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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璧淡淡一笑,浅笑下隐藏着不为人知的苍凉:“我不打算结婚,我是独身主义者。”

同桌有一位男同事,曾经追求过朱璧却着实碰了钉子,这时半真半假地开玩笑:“朱璧,你真是独身主义者吗?有人说你是同性恋,不爱男人爱女人,所以你一直都不找男朋友不拍拖。”

朱璧一脸无所谓的淡漠:“那就算我是同性恋好了。”

喜筵正式开始不久后,常秋芳给朱璧打来电话。看到来电显示是母亲,她就不难猜到她要说的内容。果然,电话里小心翼翼的声音说:“囡囡,我和你奶奶今天去监狱看过你爸爸了。他问你最近怎么样,好不好?他很想你呢。”

朱璧无动于衷:“妈,您要是没什么其他事我就先挂了。”

挂了电话后,她都没胃口吃东西。一万八千八一桌的奢华喜筵食材丰富又新鲜,鲍鱼龙虾燕窝鱼翅轮番上桌,同事们都吃得不亦乐乎。唯有她浅尝辄止,胃里像堵着一块石头,什么都装不下。有同事奇怪地问她干吗不吃,她勉强一笑:“哦,我最近胃不太好,不怎么想吃东西。你们吃吧,我去一下洗手间。”

五星酒店的洗手间装饰设计得奢华又高雅,空气中有丝丝香氛缭绕。朱璧正想找一个地方清静一下,就在里面多逗留了一会儿。慢条斯理地洗过手后,又从包里拿出一把梳子对镜梳理着长发。

洗手间里除了朱璧外,还有两位精心装扮过的时髦女郎正在一边对镜补妆,一边闲聊着。其中一个五官比较平淡的女郎,带几分羡慕的表情对另一个眉眼娇美的女郎说:“你今天收获不小吧?我注意到你已经接到好几位男士递的名片了。”

“当然,我是谁呀。只要我想要,就没有要不到的。那几位男士都是新郎倌的好朋友,以龙交龙凤交凤的定律来说,肯定也都是条件不错的富二代。参加这种有钱人的婚礼就是物色男朋友的最好机会,所以我才说咱们一定要来参加婚礼。哪怕和新娘已经是八百年没来往的小学同学也要来,不然就要错良失机了。对了,你怎么样?看中什么合适的男人没有?”

“嗯…看倒是看中了一个,但是我想没有希望了,人家肯定看不上我的了。”

“你看中谁了?快说啊,别磨磨叽叽的。”

“就是和新郎一起在英国留过学的那个人。”

“你是说那个穿白色Armani西服的帅哥吗?好眼力啊!我也看中他了,只是还一直没有找到机会跟他攀谈。”

“是啊,他看起来很受欢迎。在婚礼上一出现就一直被人包围着,好多人抢着跟他打招呼,围得快要连针都插不进去。”

“他当然受欢迎了,你知道他爸爸是谁吗?我听说他爸爸是…”

娇美女郎压低声音对同伴说了一句话,声音太小了朱璧听不见说的是什么,但是听见的那个女郎惊讶地“哇”了一声:“这么说来他是个官二代呢。”

“是啊,有这么一个官爸爸,他自然是走到那里都受人欢迎、都有人抢着跟他打招呼了。更何况他的自身条件也很不错,英国一流商学院深造归来的金融硕士,一回国就被一家外资银行高薪聘请。这位Armani帅哥无论软硬件都堪称一流。一会儿出去了,我一定要想办法跟他搭上话,看有没有机会争取进一步的发展。”

朱璧本来想在洗手间多呆一会儿,但是这两个女孩子叽叽喳喳说起来没完没了,让她没法清静。她不可能限制别人在公众场合的谈话,只能自己转身离开了。

从洗手间出来后,朱璧正打算走回原座位,斜地里却走来一位穿着白色西服的年轻人,笑容可掬地挡住她的路,一双会笑会放电的大眼睛朝她一眨巴:“嗨,这么巧,又见面了。”

朱璧不觉一怔,怔过之后,才认出了眼前有些面熟的英俊面孔,就是那晚被她追尾的跑车车主。她脱口而出:“是你。”

“是我,向千峰。”年轻人再次自我介绍了一下姓名,又问:“你也是来喝喜酒的?是新娘那边的朋友吧?”

