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也觉得现代女人脾气都不太好,不像古代女子那么温柔和顺。不过女人强横一点有时候倒也不算坏事,比如遇上渣男时就不会太吃亏。这一点你应该深有体会。听说你甩我第一个女朋友时她扇了你一巴掌;蹬我第二个女朋友时她朝你头上扣了一碗罗宋汤——还好不是太烫;你看你明明是想要打击我的,结果搞得自己一直在受罪。唉,我都快要有点于心不忍了。”

陶君朴貌似体贴的一番话把汤敏达气得要命:“你丫闭嘴行不行?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这时电梯正好到了,叮的一声徐徐开了门。陶君朴抬腿走进去,汤敏达不得不别别扭扭地也跟进了电梯,准备下楼去捡衣服。电梯里已经站了一个宅男模样的眼镜男,见到浑身上下除了一条三角内裤什么都没穿,甚至脚上连鞋都没一双的汤敏达时,他不由讶异又好笑地睁大眼睛死盯着他看。

一边看,眼镜男一边满脸忍俊不禁地跟站在身旁的陶君朴低声攀谈起来:“哥们,虽然现在的天气是烧烤模式,大家都快被烤熟了,但你这位朋友会不会也穿得太清凉了一点?当心被女人告性骚扰。”

陶君朴神色平和地纠正:“他不是我朋友。”

“哦,不好意思,我看你们一起进来的,还以为你们认识呢。”

“我们的确认识,但不是朋友。”

汤敏达气咻咻地扭头说:“他才不配跟我做朋友呢。他不过是他妈改嫁时带进我们汤家的一只拖油瓶,给本少爷提鞋都不配。”

陶君朴淡然一笑:“你现在连鞋都穿不上,整个人看起来要多lo有多lo,就别说这种大话了。说了也没人信,人家只会以为你蛇精病晚期无药可救。”

汤敏达气得正想反驳时,电梯又停下了,进来了两个浓妆艳抹的女郎。看见电梯里站着一个几乎就是全/裸的年轻男人时,她们不仅不害羞,相反还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他,边看边笑边讨论。

女郎之一说:“哇,骚年好身材哇!长腿点赞,腹肌好评。”

女郎之二说:“颜值也很高呢,姐给你点32个赞!”

女郎之一说着说着还把手机拿出来了:“能在电梯里遇上这样大秀身材的帅哥真难得,帅哥,不介意拍个照留个念吧?”

汤敏达惊得赶紧伸手挡住她的手机:“拜托,不要。”

“你都敢这样子走出来,应该是无所谓了,干吗还介意拍照哇?”

汤敏达窘迫地结结巴巴:“我…其实我是跟女朋友吵了架被赶出来的。衣服裤子都被她扔到楼下去了,所以…所以我才这个样子进了电梯!”

电梯里陌生的一男两女都听得忍俊不禁地哈哈大笑起来,女郎之二更是边笑边说:“你这么惨啊!真是太令人同情了!喂,你们别笑了行不行。人家明明是一催泪大片的遭遇,怎么愣被你们当成贺岁喜剧看了,不带这么没同情心的啊!”

汤敏达被笑得面红耳赤,窘态百出。陶君朴是电梯里唯一一个没有放声大笑的人,但他的眼眸深处有一比隐约笑意在闪动:现在更有意思了!

电梯在一楼停住后,汤敏达迎着许多惊奇讶异的眼神走出了电梯,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冲出公寓楼去外头捡衣服。他的一套名牌休闲服果然已经被扔在楼下了,还有几个好奇的路人站在一旁围观,不明所以然地讨论着为什么会天降此物。

汤敏达冲过去捡起衣服正打算赶紧穿上,却愕然地发现衣服已经几乎被剪成了一堆烂布条,根本没法再穿。而且装在裤兜里的诺基亚vertu名贵手机被摔得散了架,遥控车钥匙也同样悲剧了。无论他拿在手里怎么按,也打不开他那辆停在一旁的捷豹跑车。

汤敏达气得几乎要抓狂,咬牙切齿地低声自语:“我靠——江雪你这个女人要不要这么狠啊?”

