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不过这里是公共场所,有这么多人在呢,他不能把我怎么样的。而且像他这种只有偷拍胆量的男人,我相信他并不敢动真格地伤人。退一万步来说吧,就算他真要狗急跳墙,我也不是一个人啊!不是还有你吗?我们两个人对付他一个人,怎么也不会吃亏的,对吧?”

程楚翘说得头头是道,陶君朴听得莞尔一笑:“嗯,不错,你真是形势判断满分帝。今天这种情况你的确不会吃亏,不过以后再遇上类似的事情,如果我不在场,也没有其他人陪着你,你最好沉住气别冲动谨慎行事。嫉恶如仇不是坏事,但是前提是一定要先保护好自己。知道吗?”

程楚翘一脸虚心接受的表情:“ok,知道了。不过,我这人的性格一向是看见不平事,就要踩一踩。想要我忍住不踩,真的很难啊?”

陶君朴看着她笑了笑不再说什么,眼眸深处却浮出几丝由衷的欣赏,如碎霞散虹似的闪烁着…

两个人一边聊着一边走着,很快就来到了厨卫用品区,开始四处浏览挑选材料,比如厨房五金件、卫浴洁具等。陶君朴领着程楚翘一家接一家商铺细致地看着,她花了最多心思看卫浴洁具。几乎看遍了所有商铺后,最终选中了一套德国进口的陶瓷卫浴设施,包括浴室家具、配件、坐厕、洗脸台、淋浴架及一个按摩浴缸。整套卫浴产品的设计风格创意独特,材质精细,做工考究,虽然价格不菲,但她不在乎了,只要喜欢就行了。

在家装城逛到大概十一点钟的时候,陶君朴和程楚翘已经选好了木地板、墙地砖、洁具卫浴设备等装修主材。原本还打算把墙纸和几扇房门也挑了,但是程楚翘却意外接到父亲的小车司机老张打来的电话,话筒里的声音异常紧张不安:“程小姐,程总刚刚忽然感觉双手发麻,话也说不囫囵了,看样子像是中风。我现在正赶紧把车开往最近的人民医院,你赶紧过来一趟吧。”

“什么?我爸中风了!我马上过来。”

程楚翘这一惊非同小可,一边回答一边就立即转身往外跑,动作太急切不小心扭了脚,整个人还没跑出两步就呀的一声摔了下去,手机也被甩出老远。幸好有陶君朴及时扶住她,他一只稳健而温暖的手扣住她的腰时,一双镇定冷静的眼睛看着她:“你爸爸中风了?不要急,越急越乱。走,我送你出去。”

捡起程楚翘摔得黑了屏的手机后,陶君朴搀扶着她走出家装城。走到她那辆保时捷面前时,她颤抖着手在手袋里找车钥匙,却因为又慌又乱怎么翻都找不到,气得她几乎又要把整只手袋狠狠甩出去:“我的车钥匙呢?”

陶君朴不声不响地伸出手从她手里接过那只手袋,很快就找出了车钥匙。然后他一边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让她坐进去,一边说:“我开车送你去医院吧,你现在的状态不适合驾驶汽车。”

陶君朴和程楚翘赶到人民医院时,司机老张刚刚把程厚德送到医院,正协助医生和护士一块从车里抬出了半身身子都僵了的程厚德。

程楚翘慌乱地奔上前,弯下腰冲着父亲一迭声地唤:“爸爸,爸爸,您感觉怎么样?”

程厚德的意识还算清醒,看见女儿来了,他举出一只尚能活动的左手摸了摸她的脸,哆嗦着嘴唇想要跟她说话,却说不出一个字。医生迅速将他推进ct室做脑部扫描,要根据扫描结果才能决定是否安排动手术抢救。

程楚翘等在ct室外时,接到通知的唐素兰也气喘吁吁地赶到了,劈面就问:“楚翘,你爸他怎么样啊?”

程楚翘还比较乐观:“妈,爸的意识还很清楚,我来的时候他还认得我呢,还想跟我说话,就是暂时说不了。现在医生在替爸照ct,然后再看是否安排动手术,应该问题不大吧。”

“但愿问题不大。”正说着话,唐素兰忽然发现了,“咦,陶君朴,你也在这里呀!”