听这口气,向千峰应该是新郎那边的朋友。朱璧似是而非地笑了笑,随便他怎么理解。他把她模棱两可的表情当成了默认,笑着说:“我是新郎的朋友,和他在英国留学时认识。”

“是吗?”

朱璧才不关心他和新郎什么关系呢,漫不经心地虚应了一句后,心里才忽然有所触动地回想起片刻前在洗手间里听来的对话:那个和新郎一起在英国留过学的人;那个穿白色Armani西服的帅哥;那个父亲是…的官二代;那个英国一流商学院深造归来的金融硕士——咦,原来他就是那两位时髦女郎谈得兴致勃勃的男人啊!

一边回忆着听来的谈话内容,朱璧一边下意识地多瞟了向千峰一眼。但也仅仅只是一眼。或许他在其他女人眼中是个魅力值爆表的男人,可以见之不忘、思之若狂的那种。但她的一颗心早已如同古井水,清寒冷冽,不起微澜。

尽管朱璧淡然以对的样子无形中透露出她不愿意与自己多作交谈的信息,向千峰还是想多问她一句话:“对了,闻江潮什么时候回上海?他妈妈的病不要紧吧?”

朱璧听得微微一怔,闻江潮的妈妈生病了吗?难怪他这次走了好几天都没回来,也没有任何电话联系,让她前所未有的清净自在。原来他是回北京做孝顺儿子去了。

“我不知道,他的事情我不清楚。”

对于闻江潮,朱璧实在了解不多。除了知道他是北京人,在上海开公司外,其他的均一无所知,也不想知道。

朱璧淡漠的语气令向千峰有些讶异,这种讶异在他的表情中流露无遗。但他很有教养地没有再追问下去,而朱璧也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直接说:“不好意思,我要先回座位去了。”

一转身,朱璧正打算快步走开时,两个小孩打打闹闹地跑过来,猛地撞了她一下,撞掉了她拿在手里的手袋。刚刚在洗手间时她打开手袋拿过梳子,再放回去时忘记拉好拉链了。这一撞,手袋里的东西零散地掉出一部分。她忙蹲下身去捡,向千峰也帮忙一起捡。

“东方神韵艺术学校,美术部,朱璧——原来你是新娘爸爸那间艺术学校的老师呀!”

朱璧抬头一看,向千峰手里捡到的是她们学校的教师工作胸牌。从他手中接过那个胸牌,她客气地道谢后就转身离开了。

喜筵结束后,朱璧和同事们一起离开。有两位老师开了车,可以顺便载上一些人,但毕竟人多车少,还是有坐不下的,只能自己解决交通问题。

朱璧自然是不会去抢免费车坐的,她宁愿一个人去乘地铁。独自一人慢悠悠地朝着地铁站踱去时,马路有辆气派十足的跑车在她身边放慢了速度。驾驶座上,向千峰朝她仰着一张英俊的笑脸,熟络地叫她的名字:“朱璧,怎么你没开车吗?我送你吧。”

朱璧平时开车开得少,因为闻江潮那辆豪车比较醒目。除非赶时间上班的情况下她才会开车出门,还会谨慎地把车子停在学校附近的停车场。另外就是晚上一个人驾车外出兜风散心。除此以外,绝大多数时间车子都是停在地下车库里。

和同事们在一起时,她自然更加不会开一辆百来万的豪车出来,否则就等着听闲话满天飞吧。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职业收入不算特别丰厚,凭什么开那么名贵的汽车?不用说,一定是个不折不扣的“狐狸精”,靠迷惑男人得来的好处。

“谢谢你,不用了,我坐地铁很方便。”