汤敏达几近全/裸的窘态迅速引来了一大波好奇的路人速度围观。刚才电梯里的一男两女也在其中,摆出一派知根知底的架势为围观群众解说来龙去脉。女郎之一说得最是眉飞色舞:“这个男的是刚刚被他女朋友从家里赶出来的,也不知道他究竟干了什么惹得女朋友这么生气。不过应该不难猜了,不外乎就是变心劈腿找小三的那点破事了!”

围观群众十分认可这种八卦兮兮的猜测,纷纷拿出手机争相拍摄“劈腿男”狼狈不堪的模样。当然他们拍照不是冲着帅哥身材好想要留作纪念,而是不约而同地打算放上网与网友奇闻共欣赏。

面对着无数个正在工作中的手机摄像头,汤敏达满脸的又气又急又无可奈何。他可没办法同时拦住这么多人的镜头,只能一边狼狈不堪地躲避镜头,一边手忙脚乱往身上套剪成破布条的衣服——再破烂也毕竟还是衣服嘛,穿了怎么都比赤/裸裸的光着要强。

陶君朴以局外人的姿态挺立于人群之外,一边慢条斯理地从背包里取出自行车打开,一边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的热闹场面:越来越有意思了!

匆忙套上一身破衣烂裤后,汤敏达立马一溜小跑着闪人,这个地方实在不宜久留,看热闹的人像蚂蚁一样越聚越多,也不知道有多少台手机拍下了他的糗样。跑上大马路后,他一边跑一边伸手拦出租车。身上那套被剪成累累烂布条的衣裤活像无数旗帜般在风中飘扬,看起来又可笑又怪异。不知是否如此,没有出租车停下来载他。

陶君朴骑着自行车悠哉游哉地从后头超过他时,微笑着丢给他一句话:“你这一身——真像丐帮标配。就缺一根打狗棒了!”

汤敏达气得简直快疯了:“滚你丫的——有多远滚多远。”

第11章

11、

得知在医院发生的唐欣持刀对程楚翘行凶一事后,程厚德再一次大惊失色地赶来医院。刚一进老婆的病房,怒不可遏的唐素兰就冲他砸了两个枕头一只茶杯,旁边的唐素梅拦都拦不住:“素兰,好了,好了,妹夫知道错了,你就别发脾气了。”

程厚德也满口认错:“老婆我错了,我错了,我以后一定改,保证改。”

唐素兰依然气咻咻:“都是你害的!你在外头拈花惹草也就算了,居然还找上这么一个神经病似的女人,伤了你老婆后又伤你女儿。程厚德,你是不是想害死我们娘俩啊你?”

程厚德叫苦连天:“老婆,我哪知道这个唐欣疯起来会这么疯啊!我要知道我绝对不敢招惹她。女儿可是我的心头肉,她从小到大我都舍不得碰她一根手指头,现在居然被别人给伤了,我简直心也疼肝也疼。对了,女儿呢,她怎么样了?”

“你还知道心疼啊?她差一点就被你那个小妖精毁了容。那贱女人可真狠啊,那一刀可是瞄准她的脸蛋划的,存心想要让她破相。要不是咱们楚翘机灵躲得快,漂漂亮亮的一大美女就要变成丑八怪了!”

程厚德终于松了一口气:“这么说没伤着是吧?那就好那就好。”

“呸,摊上那么一个女疯子,怎么可能没伤着。楚翘的胳膊被划了一刀,流了好多血。医生说,如果再割得深一点,割断了肌腱和神经,她这条胳膊就算废了。”

程厚德后怕不已地拭了一把冷汗:“是吗?还好,还好没那么严重。那女儿现在哪呢?”

唐素梅告诉他:“妹夫,瑛华现在正陪着楚翘在美容科缝针呢。”

程厚德不明白了:“怎么在美容科缝针啊?”

唐素兰说:“咱们那么漂亮的女儿,不只脸上,手臂上也是不能留疤的,当然得在美容科用美容针线缝啊!不然夏天穿短袖多不好看啊!”

