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自己像是重生了一样,浑身上下充满生机。

然后我的手机忽然响起。我的心情是那样的好,好到我竟然觉得我的手机铃声是那么的悦耳动听。

我把电话接通。我对着一个陌生号码愉快而礼貌的打着招呼:“您好我是苏雅,请问您是哪位?”

那边的人只淡淡的说了两个字:“是我。”

只这两个字而已,就将我从快乐和幸福的巅峰上,一下揪扯到痛苦和恐惧的山坳里!

我对着话筒问向那边:“你怎么会知道我的手机号?”

回答是很平静的几个字:简单调查了一下。

我不禁苦笑。人家只要“简单”的调查一下,我处心积虑的逃窜身影就立刻暴露无遗,这样容易被捕获的我,又拿什么去跟人家反抗呢?

我的声音很冷,对那边问:“请问找我有什么事?”

而那边的几句回答所带给我的寒意,比我的声音还要冷上千千万万倍!

宁轩的父亲,省长大人程远天,他在电话里对我说:“我又收到了六年前那些照片,只不过这次不是信件,而是邮件,我找人查过,邮件发出的服务器,在国外。至于邮件的内容,很简单,假如我儿子和你在一起,这人扬言会把这些照片向全世界散发出去。所以苏雅,请离开我儿子。想想他的前程。想想你的父亲!”

我对宁轩说:“我猜到田婉儿一定嫉恨我,可是我没想到她恨我恨到这种程度。足足六年了,可这六年依然不够抹平女人对女人的妒。我本以为既然这么年多过去了,你们没有在一起,那么也许我是可以和你再在一起的。可是我想错了。原来还是不可以的!可能这个世界上哪个女人和你在一起都行,只是我不可以!只要是我,她就不会罢休!”

我抬起头去看宁轩,看着他的眼睛,想着这么多年的无奈离别,心底的哀伤再也压抑不住的FL起来。我抬手去摸他的脸,厚厚泪水中,他好看的五官渐渐变得模糊,可手心下的温热却真实可触。我哽咽的问:“宁轩,我们该怎么办?我不想那些照片散播出去,我不想你和你的父亲决裂,我不想我爸爸坐牢!我更不想和你分开!可是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呢!”

第六十四章 替你做选择

我忍不住又挤出两颗眼泪:“宁轩,我都老了,早就不是丫头了!”

宁轩低下头密密的吻住我,呢哝说:“不老!你还是我的雅雅!八年前站在小饭店外唱歌的雅雅、帮烧烤摊夫妇串菜串的雅雅、替市场苏姥姥卖菜的雅雅;六年前站在我面前对我恶声恶气说我是你老师咱俩没戏的雅雅;这么多年来我心中一直深爱的雅雅!”

宁轩!宁轩!你到底想我有多爱你才肯罢休!

宁轩,宁轩。或许动心我比你晚了两年。可是爱你的情,我一定和你一样深。

说来讽刺,纠结了六年的心结秘密,曾经是不能说出口的暗殇,让人几乎不敢去触碰,只能惶惑不安的日日躲避。像走人死角的绝路,不知道转身后奶就是海阔天空,偏偏一味执着的去战战兢兢面对黑暗,无止无休。

而一旦这秘密被戳破,无可奈何这下,秉着破釜沉舟的心态去面对时,我才发现,其实所谓的坏结果,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以前我怕不离开宁轩,会误了他的前程声誉,会毁了他的未来人生。

可就像宁轩自己所说,我那样做,是自以为为他好而已。其实他并不快乐。其实他宁可自己成为手渎门男主角,也不愿我们这样分开六年。

六年的光阴,就这样被我们白白浪费了。

虽然惋惜感慨,可他已经不再怪我。因为他知道,我所选择的,我所去做的,一切都只因为,我爱他。

宁轩告诉我不再有任何顾虑,无论是照片方面的问题,还是老爸坐牢方面的问题,他打算立即回趟A市。他说他要和他爸爸好好谈一谈。他说他一定不会让老爸坐牢。然后等搞定了他爸爸和我爸爸的问题,我们再一起去找田婉儿,好好交涉。

我担忧的问他:“你是不是要以和你爸爸断绝父子关生活费作为要挟?”我不想他这样。就像六年前他爸爸问我的那句话一样:你就不怕我们父子决裂吗?

是的我怕,我非常怕!我怕宁轩和他父亲会因为我而决裂!

宁轩让我放心,他对我保证说:“我不会真的和我爸决裂。我只是要吓唬他让他妥协而已。相信我,我一定会很快办好这件事情!”他握着我的手,摩挲我戴在手指上那枚澄海之心,对我喃喃说:“雅雅,你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要担心,你只要安安心心的待在这里待我就好!等我再回来时,我们就结婚!雅雅,记住,什么都要想,只等着做我的新娘,知道吗?”

