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寒本来是想着结束后带谷雨离开的,可谷雨非要亲自送老爷子的骨灰下葬。没办法,许寒只好随行——他总不放心谷雨一个人跟着季冬阳宋奕他们一起去墓地。

景市公墓墓地不多,谷雨的父母跟欧阳老教授的妻子葬在同一个墓地中,谷雨对这里倒是不陌生。

季冬阳捧着欧阳老教授的遗像,欧阳文菁捧着父亲的骨灰盒,宋奕陪着季冬阳,欧阳文菁的丈夫扶着她,其他人除了宋奕的一个堂兄和一个堂妹之外,便是季氏跟过来的保镖和司机。许寒觉得自己跟谷雨两个人跟在这一行人之中特别的突兀,但谷雨坚持要做的事情,他却没办法拒绝。

一行人谁都不说话,除了欧阳文菁一直低声饮泣,谷雨默默的流泪之外,其他人谁都没哭,包括季冬阳和宋奕。

宋奕是总校跟外祖父的感情并不深,也没在一起待过一两天,而季冬阳的眼泪好像早就流干了。

看着骨灰盒放进墓穴之中,看着石板把墓穴盖住,看着欧阳老教授笑容慈祥的照片镶嵌进黑色的墓碑之中,谷雨无声的哭泣,泪如泉涌。

葬礼结束之后,宋奕和季冬阳朝着谷雨跟许寒深深地鞠了一躬。

许寒揽着谷雨对季冬阳,宋奕以及欧阳文菁等人说道:“逝者已矣,还请节哀顺变。”

宋奕轻轻点头:“谢谢。”

“那我们先告辞了。”许寒揽着谷雨的肩膀转身要走。

“等下。”季冬阳忽然出声,沙哑的声音让人听着心疼。

谷雨先一步顿住脚步,许寒也随之转过身来,平静的问:“季总还有什么事儿吗?”

“小雨,你父亲和蓝姨也在这里吗?可否带我过去看看?”季冬阳看着谷雨的眼睛,问。

许寒是多么想谷雨会摇头,只可惜,谷雨却轻轻地点了头。

“谢谢。”季冬阳说道。

谷雨看了一眼许寒,往前走了两步,季冬阳立刻拔脚跟上。许寒想跟着一起过去,但又觉得不能让谷雨多心,硬生生的站在原地没动。

宋奕看着季冬阳和谷雨两个人离开,方上前说道:“许少,我们出去等吧。保镖会跟着季总和谷雨,他们不会有事的。”

谷朝阳和蓝静的墓前。

季冬阳深深鞠躬之后,接过身后保镖不知从哪里变出来的一束白色铃兰放到墓碑前,轻声说道:“蓝姨,冬阳来看你了。对不起。”

他说对不起。对不起什么呢?谷雨微微苦笑。

季冬阳也没有更多的话,在墓碑前站了几分钟后,方转身对谷雨说道:“我们走吧。”

他说要走,谷雨自然不会反对,便转身跟他齐肩往外走。

走了好长一段路,季冬阳才问:“你毕业设计展结束了?”

谷雨轻轻地点头。

“成绩怎么样?”季冬阳不等谷雨回答又自顾说道:“不用问,你的优秀我知道。”

谷雨无奈的勾了勾唇角,时隔十年,他依然还是老样子,那股自信与霸道似是与生俱来,经历诸多变故依然不减。

“过去的事情,我要郑重的跟你道歉。”说完,季冬阳抬头看了看远山,轻声叹道,“你恨我也好,这样我心里还好受些。”

谷雨很想说我并不恨你,我那天的话只不过是为了推开你。只是她说不出来。

“许寒对你很好。”季冬阳想说,你好好地跟许寒,让他照顾你,可这句话在心里翻来覆去也说不出来,不甘心,更不想放手。

只是无奈,自己伤她入骨,而她也恨自己入骨。

将来,再无可能。

“我会留在景市住两个礼拜,等给外公祭扫之后再走。”季冬阳自顾说道。

谷雨点了点头,想说两个礼拜之后是我跟许寒的订婚宴,可是她不能说话,就算能说,这话也说不出口。说了,会让他伤上加伤。

两个人就这么走出这片墓园,至门外的停车场。

许寒看着他们肩并肩走过来忍不住微微皱眉,抬手丢掉手里的烟头转身迎了上去:“小雨,走吧,我妈打了好几次电话来,催我们回去吃饭。”

谷雨转身朝着季冬阳轻轻的点了点头,表示告辞。

季冬阳说道:“小雨,再见。”

再见。谷雨从心里说道,希望你一直过得好。

看着那辆白色的宝马先一步离开,季冬阳方转身上了自己的车。

而随后上车的宋奕在副驾驶坐定之后,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季冬阳神色如常,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才暗暗地放心。

