姑娘吧!”

他笑着拉住我的手,“我觊觎这个小姑娘呢!”

“我饿死了,我要去吃饭。”我开心起来,“我要去吃那个牛肉沙锅。”

“好,我也没吃饭。”他揽住我的肩,仔细地看着我,“默默,你瘦了,再不要减肥了。”

“你也瘦了,日本鬼子真欺负人。”我愤愤然。我扭头看他,“哎呀,我的头可以转了!”我惊喜地对他喊。

他低下头,他的唇轻轻拂过我的额头,温柔地对我笑,“傻瓜。”

“疼吗?”我抓过他的手,上面有我的齿印。

“不疼。”他低头深深地凝视着我,“默默,你今天咬了我一口,是我这辈子最高兴的事了。”

曾经以为,等待的结果就是那梦中的昙花,你全心爱着、全心等待,等来的总是镜中月水中花。舒默默这一年,心怀恐惧地等待,犹豫彷徨着等待,百般挣扎着等待,原来只是为了证明,等待终于会有结果。我的人生,从此会明亮得多吧?有一种感情,十年、二十年、一辈子都不会磨灭,我曾经不肯相信,现在,我愿意为此去努力。虽然这一年过得如此辛苦,可是我为自己找到一个答案,我重新相信了爱情的坚持,我感谢生活,在我还如此年轻的时候,让我找到答案。

颜慕谨医生是个乖孩子,出国回来第一周就一板一眼地上班,而我,其实没那么热爱学习,当天下午便翘课在家搞卫生,买菜做饭,他下班回来的时候,满室飘香。我们面对面坐着吃饭。

“默默你多久没自己做饭了?一个月还是两个月?灶台上全是灰。”

“你回来过了?”我回头看看被我擦得铮亮的灶台。

他点点头,“回来一看很久没人住的样子。”

他没说下去,我明白了,我一直住在学校,而他以为我和廖冀东在一起了,所以不再来找我。

“我昨天晚上给你打了很多电话。”我委屈道。

“我不敢接,我怕你跟我说出什么话。”他微微红了脸,把我搂在怀里,唇轻轻蹭着我的脸颊,“对不起。”

我也曾经有过充满期盼的等待,等待又失望的个中滋味,自然明白,我歉疚地对他摇了摇头,“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我该早跟你解释清楚,可是总也没有那份决心。不过你这几天都住哪里了?”

“新房子。”

“颜慕谨,”我大叫,“那是我们的新房啊,你竟然一个人先住进去!”

“我以为你不肯住进去了。”他笑着看我,“再说了,你还是新娘子吗?早就是我老婆了!”

我低了头抿着嘴笑,原谅了他,一边吃饭一边偷偷地打量他,他忍不住笑道:“怎么变得这么花痴?跟我们科里的小护士一样。”

“我只是想看看你有没有沾染了日本鬼子的坏习惯!”确实,我想看看我们之间有了多少生疏,是否变得不合拍不适应,他意识到了,放下碗,拉我进了房间。

“怎么了?”我莫名其妙。

“默默,我有没有改变,我们彼此还适不适应,光那样看怎么看得出来?”他搂住我,开始吻我。

“颜医生,你出去一年回来怎么变成了大色狼!”我不满地小声抗议,“一顿饭也等不了。”

“我等了一年了,等得太辛苦了。”他哑着嗓子,气息不稳,迅速地拉掉了我的衣服,我偎在他的怀里,一颗一颗解开他的衬衫扣。一切做得那么自然。

在他的抚摸中我的心从未有过的安定,我紧紧贴着他,他感受着我身体的起伏,轻咬着我的脖子、我的锁骨,无限缱绻,他的双手捧着我胸前的柔软,细细密密地亲吻,重重地吮吸,埋首其中,沉溺不去,我微微地颤栗。

他的手挤入我的□,慢慢地抽动,我感觉到自己的反应,有点害羞,抱住了他。

“默默,怎么还是这么害羞?”他轻笑。他在瞎说,我如此迎合着他。

“因为生熟,颜医生,一年未用,忘了!”我在他的耳边软软道。

他一下子挺身进入,滚烫,我不禁轻呼。男人,嘴里说着不在意,其实是在意的,哪怕是慕谨,如此地纵容我,还是因为我为他的坚持而激动。我想起那个圣诞夜,那次我不肯继续的缠绵,那次,我也许想放纵自己放纵他,可我的身体不肯听从,而他,太听从我的意愿。我微微闭上了眼,感觉到湿意。舒默默,幸好你是个胆小的坏孩子,没有进一步害人害己。如果我纵容了自己,是否再一次地害了他?