我笑着对他点头。热吻着与他告别。挥手送他上了飞机。看着他的背影慢慢

消失。

然后我的笑容也跟着一起消失。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是有种茫然的、无措的、忐忑的、莫名的不安。

总觉得事情似乎不会这样轻易的就被解决。总觉得有股不好的感觉萦绕在心中久久不散。

也许是因为分开太久,苦了太久,我早已经变得习惯绝望。而一旦有希望看到美好未来时,我反而怕了。我变得不敢相信,当我几乎已经认命的接受此后一生将要黯然神伤过日子时,而无意间我却发现,原来我竟然可以再有机会重新获得阳光一样灿烂的美好幸福。

快乐,幸福,美好,这些年,这些东西,已经离我太远太远。我几乎已经忘记了,它们到底是什么滋味。

蹉跎了这么多年以后,宁轩啊宁轩,我们真的可以再一次获得幸福吗?

宁轩走后第四天,我终于得到消息。可却不是从宁轩那里听到的。

下了班,回到家,我打开电视,一边听新闻一边准备晚饭。突然这样一条消息,猝不及防闯进我耳朵里。

S省省长程远天,被人检举贪污受贿,免去其一切职务,现已移交相关部门作进一步调查。

饭勺子从我手里叮当当的掉到地上。我愣愣的站在厨房,脑子里一片空白,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宁轩的父亲,被双规了。

我匆匆忙忙关了火,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打电话给陶子让她帮我再请几天假,然后打车冲到火车站,买了车票连夜赶回A市。

到家时,已经是凌晨。我拨宁轩的手机,怎么都打不通。于是先回了家。

我爸我妈见我突然回来,什么也没问。他们一定猜到我回来和宁轩父亲被双规有关,我告诉他们我回来找宁轩。他们依然没有多问。从六年前开始,只要我不想说的事情,老爸老妈就从不逼问,他们始终觉得对我有亏欠似的,无论我做怎样的决定,他们都义无反顾的包容和迁就我。

老妈让我回房间先睡一下,等天亮了再出去。我躺在床上,根本睡不着,一遍遍拨着宁轩的手机,却一次次被机械的女声告知,我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我再也躺不下去了,匆匆洗了把脸,早饭也顾不上吃,就急忙冲出家门。身后有老妈长长的叹气声。

时间还早,站在人烟稀少的大街上,茫然和无措的感觉翻江倒海一样漫过我的心头。,

我竟然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宁轩!

而我也想不通为什么宁轩要让我找不到他!

不好的预感开始从心底深处蔓开,游走在我四肢百髓之中,让我又发抖又发冷。

我沿着街边漫无目的的走。一边慌慌的啃手指,一边使劲的想宁轩会在哪里。

我想起每当我心情不好时,我总是想去喝一杯。而宁轩似乎也有和我一样的习惯。不然多年前我们也不会总是在酒吧巧遇。

想到酒吧,我脑中灵光一现!于是立刻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往日那家我常光顾的酒吧而去。

到了酒吧,推门进去,不意外的,我果然看到宁轩。

宁轩一个人坐在角落,面前有一大堆酒瓶,空的满的都有,他手里还握着一瓶啤酒,看到我时,正端起来要仰脖子往下吞。

我走过去坐在他身边,端起桌子上另一瓶酒。什么也没说,看着他的眼睛,淡淡一笑,用手里的酒瓶与他的相撞后,仰起脖子咕嘟的牛饮起来。

宁轩也不说话,跟着我一起仰脖子将手里那半瓶啤酒一饮而尽。

他放下酒瓶,扳过我的脸,托着我的下巴,低下头吻我,我抱着他的脖子,小心回应。

我们的吻越来越炽烈,炽烈中隐隐泛出一股绝望的味道。

当一吻停歇,宁轩看着我,终于开口。

他说:“苏雅你知道吗,我刚回来时恶狠狠的威胁他,我说如果他让你父亲坐牢,这辈子我都不认他这个父亲,我连百年后他别想有我这个儿子送终的畜生话都说了!”

“结果他气得,当场就犯了心脏病,送到医院去抢救,大夫说好在送得及时,命总算救回来了。可是你知道我对他说什么了吗?我说,你别再演戏了,别以为演场心脏病发给我看,我就会妥协!”

“他把我赶出病房。本来他第二天就能出院的,可是我那样说过错,他直到现在还躺在医院里不能随便的动!你知道吗,就是因为他住院,没去上班,才给了对手可乘之机!才让他多年的政敌钻了空子扳倒他!”