“对对对,有道理。我上美容科看看去,不看上一眼我这心安不了。”

美容科那边,程楚翘的伤口刚刚缝完针,疼得两眼泪汪汪。医生让她坐着休息一会再走,陪在她身旁的人却不是徐瑛华,而是第一时间闻讯赶来的管嫣。

管嫣来的时候,正好赶上接到报警的110警察过来带走唐欣。歇斯底里大爆发了一场后,唐欣整个人已经疯态不复,软绵绵地瘫坐在地板上像只温顺的小羔羊。警察给她戴上手铐后她开始哭,呜呜咽咽地小声哭泣,眼泪一串串落个不停,简直比林黛玉还要可怜。

管嫣看了只觉难以置信:“楚翘,刚才就是她拿刀子割伤你的?可她看起来娇弱得好像需要全世界爱心组织的关怀。”

程楚翘没好声气:“你别看她现在一副可怜相,刚才可是战斗力爆表呢!两个男护士使出吃奶的力气才按住了她。本小姐差一点就被她毁了容。”

“她干吗要毁你的容啊?她是你爸的二奶,要斗也是跟你妈斗,怎么跟你斗起来了?”

“因为她想来求我说服我妈别告她故意伤人,她怕坐牢。我不答应,她就疯了一样拿出一把刀子来追着我砍。”

徐瑛华在一旁不声不响地站了半天,这时候才慢吞吞地插了一句嘴:“你不但不答应,还骂了她,所以她才气得对你动刀子的。”

程楚翘悻悻然不已:“我只是骂了她一句智商欠费,结果被她折腾得差点小命停机。”

管嫣听得扑哧一笑:“还好只是差点停机,不是彻底销号。”

徐瑛华则板着脸说:“何止啊,你还骂她是不是有病,有病就赶紧吃药。药不能停,千万不要放弃治疗什么的。”

程楚翘不认同:“这可不算是我骂她啊!这根本就是在陈述事实。事实就是这个女人的确有病嘛!而且病得还不轻——这从她刚才的行为就能看得出来,不是吗?”

“就算她有问题,你这张嘴也实在是太毒舌了一点,说出来的话像刀子一样让人受不了。你老这样口没遮挡地得罪人,就别怪会被人砍了。老实说,有时候连我都想砍你——如果杀人不犯法的话,你恐怕早就死在我手里了,哪还轮得上这个唐欣啊!还有如果诅咒有用的话,估计你坟头的草也已经很高了。”

程楚翘针锋相对:“理解,像我这么完美的女人,存在的最大意义就是拉仇恨的。表姐,你多恨我我都理解。真的,完全理解。”

徐瑛华气得重重哼了一声:“你完美?你看起来也好像有病了——自恋狂!你真是自恋恋出了新高度!懒得再理你!”

徐瑛华话一说完扭头就走,程楚翘也懒得再理她,自顾自地去美容科缝合伤口。跟在一旁的管嫣知根知底地问:“楚翘,你表姐还在生你的气呀?”

“是啊,还怪我不该揭穿她那个前未婚夫的真面目。说什么如果真相很残忍宁愿一无所知之类的屁话——真心不知道她这种奇葩的脑回路是怎么长的,我对她的智商已经深深地绝望了!”

“你表姐其实其他方面都挺聪明的一人,偏偏在感情问题上这么弱智,真是让人无语呀!”

“是啊,说起来她并不是笨人一个。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每次一谈恋爱,她的聪明模式就自动关闭,脑残模式循环开启。都说恋爱中的人是傻子,我以前还不信,现在看着她我真是想不信都不行——谈恋爱对她来说就是一件减iq降智商的事,真心蠢哭了。人如果可以蠢死的话,估计她坟头的草也已经很高了!”

管嫣开玩笑地说:“该不是遗传基因的问题吧。如果是,楚翘,搞不好你以后谈起恋爱来也会像她一样智商缺货哦。”

程楚翘骄傲地一扬头:“切,我挑男人的眼光比她强多了!才不会像她这么犯傻呢。”

休息得差不多后,程楚翘被管嫣扶出了美容科。一出门就遇上匆匆赶来的程厚德,他满脸心疼愧疚地问:“楚翘,你怎么样啊?”

程楚翘面无表情:“爸,托您的福,我差一点就死翘翘了。”

“对不起啊女儿,都是爸爸的错,爸爸不该让她来骚扰你的。可是我也没有想到她会像个神经病那样拿刀子来捅你。”

程楚翘立刻听出来了:“什么,爸,是你叫她来找我的?”

“啊…她来求我劝你妈别告她…我说…我说了不算,你说了你妈没准还会听,她求我就不如去求你——但我真不知道她会做出这种失去理智的事啊!”

