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舞云端·爱在千年前
作者：杨家丫头
一
有没有人能告诉我，飞，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是否犹如我此刻一样，像雪花般，从苍茫大地间坠落，在渺渺红尘里飘零，没错，这个世间，有那么多的无奈，那么多的痴狂，那么多的…惆怅。
若问我，为何要选择离去，选择死亡，我只能，渺望这红尘大地对你笑，笑，人世间的无情，笑，沧海桑田的冷漠。
这世上，有很多的事情，由不得自己，面对那么多的痛苦，那么多的绝望，我却从来不曾怨恨过，只是，恨，自己为何是个女儿。
就因为我的是一个女儿，所以，我的父亲抛弃了母亲，有了新的家，新的家人。
他早已不记得，不承认这世上还有一个，小小的我。
风，是这样的大，雪，是这样的狂，在这漫天飞雪的季节，城市里的灯火一片辉煌，我抬头，凝望，那万家灯火里，早就没有属于我的那点光。
为何，如此的冷漠，为何，你们要如此的苍狂。
将我赶进了绝望，在这孕育着茫茫众生里的红尘世界，迷失了方向。
是谁说过，一个人，若死了，就可以自由自在的飞翔，是谁说，那种坠落的快乐，就是天使借给我们的翅膀，谎言，一切全都是谎言。
为何，我的身体在雪地上开出了花，为何，我的灵魂在黑暗里，找不到方向。
只能不停的游荡，游荡。
真的以为，自己不会再醒来了，真的以为，不会…
却，在漫天的风雪里，老天给了我一次生的希望，给了我，又一个绝望。
潺潺的大雪，茫茫的冰，风雪中，散发着若有似无的光芒，我看到，冰面的容颜，是那样的洁净，那样的，澄清。
好一个容华似水的女子，好一个倾城无双的容颜。
悠悠的长亭，古老的小桥，我站在漫天的风雪里，向她望了去。那眼中，亦有同样的惊愕，望了来…
发，在飞扬，长长的，在漫天冰雪里飞扬，裙，在轻舞，悠悠的，在万丈红尘里轻舞，这一个女子，她的眉，犹如柳叶，在白净的额间轻轻描了开来，那唇，犹如冰雪剔透，在寒风瑟瑟的冰冷中，绽放出，晶透的光芒。
她一步一步，向前走着，缓缓的，向我伸出手来…而我的手，在伸向冰面的那一刻，僵硬，凝结，冰中倒映的人，竟然是我，为何，为何…
神说，在这浩如烟海的红尘里，总是会有那么多的奇迹，有的人，死了，却还可以活过来，有的人，活着，却莫名其妙的死了。
而我，分明已经坠下高楼，如烟一样消散，为何，还会醒来。
神说，人啊，你的灵魂不过是上天指间的一个幻影，若不让你死，你便不能死，即便死了，也还要让你活过来，接受宿命的纠缠。
宿命，何谓宿命，原来，不过，是神捉弄人类的游戏。
以为，这世间，真的有奇迹，以为，万念俱灰的时候，真的可以无忧无虑，就那样死去，却原来，竟是不可以。
“为何，要如此的捉弄我。”白茫茫的雪，阴沉沉的天空，似没有尽头。
站在这茫茫风雪里，张开双臂，昂首，我向那天的尽头望去，神，若你在，就出来，告诉我，我苏降尘不过想求一方宁静，为何不让我如愿，为何不让。
这个女子，她的身上那么多的伤痕，那么多的痛，分明就是比我还要命苦之人，为何要让我承接她的命运，来到这——远古的时空。
没错，这的确是远古。
古老的雪花，古老的风，古老的长亭，古老的桥，还有，古老的——女子。
她，站在我的身后，不远处的地方，慢慢向我走来：“上天没有捉弄你，是你捉弄了自己。”
她是谁，有没有人能告诉我，她是谁。
那红色的衣赏，犹如一片火舞的云，在我的眼中灿烂着，那轻轻的步伐，犹如一片沉重的雨，潺潺，落到了我心底。
这个声音，听来如此的清晰。
她的眼底有着那么多真实的情绪，而这一切，全都存在，不是梦，竟然是真的。
将我心中最后一丝幻想，破灭。
二
“你是谁？”望着她，静静的望着，突然，扬起双臂，凭轻纱曼舞，我在她的惊诧里，缓缓的笑了，笑声，向天际飞去：“呵，我又何需知道你是谁，我连自己现在是谁都不知道。”
“看来，你真的疯了。”她的嗓音依旧平平，眼底，却有了融融泪意。
那火红的身影转了身去，似不忍再看我的颠狂，她一步一步，顺着来时的方向离去，而我这时才看清，她的背影是这样的美，是这样的轻。
真的犹如一片云朵一般，踩上雪地上，仿佛，从天空降落到雪地里的精灵。