陶君朴礼貌地微微一鞠躬:“伯母您好,程楚翘接到电话时,我们正一起在家装城挑装修材料。她当时听到消息太慌乱了,不适合开车,就由我开着她的车把她送过来了。”

“哦,你想得真周到,真是谢谢你了。”

说话间,ct室的门打开了,拍完片子的程厚德被护士推出来,意识依然还清醒着,见到妻子也来了,眼神定定地看着她,虽然嘴里说不出一句话,但满眼都是浓浓的眷恋不舍。唐素兰和程楚翘一左一右地握着他的手安慰他。

“厚德,你会没事的。”

“爸,您一定没事的。”

她们母女俩陪程厚德走到一个大病房门口时,被护士告知不能再进去了,只能等在病房外,每天下午四点钟会有半小时的探视时间。看着护士独自推着程厚德进了病房并关上门,程楚翘不解:“这个病房为什么家属不能进去,我们想陪在我爸身边都不行吗?”

一直默默跟在她们身后的陶君朴轻声解释:“这是icu病房,也叫重症加强护理病房,是医院中所有危重病人的抢救中心,家属是不能随便进去的。”

程楚翘大吃一惊:“什么?我爸需要进icu病房吗?他的情况有那么严重吗?”

“中风是急性脑血管疾病的统称,具有发病急、病情危重、后遗症严重、致残率高合并症多的特点。当然要进icu病房对生命体征进行严密监护。”

程楚翘还是不愿意相信:“不会的,我爸的意识还很清醒,他的病应该没那么严重的。”

陶君朴看了她一眼,顺着她的话安慰她:“你爸刚进医院,脑中风又是急症重症,抢求不及时就会没命,所以肯定是先送icu病房严密监护和加强治疗。病情如果好转了,就可以转回普通病房了。”

唐素兰听得拼命点头:“厚德一定会好的,他送进医院时意识还这么清醒,还认得我是他老婆,动个手术肯定就没事了。”

陶君朴提醒她们:“那我们去接诊医生那边看看ct片吧,应该已经有结果了。”

他们一行三人重新回到接诊医生处时,ct片的结果果然已经有了,医生一脸凝重地拿着片子告诉她们:“病人的情况不太妙,ct片显示他是脑干出血,而且出血量有15亳升。”

医生的这句话,让陶君朴悄悄叹了一口气,看向程楚翘母女的眼神浮现出丝丝同情。程楚翘不明所以然地问:“脑干出血很严重吗?那赶紧安排动手术抢救可以吗?”

“脑出血如果出在其他部位,还可以安排动手术抢救,但是脑干部位却没办法动手术。”

“那…那要怎么抢救哇?”

医生坦白地交了底:“基本上已经没办法抢救了,脑干出血在10毫升以上的死亡率几乎是百分百,除非是有奇迹出现。你们家属…做好心理准备吧。”

唐素兰听得脸色煞白一片:“什么…不会的,这不可能。”

程楚翘也难以置信地直摇头:“是啊,不会的,不可能。我爸很及时地被送进了医院,神智也还一直保持着清醒,情况不会这么严重的。医生,你们一定可以救好他的。”

“对不起,我们能做的已经很有限了,接下来只能看奇迹了。”

医生满脸爱莫能助地拿出一份病危通知单给唐素兰签字时,她的手哆嗦得几乎握不住笔。名字还没签人就晕过去了,医生赶紧叫来护士把她也送去急救。

唐素兰被确认只是急痛攻心引出的忽然晕厥,医生临时安排一张病床让她躺下休息,再让程楚翘代替母亲签那份病危通知单。她流着泪在那张单子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时,整个人像只受伤的鸟儿般虚弱,几乎无力走出医生的办公室。幸亏还有陶君朴在一旁默默地扶着她,她一边走一边哭,哭得几乎站不稳身子,他找了张椅子让她坐下后,她软弱如婴儿般伏在他胸口恸声大哭。

陶君朴坐在程楚翘身旁,自始至终沉默不语,没有说什么空洞的安慰之辞,只是一直用温暖的手掌轻轻抚着她的背,如安抚一个小孩子似的一下又一下轻柔耐心地抚慰。看着她的眼神里,满是悲悯的的怜惜与关切…

第9章

程厚德在医院的icu病房里躺了两天,那两天里,唐素兰和程楚翘母女都在满心渴盼着奇迹的出现,并且不死心地请来几位有名的脑科专家联合会诊。可是,没有奇迹,只有不断迅速恶化的病情。入院当天下午,程厚德就丧失了全部意识陷入深度昏迷中。第二天上午自主呼吸停止,到下午的时候,更是出现了瞳孔扩散、针刺无反应的症状,证实已经脑死亡,完全靠呼吸机在勉强维持着生命。

医生对唐素兰与程楚翘母女俩如实交代:“病人已经不中用了,你们还是准备后事吧。”

程楚翘实在是难以接受如此残酷的事实。昨天早晨,父亲离开家去公司前还好端端的,谁知短短一个昼夜的时间就走到了阴阳相隔的边缘,甚至没来得及给她们母女俩留下哪怕一个字的遗言。唐素兰更是伤心地嚎啕大哭:“程厚德,几十年的夫妻你居然说走就走,一点思想准备也不给我,你好狠的心啊!”