程楚翘怒气冲冲:“爸,我谢谢您推荐了这个疯女人来‘求’我。现在换我求您了,以后您有点节操甭再找小三了行不行?破坏家庭的安定团结也就罢了,我可真心不想英年早逝或是被人划成一张丑到爆的刀疤脸。”

程厚德赌咒发誓:“女儿,爸爸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有这种事发生了。哪怕就是天上掉个仙女下来,正好掉在我跟前还缠着我一定要以身相许,我也绝对绝对会一把推开她扭头就走,保证不多看她一眼。”

“爸,你说到可要做到啊,不要放空炮。”

“那当然,爸保证说话算数。”

“但愿如此。”

程楚翘哼了一声,扶着管嫣继续往前走,程厚德满脸堆笑地跟在后头。没走几步,裤兜里手机响起了短信提示音,他漫不经心地掏出来查看,一看之后,却惊得差点把手机都给摔了。

短信是他的秘书孙曼莉发来的,简明扼要的两句话:“程总,还记得一个月前你喝醉酒后我扶你回房休息时发生的事吗?我刚刚验出怀孕了,孩子是你的。恭喜你,你又要当爸爸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程厚德顿时感觉一个头有两个大了!

第12章

因为受了伤流了血精神不振身体欠佳,程楚翘这天没有再回画室,而是早早地回了家。她在家里睡了差不多一下午,黄昏时才被电话吵醒。一看来电显示是景逸兴的名字,她立即清醒了,马上接听,声音不自觉地温柔似水:“喂,景老师。”

“楚翘,我刚听医院的人说中午这边出了事,再一详细打听竟然是你被人刺伤了,你还好吧?”

“谢谢你景老师,我很好,没缺胳膊没少腿地活着呢,只是手臂上多了一道口子,缝几针就没事了。”

“那就好,我一听都吓到了,所以赶紧打电话来问你怎么样。”

景逸兴表示出来的关心,让程楚翘心里涌起丝丝感动:“景老师,让你担心了。”

“楚翘,你受了伤要好好休息,这星期你就不用过来替我上课了,下个星期再说吧。”

程楚翘看了看自己缠着绷带的左胳膊,不以为然:“景老师,没关系了。我只是左手臂被划了一刀,不影响什么的。我还是可以过去帮你,你现在要多留一点时间给师母。对了,师母这两天怎么样了?”

“医生们在尽力抢救,她的情况暂时还算稳住了,没有进一步恶化下去。”

“哦,那算是好消息了。”

景逸兴叹口气:“其实,医生们都说,所有努力只不过是在尽力能多拖一天是一天罢了。有时候我都想,是不是让她走了更好?她就不用那么辛苦地捱日子了。但是我又实在舍不得就这样放弃,毕竟她在这个世上一天,我总归还有一份念想。你说,我是不是很自私?为了自己的一点私心而把她拖在人世受苦。”

程楚翘感性地叹息:“景老师,这样的自私也是因为你爱师母的缘故。你因为很爱她,才会这么努力地想要留住她。师母虽然遭遇了不幸,但作为一个女人,她有你这样的丈夫真的很幸福!尽管苛延残喘地活着很辛苦,但我相信她如果意识清醒,也会愿意为了你而努力撑下去的——如果我是她,再辛苦我也愿意撑下去。”

“楚翘,谢谢你的安慰。”

挂断电话后,程楚翘还在脑子里反复回想着景逸兴之前那些感人的言辞。这位美院极具魅力的年轻讲师,一向很受女生们的欢迎。因为他不仅有内在的丰富学识和外在的英俊容貌,而且还是一个很重情的男人。听说他的妻子冯静和他是高中同学,两人经历了七年爱情长跑后修成了正果。虽然冯静只是一个相貌平常的女人,但他对她一直很好。尽管她后来还被诊断出不育症,而他的身边也从不缺花花草草的围绕,他也从没对妻子有过贰心。

这年头,不花心的男人简直比大熊猫还要稀少,所以长情专一如景逸兴,在美院被一干女生公认为新好男人的最佳形象代言人。

程楚翘私下里很认同这个说法,她欣赏景逸兴,除了他的成熟儒雅外,就是因为他的专一长情。在动辄分手离婚的快餐爱情时代,一份稀缺的坚贞不渝,实在弥足珍贵。尤其是当她听说他没有因为妻子的不育症而抛弃她时,对他的好感更是呈几何级递增。

女人永远是感性的动物。无论社会再怎么进步,女人再怎么变得独立与强势,也永远摆脱不了对真爱的向往,永远容易被一个长情的男人所打动。

程楚翘不知道,此时此刻,独自守在妻子冯静病床旁的景逸兴,脸上根本找不到一丝半点他之前在电话里表露的眷恋不舍,相反却是满脸的冷漠与不耐烦:冯静啊冯静,你都躺在医院躺了大半年了,也磨蹭得够久了!差不多是时候该走了!