*

许寒说他妈妈打电话催他们两个回去吃饭并不是借口,许母是真的要许寒带谷雨回家去吃饭并说要陪谷雨去选几件像样的首饰算作订婚礼物,但是谷雨实在没有力气再去应对许母,一上车就靠在座位上疲惫的闭上了眼睛,直到进景市市区后,许寒在一个红绿灯前踩刹车有点急了,她才蓦然睁开眼。

看了看所在的位置,谷雨用手机打字给许寒:我回宿舍去,太累了。

许寒看她的脸色苍白,知道带她回家去见自己的妈妈是真的不妥,万一许母问起来他们也不好解释,便把谷雨送回了宿舍。

一进门,谷雨就倒在小厅的沙发上一动不动。

许寒给他妈妈打了个电话说临时有事不回去吃饭了,挂了电话又给餐厅打过去订外卖。不过是倒了杯水的工夫,回来便见谷雨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谷雨是真的睡着了。

自从上次她从喜来登跟季冬阳分开之后,心里就一直没放下过。回回半夜从梦中惊醒,都是因为梦到了季冬阳哀伤到极致的眼神。而这次见到他,虽然他是真的很哀伤,但至少人是无碍的。他能跟自己说对不起,说再见,可见他已经从伤痛中走了出来。

谷雨悬了许久的一颗心终于放下,刻骨的疲惫也随之而来,让她头一挨着沙发靠枕便睡着了,连许寒把她抱去床上都没醒。

许寒把她的鞋子脱掉,拿过一条薄毯子给她盖好,方无奈的叹道:“傻丫头,这是多久没好好地睡了?居然困成这样。”沉睡的谷雨自然不会回答他,而许寒也只能沉沉的叹了口气,去外边的小厅里躺在沙发上用手机玩游戏。

第52章,闯!

外卖送来,许寒收了之后去卧室看了一眼谷雨,见她睡得很沉便没有叫她,自己随便吃了两口又躺在沙发上玩手机直到困了着。

许寒是被一阵寒意给惊醒的,他忽的坐起来看了看腕表,已经是夜里两点多。定了定神,许寒起身进卧室看谷雨,见谷雨依然沉沉的睡着,姿势都没动,一把黑发弯在枕边,月色从窗外照进来笼着她安静的面容。伴着她清浅的呼吸声,许寒觉得自己的心突突的跳,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许寒走过去坐在床边,伸手把她脸上的一缕秀发拨开,指尖从她脸颊上轻轻滑过时感觉到她脸颊上的温度,心忽然停了半拍,然后猛然贴在她的额头上,又返回来按了按自己的额头。

“谷雨!”许寒焦急的叫了一声,“醒醒!”

谷雨依然沉沉的睡着,没有任何回应。

许寒急匆匆的出了卧室抓起手机就给陶瓷厂的厂医打电话,直接把厂医从睡梦里弄起来,让他带着医药箱来宿舍楼。

陶瓷厂的厂医对许寒这样不礼貌的行为也是敢怒不敢言,一个是董事长公子,一个是董事长未来的儿媳妇,他老婆跟他一样在厂里上班,孩子上幼儿园的钱也是厂里全包的,这份工作不能丢,这两个人他谁也不能得罪。

再说,身为医生,救死扶伤也是职责所在。

“赵医生,快看看,昨天去了趟墓地,回来就睡了,睡到半夜竟烧成这样——我刚给她试了表,39度呢!”许寒推开小卧室的门,让厂医赵斌进去。

赵斌近前给谷雨做了简单的检查,说道:“许总,这发烧有各种原因,也会引起很多并发症,我先给谷总打一针退烧针,如果天亮之后这体温还不退,就得赶紧送医院。这事儿可耽误不得。”

“我知道。”许寒皱了皱眉头,如果不是谷雨讨厌医院,他早就带她去医院挂急诊了。

退烧针打了,不到帮小时,谷雨出了一身的汗,体温降到了37度半。

赵斌跟许寒请示:“许总,我等会儿还得上班,你看我先回去换身衣服?”