朱璧礼貌地一口谢绝,向千峰自嘲地摇头笑道:“我好像一直在碰你的钉子,一次又一次。其实我没有其他意思,你是闻江潮的朋友,我和闻江潮也是朋友,看见你一个人走夜路回家怕不安全,就想着送你一程。纯属一片热心,你千万别误会。”

向千峰一番话说得很诚恳,但朱璧前行的脚步却走得更快了。她甚至都不再朝他看一眼,执拗地笔直地走进了地铁站口。地铁里明亮的灯光四面入方投射过来,映着她一张苍白的脸,那种苍白让人联想起深冬的月光与浮冰。

第十章

半个小时后,门铃响了,朱璧先谨慎地隔着猫眼往外看了看,看见了向千峰那张有事没事总是挂着三分笑的英俊面孔。

来的人既然是向千峰,朱璧没有丝毫顾虑地就把两盒现金都交给了他。他满不在乎地接过去,看都不看,随意地掂了掂笑道:“冯胜天这个土老帽,想送礼一直送不出去,居然打听着送到你这儿来了,真有他的。”

朱璧紧蹙双眉说:“我拜托你一件事,把钱退给冯胜天的时候顺便跟他说一声,让他别再骚扰我。”

“没问题,这一点不用你拜托,江潮就已经交代过我了。”

把钱交给了向千峰后,朱璧马上拎起手袋准备出门上班。“对不起,我就不招呼你坐了,我还要赶时间去上班呢。”

“没关系,你赶时间是吧,我可以顺路送你一程,就是不知朱小姐你愿不愿意给我这个荣幸。”

朱璧不假思索地拒绝了:“不用了,谢谢。我自己可以开车,也可以打车。”

又碰钉子了,向千峰无奈地笑着一耸肩一摊手,不再说什么。以前他觉得闻江潮是个很难接近的人,可是朱璧却比他更加拒人于千里之外。这两个人的脾气都有些古怪,偏偏还怪到一起去了,真不知道他们平时是怎么相处的?

从公寓楼的电梯走出来后,朱璧没有选择自己驾车,而是走到路口去拦出租车。她已经晚了,开车的话还得停到学校附近的一个停车场,再走过去更加浪费时间,倒不如打车更方便。

只是她忘了一点,现在正是上班高峰期,空车不多,马路上来来往往的出租车都是载了客的。她正心急着,向千峰驾着一辆小车在她身旁停住,仰着一张笑脸非常诚恳地说:“现在打车不好打,不如我送你吧。放心,我不是老虎,不会半路上吃了你的。”

犹豫了一下,朱璧没有再拒绝:“那麻烦你了,八点半就是我的课,希望你不会让我迟到。”

“放心吧,我一定不会让你迟到的。”

向千峰的车技很好,对上海的交通又熟悉,他挑最短的路线,用最快的时间,把朱璧送到了学校大门口时,还有五分钟时间上课,她还来得及准点赶到教室。

道过谢后,朱璧下车匆匆忙忙跑进了学校大门。向千峰正打算重新发动汽车离开时,却被人叫住了。循声一望叫住自己的人,他情不自禁地苦笑了一下。

叫住向千峰的人是位年轻时髦的漂亮少妇,正驾着一辆宝马车从学校大门开出来,徐徐靠近他的车后停了一下,一只涂着红蔻丹的手指着他似笑非笑地问:“向千峰,刚才坐在你车上的女人是谁呀?”

向千峰情知对方误会了,叹口气解释:“那是朋友的朋友,我顺便送她来上班。你怎么在这儿?哦,我知道了,你家甜甜就是在这家学校学古筝是吧?”