程楚翘还不知道,景逸兴其实从没爱过冯静,当年是冯静一门心思单恋他。他一开始根本看不上冯静,转机发生在他大一暑假那年,因为他母亲查出肺癌,治疗需要昂贵的费用,他的学费与医药费无法兼容不能共存,他不得不考虑休学一年去打工赚钱为母亲治病。冯静在这个时候站出来,既出钱又出力,不但缠着父母要了两万块帮他交学费,还天天跑去医院帮忙照顾病人。

景氏夫妇为此都十分感激与喜爱冯静,极力以人品可嘉说服儿子接受她。景逸兴虽然心里不太情愿,但毕竟受了她的恩惠,又拗不过父母地一再劝说,勉强答应先交往一下试试看。这一试,冯静就把握机会把生米煮成了熟饭,让他除了事后后悔自己的一时冲动把持不住外,再不能提分手二字了。花了人家的钱,还占了人家的处女之身,可就不能像抹布一样用完就甩的,否则他的名声就要臭了。而他一直都是很爱惜名声的,不想被人说成陈世美、白眼狼。他的父母也绝不会允许他不要她,尤其她一直用心照顾他母亲直到两年后她病逝,临终前,他母亲将一只祖传的银戒指给了她,认定了她为未来的儿媳妇。

景逸兴大学毕业后,冯静要求和他正式领证结婚,双方家长也都赞成。唯一不赞成的人只有他自己,他试探着想和冯静谈分手,可是她厉害起来也很厉害的,马上对他交了底:“景逸兴,我这辈子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现在所有亲戚朋友都知道我是你们景家未来的儿媳妇,我们必须结婚。否则…就大家一起死好了。我要是得不到你,也绝不会让别人得到你。”

冯静那副破釜沉舟玉石俱焚的模样让景逸兴被吓到了,不得不违心地和她结了婚。虽然这桩婚姻并非他所愿,但他却不愿被别人知道他是被迫结婚的,不愿让别人背地里嘲笑他软弱无能,所以人前总是和冯静表现出一对恩爱夫妻相敬如宾的样子。而冯静这方面的心思和他一致,好不容易才嫁给了自己心目中的男神,她当然也不愿意被别人知道他其实并不爱她,只是迫不得已才娶了她。那样岂不是让人看她的笑话吗?所以她比他更热衷扮演婚姻美满的假相。

毫无疑问,这方面他们是两个敬业的演员,一直配合得非常默契表演得非常出色。尤其冯静,在扮演一个幸福妻子的同时,也不忘牢牢监督自己的丈夫,不给他一丝一毫在外头采野花的机会。当然景逸兴自己在这方面也很注意,他一直是个爱惜声誉的人,尽管对家里的老婆无爱,身边主动示爱的女生成群,但他一个也不敢轻易招惹。一来学生与老师天生就是禁忌关系,他不想踩这个雷;二来有过冯静这种沾上手就甩不掉的经历后,他对主动型的女生难免有点戒心。而这两点顾虑,无意中成全了他在美院的新好男人形象。

无论景逸兴和冯静在人前表演得多恩爱多幸福,实质上他们一点都不恩爱不幸福。关起门来,景逸兴对冯静永远是淡漠的,无论她做什么都讨好不了他。冯静一开始还想用真情打动感化他,但一而再再而三的冷遇,让她渐渐失去了耐心。她开始变得怨气重重,牢骚满腹。尤其是查出不孕症后,他试着以此为理由向她提出离婚,这让她彻底爆发了。

“景逸兴,你想都别想!我生不出孩子你就要跟我离婚,你可别忘了,当年要不是我缠着我爸拿出两万块给你交学费,你能有今天吗?还有你妈要不是我天天帮忙照顾,你们能挺过那几年吗?景逸兴,做人要有良心,我对你够不错了,现在我遇上了困难,你就不能体谅一下我关心一下我,非要一开口就说离婚吗?”

