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简单啊,死的人是你母亲。为母报冤,天经地义。”我侧了侧身子,勾唇道,“你觉得这些人中,谁是你的杀母仇人?”

“我。”他勾勾唇角,却不像是在说笑话。

“季南安你好本事,既然是你杀了你母亲,那还主动报案干什么?你以为祖国的人民警察是闲得没事干了,就等着在这里看你自导自演?”

“是你在判定是我报案,我没承认。”季南安直了直身子,唇角抿出个弧,“我承认的,只是我杀了我母亲的事情。”

“我妈是为了我,才到养父身边来。然后这一牺牲,就是快二十年。”

只觉得心底有凉飕飕的风吹过,我冷笑道:“季南安你信不信,如果宁茂清听到你将林早在他身边的事情用‘牺牲’这个词儿来形容,你的总经理位置和你的所有股份就会什么都没有。”

他看着我,唇角又开始上扬,笑容却空乏无力。

“对,我是喜欢那些。可是我的母亲,却为这些东西搭上了快二十年的青春年华,临走了,都要带着耻辱。”

“你相不相信?你来的头一个月,我刚刚才知道养父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个活着的女儿。”他挑挑眉毛,“但是我妈却一直知道,她只是不告诉我。她为了我那点可怜的自尊心,告诉我我虽不是养父亲生,却是他唯一疼爱的孩子,她甚至在我得知真相的那瞬间,还劝慰我,要我去机场接机等你们回来。为了让养父培养我,甘愿过这么多年没名没分的生活,到最后,还要因为报恩,将命也搭上去。”

“所以宁小姐,宁董,您明白了吗?”他笑着看向我,勾起的唇角却如同钩子一样在我眸子里闪烁,“您说,是不是我杀死了她?”

我隐隐地从他的话里听出了嫉恨的味道。

“季南安,你不要太贪心。”他比我高,今天这样的情境,更显得压迫,我只有抬起头才能看着他到眼睛,“我告诉你,如果要是用我的二十年也能换回那么高的身份、地位和财富,还能确保我的孩子高高在上,我也去干。”

季南安不说话,只是看着我。过了一会儿,唇弧才高高上扬,“是吗?”眉梢挑起,他竟然越发逼近我,“那好,你给我你的二十年,我也保证你的孩子高高在上,一辈子都摔不下来。你做不做?”

明明没喝酒,他眼里却有类似酒的雾气在闪。拿头顶上的灯发誓,我真的很想一巴掌甩上去。可是,任由他带着烟气的呼吸缭绕在我颈间,我还是很有理智地站住不动,并且也抬起头来看着他:“这主意好是好,可是季南安,你别忘了,这宁嘉集团是我们宁家的资产。所以,你没有主动权。”

“起码,这董事长,名义上还是我这个女儿宁蔚来担当。至于你,如果要是舍得你的那些股份和财产,那么也不用在我手下任职。”我笑着加重“任职”两个字,微微朝后退了一步,“反正宁茂清的遗嘱说好了,如果你不是总经理,就没有权利要那些股份,我也没权利坐到这个位置。我倒是无所谓,穷日子过惯了,有口吃的就行。可是你季南安,你要觉得事情非要走到那个地步,大可以来。”

第11节:谁说谁是杀人犯(2)

“单是一想你这个喜欢用CK的公子哥儿会过那种穷日子,我便拭目以待。”我笑容更深,“您可千万别让我失望了,如果想体验穷人生活,告诉我一声就是。我拿宁嘉给你做陪葬。这事儿,咱玩得起。”

他紧紧地盯着我,乌墨的眸瞳像是生起了龙卷风,只为了要把我吸进去。我倔强地回视,像是在和他进行一场战斗,只要先低下头,就会一辈子认输。

和我玩,你他奶奶的还嫩了点。我表面笑靥如花,心里却恨得呼吸不稳。我这辈子最讨厌得了好处还卖乖的人,他娘死了本来是件值得同情的事儿,就像是昨天他那副不死不活的样子,起码有点人情气息。谁会听不出来?他那一句句自责林早死是他导致的话,都是在声讨我和我妈的罪过。