“是呀,我刚刚才送了甜甜进去上课。你那什么朋友的朋友啊?居然能让你一大早送她来上班。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们刚刚一起吃完早餐呢。”

所谓的一起吃完早餐,暗指昨晚一起过了夜,所以早晨醒来才会一起吃早餐。向千峰脸上的苦笑更浓了:“嫂子,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这么乱说,传出乱子来我可吃不消的。”

“你知道吃不消就好。你现在可是和我们家燕笙在交往,让她知道你在外面搞三搞四的话,看她怎么收拾你。她可不是好欺负的包子一个。”

向千峰不想再浪费口水,应付道:“是是是,我不敢。”

早晨在东方神韵艺术学校的门口遇见过许燕笙的表嫂后,中午时分,许燕笙就给向千峰打来一个电话。

那时候,向千峰刚在位于浦东的公司总部开完一个会,才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坐下。看见来电显示上是许燕笙的名字,他按下接听键后就叹气:“我说,咱俩这个假拍拖的戏还真不好演啊!你表嫂只是看到我开车载一个女人就要罗嗦我半天,要是几时被她看到我在夜店搂着一个女人跳舞,还不得吵翻天啊。”

“你受不了是吗?受不了就散喽。不过散了以后你爸妈再叫你去相亲,你可别再把我拿出来当挡箭牌用啊!”

向千峰只能苦笑。他父母都觉得他年轻贪玩不定性,想找个门当户对的好女孩拴住他,所以不停地给他张罗着介绍对象。他实在是相亲相得烦了,才会和同样不胜其烦的许燕笙一拍即合,谎称双方都中意上了彼此,正在拍拖中,藉此躲开父母们一而再再而三乐此不疲的相亲安排。

“不过,你今天怎么会一大早就开车载着一个女人呢?我表嫂还说那个女人长得挺漂亮,让我小心留意你是不是劈腿了?”

“你们女人真是麻烦,只要看到一男一女单独在一起就觉得有问题。我和那个女人一点关系都没有了,她其实是闻江潮的女朋友。”

“啊!闻江潮——那个女人是他的女人!她就是你提过的那位新女友吗?”

向千峰以前不能肯定,现在肯定得无以复加:“对,你表嫂看见的就是闻江潮的新女友。闻江潮让我去他家拿点东西,正好他女朋友要出门上班,我就顺便送了她一程。”

许燕笙的声音满是讶异:“你的意思是…他们同居了?”

“应该是吧,至少他们是住在同一套公寓里。现在这个时代,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同居有什么好奇怪的,你有必要感到惊讶吗?”

“我惊讶…是因为我觉得闻江潮不可能就忘记我表姐和别的女人同居了,他当初可是那么爱她。”

“那又怎么样?你表姐都已经嫁人了,难道要闻江潮为她一辈子守身如玉呀?”

许燕笙似乎是有些不甘心:“男人忘记一个倾心爱过的女人,怎么这么容易呀!”

向千峰忍不住要替朋友抱不平:“喂,话可不能这么说,女人忘记一个男人也不难吧。譬如你表姐说分手就分手,说嫁人就嫁人。她都开始婚姻生活了,闻江潮寻找第二春也很应该呀。”

许燕笙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而是认真地询问:“你刚才说你是送他的女朋友去上班,那么她看来就在东方神韵艺术学校工作是吧?她叫什么名字?”

“你问这个干吗?”

“我想去见见她。”

“你去见她干吗?喂,你的好奇心能不能不这么强烈?”

“我就是想看看,闻江潮现在爱上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你最好不要去骚扰她。她很讨厌被人骚扰,闻江潮也不愿意别人骚扰她。”

向千峰有些发急地劝阻,无论是闻江潮还是朱璧,他们都是同一类脾气古怪不易接近的人,对于蓄意接近他们的人非常反感。他不想许燕笙去找钉子碰,可是她却并不是一个能轻易接受别人建议的人。

“我就是想见见她,又不是去找她麻烦,你紧张什么?快把她的名字告诉我。”

向千峰当然不会告诉她:“对不起,这个我无可奉告。”

许燕笙知道问不出来也不气馁,哼了一声:“你不说拉到,反正我表嫂见过她,知道她长什么样子。大不了我拉上她在学校找上一整天,不信就找不出来。”

“许大小姐,你闲得无聊找点别的事情干不行吗?非要去见你表姐的前男友的现任女朋友干吗?”