冯静的话,让景逸兴更加讨厌她了:“冯静,你这是道德绑架。当年你做的一切都是你自己心甘情愿的,并不是我要求你做的。你如果实在心理不平衡的话,我还你四万块好了,八万都行。我真不想再听你这些以恩人自居的话了!”

冯静咬牙切齿:“你可以还我的钱,但你还不了我这些年付出的感情和青春。景逸兴,你真是一个冷血动物,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你却从不感激我,你简直没有心。你想离婚——这绝不可能。你再敢提一个字,我发誓我会闹到你身败名裂,我会让所有人知道你是个伪君子——当年需要我的时候就笑纳我的钱和人,现在知道我不能生育就想一脚蹬了我。我要让你的好男人形象彻底破产、永远崩盘,让你一辈子也别想在人前抬起头来。”

景逸兴再一次被冯静吓到了,只得打消了离婚的念头,还不得不打落牙齿和血吞地对熟人们表示他“毫不介意”冯静的不孕症,只要夫妻俩在一起生活得“幸福快乐”就足够了。当然,事实上,他们的生活既不幸福也不快乐。

第1章

薄暮时分,夕阳尚未完全沉入地平线,一弯薄薄新月已然升起,隔着淡淡几抹云影,斜斜挂在银碧的东方天际。淡金日光与浅银月色,共同谱写着一曲悠长的夏日黄昏。

踩着黄昏的风与尘,陶君朴从公司下班回到家。一出电梯,就发现他家门口站着一个中学生模样的少女,有着一张三月桃花般红粉绯绯的脸,和两颗黑葡萄般圆溜溜的大眼睛,正百无聊赖地踢着自己的脚尖打发时间。听到电梯响,她立刻抬头查看,一见了他马上一脸如获至宝的表情,娇憨地叹了一口长气:“二哥,你总算回来了,我的脚都快站麻了!”

陶君朴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问就已经一脸明了的表情:“怎么,又闹离家出走?上次是因为期末考试没考好被妈妈骂了,这次又是为什么?”

少女理直气壮:“这次都是因为妈妈不好,她不尊重我,想要限制我的人身自由。”

一边打开房门带她进屋,陶君朴一边好气又好笑地询问:“汤敏敏,你的人身自由被限制了吗?那你怎么来到我这儿的?不要告诉我你会瞬间移动或自带时空任意门。”

汤敏敏一进屋就扑倒在沙发:“妈妈虽然不想让我出门,但腿长在我身上,我想跑出来还不容易吗?就是跟她大吵一架后就直接往外跑,忘了拿钱包和手机,再跑回去拿又太没面子,害得我只好交通基本靠走地一路走到你家。差点累死了!也快渴死了!二哥我要喝水。”

端了一杯水递到妹妹手里后,陶君朴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闲闲地问:“说说看,妈妈怎么不尊重你,怎么限制你的人身自由了?”

“她瞒着我偷看我的qq聊天纪录,还把一个喜欢我向我表白的男生拉黑删除了,并且不准我再加他。太过分了!实在太过分了!难道因为我是她生的她就有权利控制我吗?我不干,我要我的自由。”

陶君朴一摊双手:“敏敏,你就别嫌不够自由了!作为一个女孩子,你其实已经生在一个女性有史以来最自由的时代。你知道吗?如果你生在古代,你现在十四岁的年纪已经要嫁人生孩子了。嫁个老公如果对你好,那就是你的命好;如果对你不好,那就是你的命苦——一生悲喜由他人,没有丝毫自由可言。”

汤敏敏一撇嘴:“古代那种封建社会制度真心野蛮,还好我是生在现代。”

“是呀,你运气好,出生在二十一世纪的现代大都市。不用缠足束胸;不用三从四德;不用遵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被迫和一个从没见过面的男人拜堂成亲;更不用被‘饿死事小失节事大’这种变态贞节观逼得没有活路只有死路。”

汤敏敏不觉好奇:“二哥,‘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到底是什么意思啊?你能详细解释一下吗?”