唐素梅也陪着妹妹掉眼泪,拉着她的手泪眼对泪眼地说:“素兰,没想到咱们姐妹俩都这么命苦,都成了老公走在前头的寡妇。妹夫好歹还陪了你二十几年,我那个短命鬼只陪了我十年啊!”

徐瑛华一声不吭地站在母亲身后,看着姨妈伤心欲绝地哀哀痛哭,再看着程楚翘绝望的表情和伤心的泪水,一颗心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这个一直以来都过得顺风顺水的白富美表妹,终于遭遇了生命中最初也最大的一次打击——她的父亲要死了,她很快也要变成一个和自己一样没有爸爸的孩子了。

就在几天前,徐瑛华还不无赌气地说,如果程楚翘也是一个失去父爱的单亲孩子就好了,她就可以心理平衡一些。没想到居然会一语成谶!身体一直以来都没什么大问题的姨父程厚德,居然这么突然地猝发脑溢血。几乎是眨眼间的功夫,就由好端端的一个人变成了一具苛延残喘的病躯,只有躺在床上等死的份了。这巧合巧得让她都有些暗自心惊:姨父,这可不是我存心咒你啊!我只是那么随口一说,你现在出事可不关我的事啊!

夕阳黄昏时分,下了班的管嫣匆匆赶来医院,在住院部门口恰巧遇上了汤敏达。他在身后扬声叫住她:“管嫣,你也是来看楚翘的爸爸吧?”

“对,这两天我下了班都过来了。你今天才知道消息吧?”

“是啊,我刚刚才知道这个坏消息,马上就赶来了。”

管嫣随口问了一句:“谁告诉你的?”

汤敏达迟疑了一下:“陶君朴。”

管嫣明了地点头:“哦,我听楚翘说过了,原来你和他算是兄弟。”

汤敏达这两天打程楚翘的电话一直打不通,也不知道什么原因。这天下午在家接到陶君朴打来找杜秋云的电话时,随口问了他一句:“陶君朴,你最近联系过程楚翘吗?我打她的手机一直不通,不知道怎么回事。”

陶君朴的回答让他大吃一惊:“她的手机昨天上午摔坏了,应该是没顾得上去修,因为她爸爸突发脑溢血住进了icu病房。”

“啊!什么?她爸爸突发脑溢血!你是怎么知道的?”

“昨天上午我和她正好一起在家装城挑装修材料,她接到父亲脑出血进院的通知后,是我送她去的医院。”

汤敏达有些忿然:“你居然在场,还送她去了医院——你当时怎么不打电话给我,她可是我相亲时认识的准女友。”

陶君朴淡淡然地回答:“听得出来你很紧张她,那你就赶紧去医院陪她吧,而不是在这浪费时间声讨我。”

被提醒的汤敏达立即挂掉电话赶来医院了,当他和管嫣一起走到icu病房外时,从头到脚蒙着白布的程厚德刚好被护士推了出来。唐素兰和程楚翘围着亡故的亲人撕心裂肺地痛哭着,唐素梅和徐瑛华也在陪着掉眼泪。一个曾经完整的家庭就这样硬生生被死神劈裂了。

程厚德的葬礼在市殡仪馆最大的追悼大厅举行。葬礼当天来了很多人,黑压压地挤满一厅。唐素兰和程楚翘母女俩都身穿黑衣、头戴白花,神色悲痛地站在棺木旁答谢诸位吊客。唐素梅和徐瑛华一左一右地立在她们身后,帮忙招呼来宾。

这天管嫣特意早早就来了,一直陪在程楚翘身边。同样早早赶来的还有汤敏达,程厚德去世后,他以朋友的身份主动请缨帮忙料理丧事,这几天都在程家里里外外地张罗着。葬礼上,他一边处理大小琐事,一边满脸不放心地处处留神着程楚翘的一举一动,唯恐她会被悲伤压垮。却丝毫没有注意到,与程楚翘不过一步之遥的徐瑛华,一双眼睛正又妒又恨地反复梭视着他对程楚翘溢于言表的关切表情。