靠,都说现在小三要比大房有理,以前我不信,现在可真是信了。

斗争陷入了僵局,我只知道,等到警察一声高呼把我喊到审讯室的时候,我的手都还在气得哆嗦。反正我身正不怕影子斜,警察只问了我几个问题,倒也没为难我。只是在审问中,一个警察突然敲门而入,然后便见审问我的那个领导模样的警察有了了然松气的模样,继而,锐利的眸子直直向我看来。我心想,难道案子有了什么进展?果真,林早是被人杀掉的?

果真,案子有了进展。审问结束,他们一行人都解除了幽禁,只有我宁蔚被警察带入公安局,原因是,有些事情还需要我协同处理。

这个举动的意味大家都知道,警察都单独照顾了,说明我有重大的嫌疑。

据那个审问我的警察说,是在林早死去的床上,发现了几根头发。事实证明,那是我的。

瞧我一辈子多好命,别人没进过的地方,我都来过了,而且,国外来一次,国内又来一次。

“林早死前,你曾经和她有过接触?”

“没有。”

“那你怎么解释你的这根头发?”警察又开始拿起了那根头发做文章,“宁小姐,听说你是宁嘉集团的董事长。年纪轻轻地便要统御我们省第一大集团,说明也有些觉悟。我们希望你能配合工作。”

我无奈:“我说过了这根头发丝出现在林早床边的无数可能。有可能是我们见她最后一面时,飘过去的;也有可能是有人蓄意放上去的;也有可能是我们见最后一面的时候,擦肩而过坠落到她身上去的。但是,关于她的死亡,绝对没有我的事情。”

我的解释在警官的推断面前表现得相当无力。

因为在他们看来,我具有杀害林早的两大理由,而且这两大理由,升华一下便招招可以毙命。

第一,据市立医院的护士提供证明,我和林早在医院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的眼中,就流露出了所谓“不善”的光芒,林早有些胆怯地看着我,而我却有点锋芒毕露,带着恨不得杀了她的快意。

第二,林早是宁茂清的情人,这个事实现在世人皆知。我是宁茂清的女儿,我和母亲在外面颠沛流离十多年,肯定对林早母子痛恨不已。可要是杀了季南安,我也得不到董事长之位,对自己没好处。所以,考虑之下,我还是蓄谋杀掉林早比较合算。既能解恨,又能保住地位,多么的一举两得。

我百口莫辩,几乎一天都在审讯室的折腾下度过,到最后,简直自杀了之的心都有。

上午十一点到公安局,现在已经到了傍晚五点,警官们还没有放我出去的迹象。我自己都觉得灰心了,难道我就长了个犯罪分子的脸?

天一分一分灰下去,我原以为今天一整天就会在审讯室度过,终于有了转机。

老远就听到我妈狼嚎般的“蔚蔚”、“蔚蔚”的声音传来,我起身一看,果真是她。继续向后看,还跟着姑姑宁洁。老妈伸出手就把我揽到怀里:“蔚蔚啊,蔚蔚。你没事儿吧?你要是有个好歹我可怎么得了!”

“我没事。”看了半天也没见姑姑过来,我便问老妈,“事情搞定了?”

“哪儿有那么容易的事情,”老妈扯着我的胳膊出去,“你这样一进局子,外面简直掀翻了天。你姑姑好歹在这市里还认识几个人,现在和那些领导说一声,留着慢慢调查,咱现在先回去。”

我“嗯”了一声,出去的时候,果真见姑姑对一个胖胖的警察领导点头哈腰。

那警察看了我一眼,余光还带着对犯罪嫌疑人的特殊审视,摆手道:“回去吧。”后来又语重心长地看着我们一行人,“这事儿还没定性之前,希望宁董不要随便出行。要是有意外情况,也要和我们报备一下。”

我点头。

“行了,你们都回去吧。”那警察顿了顿,“对了,回头转告季总。我们这样重视案子也是对他负责任,既然他要保释,也不用那么客套。”

第12节:谁说谁是杀人犯(3)

我一下子怔在那里,原以为这一套工作,都是姑姑找人来做的,刚才还对她感激不迭。可是听这警察的说法,难道是季南安保的我?