“我乐意,你管不着。”

面对如此固执又任性的答案,向千峰除了苦笑之外,实在无话可说了。隐隐约约地,他察觉出许燕笙对闻江潮有着超乎寻常的关注与兴趣,而那份关注与兴趣,似乎不只是因为他曾经追求过她表姐那么简单。他若有所思地想:她该不是有点爱上闻江潮了吧?

第五章

珍妮等在美术班教室门口时,朱璧丝毫没有注意到。她每次上课都全神贯注聚精会神,每一个孩子,她都会耐心地指导;每一张稚嫩的图画,她也会认真地指出不足以及给出鼓励。一节课上完,她的辛苦自然是可想而知。

下课了,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教室时,朱璧才发现倚在门口朝她微笑的珍妮:“Hello,Miss朱。”

朱璧怔了怔才回应:“Hello,珍妮!

“Miss朱,很冒昧来找你,不打扰吧?”

“哦,没事,我已经下课了。”

“那请问你有时间和我聊一聊吗?”

朱璧犹豫了一下,珍妮显然是特意来找她的,但她不明白为什么。她只是客串了一堂她的书法课老师,而那已经是一个多星期前的事了,此后她们并无太多交集。

朱璧平时主要负责教白天的少儿基础美术课,珍妮的成人书法课却大都安排在傍晚或晚上,她俩在学校里遇见的机会都很少。不过每回偶尔相遇时,珍妮都会很热情地跟她打招呼,还会跟她说一些自己在中国游览的趣事,有一次把她逗得忍俊不禁地笑了好久。

来到上海后的某一天,珍妮谢绝欧阳奕的陪同,自己一个人出门满上海闲逛,无意中逛进了一家寿衣店。当时她完全不知道这家商铺的特殊性,而守店的那位阿婆说的吴侬软语她也听不懂。单看里头出售的各款花花绿绿的中式服装以及各种纸人、纸花、纸车、纸房,她误以为这是一家中国民间手工艺品店。

在店里逛上一圈后,她觉得这些“手工艺品”都很东方很美丽,于是兴致勃勃地买了好多东西:一摞纸衣纸鞋,两个精致的小花圈和一对纸扎的童男童女。她原本还想买一套花花绿绿的“中式服装”来穿,因为店里没有试衣间才打消了这个念头。

那天珍妮是这样子回去的,肩头挎着一包纸衣纸鞋,左手抱着两个纸花圈,右手拎着一对纸人。一进门,她就美滋滋地秀给欧阳奕看:“奕,你看这些纸衣服漂亮吧?这两个纸花环美吧?还有这对纸人儿可爱吧?”

欧阳奕自然是看得哭笑不得:“我的天啊!赶紧全部拿出去扔掉。”

“What?为什么要扔掉?”

“亲爱的,因为这些东西在中国是死人专用的。”

经过欧阳奕的一番详细解释后,珍妮才明白自己闹了多大的笑话:“OH,My God。这么精致美丽的手工艺品居然都是给死人用的?it’s unbelievable!我还打算回国前再去那家店采购一批,作为礼物带回去送给亲戚朋友们呢。这下看来不行了!”

珍妮绘声绘色地把自己这件糗事说给朱璧听时,她一向表情欠缺得近乎面瘫的脸,也不可自抑地笑了起来。那是她已经很久很久不曾有过的笑声,久得几乎像是遥远如前世。

如果没有欧阳奕的因素,朱璧想,她或许会和珍妮成为好朋友。她很喜欢她那种热情开朗如阳光的性格,可以为她恒久失温的生活照进一线温暖光明。

然而因为欧阳奕的存在,朱璧本能地不想与珍妮走得太近。这种疏远是一种下意识的自我保护行为。今天珍妮突然特意跑来找她,她怎么都想不通她有什么事要和她聊的?

“请问…有什么事吗?”

珍妮似乎不知该怎么回答,她歪着头想了想才说:“Miss朱,我也不知道冒昧来找你对不对,或许是我多事吧,但我还是觉得我应该这样做。”

朱璧越听越不明白了:“到底什么事?”