出席葬礼的客人们大都是程厚德商场上的朋友们,以及公司股东和一批大大小小的中高层管理人员,然后就是唐素兰和程楚翘母女俩的亲戚朋友和同学。景逸兴也来了,虽然他和程楚翘之前那次在画室的见面闹得很不愉快,双方从此再没有任何联系。可毕竟程楚翘曾经参加过冯静的葬礼,礼尚往来他也应该出现在她父亲的葬礼上。而对于景逸兴的出现,程楚翘也予以了礼节上的客气感谢。

继景逸兴之后,陶君朴也走进了追悼大厅,他由衷地向唐素兰和程楚翘表达哀悼之情:“伯母,程楚翘,请节哀。”

程楚翘眸中的泪水泫然欲滴:“谢谢你。”

简短的交谈后,很快又有新的吊客入场,陶君朴马上退到一旁,不妨碍她们继续接待吊客。但是唐素兰和程楚翘见到新入场的一男一女时,却双双脸色一变,因为那个男人虽然面生不认识,那个女人却是孙曼莉。

几天前,孙曼莉被徐瑛华无奈地告知,程厚德决定将所有财产过户给女儿程楚翘,他名下将一无所有,这意味着她将来生下的孩子也没有任何财产可继承了。甚至找他要抚养费也要不到几个钱,因为他届时就只是一个拿薪水的总经理,给不起她想要的几百万抚养费。

这么一算账,大失所望的孙曼莉,打算自认倒霉地去医院把孩子打掉。她都已经在网上对比几家医院人流手术的技术优劣与收费高低,打算光顾其中一家时,忽然又接到了徐瑛华的电话:“曼莉,你做人流手术了吗?”

“还没呢,怎么了?”

孙曼莉直觉事情发生了转机,果然,徐瑛华在电话里告诉她程厚德忽然因脑出血去世了。而他留下的所有财产,因为没有遗嘱,按法律规定将由法定继承人共同继承。她肚子里的那个孩子纵然是私生子的身份,也绝不妨碍其成为继承者之一。

这个好消息可把孙曼莉乐坏了,她乐得眉开眼笑:“太好了,程厚德还来不及转移财产就死了,我肚子里的孩子有份分钱了。瑛华,太感谢你及时告诉我这个消息了。我如果分到财产,一定会报答你的。”

徐瑛华这回不再说不稀罕报答之类的话了,而是跟她板上钉钉地敲定:“你说的一定会报答我,可要说到做到啊!接下来你如果想分财产,跟我姨妈还有官司要打呢。如果有我暗中帮你,你会好处多多的。不过,我可不能白帮你。你先具体说一说,究竟打算怎么报答我呢?”

孙曼莉明白了:“瑛华,我绝对不会让你白帮的。无论我拿到了多少钱,到时候都分给你两成作为辛苦费。你要不放心,我跟你私下立一张字据好了。”

徐瑛华也不推辞:“行,这样就最好不过了。”

最初得知姨父程厚德脑出血濒死时,看着姨妈唐素兰和程楚翘母女俩的伤心欲绝,徐瑛华还有些同情与不安,觉得都是自己那句话说坏了,不该说希望表妹也是一个不幸失去父亲的人,为此感到愧疚与自责。但是她那份同情和不安、愧疚与自责,在汤敏达赶来医院后开始逐渐丧失。

汤敏达来到医院后,正赶上程厚德去世,程楚翘哭得伤心极了。他寸步不离地陪着悲痛不已的程楚翘,对她极尽关心爱护。那份关爱刺痛了徐瑛华的眼,让她整颗心扭曲不已:程楚翘,她就算是失去了把她捧成掌上明珠的父亲,也照样有男人对她呵护备至,她永远都不怕没人疼没人爱。而且她还有一大笔财产等着继承,照样是风风光光的白富美大小姐一个。她有什么可怜的,她一点都不可怜。可怜的人是我,我早早地就没了爸,也一直没有找到一个好男人代替爸爸疼爱我,我只能自己辛苦赚钱给自己花。老天爷,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坏?对她却那么好?