我真的没想到这事儿会这么轰动,姑姑客客气气地问我受没受伤。我说这是社会主义国家,总不会在事情没搞清楚之前动用私刑。她便叹气,说正好有记者看到警车很热闹地开到了中山别墅,然后又很热闹地带了宁嘉继任董事长出来。现在宁嘉集团,已经成为本市舆论焦点。

也是,先是死了老董事长,然后又死了老董事长的情妇,然后还说老董事长的情妇是老董事长的女儿所杀。这想想,都是一串八卦新闻。

我只是不明白,到底有谁要陷害我。不光警官不相信我的话,就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辩词苍白无力。要是在林早那边发现一根头发也就罢了,可是,偏偏有至少三根是我的。依照警察的推断,那床上我的发丝,应该是“犯罪嫌疑人”和受害人搏斗时留下的证据。那也就说明,这事儿是偶然的概率相当低。

难道是季南安?季南安看我不顺眼,要害我?这念头一出来,吓了我一跳。眼前不断出现那天季南安的表情,伤感的、麻木的、挑衅的、戏谑的,到后来甚至还有逼迫和玩世不恭的。而在说起“二十年换来荣华富贵”这一论断的时候,他的脸是靠着我那么近,我清晰地感觉到有些恶意的挑逗意味。如果说是他做的,那倒也不是不可能,毕竟积怨很深。可是,既然是他做的,为什么还要通过熟人来把我放出来?

老妈握着我的手,絮絮叨叨地嘟囔:“这可真是天降横祸啊。他季南安造的孽,到头来还要怨到你身上来。他以为他打一个巴掌给个甜枣的事儿就让人看不出来了,蔚蔚,我早就说过,他不是个好东西……”我有些烦躁,但是心知这样的情况下根本不能辩解。想要为自己开脱,想要为季南安找理由,都没有实证。

回到家,老妈原本还要说些什么,但是我以休息不好为由,将她给阻了回去,可待在屋子里也是睡不着,我翻来覆去地想着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虽然老妈一口认定是季南安所为,但是我总觉得,每一个人陷害我的嫌疑,都比季南安要大。

我想起姑姑的表情,和季南安明明很亲近很暧昧,却咬牙切齿地告诉我他不是个好东西。

我想起叔叔的表情,在与季南安的争吵中,有点假模假样劝我妈不要生气的样子,还有,他是那天唯一没去宁家村的人。

至于我妈,虽然是恨到极点,但是我却相信她应该不会做,除了睡觉,她整日都和我在一起,难道是梦游的时候把林早给宰了?不过就我妈那智商,要是宰林早的话也不会做得技术这么高超,更不会将我的头发遗留在那里。我想了又想,终是百思不得其解。

我眼前又浮现出林早死的时候的样子,唇形微微上扬,似乎还带着笑的痕迹。这样一个带着欣慰笑容走的人,怎么会是他杀?就算是他杀,在面对谁的时候,她还能带出这样的笑痕?

我发现我就像是进了一个怪圈,要是再沉沦下去,警察还没判定我死刑,我自己就能把自己折腾疯。叹气一下,还是决定出去买包烟开导一下自己,我知道女孩子吸烟不好,不过这个烟瘾也算是历史遗留问题,我在国外酒吧打夜工困得像是要被凌迟的时候,香烟变成了我解困的唯一工具。不过,我的烟瘾不大,也只是在烦躁和很困顿的时候能想起这个东西,其余的时候,并没有犯瘾的毛病。

小心翼翼地下了楼梯,现在已经到了十点半,大部分人都已经睡着。在经过大院门口的时候,我便发现院门口旁边有个报刊亭,里面烟糖零食之类的应有尽有。

“老板,麻烦你给我一包烟。”出去太久,我不了解国内的哪个牌子最好抽,寻思一下便说道,“给我个味最大的,最呛的……”

那老板愣了愣,大概是没见过我这样的女的:“要最呛的?”