许寒看了看时间,三点多,点头说道:“行,你先回去睡会儿,有事儿给再给你打电话。”

“行,有事您尽管说。”赵斌把自己的药箱收拾好了背在身上,出门的时候又叮嘱了一句:“如果谷总醒了,一定要给她多喝水。”

“知道了。”许寒答应着把赵斌送出门。

谷雨一直睡着,许寒看她出了这么多汗,生怕她脱水,就把她硬扳起来喂了半碗水。

许寒就这么坐到天亮,再摸摸谷雨的额头,发现汗下去之后又是滚烫。

于是再也不敢犹豫,先给田静和打了个电话叫她过来帮忙,然后拿着钥匙钱包抱起谷雨就往外走。

“病人的身体没什么大的毛病,就是太虚了,估计这阵子都没好好休息,身体的抵抗力太低,所以平常的感冒也抵制不住,用药后等高热退下来再观察一下…”医生一边说一边往外走,走到走廊口上停下脚步看着许寒,笑道:“许少,不必太担心了。其实病人沉睡也是好事儿,睡眠是身体自我修复的最好方式。让她多睡会儿或许好的会更快一些。”

“好的,谢谢你了,医生。”许寒点头答应着。

谷雨睡了一夜一天,直到傍晚时分才醒了,醒了第一件事就是起床上厕所。

田静和把她扶到厕所里去,靠在门口唠叨:“医生说了,你这身体可是累垮了,一个小小的感冒都抵不过,高烧39度,反复几次,再这样折腾下去你就废了啊!”

“不过这次许寒算是男人了一把,守了你一夜啊!你这未婚夫选的还不错。”

“对了,你们订婚宴的事情怎么样了?你都一点不操心,全都交给许寒他妈妈?至少礼服和首饰要自己选吧?”

“谷雨啊,你嫁给许寒之后还会来咱们蓝凤上班吗?”

“啊啊啊——忘了告诉你最重要的事情了!今天的头条新闻,红陶已经成功上市了。今天的财经报做了大幅长篇的报道,听董事办的人说,董事长的脸色很不好看…”

谷雨靠在洗手台上打开水管,把外边田静和的唠叨隔绝,低头细细的洗着手指。

红陶上市了,景市的陶瓷业又要经历一场大的洗牌。

谷雨就算再不懂经营,也明白蓝凤之前做的那些事情也不过是造势而已,真正跟人家上市公司短兵相接的时候,那些东西都是浮云。

“谷雨?谷雨?”田静和听见洗手间里的水哗哗的想,一时有些心慌,忙急促的敲门。

谷雨转身打开房门,疲惫的看着她。

“哎呦,你吓死我了!”田静和拍拍胸脯,“我还以为你晕倒了呢!快快,去床上躺着。”

谷雨固执的摇头。

“干嘛?难不成你这个样子还想回去上班啊?”田静和扶着谷雨往病床上去,劝道,“放心吧,就算你全勤,这个月也没全勤奖啦!赶紧的躺下休息,一会儿许少来了看见你这样,肯定又得骂娘。”

谷雨无奈的躺在病床上闭上了眼睛。她不想回去上班,只是不想呆在医院里——即便是私人医院,即便病房装修的特别像家,谷雨还是不喜欢这种地方。

不过她的心思田静和不懂,如果许寒在,一定懂得。

这个时候,谷雨忽然间觉得身边有个许寒特别的安心,这种安心是别人谁也给不了的。

嫁给他也许不是因为爱,但应该是一个正确的选择。谷雨默默地想。

*

季冬阳坐在书房的沙发上,看完注资蓝凤陶瓷的文件材料之后,把东西往茶几上轻轻一摔,问旁边的宋奕:“你觉得这事儿怎么样?”

“蓝凤陶瓷还是有前景的。我们注资之后,把它运作上市,足以跟红陶拼一把。如果合适的话,继而兼并红陶也不是什么难事。”宋奕对此事做客观的分析。

而季冬阳自然不在乎这些,一个蓝凤陶瓷就算是不赚钱,季氏也不在乎。

“季总,有件事情得告诉你。”宋奕小心的说道。

“你是不是想说,许寒和谷雨即将订婚的事情?”季冬阳问。

宋奕一怔,说道:“你都知道了?”

“谷雨手上戴着钻戒,我想不知道都难。”季冬阳冷声说道。

“原来是这样。”宋奕点了点头。

季冬阳往后一靠,躺在沙发的椅背上,抬手捂住额头,缓缓地说道:“所以,蓝凤陶瓷不能被红陶兼并,这就算是我送给谷雨的订婚礼吧。”

“…”宋奕一愣,心想一向只喜欢掠夺和控制的季总什么时候也学会这一招了?

