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婴儿,要这么多人伺候?"

"这你就不懂了,不仅是保姆,我还专门请了家教。"

"Jan,有没有搞错,我生的是孩子呢,不是怪物,才出生就请家教,有这么离谱吗?"冷翠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叫他"Jan"了。而祝希尧也很少对她直呼其名,总是亲昵地称她"翠翠"。这算不算是一个很好的开始?

"我祝希尧生的儿子,肯定是绝顶聪明,所以得提前准备,"他说得头头是道,反过来又教训冷翠,"还有你,不要老是听一些乱七八糟的音乐,还跑到闹市去逛,你要给我们的孩子提供一个良好的生长环境,多听高雅的轻音乐,胎教,懂吗?"

冷翠张口结舌,这个男人,想孩子想疯了。

3

"翠翠,我一定要送一份特别的礼物给你,感谢你为我生这个孩子。"祝希尧早早地就表了态。冷翠不以为然,只要是钱买得到,他什么礼物弄不来呢?可是当她真的见到那份礼物,还是激动得泪流满面,正是那幅《拾红豆的女孩》!

她抚摸着画框,泪如泉涌,"你,你怎么弄来的啊?"

自从在罗马跟他提到过这幅画后,她就强迫自己淡忘这件事,不能想,一想她就要发疯。而祝希尧当时也只是表了态会试着去买,后来就没听他再说起,冷翠以为他忘了,没想到他真给买回来了。可更让她没想到的是,这幅画竟是通过文弘毅买到的,祝希尧说,是文弘毅说服唐临风将画出手的,至于他们两个是怎么打上交道的,他并不愿说明,只说要请文弘毅到家里吃饭,以表谢意。

三个人,加上安娜,四个人共进晚餐。祝希尧跟文弘毅表面上看好像已经处得很熟了,谈笑风生,气氛比冷翠想象的要活跃得多,两个男人你一句我一句,谈时事,谈经济,谈人文历史,谈什么都很默契。但当祝希尧告诉文弘毅,他即将做爸爸时,文弘毅还是显示出了瞬间的震惊,他迅速地扫了一眼坐对面的冷翠,很不自然地笑着表示祝福:"恭喜你,翠翠,你要做妈妈了。"

冷翠精神恍惚,她根本没听清两个男人说什么,注意力一直在坐文弘毅旁边的安娜身上,目光如刺,直直地盯着她。

她为何还如此镇定自若?

她以为人死了就一切都灭了吗?

她怎么忘了,上帝是不可能永远闭上眼睛的!

安娜当然察觉到了冷翠旁若无人的注视,有些疑惑,却又不便问,但明显地有些忐忑的样子,因为冷翠的目光分明带着质问和愤恨,冷冷地跟她说:"安娜姐,待会吃完饭我想请你到我房间看画。"

"好,好啊。"安娜满口答应,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慌起来。

冷翠继而笑着说:"你一定会喜欢那幅画的。"

那笑容比寒夜的星光还冰冷。

而祝希尧和文弘毅这时候已经酒足饭饱,起身到客厅继续聊天了,一直聊了两个小时,祝希尧明显地显出醉态,昏昏欲睡了,文弘毅这才客气地道别。祝希尧一喝酒就要睡觉,这是他的习惯。安娜扶他上楼,冷翠则送文弘毅到花园停车场,文弘毅临到上车突然回头说了句,"冷翠,知道我那天在许愿泉许的什么愿吗?" 第63节:第七章 最好是失忆(5)

冷翠一时僵住,怔怔地看着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文弘毅的声音突然嘶哑,哽咽着说:"我许的愿是,希望有一天能在威尼斯叹息桥上等到你!"

冷翠清晰地看到,一种闪亮的东西在他眼中涌动。

他打着方向盘,绕过冷翠,闪着尾灯驶出花园,决然消失在黑夜中。夜色下,满园的薰衣草迎风摇曳,虽不到花季,薰衣草没有绽放,但那隐约的芬芳却是清晰而入骨的,也许是往日的花香,穿越时空传达到这儿的吧。往日的某个夜晚,碧昂也是这么站在花地里暗自忧伤吗?

冷翠很忧伤,回到客厅,在楼梯上遇见下楼的安娜,这忧伤立即转化为腾腾火焰在心底剧烈地燃烧起来,她逼视着她:"安娜姐,上我房间看画去如何?"

那幅画被挂在冷翠原来住的房间里。

"可以啊,我也很想看看,是什么画让希尧花这么大的代价去购回,听说花了一百多万欧元。"安娜的脸色也很不好看,显然她对祝希尧花重金为冷翠购画很不满。

"那就请跟我来吧。"冷翠冷着脸自顾朝前走。

门在推开的刹那,不幸也随即开始。

命运就是这样,当它为你推开一扇门,必会关上另一扇门,让冷翠后来痛不欲生的是,命运关上的恰恰是唯一的退路之门。

安娜伫立在画前,久久不语。

"怎么样,这幅画很不错吧?"冷翠站到她身后逼问。

安娜连头都没回,却说:"你这是自找死路。"

冷翠说:"那又怎样,就算是死,我也不会让我姐姐在地下辗转难眠,很多事情,不会永远沉睡在黑暗中的。"

"这对你没好处,冷翠!"