让我，明白了——那么老套的故事，那么烂的戏码，竟然在我身上上演了。
这一切，分明，真的就是——时空穿越。
“呵…时空，穿越…原来，竟是时空穿越。”喃喃的，站在雪地里，任风将长纱舞个不停，我的眼神在瞬间迷离了去，闭上眼，缓缓的，闭上眼，慢慢，倒向了雪地。
冰凉的感觉，触在脸庞，是那样的真实。
冰冻着，全身的疼痛。
“小姐，你怎么又躺到了雪里，起来，快起来。”如烟一样轻的嗓音，飘入了我耳朵，顺着声音望去，这女孩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却已十分会照顾人。
她将我从雪地里拽起，拽到一旁小小的屋里，然后，那白巾向我脸颊抚了来：“小姐，人人都说你疯了，可是，我知道你没有，你只是伤心，只是难过，对不对，总有一天，你会好起来的，玉儿相信，好人有好报。”她的声音带着微微哽咽，惊动了我的眼。
缓缓的，挪动视线，不让眼神再那样的僵硬，我向她望了去：“我是谁。”
轻轻的问，轻轻的笑，轻轻的无谓，轻轻的泪…
“你是小姐，是玉儿的小姐，是尚书大人的千金，是这世上最美的女子，你是我们的骄傲，是江南的花。”她一连串的回答，迷了我的心智。
这个女孩儿，她到底在说什么，为何我越来越不懂。
“小姐，老爷不是绝情的人，你要相信他，总有一天，他会接你入府的。”她眼中的莹莹泪光，掩去了我身上的寒意，这个女孩儿，好纯真，好善良。
伸手，接过她脸颊滑落的泪：“告诉我，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她的小姐会变成这样，被她和她当成了疯子，貌美如花，却躲在这样一个破落的院里，为什么，我继续问：“你告诉我，说清楚，从头说起，我要听。”
“好，玉儿说，玉儿重头说起。”
于是，她的眼神清澈了起来，一点一点，开始慢慢的描述。
伴随着寒风，伴随着眼泪，伴随着无边无际的漫天飞舞的雪花，在她的讲述中，渐渐，我开始明白了一切，明白，为何…
二十多年前，秦淮，西子湖畔，那是一个烟雨蒙蒙的江南…
江南，是那样的美，那样的，旖旎风光。
在那个繁花盛开的季节，那个柳絮飘舞的春天，才子佳人，纷纷相聚江南。
就是那样的一天，阳光明媚，天气晴朗，那湖上泛着一艘艘的小船，那船边，飘着一艘艘的画舫，那画舫中，有道飘然的白衣若雪的身影，是那样的惹人注目。
那个女子，云一样的飘渺，花，一样的绽放。
她一身白色的纱裙，在轻烟里，破水而来，抚琴而唱。
她的歌声是那样的美妙，惊动了那么多的人…
那西子湖畔，那群书生，少年志气，正在题诗作画。
书生中，也是一样的白色身影，也是一样的风采翩翩，他手持画笔，一笔笔，在纸上缓下了绝美的模样，那是，她的容颜。
人群里，他的衣虽然破落，他的笔，虽然陈旧，可是，她却还是，被打动了。
一步步，走到了他面前。
而他的视线，亦在她出现的那一刻，凝结。
那天，原本是晴朗的，那风，原本是轻柔的，却，在他与她相逢的刹那，落下了，沉沉的烟雨，雨，打湿了他的发，湿透了，她的衫。
悠悠湖畔，碧水长亭，他的画，落到了她掌心。
那手，亦温柔的覆盖了她的。
以为，从此，便是一生。
却，原来，这世上的美好都不是永恒，不过是，烟花一瞬的灿烂，海誓山盟，不过是男人眼中，流逝的，指间沙，绽放的，水中花。
相逢是雨，离别也是雨，两年后，烟雨茫茫的京城，终于，在她连为他生下两个女儿后，他娶了别的女人，从此，所有的缠绵，逝成过往。
再也没有了抚琴弄画的诗，再也没有了对月共舞的意，他和那个女人，在她的面前，纠缠着，风花雪月，令她，红颜泪成了白发。
带着其中的一个女儿，她回到了秦淮，从此，再也不曾回来。
而那烟雨茫茫的一切，只是烟花一瞬，埋葬在了她记忆里。
从此的路，是艰辛的。
她不再青春，没有了容颜，不再得到那些男人的垂青，终于，风过尘世时，香消玉殒了。
而留下的一双女儿，年长的姐姐欧阳紫蝶，落入了风尘，年幼的妹妹欧阳婉君，随着父亲，在尚书府中，也是艰辛的成长。
直到一年前，姐妹重逢，想要相认，却不料，在漫天风雪之夜，同时被二娘赶出了尚书府，不得已，流落到京城有名的青楼，百乐坊…
三
