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相信了,终于相信了…
“在江西,就是因为我的顽固,才让你面临了死亡,如果你的灵魂在这个身体里,我只想好好的保护,不想再让你有任何危险,你懂不懂。”他的指,拈过那些青丝,又缓缓的让它们坠地,眼,深深的向我望了来:“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降尘!!!”视线,温柔的纠缠,凝望。
降尘!!!果然…他的心,一瞬间,深深的沦陷。
破庙里,缠绵的前夕,她拎着篮子赌气般的离去,告诉过他这个名字…
“苏降尘!”
喃喃的,他轻透的话语中有了丝丝怜惜:“真的是你!”
然后,那双手,紧紧的环抱了来,将我牢牢的抱进了他怀里,久违了仿佛千百万年的温柔嗓音在头顶响起:“既然你主意已定,那就让我们在一起,一起面对。”
“尘枫!”从来,我就不曾后悔。
“不好,后方有人偷袭。”是谁的惊呼打断了这短暂的温馨,身子从他怀里被扔到了马背,然后,黑色的身影风一样的速度同时跃马而上,将我带离了一片枪林箭雨:“坐稳!别害怕!”
“我不怕!”伸手,牢牢的环住了他的腰,将身子贴进这温暖的怀里。
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一个怀抱,可以包容人所有的伤心和委屈,可以将曾经所有的风风雨雨化去,而此时,唯一的担忧,便是那赵怀玉…
他的身子刚刚复元,会不会有事。
“大宋的皇帝就在前面,来人,生擒他。”
越来越多的骑兵向我们追了来,渐渐,马儿的体力开始有些难以支透,如果这样载着两个人逃离,真的很危险,不如——
抬眼,看向了一脸坚毅的他。
慢慢的松开了环在他腰间的手,正要跃下飞驰的马背,让他更快的离去——却,一只手,紧紧向腰间捏了来,似要捏醒我的糊涂:“你做什么,既然来了,就不准再离开,不是说死也要死在一起吗,我不会丢下你。”
说罢,马儿更快的速度,向前方密林中冲了去。
但,我们分明闯错了地方,这林中,齐齐站立了更多的骑兵。
他们唇边满是戏谑的笑,齐齐的立在那里,看向我和赵尘枫,而身后,一片寂静。
那遥远的嘶杀声已经听不见,唯有空气里,回荡着一阵血腥。
“我们又见面了。”为首的男子满脸嘲讽,拉开一旁的弓,向赵尘枫对准:“如果你能躲开我三支连射的箭,我就放你离去,哼!”
他眼中一片阴冷,而他身边,那些士兵也架起了箭,齐齐向我们对准。
嗖——一支长箭飞越而来。
却并不是射向赵尘枫,而是射向我胸膛——“小心!!!”他将我从马背上带离,身子挡在了我面前,我看那,那箭刺入了他的后背。
“尘枫!!!”疯了一样,飞扑上前,将他护到身后。
想要挡住接连射来的密箭。
六十九
却,是谁的身影,更快,将我们飞一样的速度丢向了密林的大石,然后,我看到白色的身影飘然若仙,站在他们面前:“耶律将军,好箭法,不过,暗箭伤女子实在有些不应该,还给你。”
嗖的一声,他的白玉扇从空中舞过,如玉一样挡住了那两只箭,并将它们反转方向,向敌军射去——
被唤耶律将军的男人身边两名士兵应声倒地,当场毙命。
这箭不仅锋利,而且还涂有剧毒。
“尘枫!”狂然的看向了身旁,果然,他的脸色已开始变得苍白,额上有了豆大的汗粒,一粒粒湿透了他的发,拧紧了他的眉。
“你等着,我去找他们要解药。”冲出了石块,掠过赵怀玉身旁,就要向前冲去。
却被赵怀玉一把的攥住:“降尘,你疯了,不能去那里,解药我来拿,回去。”
他将我推到石块后藏好,却,又是三只暗箭从敌军中射来。
他伸手,挡开了一箭,却因为分神,无法挡住另外两箭。
我看到,那两支箭分别深深的刺穿了他的腿骨,从膝盖那里,穿透了白色的衣。
“啊!!!”痛苦的低低的哀号,他跪倒在地,倒在了那里,却紧接着,手,击向草丛,借着力从地面飞跃而起,嗖的一声,用力抽过右腿的那只箭,向为首的敌方将领射了去,那个正暗笑着的男人,应声倒地。
“将军,将军——”敌军开始慌乱,他们慌张惊呼。
而在此刻,林子的另外一端,有了大宋铁骑而来的声音,于是,那些原本嚣张的敌军就那样退了去,而将士们急时出现,跪在了我们面前:“臣罪该万死,救驾来迟。”
“我没事,快去看看…”赵尘枫的手,指向了赵怀玉的方向。