“嗯,”我再次点头,“最、呛、的!”

他在烟柜上找了找,对比了一会儿才甩过来一包:“三十。”

“嗯,”我磨磨蹭蹭地翻出钱包找钱,正要离开的时候,却发现一旁的报纸上突然有几行小字,“宁嘉兄妹执掌大政,正妻回归情人殉陪,亲生女儿疑似凶手。”

“老板,再拿一份儿报纸。”

这烟果真很呛,简直就是一个小型烟雾弹,进入嗓子眼有一种汽油味。我一手拿烟,借着路灯一手翻阅报纸,只能感叹现在信息传播真是厉害,这才刚回来,报社就能总结出这么精辟的讯息。

在报纸上,我妈是名正言顺的妻子,林早是不得志的情人。妻子携女回来,情人自然靠边站,却没想到妻子之女脾气太暴烈,看不下去这几年来受到的苦,于是一番斗争之下,杀了情人解恨。当然,这只是报纸上的推断之一。

第13节:谁说谁是杀人犯(4)

我仔细看了一下,这下面还有推断二,推断三,一直到推断五。

每一个推断都总结得像模像样,在上面,我被描绘成了各种各样的身份,嫉恨者,复仇者,无辜者,苦命者……每一段故事,都跌宕起伏。

不过,更令我感兴趣的是,报纸上将季南安说成我“兄”。虽然确实是“兄”,但是这几日以来,我们不是怒目相向便是麻木不仁,似乎和这个温情的词儿半点关系也不搭。

正想着,耳边突然响起低低的声音:“南安,我是为你好。”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果真是季南安的声音,我挪了挪屁股,从冬青丛缝中向后看去,昏黄灯光下,季南安与另一个人的身影被拉得又胖又长,从地面的影子看来,两人的关系仿佛是相拥,反正是很亲密的姿势。

我对天发誓我并不想听人八卦,可是眼前这两人的语言太具有轰炸性了,实在是由不得你不听。那女人似乎是受了委屈,声音继续低落:“南安,现在形势这么复杂,你总要当心。再说,你为什么要生气,我做的这些事情,都是为你着想啊。”

“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季南安声音冷淡,“可是向姗,我不喜欢别人插手我的事情。”

“季南安……”被称为向姗的女人声音微高,“你难道还觉得我多管闲事?怎么,你还以为这是宁董事长在位的时代?你还觉得凭你的本领,你可以在宁嘉集团一手遮天?现在宁家的人都盯着你,恨不得所有眼睛都长在你身上。你那个宁洁,你以为她真的是一心向你?形势大变,她巴不得回到她那个好哥哥旁边呢!”

“向姗!”

“我说中了你的心事对不对!”隐隐传来吸气的声音,“我没见过这个宁蔚,但是猜也能猜到肯定不是简单的人物。南安,有些事情讲究速战速决。我和你认识这么久了,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在这件事情上拖拉这么久。”

“还是你心软了,真的把那个女人当做了自己的妹妹?”她哼的一声笑,“我原本还以为宁董膝下无子,对你这么好是要把集团给你。可是没料到他竟是为自己的女儿培养了一个最好的奴才。季南安你听清楚了,你再努力,在她宁家和一堆外戚的眼里,始终是个奴才!”

其实那女人的声音是在刻意压低,但是夜太静了,我还是听得无比清楚。季南安最后那一声低斥简直就是个爆竹,轰的一声将我原来不敢想的一切都炸开。什么叫做季南安的宁洁?什么叫做季南安想做又不能做的事情,什么叫做为季南安的事情?

难道真的是他向我栽赃?