强烈的嫉妒与憎恨,让徐瑛华不假思索地还在医院里就给孙曼莉打了电话。她要继续支持这个女人来争程家的财产,不仅能让程楚翘窝囊憋屈地损失一部分家产,还可以趁机为自己捞一笔钱。这样一举两得的事,她简直想想都解气。

第10章

孙曼莉走进灵堂时,穿着一身黑色素服,鬓角还戴着一朵白花,俨然也以家眷自居。唐素兰一看就气得脸色铁青,指着她的鼻子怒吼:“孙曼莉,你这个贱人,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孙曼莉摸着自己的肚子一脸理直气壮地说:“我来送程总最后一程。我肚子里怀着他的孩子,我想我有这个资格。”

程楚翘气得要命:“你有什么资格,你马上给我滚。”

“我当然有资格,之前程总已经打算和你妈离婚跟我结婚了,说要和我一起共同抚养我们的孩子。可是他却忽然撒手就去了,就这样撇下了我们母子二人。”

孙曼莉一边说一边哭天抢地地在灵堂前跪下喊着:“程总,你就这样走了,以后我们母子二人怎么办啊?你实在是太狠心了!”

葬礼上忽然跑出一个怀孕的小三,上演了这么一出闹剧,一时交头接耳议论者纷纷。本来都已经打算走人的景逸兴都停下脚步,满眼幸灾乐祸地等着看好戏。

唐素兰愤恨万分地冲上前想甩孙曼莉一巴掌,却被紧跟在孙曼莉身后那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一把抓住了:“有话说话,不准碰我姐,她可是有身子的人。”

孙曼莉今天是特意来葬礼上表明“身份”的——她也是程厚德的未亡人,她肚子里怀着程家的种。来之前她就考虑到了唐素兰母女对她不会客气,不带个保镖去怕会吃亏,特意把堂弟孙威叫上了,果然派上了用场。

看见孙威抓住了母亲的手,程楚翘立即一声怒吼:“放手!也不准你碰我妈。”

与此同时,汤敏达也冲过去用力掰开孙威的手:“马上松手,不然我们报警了。”

孙威耸耸肩松开手:“报什么警啊!要报警也是我们报警,是这个女人气势汹汹地想要打我姐,我不过是正当防卫。”

程楚翘的表情和声音都同样冰冷厌恶:“这个葬礼是私人仪式,我们不欢迎你们,请立刻离开。”

孙曼莉站直身子,假装擦了擦眼泪后说:“放心,我只是和肚子里的孩子一起来送程总最后一程,知道你们母女俩不会欢迎我们,我这就会走。不过,我们应该很快就会再见了。我已经委托律师为我的孩子争取遗产继承权,他过几天就会来找你们协商。如果协商不成,我们就只能到时候法庭见了。”

唐素兰被这番话气得理智全无,疯了似的朝着孙曼莉扑过去:“你这个贱人,厚德他尸骨未寒你就来争遗产,我要撕了你的皮!”

孙威这个临时保镖十分称职,立即又替孙曼莉一把推开了扑过来的唐素兰,力道大得差点将她推翻在地。程楚翘一把接住母亲时整张脸都气白了:“混蛋,你居然敢对我妈动手。”

她话音未落,年轻气盛的汤敏达立马替她出头,狠狠砸了孙威一拳。孙威不甘示弱地还手,两个男人迅速扭打在一起,打得团团乱转,撞翻了灵堂上的不少东西。

看见他俩打起来了,程楚翘和管嫣连忙一左一右扶着唐素兰退到一旁,徐瑛华也下意识地一连后退好几步,想要躲开已经打得不成章法的两个人。忽然,她脚下不知踩到了什么东西猛地一滑,整个人仰面朝后摔了下去,幸好有人及时从后面扶住了她的腰:“你没事吧?”

徐瑛华扭头一看:“我没事,谢谢你。你是…楚翘她们美院的景老师吧?”

及时扶住徐瑛华的人正是景逸兴。程楚翘在美院虽然有过不少老师,但徐瑛华清楚记得的只有这一个,因为作为一个仪表堂堂、风度翩翩的美男子,景逸兴实在很容易令女人过目不忘。

景逸兴点点头:“是的,你是楚翘的表姐吧?”

“是啊,我是她表姐徐瑛华,景老师谢谢你刚才扶住我。”

徐瑛华一边说,一边站直身子,感觉到景逸兴一双男性的有力的手掌从她的腰部移开后,心底忽然有丝没来由的失落:如果生命中能有这一双这样的手,随时随地扶持我、庇护我、让我依靠就好了!