却,因为身中剧毒,那手很快无力的垂了下去。
“皇上,皇上。”
那些将士们慌成一团,将他抬上了马去,飞一样的速度,远离…
没有人再意,我留在原地。
怔怔着,看着满目狼籍——毒似漫延到了他的全身,赵怀玉躺在那里,唇已经发紫,脸色苍白得可怕,一样的汗水浸浸,将他的衣服染透。
地面,那把白玉扇遗落在那里。
脚步似挪不动一般,缓缓上前,拾过那把扇,一阵钻心的疼痛——
“来人,救救他,有没有人,救救我们。”那些将士只关心着他们的皇帝,所以,带着他已经高高在上的离去,诺大的林中,除了遍地残躯,再也看不到半个人影。
唯有那冰冷的风,在林里嗖嗖的滑过。
“慕容姑娘,赵公子!”是天下山庄冷如风的声音,他带着大队人马飞奔而来,面色凝重:“看来激战已过,我们还是来晚一步,来人,将赵公子扶上马背,快快撤离。”
天下山庄的大队人马带着我们离去。
一路上,身后的血腥在慢慢远离,可是,从他们的叹息里,我知道,赵怀玉的腿保不住了,那剧毒已侵袭了他的腿骨,他的脸色苍白得仿佛下一秒就会死去。
从此,只怕再也无法站起。
风起云涌的丛林,血腥密布的战场,与赵尘枫相认了,却换来这样一个结局,这一刻,骑在马上,多想调转马头,向那朝廷军队的方向而去。
但,我不能…再也不能。
七十
天下山庄,最好的药,最好的大夫,还有最好的千年参,却还是没能让他醒来。
赵怀玉晕迷在了我怀里,他的眼已经紧紧的闭上,仿佛失去了生命般,若不是那脉搏还在微微的跳动,我真的会绝望。
将他的头,紧紧的抱在怀里,恐唯他一不小心就会死去。
这一刻,心,痛得如此的彻底。
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不停的滑落,笑,却在唇边坚强的绽放:“赵怀玉,你会醒来的,对不对,我还没有看够你的笑容,你怎么能够这样睡去。”
指,滑过他光洁的脸庞,停在了那长长的睫毛之上,拭去他睫上湿湿水雾。
“你不是说过保护我,一辈子保护我吗,那你醒来,醒来,我让你保护一辈子。”
是愧疚,还是其它的什么,此刻,已不想去追究,只知道,我不能让他就这样死去,怀中的这个男子,他的命,比我的命更重要。
尽管,我不能去保护他,尽管他是因我而受伤。
但,只要他能醒来,我会偿还他所有的情。
尘枫,对不起…不知你醒来后,是否会再一次的将我找寻,但,此生,我不能再陪伴在你身边了,因为,怀玉他需要我。
大夫已经断定,他此生,再也不能站起。
就算是神仙,也回天无力。
我已经,不能放开他了!
对不起…若是要怨,就怨上天,造化弄人。
“慕容姑娘,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却在这时,门外有凌乱的脚步声传了来,我看到天下山庄的婢女闯进了我房里,她们一脸焦急,神色苍白道;“洛儿,洛儿小姐上了祈云山。”
“你们说什么?”身子,蓦然僵硬。
她们所说的,是那座云雾环绕,深不可测,传说中有无数野兽出没的祈云山吗。
祈云山远离天下山庄近千里,但,那里从来没有人去打扰。
传说中,那里有可以令人起死回神的万年老参。
洛儿…
难道,她…
“这是洛儿小姐留下的字条。”她们将一张纸条递了来,那上面赫然写道:“娘,我去了神仙那里,我要救怀玉哥哥,我不要他死去。”
洛儿…她还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怎么可以——
“没有人去阻拦吗。”放开怀中的赵怀玉,冲到门边,下了阁楼而去。
身后,婢女们嚅嗫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我们是现在才发现字条的,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离去…”
“降尘,你不可以去。”若水挡在了我的面前。
她看着祈云山的方向,轻笑道:“她不会有事。”
“她还只是一个孩子。”疯狂的挣脱她的手,向前冲去。
“难道你忘了,我们是怎么来的吗?这个世界,并不普通,九天之上,会有神看着。洛儿会没事的,赵怀玉在冰棺里躺了那么多年,容颜不变,活了过来,你不觉得是奇迹吗。”她似乎了解了所有的事情:“洛儿就是他的奇迹。”