第14节:到底是谁别有居心(1)

第五章

到底是谁别有居心

我其实还想继续听下去,但是无奈,这两人再也不说出什么。过了一会儿,只听到细碎的脚步声传来,我腾地一下站起来,看一下自己手中的烟头还闪着些许光亮,猛地向身后扔去。只听到那女人“啊”地喊了一声,紧接着,季南安低低的声音传入耳膜:“是谁?”

拍了拍巴掌,我仍坐在石头上一动不动:“我。”不到五秒钟,这俩人就跑了过来。

如愿在季南安眸中敛获惊讶之光,我笑着看向他们,“麻烦二位以后在说私房话的时候勘察好周围环境,我已经在这儿待了半小时,保证一动没动。”

那女人脸色忽暗,大概已经猜出我是谁,但还是看向季南安:“她是谁?”

我突然想起刚才报纸上的报道,竟然看向季南安,甜甜地叫了声:“哥。”

季南安倏然看向我,眼神深邃莫测,像是要把我看透一般半眯起眸瞳,昏黄的灯光下,这样的眼神更让人感觉窒闷。我起身,拿着报纸一晃一晃地走到他身边:“养子也是要叫哥的吧?”

报纸哗啦呼啦地在我手中响,那女人的表情从不可思议到瞠目结舌,我继续无邪:“这是嫂子吧?”

叫做向姗的女子不说话,大概是没想到会被撞个正着,精致的脸上一片惨淡。季南安紧紧盯着我,如墨的眸瞳就像是要把我吞噬:“大晚上的,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摇摇头,仍是笑:“听戏。”

心里却是恨不得揍死这两个狗男女,怎么看这向姗,怎么都是一副做贼心虚的表情。

“不知道哥和嫂子,对刚才的戏文有什么好解释的地方?”我微微逼近他们一步,“刚才好像提到了我的名字,又好像说是什么该做不该做,还有奴才和外戚一说。总之,妹妹我听得稀里糊涂,相当不明白。对了,嫂子,我得和你说一声,宁嘉集团本来就是宁家的东西,我宁蔚回来到这个地方,可不叫什么外戚专权。”

向姗的脸色忽明忽暗,但是只是几秒的工夫,便恢复到正常。看着她唇角微扯,我刚要听她的解释,旁边的季南安竟然坏我的好事:“向姗,你回去。”

“季总……”

“回去!”

向姗快速地离开我的视线,空荡的院子又剩下我和季南安两人。原本就是深冬,又在石凳子上坐了太久,我冻得手脚麻木。潜意识地又抽出一根烟,我刚想点上,便被夺了去。我这才想到,身旁还有一人。

季南安皱眉看着我:“你吸烟?”

我强忍住揍他的冲动,虽然你不是直接陷害我,向姗陷害我也是得到了你的授权,两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因此,他这样假惺惺的更让我觉得恶心。

“季南安,只是叫了一声‘哥’,你不会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行使长兄职责吧?”我轻笑地夺过烟,熟练地放到嘴里点上,颇有些放肆地冲他吐了个烟圈。随即如愿看到这个一向干净利索的男人被烟呛得再皱眉头。可是季南安就是季南安,他就任我这么放肆地挑衅,却不往后退一步,只是一眨不眨地看着我。那阵势,突然让我想起N久前小学课文中常出现的词汇:临危不惧。

“直接说吧。”我再次坐回那个石头上,抬头看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什么意思?”

“季南安,你他妈的会不知道我是什么意思?”我冷笑着看向他,“你丫的想装蒜,麻烦就找个好点的演员想个好点的剧本。姑奶奶我不想伺候。”他怔了怔。

我只觉得一天郁积的憋屈都要在此时爆发出来,心里蹿起一股一股的火,烧得我脑子都难受。我原本就不是名门淑女,在外流浪了这么多年,更教会了我在面对邪恶势力的时候,感觉该出手时就出手,该骂人时就骂人也是解决事情的有力工具。

“你以为是我做的?”

“季南安,请不要侮辱‘以为’这个词。”我狠狠地吸了口烟,浓烈的烟气呛得我泪眼蒙眬,“这事儿还用以为?你以为我是三岁孩子还是四岁弱智?”