慕谨在我的身体里久久不肯出来,我能感觉到他的依恋和不舍,这个男人,也被我害苦了,现在,舒默默要结束这游戏。“慕谨,我们要个孩子吧。”要个孩子吧,我对自己说,这样我就不用飘洋过海,我其实一点都不想去英国,去那个灰蒙蒙的伦敦,我已经27岁,就让我安定下来,乖乖地为人妻为人母吧,不再梦到妖娆开放的昙花,沉沉地睡眠,那昙花让我失眠了那么多年,现在我要和它分手。

“不行,默默,套子呢?”他还在坚持一年前的坚持,这个死心眼的颜医生。

“单身女人的房间,哪有什么套子。”我紧紧缠住他,诱惑着他。

“默默”,他全身是汗,“乖,等我们结婚,再要孩子。”

“不要,颜慕谨你会后悔的!”我就要去英吉利了你知不知道,除非我怀孕,否则一定得去了。

“我不会后悔,默默,我也不想你后悔。”他吻住我,然后,释放在外面。

“颜慕谨,你又做了一件傻事。”

“有个傻瓜,看着我做傻事,我给了她一年的时间,让她去寻找更好的,可她只是站在原地,现在,轮到我等她。”

我明白了,他知道了我要去英国,他不想让我浪费自己的努力,所以,他要再一次地等我。

五十五、送君千里

林老师的病情确诊,已经是晚期,手术后他决定回去接受化疗,廖冀东要亲自开车送老师和师母回家,他叫我和他一起去,我毫不犹豫地翘课,也许,这是我们师生缘分的最后一站。

“默默下个月要去英国?”林老师问,手术过后他十分虚弱,连说话都有点喘。

“是的,读MPA,一年。”迎上林老师疑惑的目光,我接着解释道,“公共行政管理课程,是英国领事馆特地为我国的年轻公务员提供的。”

“老师跟不上你们了,还有这样的课程。”他笑了,“我曾经说过,你们这个班努力的话会有20个人超过老师,现在看来我是小看你们了, 你们一个个都很出色,都超过了老师,看看秦始皇,当年多么调皮,追着赶着逼着他读书,现在也把一个企业打理得井井有条。”

“我们哪里超过老师了,还早呢!”特级教师,省级名师,我们要超过老师,还真是早呢。

“我们会超过老师的,正拼命赶呢!”廖冀东一边开车一边笑道:“默默可能是超不过了,她还说要嫁个老外,到时候彻底沦为鬼子的奴隶。”

“默默怎么肯嫁给老外。”林老师笑道,“默默是个传统的女孩,心里的一些坚持,可能一辈子都不愿放弃。”他抬手怜爱地摸摸我的头,“只是,有时候,这样很辛苦。”

“我不会嫁给老外,老师,我要回来的。”我信誓旦旦,我的老师,也是很传统的,否则他不会守到儿子长大才再婚,让一个爱自己的女人等得那样辛苦。他喜欢的学生,也跟他一样地执拗。

“好,回来就结婚吧,默默也不小了,你们的同学不少都已经有孩子了。”

“好的,回来就结婚。”我微微提高了声音,“我其实不想去资本主义国家受教育,MPA国内也能读,还费那么多脑细胞整天背ABC。”

“你以为公派出国是玩笑吗?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廖冀东冷冷道。他听出了我的真心后悔,一定也联想到了是因为慕谨的回国,所以不高兴了。