“你说什么,我不明白。”洛儿,怎么可能,她还那么小——
“若是再过几年,她也会长大,正值二八年华,她喜欢赵怀玉,不是偶然,有没有想过,她会是欧阳婉君的重生。”若水的话,令我怔在了原地。
缓缓的回头,看着她:“不,这太荒谬了,我不相信。”
“信也好,不信也罢,就算现在去找她也已经来不及了。”她将那祈云山继续的凝望,继而,浅笑着向我看了来:“这丫头是昨天半夜进山的,就算你此刻前去,也找不到她了,我们就在这里等她回来,她应该快出现了。”
她与我一道,在庄前静立,将那遥远的方向眺望…
而我的心,却有了层层的惊惑,迷离…
七十一
如风的身影,却如同一团火焰般,冲入了我们的视线里。
那红色的衣,在碧树掩映的阳光之下,有种绝然于尘的美丽,只是一个小姑娘而已,这一刻,却如此的震惊人的眼睛。
她的脸上,有种惊天动地的欣喜。
手中白白的参在阳光里耀过了我们的眼睛,小小身子,飞一样的向我扑来:“娘,我找到万年参了,你看,怀玉哥哥不用死了。”
她昂起的脸上满是血痕,赫然惊心。
衣袖飞快的向她脸上擦了去,发现她脸上左边颊面,有一道深深的划痕,似被利石所伤。
“洛儿,你太胡闹了!”心疼的看着她小小的身影,却发现,那眉间,果然隐藏着一种暗暗的光芒,似有道灵魂,被谁封印在了那里。
“娘亲,我没事,你不用担心,看,我这不是回来了吗,这脸上的伤没事儿,是被树枝划的,来,我们快去把参交给大夫,让他们去救怀玉哥哥。”她小小的身子向厅中奔了去,而我,怔在原地,傻傻的看着她的背影。
“现在,你该相信了吧。神会安排,自有天意。”若水再次浅浅的笑了开来:“过了这个春日,洛儿就十一岁了,再过五年,她就长大了,会和你一样,明白什么是情,什么是爱。”
她飘然的身影,在我面前转过,离了去。
而我,被她的话语击中,怔在原地,直到洛儿再次从厅中奔来,拉着我手向前去:“来,娘亲,我们去看怀玉哥哥。”
“好,我们一起去看他。”被她牵着,怔怔向前走。
难道,这一切真的是上天的安排吗,一个又一个轮回,一个又一个荒谬的奇迹。
果然,那大夫将药缓缓喂入了他口中后,他脸上有了淡淡红晕。
万年人参的功效,果然不假,这一切,却是洛儿冒着生命危险换来的,看来,真的已注定。
但——如今的赵怀玉,他已经是一个双腿残废之人,怎会愿意去承受小小洛儿的情。就算有一天,她会长大,他会成熟,但是,她是他看着长大的,他怎会接受这样的情。
荒谬,太荒谬了,我不会让这一切发生。
就算这是上天的安排,也太不可能。
于是,缓缓转了身,离去,走向身边的婢女;“替我飞鸽传书,告诉宫里,洛儿公主在天下山庄,她没事,让他们接她回去。”
“是,慕容姑娘。”那洁白的鸽子在她们的手中,飞向了遥远的天际。
那是京城的方向,洛儿,不是娘亲不再疼爱你,而是,若是若水所说的一切全是真的,你让我怎能接受这样的安排,你应该,有更美好的一切。
这是我犯下的过错,不应该由你来替娘亲承担。
天色已晚,夜幕又降临。
我却立在阁楼前,久久未动。
房中,洛儿一脸焦急不安的坐在桌边,像一只野猴儿,躁动不安,不曾见她片刻安宁。
而宫中,收到这样的收信,一定会派人前来带她回去。
这宫中唯一的公主,他们怎会让她流落到民间,不会。
久久的,久久的凝望着天空…
洛儿,回去,好好照顾你的爹爹,他是真心的疼爱你,只是不会表达而已。
而我,留在这里,待赵怀玉醒来后,带着他离去,去一个谁也找不到我们的地方,陪着他,用我的一半辈子,还他一世情。
夜凉如水,谁的容颜,叹息…
七十二
沉睡中的赵怀玉还在晕迷。
他的伤已全无大碍,带着他坐上马车,离开了天下山庄,向那个初遇的秦淮江南,远去。
洛儿醒来,会看不到我们,只看到那些宫中派来的待卫。
而若水,她会明白我的一片苦心。
江南。
还是一样的美丽。
秦淮湖畔,我站在漫天飞絮的春光里,看着身边还在沉睡的男子。
他坐在轮椅之上,经过了几日的颠跛,俊美的容颜,有了疲惫。
他的眉紧紧的拧着,似看不到这春日的美好。
我的手,轻轻的抚过他的脸颊,将那一缕忧伤从他眉间抚了去,秦淮,江南,想起了那一日,我在湖边舞着,他出现在我的面前,笑得像一朵春花那样温柔。
而如今,这一切,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