“可以呀!所谓的‘节’是指女子贞节,在封建礼教中强调女子不*、不改嫁的一种道德行为。在宋朝之前,历朝历代虽然都倡导过女子贞节观,但约制并不严格。直到宋朝开始,一帮酸儒开始极力鼓吹‘饿死事小失节事大’——这句话是怎么来的呢?因为古代的女人没有谋生能力,只能靠丈夫养活,如果丈夫死了,不管这个女人有没有人养活、吃不吃得饱饭都必须守节,哪怕守到饿死也绝不能改嫁失节。已婚妇人死了丈夫守节不但成了天理,甚至还没来得及出嫁就死了未婚夫的待嫁女儿,也不得不为那个短命鬼守上一辈子的寡。而未婚女子不仅不能*,甚至被男人调戏了一下都要以死全节以示清白。怎么样?是不是很变态?”

汤敏敏听得匪夷所思:“何止是变态,简直变态得让人无语!做古代的女人真心好惨啊!”

“是呀,古代的女人是非常惨的。举个例子给你听,乾隆年间,山西大同有个姓吕的女子,十二岁就嫁人冲喜,结果过门不到三天丈夫就病死了,她守了二十年的寡,成为乡里有名的贞节烈女。可是后来有一次她不小心掉进了河里,当时有个男人跳下河救了她。因为救人的过程中免不了有身体接触,被男人碰过的她就成了一个有失贞节的女人。每天都有人来她家门口吐口水泼粪水什么的,逼她以死全节,甚至连她父母都找上门来责怪她守节之道有亏,害得他们没脸见人。她最后没办法,只好又跳进那条河自杀了。”

汤敏敏激动得哇哇大叫:“不是吧?掉进河里被男人救起来都算失节,非要把自己活活淹死才算是贞节烈女?古代那些封建卫道士们简直超级无敌心理变态。”

“所以我才说‘饿死事小失节事大’是一条逼得人没有活路只有死路的变态观念。吕氏就是这样被逼死的,她跳进河里活活淹死时,她父母就站在岸上一脸欣慰地为女儿‘送行’,两岸也有不少人为她‘节烈行为’鼓掌叫好。那种场面——我简直无法形容,你也无法想像。”

陶君朴大有感触的话语,听得汤敏敏一怔:“二哥,怎么说得你好像当时在场似的?”

陶君朴断然否认:“怎么可能,这个故事我是从某本书上看来的。因为当时看得太震惊,所以自动脑补了一下当时的场景。你要是愿意也可以想像一下的。”

汤敏敏托着下巴侧着头想了想,忽然问一句:“乾隆年间的故事,离现在有多遥远啊?”

陶君朴边想边回答:“乾隆即位的乾隆元年是公元1736年,他在位六十年,公元1795年禅位给儿子嘉庆,退位为太上皇。乾隆年间的故事就是这六十年里发生的,算起来已经是两百多年前的陈年旧事了。”

汤敏敏十分崇拜地看着哥哥:“二哥,这些历史方面的东西你真熟悉哇!我永远搞不清那些王朝年代,你却如数家珍。”

陶君朴轻描淡写:“因为我平时喜欢阅读,你如果没事也能多读读书,懂的东西也会越来越多的。”

“我有哇,我天天都在网上看书。”

“我说的是正经书,可不是你看的那些什么《霸道总裁爱上我》《冰山boss赖定你》之类的玛丽苏网文。”

汤敏敏吐了一下舌头:“二哥,我平时上学读的正经书已经够多了,放了学还要我继续看正经书——omg,我一定会死的。”

“相信我,死不了!”

“相信我,会死的——正经书都很枯燥无味,闷都会闷死我的。二哥,不是谁都像你一样,随便拿起一本什么书都看得下去。这也许就是为什么你可以成为超级无敌大学霸的原因吧?”

陶君朴失笑:“我是超级无敌大学霸——你封的?”