灵堂前,打成一团的汤敏达和孙威终于被召来的保安一左一右分开了,两个人脸上身上到处都有乌青於紫,谁也没有占到便宜。

程楚翘让保安把孙曼莉和孙威“请”出追悼大厅后,一边强忍尴尬与愤恨继续父亲的葬礼仪式,一边让管嫣帮她打电话约律师见面。父亲猝然离世后,她与母亲因为完全没有思想准备都很难接受事实,连日来一直深陷在失去亲人的悲痛情绪中,一时都没想到这个噩耗对于怀孕的孙曼莉却是个大好机会。直到这一刻她闹到灵堂来,才意识到还有一个大麻烦要处理。

大厅一角,陶君朴一直冷眼旁观着这一幕闹剧。在诸多来客看得津津有味啧啧称奇时,他脸上的表情始终点尘不惊,湖水般幽深的眼眸中满是见怪不怪看透世情的淡定:已有的事,后必再有;已行的事,后必再行。日光之下,并无新事。来来去去永远都是类似的悲欢离合、爱恨情仇。前人已经演绎过无数次,今人仍然在重演,后人必然也一样。

程厚德的葬礼结束后,唐素兰母女与孙曼莉的遗产争夺战就正式拉开序幕了。

双方律师会谈时,孙曼莉的律师明显是有备而来,手里居然拿出了一堆证据证明孙曼莉肚子里的孩子是程厚德的骨血。有他们那天在酒店开房时的走廊监控录像,证明他们一起在那间套房里待了一下午,而孙曼莉的孩子正好就是那天怀上的;还有孙曼莉打电话给程厚德表示同意和他结婚时的录音,证明程厚德当时认可孩子就是他的种。

程楚翘和唐素兰都对这些所谓的证据冷着脸不说话,由她们聘请的王律师发言反驳:“这些证据都不足以证明孙小姐肚子里的孩子就是程厚德的亲生骨肉。只有亲子鉴定才是确定是否为继承人的最关键证据。”

对方律师一脸信心满满:“亲子鉴定也会有的,只是要等到孙小姐把孩子生下来以后才会去做。”

王律师提醒他:“可是程厚德已经去世,你们找不到亲生父亲来做这个亲子鉴定,我的当事人也没有义务配合。”

孙曼莉得意洋洋地哼了一声:“知道你的当事人不会配合,不过没关系,程总有一绺头发在我手里保存着,到时候照样可以做亲子鉴定。”

程楚翘又惊又怒:“你怎么会有我爸的头发?”

“程总打算和我结婚后,特意拨了一小绺头发给我,他说要我结发为夫妇,恩爱两不疑。”

事实上,头发是徐瑛华趁人不注意时偷偷从程厚德的遗体上拔下来的。因为她知道孙曼莉要打官司争遗产,亲子鉴定是必不可少的一环。所以程厚德去世后,她一直在找机会从遗体上窃取可以做dna化验的头发。最终以替姨夫整理遗容的借口,暗中拔下了他的一绺头发藏起来。事后再转交给孙曼莉。

唐素兰气咻咻地一拍桌子:“哼,你说那头发是厚德的就是厚德的,我们绝对不会承认!”

对方律师得意地一笑:“如果孙小姐日后生下的孩子,通过亲子鉴定被证明是程厚德的亲生骨肉,那么程太太你要是不愿意承认鉴定结果,就必须拿出相反的证据,或是提供女儿的dna样本配合重新做一次亲子鉴定。如果你们不配合重新鉴定,又无法提供其他证据证明该份证据不真实,法院就会采信该证据。”

程楚翘立刻低声询问王律师:“是这样子的吗?”

王律师一脸不妙地回答她:“的确如此,法院认为婚生子与非婚生子享有同等的继承权。非婚生子女起诉请求确认亲子关系的案件中,如果非婚生子女一方提供的证据能够证明双方可能存在亲子关系,另一方没有相反的证据又拒绝做亲子鉴定的话,法院可以推定非婚生子女一方的主张成立。”

程楚翘母女与王律师之前都笃定地认为程厚德已经去世,孙曼莉无法做亲子鉴定来证明胎儿是他的儿子,如果打起官司来她们稳操胜券。没想到孙曼莉居然留了这么一手,形势顿时对她们不利起来了。

王律师定定心神:“孙小姐,既然你目前还没有生下孩子做亲子鉴定,我们眼下也没什么好谈的。一切等孩子生下来再说吧。”