听了宁轩的话,我心里百味陈杂,一时间不知道究竟该说些什么才好。于是我只能选择沉默。宁轩看着我,眼睛里像是有无敌的深洞,而洞里面满满的都是后悔绝望的涡流。

他看着我,哀伤的说:“苏雅,我爸爸他这回,让人扣在头上的屎盆子太大太脏了,唐秘书说,他翻不了身了!”他眼底凝起深沉的痛,“他这次一定会坐牢的!”

第六十五章 弹指又两年

听着宁轩的话,我脑子里忽然浮现四个字。

世事无常。

程远天他用让老爸坐牢威胁我足足六年,可到头来,两脚迈进监狱里去的那个人,竟是他自己。

宁轩说得没错,程远天一出院就被判了刑。亏得唐秘书多方游走,才只判了三年有期,躲过了十年牢狱。

他在里面,始终不肯见宁轩一面。宁轩急得恨不能去劫狱。

唐秘书找到我,说程远天想避开宁轩单独见我。我应约去了,而他对我说的话,依然时老生常谈。

他要我离开他儿子。他说否则的话,就让唐秘书把老爸曾经亏空公款的文件交上去,让老爸陪他一起坐牢。

他跟我说话的时候面容平和。丝毫不见猥琐狰狞的神情浮现在脸上。可是我听得却浑身发冷。他这样镇定,就是抱着我如果不答应他提的要求他就破釜沉舟豁出一切的决心。

他说只要我肯离开他儿子,老爸的事情,由他来背。

宁轩已经那样痛苦,一边是颓然倒下的父亲,一边是相爱多年的我。哪一边对他来说,都是那样的难以割舍。

我舍不得逼他去做他根本无法做出的决定。于是这决定,由我来替他做吧。

昨天回家时我才发现,原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老爸都已经有些驼背了。于是我意识到,老爸已经老了。这样的他,假如去坐牢,我的心会痛死。

将心比心,我的父亲没有坐牢,可宁轩的父亲却在里边。从高高在上的省长,到人人看轻的阶下囚,这中间的巨大落差,已经足够凌迟一个人的骄傲自尊。

我想程远天他此时,一定非常生不如死吧。

而宁轩,他会比他父亲更加生不如死。因为他始终不肯见他。

这样的僵局,我知道,最后只能由我来打破。由我的离开,去打破这所有的僵局。

年轻的时候,觉得只要两个人相爱就会战胜人间一切困难。可是多年以后,沧桑历尽,千帆已过,再回头时,才发现原来爱情竟是这样脆弱。哪怕相爱的人彼此感情再浓再深,可造化若是弄人,他们就怎样都无法守在一起。

我和宁轩,有相爱的缘,却没有相守的命。

每当我觉得我们之间燃起一丝曙光时,后面跟着的,却总是一片比之从前,要更加覆灭和绝望的黑暗。

我们之间,缘是孽缘,命是苦命。而对彼此的爱更是忘不掉、灭不了、擦不去,也是求不得。

我拖着行李,慢慢走在街上。 不想这样匆匆赶到车站,想沿着街角再慢慢走一次。

昨天我对老爸老妈说,我将去很远很远的地方。我告诉他们我会好好对待自己。我会努力让自己快乐的生活下去。我要让他们一定放心,说不定哪天,我就会活蹦乱跳的回来了。

老爸老妈明明不想我走,可是偏偏又对我无可奈何。

伤心人身上,总是有种让人不敢驳斥忤逆的东西。似乎这东西一旦被驳斥和忤逆了,伤心的人为此就会极有可能了解掉自己的生命。

老爸老妈不敢驳斥忤逆我的要求,他们生怕我一个想不开之后,会跳河上吊卧轨割腕。

所以他们纵容我,放我离家,任我远行。

不知不觉间,我慢慢走到当年我和宁轩经常过来亲热的小公园。

站在公园门口,心里漫漫涌过一拨又一拨的酸涩和疼痛。

这里记载着我和宁轩那些最初最真最幸福的甜蜜点滴。这里也是我们相爱却不能相守在一起的罪恶源地。

我没有勇气多待下去。我怕只要再多看一眼,我的理智就会崩塌。我的眼泪就会泛滥,我的情绪就会崩溃。

我拖着箱子,脚软得几乎走不稳路。顺着围墙一路摸索下去,我慢慢走到心动咖啡店门口。

看着表差不多九点左右,咖啡店正在准备营业,我觉得自己浑身已经虚脱,根本无法继续多走一步路。于是推门进去,想要歇歇。

虽然无力,可我还是挣扎上了二楼。我想图个安静。在安静中最后一次缅怀悠悠往事,然后,离开。

坐在二楼,点杯咖啡,一口口慢慢饮下。苦涩的味道哽在我喉咙口,久久不散。

身边传来悉悉萦萦的脚步声,我意兴珊抬眼去看,却不曾想能在这里,这里,遇到故人。

我年不见的故人,她看起来竟然比六年前还要明艳动人。

在看到她出现的那一刻,我再也压抑不住的,冷笑起来,冲口对她说:“这回你总算能满意了吧,田婉儿!”