“有的时候就是这样,我起码见识过一次。”我也冷了声音。新疆、日本,我其实见识过两次了,他还在我面前装。

他不吭声,车子在高速公路上开得飞快。

老师若有所思地看着我们两个,半晌,说道:“总是长不大,为一句话也吵嘴,你们两个……”他叹口气,没说下去。也许,他从方博或孙启明那里知道了我们的纠结。

我也不吭声,我只能以这样的方式告诉他我的选择。

把林老师送到市人民医院,学校已经联系好床位早早有人等着了,校长书记主任一大堆,很是乱了一阵,让我不喜,照我的脾气,早就趁乱溜走了,可是病床上是我的老师,经此一见,也许是永别,我舍不得就这样离开,所以耐着性子等在一边。廖冀东显然和学校领导很熟,这些人肯定知道他的背景,在酒店订好了宴席,他看看我,我皱眉道:“你去吧,我要回家。”

“我要送默默回家。”他对那些人抱歉道,“她爸爸妈妈在等她吃饭。”

学校领导了然地笑,遗憾地打趣道:“丈母娘的饭是一定不能耽误的,那么下次请廖总一定光临。”他可真是无限风光的名校友啊,我在心里翻白眼。懒洋洋地和那些人告别。

安静下来后,林老师很高兴地把我叫到床前,“默默,你怎么不早说,老师该给你们送一份贺礼。”

我慌忙摆手道:“他瞎说的,没有的事。”

廖冀东走过来,“林老师,默默还没答应呢!到时会让您破财的。”

“老师要早点送了,迟了怕赶不上了。”林老师叹道,“我最喜欢的学生,老师要留一点心意给你们。”

我红了眼圈,不想再解释什么。我最尊敬的老师,等不到我结婚的那一天了,那么,就让他以为他心爱的学生的青春年少的爱情有个美满的结局吧,让他看得到我的幸福,对将要留在我身边的人感到放心,我知道,他一直是对廖冀东很放心的。

“怎么会赶不上,到时还要请您做证婚人呢!”廖冀东握住老师的手,安慰道。

老师淡淡地笑,“这么多天,我也想通了,人生就是这样,每个人都要走到这一天,有的人早一点,有的人晚一点,不必伤心。活着的时候,付出爱,也享受爱,相爱的人,要彼此珍惜。”

我点点头,转过身去偷偷擦掉眼泪。

“不要再吵嘴,好好生活,默默不要孩子气,冀东对你一直是很好的,老师可以保证。”老师慈爱地看着我们,“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回去吧。”

我张了张嘴,终于什么也没说。

车子并没有回D市,而是开向另一个方向。

“廖冀东,你要到哪儿去?我可是要回去的,明天还要上课。”我着急道。我想起去年春节我搭他的车回D市,在他车上呆了10个小时,这次他又要演哪一出? “你要是还有别的事我可以坐大巴回去。”

“颜慕谨在等你吗?”

老师一不在,他又嚣张起来。

我沉默了一会儿,“是的。”

“你可真是冷心冷面啊,颜慕谨一回来,就翻脸不认人。”他压着怒气讥讽我,“小别胜新婚是吧?”

我一滞,软声道:“别这样,我们总要有个了结。”

“你的所谓了结就是了结我?”他愤怒地喊,把车开得飞快。我想,如果他想拉着我同归于尽,那就拉着吧,我这辈子无法回报他的感情,他真要我舍命陪君子,我就陪着。

我们一路无言地开到另一个海滨城市,距D市两个小时车程。随他吧,我对自己说,这也该是我们俩的最后一次了。

不是周末,海边的大排挡却依然人气很旺,我们吃着渔船上新送上来的各式小海鲜,真是美味,只不过我吃得有点战战兢兢。

“别紧张,多吃点,到了英国就没得吃了。”他闷声闷气地对我说,抓了好大一只螃蟹放在我碟子里。

我一边剥着螃蟹一边朝他笑,“你别再对我凶了,我就要去过苦日子了,整天火腿煎鸡蛋,想想都恶心。”

他无奈道:“舒默默你怎么这么死心眼呢,眼前这么好的一个钻石,有钱有势,对你这么好,恨不得把心都掏给你,偏偏不要,非要去找个小医生。换了别的女人,眼睛都不眨一下就会跟了我。”比如陈熙,我知道,他肯定也想到了她。

“你长得不够好看,舒默默最是以貌取人了。”我低头喝可乐,又甜又苦,一点不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