他竟然哈的一声轻笑出来:“对,确实不该侮辱那个词汇。你确实和个弱智差不多。”

“你!”

“你要是觉得是我做的,尽可以发挥你的想象力去想象。宁蔚我告诉你,这只是个开始,过不了多长时间,你便会发现有更多的事情。你会日日担心有人给你下毒,你会天天挂牵你的家人在路上无辜遭人车祸。你会知道,这世界上所有所有的事情,并不像是你所看到的那样,所有发生过的东西就是事实,有了原因,很多事情就那么快地出结果。”他突然走近我,近得我可以抬头看到他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的影子,近得我身上那么浓重的烟味都无法遮掩他身上的阴森气味,“而我,期待你的智商到达五岁的那天。”说完,他头也不回地,擦着我的胳膊便向前走去。

要是这不是深夜,我必定会拿起石头,狠狠地向他投过去。可是考虑到这是夜晚,我们关系如此尴尬敏感,总要顾忌一些影响。所以,我只能扔下烟头,将那点星火想象成季南安的头颅,狠狠踩于脚尖。

第二天醒来,太阳还是升起在东方,外面大树的叶子还是一片枯黄。这天地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可是我知道,的确是改变了。

我由一个单纯的集团公司的继承人,变成了双重身份的拥有者,百万财产拥有者和重罪嫌疑人。

梳洗完毕,家里的阿姨告诉我季南安在门口等我。我透过窗户看去,大厅那奢华的红木门上果真倚着一个人,立领浅灰色风衣使他越发显得身形颀长,微低的头似乎是在思索。远远地看过去,确实是一个很出色的男人。

“说是什么事儿了吗?”阿姨摇头。

难道是经过一晚的琢磨,良心发现,终于决定今天向我说出真相?这时,季南安却像是有了感应一般,突然向上看来。我研究的眼神和他来了个猝不及防的碰撞。明明没做什么,却有一种被撞破的尴尬感觉自心底渐渐蔓延起来。

很快我就知道,我想得太好了。季南安根本就不是经过一晚上思想工作迷途知返,和我一起上车,他先是拿起电话:“对,梁局长。她现在和我在一块儿呢,我知道……哈,我办事您还不放心?”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我只看他低低承诺:“我保证把她好好地送回来,不让她出一点差错。您也知道我们宁嘉的现状,她是老董事长指定的掌控大局人选……”

“嗯,好。好。”

电话又持续了几分钟,看着季南安似是舒了一口气的样子,我忙凑过去拱手做感谢状:“真是太感激了。还麻烦您来为我保释。季总,真是不胜感激。”

他看我一眼,并不理会我的冷嘲热讽,只是拿起旁边的报纸,面无表情地布置任务:“宁董,今天您应该和集团公司的人见个面,而且,还要对报纸上所开展的舆论适当作些解释,安定一下军心。”

“安定军心可以,但我只有一个要求,我要解释。”我盯着他,“关于你和她昨天的话,我只要个解释。”

第15节:到底是谁别有居心(2)

“我说过,没什么好解释。”他再次翻阅报纸,眉头越拧越紧,显然有些不快,不一会儿,又掏出手机,“喂,成助理吗?对,我交代的事情办好没有?”

我原本想要追究真相的心就在他这样的表情中搁浅起来。其实在外国打工挣扎了很久,培养我的最好生存技能就是察言观色,明确自己在特定环境下到底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所以,看眼前的季南安一副扑在工作上的认真模样,即使还是有些不甘,但我只能拼命告诉自己,反正他现在也是为我们宁嘉做事,我有的是时间。

迷迷糊糊中就到了宁嘉,车子在公司门口的停车场停下,大概是早就接到了我们要来的讯息,有不少人举着伞候在门口。打开车门,就听到有人在吆喝:“快,给季总宁董打伞。”