两年后。

这里是西北山区。远离城市,交通不便,物产不丰,生活贫困。

我申请来到这里支教已经两年。七百多个远离尘世喧嚣的日子里,每天仰望着青山碧水,我盼望着自己的内心总有一天能够重归平静放下所有,然后日复一日下来,似乎我所忘记了的,只是该怎样去欢笑。至于那个人,那些事,那段过往,却一次次在午夜梦回时变得越发清晰。就着山里清冷的月光,它们带着绝望的味道,一份深过一份的浸入我的骨髓脑际,清晰刻骨,无法磨灭。

娜 依古丽,我的学生,一个可爱的小女孩,此刻,她很纳闷的仰着头问我:“苏老师,你上课时讲的‘忧郁’,是不是就是你现的这个样子?”

我笑问她:“你觉得老师忧郁吗?”

她很认真的考虑,然后说:“恩。你总是一个人发呆。我们看见你的时候,总会以为你在哭。”

我摸着她的头,告诉她:“老师不忧郁。老师只是想忘记一个人,却总是忘着忘着,反而更思念他。”

是的,那个人,我明明想忘记,却偏偏一直在思念。我明明想从过往中逃出来。却总是不知不觉陷入得更深。

曾经,我是那样的没心没肺无忧无虑,笑得那么彪悍粗犷,活得那么张扬跋扈,可是现在,连小孩子都觉得我很忧郁。

我不禁有些失笑。

远处一个人在飞快的向这边跑着。

“苏老师,好像是村长!”娜依古丽指着那个人对我说。

我迎上去。

村长停在我面前气喘吁吁的说:“苏老师,总算找到你了!快跟我到村支部去!有人找你呢!”

有人找我?除了父母之外,应该没有人知道我在这里的。

“村长,是谁找我?”我纳闷的问村长。

“恩,据他自己说,是从你家乡来的。”

家乡来的,会是谁----

走进会客室,我见到来人,是所有人中,我最不想见到的那一个,卓浩。

听到脚步声,他转头看向我,喊了一声:“苏雅!”

我对他极淡极淡的笑了笑:“好久不见。”

他看着我,眼底浮现出怜惜和心痛的神色:“你怎么瘦成这样!这里----这里太苦了!苏雅,你跟我回去吧!”

我摇摇头,告诉他:“这的苦只不过是物质上的苦,我抗的住。我扛不住的,是精神上的苦。这种苦走到哪里去都不会消失,回去反而更浓更烈。”

卓浩看着我,欲言又止。我替他开口:“想问我过得好不好是吗?”

他点头。

我说:“你看呢?”

他皱起眉,头微微低了低。

我叫了他一声:“卓浩”,他抬头看我。我说:“以后,我们别再见面了。”他满脸愕然,我补充,“以后别来找我了。我已经没办法再跟你做朋友。”

卓浩看着我,脸上表情瞬息万变。从愕然,到惊疑,再到了悟,最后是叹息和落寞。

他看着我,问:“你都知道了?”

我点头:“恩。我都知道了。”

他不再说话,也轻轻的点点头。

我问他:“卓浩,能告诉我为什么这么做吗?”

卓浩抹了把脸,像是有些难以启齿似的,深吸口气,对我慢慢开口:“如果我说,我是真的爱你,你信吗?”

第六十六章 惊闻故人来

我笑了一下,点头:“我信。”他面容松了松,就要吁出一口气时,我却接着说:“可是这样的爱,最早源自于你的不服输,随后又掺杂了阴谋和伤害,所以即便这份爱再浓再深,我也会避之唯恐不及。我想我永远都接受不了它。卓浩,而你那样的做法,就算没有被人发现,难道就真的会一辈子都过得心安理得、没有任何后悔和自责吗?”

卓浩的面容渐渐变得痛苦。他看着我,声音喑哑的说:“苏雅,看你现在这么苦,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这两年我慢慢在明白这样一个道理,爱一个人不是征服和占有,而是应该让她快乐。现在看到你过得这么不快乐,苏雅,对不起!”

我苦苦一笑。一句对不起,其中所蕴含的是多少伤人伤己的伤心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