因为胎儿还在孙曼莉的肚子里,还不是法律意义上的自然人。根据相关法律要等到孩子出生以后,孙曼莉才能以孩子监护人的名义拿着亲子鉴定再提起诉讼。孙曼莉却厚颜无耻地想先要上一笔钱:“我现在怀着身孕,又没有工作,生活方面有困难,将来生孩子还要花不少钱。你们看在厚德的面子上,好歹先给我一笔安胎费吧,怎么说也是他的亲骨肉哇。”

程楚翘气得都好笑了:“安胎费——亏你想得出来,我觉得你的智商需要被捐助。孙曼莉,如果你没钱生的话就别生,要知道我们巴不得你生不出这个孩子。”

没有达到目的的孙曼莉,很不甘心地冷笑一声:“你们现在不肯给钱没关系,等到孩子出生后,你们想不给都不行了!”

第11章

会面结束后,唐素兰母女俩留下和王律师详谈了一番,不得不接受一个不愿意接受的事实:孙曼莉生下的孩子只要做了亲子鉴定,就能名正言顺地来分遗产了,因为法律保护非婚生子的财产继承权。

王律师最后安慰她们:“孙曼莉目前怀孕才三个月吧?距孩子出生还有半年多时间呢。也许这半年内会出什么意外也难说,毕竟胎儿流产也是常有的事。”

王律师的话让唐素兰心念一动。一走出律师所,她就低声对女儿说:“楚翘,孙曼莉要是真生下了孩子,打起官司来就可以分走六分之一的财产。也有上千万呢,就这么便宜了这个贱人我实在不甘心。钱咱们虽然损失得起,可这口气实在咽不下去。”

“妈,不然怎么办呢?难道像宫斗剧里演的那样想办法打掉她的胎儿嘛!”

程楚翘只是随口这么一说,唐素兰却立即点头:“我还真就是这么想的。这个贱人就是仗着肚子里有货才能兴风作浪,孩子要是没有了,她也就没戏可唱了。”

程楚翘怔了怔:“妈,您还真这么想啊!”

唐素兰咬牙切齿:“当然,与其等她那个孽种生下来闹心,不如趁早消灭掉。对付这种五行缺德、命中带贱的贱人,不狠一点不行。”

程楚翘虽然脾气不好,有时易躁易怒,但脑子还是相当清醒的,立即反对:“妈,虽然我也很讨厌孙曼莉,也想狠狠收拾她一顿,也希望她肚子里的孩子生不出来。但是,打掉她的胎儿可不是说说那么简单的事。这也算是一种变相杀人,不是那么容易下手的。妈您说,您敢下手吗?您又打算怎么下手呢?去踢她的肚子还是把她推下楼梯让她流产。她可以告你故意伤害罪,告到你坐牢还要赔她一大笔钱,那就更加得不偿失了!”

程楚翘实事求是的一番话,让唐素兰沉默了片刻,又试探着开口说:“咱们可以不用自己动手吧,花钱找个人去干就行了。没有证据她也赖不到咱们头上来的,只能干吃哑巴亏。”

“妈,那样就更不行了。如果花钱找人干这种事,那个人可以用这个秘密无休无止地勒索咱们,以后都别想有清净日子过。”

唐素兰很不甘心地嘟哝着:“那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孙曼莉把那个孽种生下来分家产吗?”

程楚翘同样不甘心,却也无可奈何:“如果事情实在闹到了那一地步,妈,咱们也就只能认了。不过,这个孙曼莉这么可恶,也许老天爷会收拾她,让她生不出孩子呢?我相信报应这东西一定是存在的,也许它经常迟到,但应该不会旷课的。”

程厚德的猝然离世,除了留下孙曼莉仗着胎儿争产这件麻烦事之外,还有一件事也让唐素兰和程楚翘母女俩头痛。那就是皮具公司的经营管理该怎么办?程楚翘当然是代替父亲接管公司的首选,可她根本就不是这块材料。唐素兰也同样不行,母女俩都不具备挑起这个大梁的能力。只是这副担子不扛不行,程楚翘也只能勉为其难地正式就任了总经理一职。

对程楚翘的上任,公司其他几位股东都忧心重重,谁都知道这个娇娇女难以挑大梁。但程家有着公司的绝对控股权,程厚德的独生女儿作为唯一继承人接管公司理所应当。几位股东再不放心也只能先持观望态度,让她表现一下再说。为了她能表现良好,也特意安排好几位元老级管理人员扶持她、教导她如何管理经营好一家公司。