"我从来就没想到要什么好处,我只要真相!"

"真相?"安娜突然回过头,面目狰狞,一瞬间的工夫而已,楚楚动人的贵妇怎么就变成了巫婆?她冷笑着,好似比冷翠还理直气壮,"你以为你想象的真相是什么?别天真了,姑娘,如果那些真相真的见得了光,我早就让它们暴露于世了,但问题是我不能,因为那些污浊的东西会伤害到活着的人,尤其是我最重要的人,你懂吗?"

"我不懂!我只知道地下长眠的人即便是长眠了,但她的魂魄却是游荡着的,她无时无刻不在呼唤事实的真相,你可以装作听不到,上帝老人家没有失聪,所以才让我见到这幅画,在我还没想要撕破脸皮前,你最好告诉我你把碧昂的画弄到哪去了,别想混过去,我可不是碧昂,我没什么教养的,别指望我会对你客气,央求你把画交出来,本来就不属于你的东西,休想占为己有!"

安娜"哼"了声,一点也没有妥协的意思:"臭丫头,想在我面前嚣张,你还嫩了点,如果你还想安安静静地住在这,把孩子平安地生下来,你最好闭上你的嘴,装作什么也没发生,否则你会后悔!"

"休想!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不可能!!"

冷翠挥舞着双手叫了起来,这个女人可比她想象中的还厚颜无耻,如果她能有所收敛,认错,或者交出画,冷翠也不会让她太过难堪,毕竟她是祝希尧的姐姐,谁知她不但不低头,反而威胁冷翠,冷翠哪是怕人威胁的,她指着安娜的鼻子一字一句地说:"就算我后悔,我也要先让你后悔,偷走我姐姐的画,你还想真相永远沉睡,做梦吧你,不知廉耻的女人!"

安娜养尊处优,哪受过这样的羞辱,气得浑身发抖:"你…你竟然骂我不知廉耻,你也不扒开你姐姐的坟,去问问她这个世上谁最无耻,你也不例外,凭着自己年轻有几分姿色就勾搭上希尧,你们姐妹俩都是当婊子的货色…"

"啪"的一声,安娜的脸上挨了重重一记耳光。

冷翠不由分说就冲上前揪住她的头发,将她高贵的发髻全扯散了,战争由此拉开,两个女人扭打在一起,玻璃砸碎的声音,花瓶落地的声音,整栋楼都地动山摇起来,楼下的佣人纷纷上楼聚在门口,议论纷纷,却谁都不敢敲门进去看个究竟。

祝希尧终于还是被吵醒了,就住在隔壁,即便喝了酒也没有安睡的可能。他懊恼地冲出房间,发现佣人们战战兢兢地围在走廊上,立即暴跳如雷:"怎么回事,你们都站在这干什么?"

"呯"的一声,又是一个花瓶砸在了里间的门上。

祝希尧的酒此刻已醒了大半,他推开冷翠的门,惊得倒退几步,安娜和冷翠不知怎么厮打在一起,安娜掐冷翠的脖子,冷翠扯安娜的头发,两个女人都是往死里在打,"干什么,你们在干什么!"祝希尧连忙跑过去拉开她们,"疯了吗?好端端的怎么就打起来了,安娜你放手,小心伤到她肚子里的孩子!!"

一句话吓得安娜住了手,如果伤到孩子,祝希尧会要她的命,关键时候她还是知道轻重的,但她披头散发蹲在地上大声嚎哭起来,一旁的冷翠也哭,场面乱成一团糟。祝希尧不明白,吃饭的时候都还好好的,怎么眨眼工夫就干上了,平常两个人处得不错的,但他到底心里有数,首先逼问安娜:"说,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 第64节:第七章 最好是失忆(6)

安娜只管哭,根本不理会。

"让我来告诉你为什么吧,"冷翠相对来说冷静得多,看着祝希尧声泪俱下,"Jan,你知不知道我姐姐生前曾收藏过一大批名画?"

祝希尧点头:"知道,听她说过,是她养父给她留下的。"

"那你知道那些画对她有多重要吗?她穷困潦倒,四处躲债,却从来没想过要变卖那些画,可是那些画后来却不翼而飞,你知道那些画都到哪去了吗?"

"哪去了?"

"你问她吧,"冷翠指着安娜,两眼喷火,"都是你这个好姐姐给霸占了,看到没有,这幅《拾红豆的女孩》就是我姐姐生前最珍爱的一幅作品,我在她日记中看到过介绍,所以在罗马一见到这幅画就认出来了,而一打听,原来卖这幅画的人就是她!是她!!"

空气陡然凝固。

安娜没有再哭泣,低着头蹲在地上。

"安娜!"祝希尧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是不是真的?!"安娜没有回答,他冲过去一把将她提起来,抓住她的肩膀死命地摇,几乎要将她撕成两半,"你说话啊,她说的是不是真的?你告诉我,是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