“从此，栖身于此，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对不对。”那么大的风，那么的雪，亦不曾令我觉得寒冷，只因，灵魂早已冻结，却，因为这个女子，心，痛了。
无奈的身世，坎坷的命运，飘零的人生，已在这如风的远古长空下消失。
留下的，不过是一副躯体，一缕如雪花般，不知飘荡在哪，和我一样，不肯消散的魂魄。是，不肯消散，只因为，死的是那样的无奈，那样的不甘。
为了躲避这人世的沧桑，无奈的命运，竟，做出了相同的选择。
而灵魂，竟，交错。
错了，又何妨，不过，依旧是一场红尘的游戏，不过，一样是，神的旨意。
记得，有人说过，仇恨深，深不过万丈红尘，人世远，远不过沧海桑田，当坠落的那一刻，心中，的确有着满满的仇恨，但，这一刻，却相信，所有的苦难不过是上天的安排，或许，这样的开始，是为了遇见…
遇见一场奇迹，或是，遇见这茫茫尘世间不可远测的宿命。
雪，还在飞舞，风还在吹，出了院门，我愿堕落，落入红尘。
从此，栖身到百乐坊，从此，和所有女子一样，在那些男人的怀里，嬉笑流连。
纵然如此，又何妨。
人生苦短，宿命难缠，不过是一场漫漫的痴狂…坠落了，又何妨。
站在繁华如水的殿前，看着那些彩衣飘飞的女子，我笑，她们美，她们媚，她们再怎样，却也抵不过，那冰面倒影的容颜——
“看人生，不过浮华一场，君怎知，彼岸晓风残月。”
风一阵，掀开了身上的白纱，悠悠的，缓缓的，我褪下了第一层纱裙，只剩下，白色的流光飞舞的里衣光裹着玲珑的娇躯，飞吧，舞吧…用欧阳婉君的身体，去圆自己曾经没有圆的梦，在那个世界里，每个人都说，降尘，是一个舞的天使。
而我的父亲，不过心疼那每年两万的费用，所以，折断了我的翅膀。
不再让我舞蹈，飞翔。
“天啊，快看——”漫天乱舞的长纱里，我听到，有惊叹的声音漫延了开来，有深深的目光凝聚了过来。
她的身体，竟是这般的轻盈，轻盈到我一个点地飞旋，竟飞到了那高高的莲花台前。
指，抚过那花台边镶嵌的每一颗夜明珠，盈盈的光芒，在指尖流转，缓缓的，又缓缓的，蹲下身，手，高高扬到了后背，指，一点一点在空中，弯成了兰花的形状。
不停的变幻着，变换着。
变换到身后一片寂静。这，是闻名世界的长轴水袖舞。
这些人，他们应该会懂，这舞中的娇媚，舞中的轻灵，舞中带来的，如仙一般的风情。
有风，吹来，扬起了原本就凌乱的长发。
那发上，还夹带着方才躺在雪地中的雪花，此刻，这雪花一片一片随着风儿，在发梢飞舞，流转，让我觉得，自己如同一个虚幻。
舞吧，苏降尘，在这里，高高的舞吧。
飞出你自己的精彩，飞出你的人生，舞出一片长空，舞上云端来。
指，慢慢的，凝在空中。
久久的，禁止不动，不动。
直到，它在背后飞快的变成另一个孤形时，身子，才高高的起地。
如同羽燕般，让自己脱离了空气的束缚，脚，似踏上了尘风，轻盈的在半空不停飘舞。
脚尖，飞快的点地，飞快的起身。
飞快的落下，又飞快的点地，飞快的起身，终于，落上了舞台。
而半空，那被我高高抛起的白色裹纱，此刻，才缓缓落地——
落到了，舞台上，我的手中。
接过这段纱，嗖的，在指间将它撕成两瓣，透过那撕碎的飘渺，我看到，台下，那些男人的眼睛全都静止在了那里，似再也不会动般。
他们怔怔的看着，看着——
直到，我一个媚眼向他们所有人飞了去，才有一群人，嘭嘭的应声跌倒，似从迷梦中惊醒。
而我的舞，还在继续…
腰，低低的弯下，似要低到尘埃里。
手，高高的扬起，扬起了空中漫天落下的雪花。
柔润的长发如水一样从裸露的光洁的肩上滑过，怜惜的，抚过自己的肌肤，抚过晶莹的红唇，高高的扬起眉去，却，低低的笑了开来——
点地，跳跃，飞翔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快到让自己真的觉得，我，已化成了一片雪花。
将手中的长纱向两旁的人群扫去，扫过之处，一片惊叹，一片唏嘘——
舞吧，苏降尘，尽情的舞吧…
终于，汗水湿透了脸颊，泪光打湿了长发，才从疯狂的舞蹈中停止下来。
慢慢的，缓缓的，将腰挺直，身子，在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后，无力的，坠下——
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