“Miss朱,如果你现在有空,我们不如找个地方坐下来再说吧。”

学校附近有家星级酒店,珍妮提议去那里的大堂咖啡厅,朱璧怀着满腹疑团跟着她去了。一人要了一杯蓝山咖啡后,谈话正式开始。

在咖啡的浓香氤氲中,珍妮开门见山地说:“昨天我和欧阳在他家老房子的阁楼上整理旧东西,无意中发现了这个。”

一边说,珍妮一边从随身的大挎包里掏出一样东西。那是用原木画框框着的一幅人物画像,尺寸只有一本杂志那么大,无论是画框还是画纸都已经泛着一股陈旧的黯黄,显然是多年以前的老物件。

这幅画跃入朱璧的眼帘后,她整个人蓦然震动。有那么一两秒钟的时间,她仿佛失了魂丢了魄,精气神全都被画吸走了似的,只是定定地凝视着画发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亮晶晶的似有泪水在游动。

这幅旧画是珍妮陪欧阳奕一起在老房子的阁楼上整理旧物时发现的。当时它和一摞高中的课本压在一起,积灰蒙尘,灰扑扑地披着一层时间的毡。她无意中翻到,随手一抹,沾了一手的灰尘,抹开的画面让她下意识地呀了一声:“这个…是不是Miss朱哇?”

欧阳奕闻言扭头一看,表情是满满的意外,这幅画的存在显然出乎他的意料。意外之余,他轻描淡写:“嗯,是她,这幅画还是高中时她送给我的。”

珍妮的眼睛充满好奇,然而美国人一向尊重他人隐私,欧阳奕不说,她就不会继续追问。她只是把那幅画看了又看,从画面与题词很容易看出赠画背后的情意绵绵,不难猜出彼时的朱璧是喜欢欧阳奕的。而欧阳奕会收下这样一幅心意明确的画,彼时应该也是接受她的。

可是那天在东方神韵艺术学校,朱璧与欧阳奕分别多年后的再相逢,却一点都看不出他们之间曾有过情意绵绵的过去。他们都淡淡的,欧阳奕对朱璧的介绍只是“中学时代的校友”,而朱璧也婉言拒绝了与之叙旧的提议。显然,他们之间后来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

那是什么事?珍妮虽然不知道,但她可以肯定一点,为什么她每次在学校里遇见朱璧时,她总是一再礼貌地谢绝自己邀请她喝咖啡的邀请。如果她没猜错,应该是因为欧阳奕的缘故。朱璧曾经与欧阳奕相爱过,但现在欧阳奕的女朋友却是自己,她显然很难做到若无其事地与自己相处。

看见珍妮反复端详着那幅画,暗自出神不说话,欧阳奕有所误会。他以为她不高兴了,就想让她宽心:“珍妮,这个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东西了,如今对我而言已经完全不具任何意义。你别多想,现在我就扔了它。”

一边说,欧阳奕一边从珍菔掷锬霉欠苫咏怂美醋袄暮诮捍铩?醋潘男形淠莸难垌懈∑鸺杆看磴涤氩荒芾斫狻

看着朱璧眼眶含泪泫然欲滴的样子,珍妮的声音放得格外轻柔:“欧阳奕说这是当年你送给他的画,现在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他想扔掉它。但是我觉得这幅画你更有处置权,所以,我想把它交还给你。请你不要怪我多事,我只是觉得这幅画代表着你曾经的一片心意,无论如何,也没有被随意弃之垃圾箱的道理。”

深吸一口气,朱璧硬生生逼回了涌到眼底的泪,从珍妮手里接过那幅早已黯淡了最初华彩的旧画。轻声道:“是的,我很感谢你把它交还给我。谢谢你珍妮。”

“不客气,我不知道你和欧阳当年发生过什么事,我也没有追问他,因为那是他的个人隐私。但是在我们美国,男女之间做不成情人也还是照样可以做朋友。显然你和欧阳不是这样,我感到很遗憾。”

朱璧惨淡一笑:“是很遗憾,我也很遗憾。”