以退为进?还是真的要退了?宋奕捉摸了许久都没想明白季冬阳真正的用意。

然而,季氏的总裁在合约上签了字,低下这些人便得抓紧时间去办。

接下来的几天内,宋奕全权处理季氏注资蓝凤陶瓷的事情,许向天全力配合宋奕的工作,这件事情进行的非常顺利。

谷雨在医院里住了两天就回宿舍了,医生叮嘱一定要多休息,按时吃药。许寒便给她请了病假让她在自己的宿舍里好好休息。顺带着,许寒自己也不怎么去办公室,把笔记本抱到谷雨宿舍的小厅里,就在那张小沙发上安了家,办公休息两不误。

其实这段时间最忙的不是许向天也不是许寒,而是许母。

许母为了儿子的订婚宴简直操碎了心,她一边指责许向天只知道生意从没把儿子放在心上,一边叮嘱许寒照顾好谷雨,千万养好身体不能在订婚宴上出岔子,一边把订婚宴张罗的风生水起。

谷雨养了几天,体力就回来了。

她还没来得及去上班,许母就带着礼服店的人上门给她量身。

“哎呀,你这孩子怎么瘦成这样。”许母看着谷雨的小腰,连连咂舌,“这真是让人妒忌又让人心疼啊!”

“许太太说的是,谷小姐的腰身穿我们这款衣服效果比模特还好。”礼服店的人笑道。

“好看是好看,只是这也太瘦了。”许母皱眉道,“等结了婚你就别上班了,好好在家里养身体,我可听说了,太瘦的女人不好生养…”

“妈!”许寒立刻打断了许母的话,“说了半天的话了,渴了吧,尝尝我泡的茶。”

许母也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不该在这种时候替什么生养,于是接过儿子递过来的茶杯笑道:“你什么时候会泡茶了?你顶多也就是把热水冲到茶叶里。”

“是,是,老妈你是茶道高手,这一点不但我服,我老爸更服。”徐哈笑道。

“越说越没正经的。”许母回头看了谷雨一眼,见她面带微笑站在镜子跟前,任凭礼服店的那些人围着她转来转去没有一丝的不耐烦,才放了心。

按说,许母这样的人是绝不会跟谷雨妥协的,只是儿子的心思她在明显不过了,经过了十来年的折腾,她也早就服气了。许寒是个能折腾的主儿,当初许向天夫妇逼着他娶别的姑娘,他竟然弄了个小男模领家里去,说不让他娶谷雨,他宁可跟男人在一起混。

当时许向天夫妇还当他是吓唬自己,熟料后来他还真在酒吧里胡闹了一阵子,搞得满城风雨的,许母最后举上手投降——只要别跟那些小鸭子们胡闹,喜欢谷雨就喜欢谷雨吧,娶个哑巴儿媳妇他们也认了!

谷雨再怎么不好到底还是个女孩子,能给老许家生孩子啊,如果许寒真的跟那些混账东西在一起,再跑去国外搞个什么同性结婚什么的,那他们两个这一辈子的心血不就白瞎了嘛!所以许母现在的心思就是一定要顺顺利利的让许寒把谷雨娶回家,这件事情再不能有任何差池,必须顺顺当当的。

许母是个有些品味的富家太太,她给儿子的订婚宴选在景市市郊的一家园林酒店里。

七月的天气,正是最炎热的时候,这家园林酒店里绿植和水景占了酒店面积的三分之二,比市区凉爽多了。

谷雨在这天一早就被许母派的专车给接到酒店里,服装师化妆师七八个人围着她转悠,使劲浑身的解数要让她成为今天最耀眼的明星。

而与此同时,季冬阳端着一杯咖啡坐在小别墅餐厅的餐桌跟前,面前放着一份早餐,而他却一点胃口都没有。

宋奕昨晚问过他:真的想好了吗?决定放手了?

他说,已经想好了。他爱谷雨,但谷雨恨他,他不能让谷雨跟一个恨不得食其肉起寝其皮的人生活在一起。所以只能走得远远的,以大洋相隔,让时差和空间把两个人之间的情愫割开。

宋奕当时也只是轻声一叹,没有多说。

今天一早,宋奕吃过早餐就出门了,一来是把银行保险柜里的那只元青花盖碗取出来想办法带走,二是要把欧阳老教授名下的这座小别墅归还给当初的单位——这栋别墅本来就是欧阳老爷子之前供职的单位给他养老的,现在人已经不在了,别墅理应归还。

季冬阳是今天下午的飞机离开景市,蓝凤陶瓷注资的事情已经完成,接下来的事情将由宋奕以及其他的几位高管同时负责,季冬阳身为季氏集团的总裁,理应坐镇总部指挥全局。

这是在这所小别墅里的最后一顿早餐了。

季冬阳喝完杯中的咖啡,转身看着餐桌上的早餐以及早餐旁边的平板电脑。

手机铃响,是宋奕打过来的。

季冬阳接起电话:“季总,我电脑忘了带了,有个文件存在D盘我忘了放信箱了,麻烦你把这份文件和我信箱里的原始文件一起帮我转发到公司的信箱。有劳您动动手指,我下次绝不再犯这样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