汤敏敏直点头:“是呀!我本来还想往上加头衔的,可是想不出更合适的词了。二哥,像你这种十三岁就上大学、二十岁就研究生毕业的人,不是超级无敌大学霸是什么?我现在十四岁还在念初二,每次大考都提心吊胆怕过不了关。唉,二哥,我要是身上有你一半的学霸基因就好了,就再也不用为考试发愁了。可惜我们不是一个爸爸生的,我和大哥共享一个爹,我们读书成绩都不咋地,很明显父系这边的基因不够强。”

陶君朴微笑着揉了揉妹妹的头发:“基因还是个孩子,求你放过它吧。别找那么多借口,自己努力一点好好用功读书才是王道。”

汤敏敏无奈地嘟嘟嘴:“哦,知道了。”

和汤敏敏谈完话后,陶君朴走进书房给母亲杜秋云打了一个电话,告诉她妹妹来了自己家,让她不用担心。

杜秋云在电话里直叹气:“这丫头现在简直成小祖宗了,一句重话都不能说她,说她一句她能顶我十句,一个不高兴就闹离家出走。唉!我当初真不该生下她,三十六岁了还来生孩子简直是自讨苦吃,可是意外怀上了打掉又觉得不忍心,到底是自己的亲骨肉,就还是选择生了。结果高龄妈妈带孩子格外累不说,还费力不讨好。她小时候还跟我亲,现在长大了却喜欢上和我作对了,不准她做的事偏要做,要她做的事偏不做,动不动就说和我有两个代沟,无法沟通,我真不知道要怎么跟她沟通才好。气起来的时候真想打她一顿出出气!”

“妈,现在的孩子都崇尚个性,比较叛逆,的确不太好管教。但是打骂也解决不了问题,还会激化矛盾,还是尽量试着以说服教育为主吧。”

杜秋云无可奈何:“也只能这样了。君朴,你送敏敏回来吧,顺便也来家里吃个饭。你汤伯伯都说很久没见你了,让我叫你抽时间回家坐坐呢。”

“可是我今晚要赶一份设计稿,没时间呢。妈,还是你打发司机过来接敏敏吧。”

半个小时后,汤家的司机上来敲门时,肚子饿极了的汤敏敏正在津津有味地吃着陶君朴炒的一碗蛋炒饭。那碗饭炒得米饭粒粒晶莹,鸡蛋散如碎金,看着就诱得人食指大动。她一边大口吃着饭,一边含糊不清地说:“二哥,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蛋炒饭,你怎么可以炒得这么好吃啊?”

“慢一点,当心噎着。之前还一脸嫌弃地说蛋炒饭不想吃,现在看起来却连盘子都想吃掉。”

“我之前不知道你炒得这么好吃啊!二哥,你的手艺简直比大哥那家餐厅的总厨还要棒。以后如果你没有灵感画设计稿了,改行当厨师也一定很有前途的。”

陶君朴当时笑了笑没说话,等到把汤敏敏和司机一起送出门后,他才回头一边慢条斯理地收拾餐桌上的餐具,一边自言自语:“厨师这门很有前途的工作,我很久以前就已经干过了。”

第2章

程楚翘已经在景逸兴的私人画室帮忙上了几节课了。虽然她以前从没正式教过课,但一群小学生的美术基础课由她这个美院研究生来讲授,实在是轻而易举的一件事。

景逸兴的私人美术教室就设在他的家,他家在学校附近的一栋居民楼里,规格不大的两室两厅。每周二、四、六下午在景逸兴家上课的学生是不同的几批人。有的上一点到三点的课,有的上三点到五点的课。每节课都是四个孩子,分别两个一组地在书房与客厅学习绘画。程楚翘则不停在两个房间中穿梭来去地指点他们个中技巧。

每天下午五点钟,孩子们上完课各自离去,程楚翘则独自留下善后。桌椅摆好,画具收好,所有凌乱的东西统统归位。虽然她在自己家是啥家务活都不干的大小姐,但是在景家却表现很好。这天下午无意看到景逸兴泡在脸盆里的一堆脏衣服时,她还很同情地替他洗了。

当然,手洗她是不会的,直接端起那盆脏衣服倒进了洗衣机。老实说洗衣机她也没用过,从小到大,她家一直都有保姆负责洗衣服,她从不用管衣服是怎么变干净的。不过看着按键上的说明文字按了几下键后,也就顺利地把洗衣机运作起来了。

洗衣机虽然顺利地运作起来了,但没洗多久程楚翘就发现出了状况,这台破机子居然在往外漏水,漏得整个卫生间到处都是泛着泡沫的脏水。

程楚翘好心办了坏事,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时,景逸兴正好从医院回来了,他要回来准备开始六点到八点的课时。她赶紧汇报:“景老师,不好了,你家的洗衣机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