遗憾归遗憾,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朱璧低头看着手里的那幅旧画,画中是十六岁的她,年少的容颜明媚鲜妍,穿着一袭蓝白格子的棉布裙,独自倚窗而立,朝着窗外顾盼的眼神是丝丝牵挂与思念。画的右上角有簪花小楷的题词,是她从韦庄的《菩萨蛮》中化出来的两句话。

奕,记得早归家,绿窗人似花。——璧

这是当年欧阳奕考上香港大学后,出发就读的前一夜朱璧送给他的礼物。他当时看了还笑着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说:“有人可真不谦虚呀!自己把自己夸成一朵花。”

而彼时的朱璧,是那么骄傲那么自信地一挺胸脯,娇嗔着说:“我难道不像一朵花吗?”

一直以来,朱璧都知道自己是美丽的、漂亮的,像一朵鲜花般招人喜爱。即使这世界上没有镜子,男生们一道道爱慕的目光和一封封火热的情书也可以告诉她。不过她一个都看不上,因为欧阳奕已经占据了她心里那个最重要的位置。

“你像,你当然像,我没有见过比你更像一朵花的女生。”

那晚他们一起在外滩坐到很晚,夜色墨蓝,黑丝绒似的天空中有一钩雪白弯月散发着皎洁银光。黄浦江两岸华灯齐绽,东方明珠塔璀璨地映着江面,霓虹闪烁的万国建筑群如一座座晶莹剔透的水晶宫。在外滩绝美的夜色中,他们紧紧相偎。她多么舍不得他走,但时间不肯为他们停留,离别始终避免不了。

次日在机场送别时,她的眼泪不听使唤地直往下掉,他安慰道:“又不是生离死别,你别这么难过。等放寒假时我就能回来了,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来看你。好了,别哭了。”

在离别的机场说过的话,欧阳奕后来并没有做到,放寒假时他没有信守承诺来看望朱璧。她也是傻,明知无望又还忍不住心怀一丝希望,一分一秒地数着时钟,在无望和希望中煎熬着等了又等,却——终究没有等到他的身影。

第十一章

中午在食堂吃完饭再回办公室时,朱璧意外地看见了欧阳奕等在门口,他显然是专程来找她的。

默默地走到走廊尽头的阳台上,面对着都市灰蓝的天空,朱璧淡漠地问身后跟着的欧阳奕:“这次你又有什么事要找我?”

“朱璧,昨天那两盒钱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怎么会有人送那么多钱给你?珍妮都吓坏了,说中国人太不可思议了,这么多现金就直接拎去送人,就不怕路上遭人抢劫吗?朱璧,你千万要小心,不该拿的别拿,否则后果严重起来…你懂的,你爸就是这样进的监狱。”

欧阳奕专程来找自己,原来是为了提醒自己谨慎行事的缘故。朱璧一怔之后,不能不领这个情,声音温和了一些:“我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心里有数的。不过,还是谢谢你特意来提醒。”

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欧阳奕迟疑了一下后又轻声说:“其实…当年我没有去看你,也有一部分是因为这个原因。你爸被双规后牵连很大,我爸妈为避嫌都不敢再和你家走动,也不允许我去找你。当然,我…也不否认自己自私了!为了不给自己和家人惹来麻烦,就下定决心不再跟你联络。在你最需要人帮助和支持的时候,我躲开了,是我没有担当,对不起。”

事隔多年后,听到他这一声迟到的道歉,百感交集的朱璧除了长长的叹息外,还能说什么呢?指责也罢,抱怨也罢,都已经于事无补。这些年来,再苦再难她都已经一个人捱过来了,实在没必要再和已经形同陌路的他控诉或声讨什么了。

她落寞地一声长叹:“算了,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我不想再提了。”

“对了,听我爸说,你爸爸因为身体原因在办保外就医,是不是很快就可以出来了?”

朱璧听得一怔,她对此事完全一无所知。虽然母亲常秋芳曾经几次三番对她说起父亲的身体不好,每次都被她听也不要听地打断了。可能因为她的态度,母亲就没有告诉她正在替父亲办保外就医的手续吧?

“不知道,我不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