“不用,给宁董撑伞就可以。”推过伞,季南安早已三步两步跑到大厅里去。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深吸一口气才钻出去,耳边突然飘过来很熟悉的气息。

抬头一看,为我撑伞的竟是向姗。

我毫无遮掩地表现了自己的惊讶,却没料到她的笑容竟是落落大方:“宁董,您慢一点。”邀请动作从容,仿佛昨夜说那些话的那个人不是她。

“你在宁嘉工作?”我站着不动,妄图在她眼睛中得到一点异样的表情。

“是,”她的眼神如湖水般清澈,唇角微扬,“我是季总的助理。”

这就像是一场见面会,我终于知道所谓大公司的派头,稀里糊涂地跟着季南安到了一个很大的会议室,他指着最上面的位置:“宁董,您请坐。”我坐下,就像是个傀儡似的,再也没开过口。

在座的都是公司高层,我很惊讶,我叔叔宁茂源竟然也是高层中的一个。季南安首先介绍了我的来历:“宁董是上任董事长宁茂清的女儿,虽然按照董事会规定,董事长的选任是要董事会选定,可是根据上任宁董遗嘱,宁蔚董事长现在具有绝大部分股份,因此,董事长一职不容置疑。”

他的话有些力度,目光巡回间,大家都是连连点头,注意力都转回到我的方向。

我被盯得有些不自然,只能努力让自己面无表情。而接下来的事情更是我不能理解,季南安突然言辞严厉:“大家都知道,宁嘉最近遭逢了不少事情,老董事长辞世,新董事长任职,而且,家里也不太平。但是,越在这样的关头,大家越要集中精力。我倒是想问问,这些事情,怎么没人上来汇报?”

大家都抬起头来,只听“啪”的一声,季南安摔下那摊报纸:“都拿下去仔细看看!”

哗啦哗啦的翻阅报纸声中,众人的脸色都越来越暗。季南安坐在我身边冷笑:“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吧?该怎么办自己都掂量着,”突然看我一眼,“希望不要让我在新董事长面前告你们失职。”

我以为他看我那一眼是要让我说些什么,可没想到那只是个眼神示意。宁嘉的职员果真有素质,季南安刚发完脾气,便有个人突然站起身:“宁董,我是宁嘉公关部经理盛然浩,这事是我们的失职,散会之后,我立刻安排人制定方案,争取减轻影响。”

我“嗯”了一声,只能点头。

然后又有个人站起来:“宁董,这事儿也是我们媒体宣传部的不是,我马上就去各个报社媒体打交道,争取让他们撤下关于我们宁嘉的这些新闻。”

“至于我们市场部,会在扩展业务的同时,尽量显现我们宁嘉一切都正常运行的良好征兆,打消客户对我们的不良观感……”

会议散去,季南安仍坐在我身边听着各高层向他汇报工作,他的眉头一直是紧蹙的,话说得不多,偶尔有几个字迸于齿间,也是非常有力道。而那些高层不管年龄大小见他也都是一副敬畏的样子,一声声“季总”喊得十分恭敬,实在是给他添了几分众星捧月的感觉。我甚至有些怀疑,季南安这次带我来到宁嘉,实在是要给我个下马威,是向我作出另一种无声战争的宣战。

他的意图在于让我知道我的处境。宁蔚,你不是钦定的董事长吗?你不是高我一头吗?我就要让你看看,我现在的势力有多么庞大,我在宁嘉的地位有多么崇高和特别。

所以,想要和我作对,你门都没有。

我被我这样的心思弄得郁闷不已,看着季南安意气风发的样子,越想越窝囊。走出会议室,却看到了向姗的影子。或许她是一直都等在门外,所以在看到季南安的时候,才能直接迎上来:“季总。”

她直直地迎上他的眼睛,而我则像是季南安的影子,根本无人注意。

季南安嗯了一声:“事情办妥了吗?”

向姗看我一眼,仿佛欲言又止。我知道,这样的眼神是什么含意,那意思就是说,我和季总有些机密事情要谈,我这个“不方便听的人”,最好识相地离远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