与此同时,徐瑛华也很有“上进心”地撺掇着母亲唐素梅去向姨妈提议,把她提拔起来任副总经理,协助程楚翘一同管理公司。唐素梅自然要帮女儿说话了:“素兰啊,现在厚德不在了,楚翘又没有任何管理公司的经验,坐在总经理的位置上也没个头绪。瑛华好歹在公司帮了她姨父好几年,对公司的内部运作比较熟悉。不如把她提到管理岗位上去帮楚翘一把,楚翘也能轻松一些。”

唐素梅的提议唐素兰倒也认可,只是和女儿商量时,程楚翘想也不想地就一口拒绝了:“不行,表姐在财务部只是一个出纳,并没有任何管理经验,怎么可以一下子就提到副总经理的岗位上。就凭她是皇亲国戚吗?这样不能服众的。”

顿了顿后,她又说:“说起来,我空降到总经理这个岗位上,其实也挺让人不服的。但我是程厚德的女儿,程家这份家业就该是我继承,这一点谁也无话可说。可表姐绝不能因为她的亲戚身份就也一步登天变成副总经理。那样可就太寒了那些实打实干上来的管理人员的心了。他们还会猜疑我是不是在找自己人来取代他们,那公司可就要人心大乱了。”

唐素兰觉得女儿说的很有道理:“楚翘,你想得比妈周到,那就按你说的办吧。”

唐素兰不知道,程楚翘之所以坚决拒绝徐瑛华提升副总,除去上述的理由外,还有更重要的原因——因为徐瑛华曾经为孙曼莉通风报信的行为,已经让她无法再信任她。而且孙曼莉在律师所突然抛出手上有程厚德的头发可做dna鉴定这一杀手锏时,程楚翘震惊过后也立即怀疑上了徐瑛华——是她私下窃取了头发给孙曼莉吧?只有她有这个动机和机会。

然而怀疑归怀疑,程楚翘却苦无证据证明这一点,只能暗中失悔父亲突发脑溢血去世后,自己因为太过伤心而一时失察,没想到要提防徐瑛华。父亲一死,姨妈和表姐都陪着她们母女俩一起痛哭流涕,那份休戚与共的悲痛,让她根本都想不到表姐还会继续胳膊肘往外拐的吃里扒外。

徐瑛华既然有着一再吃里扒外的重大嫌疑,程楚翘如今对她的心理就是不得不防了。所以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同意把徐瑛华提拔起来协助她管理皮具公司。她怕她又会在背后捅刀子动手脚什么的,宁可先小人之心一点,坚决摒弃她于管理层外。防微杜渐远胜过亡羊补牢。

无可奈何地顶替父亲接管皮具公司后,程楚翘每天坐在总经理办公室里的日子只有一个词可以形容——度日如年。从清高的艺术家到庸俗的生意人,完全不能兼容的两个属性让她苦不堪言。她不知道怎么处理公司那一大摊子事,她也看不懂桌子上那堆工商、税务、财务、利润各方面的文件和报表,这个总经理实在当得不胜其烦。

唐素兰知道女儿的能力不足以胜任这个总经理,笑眯眯地给她派了一个救兵:“楚翘,我跟敏达说了,让他有空就去公司教教你。这方面他的能力很强,你可以好好向她学习学习。”

自从汤敏达出面帮忙料理了程厚德的丧事后,唐素兰几乎就把他当成准女婿看待了。虽然程楚翘依然只当他是普通朋友,但唐素兰乐观地认为汤敏达从普通朋友到男朋友那只是迟早的事,她也很乐意帮助他完成这个质变过程。因为在她看来这个未来女婿实在堪称最佳人选,无论外表、人品、家世、能力都和女儿很般配。

所以,在程楚翘赶鸭子上架地当着皮具公司的总经理时,唐素兰马上安排了汤敏达出任管理学“导师”。教导女儿还是其次,主要是想为他们“日久生情”创造机会。而且如果他们的关系明确定下来了,就算女儿依然学不会管理公司也不要紧,完全可以交给能干的女婿嘛!

汤敏达对这项兼职工作表现出空前的热情,他每天都会跑来公司帮程楚翘看文件,不厌其烦地教她如何管理一家企业。可惜程楚翘在商业方面实在没天赋,是个典型的落后生。她上了不到一个星期的班就烦躁得只想摔东西:“每天一进这个办公室我就头痛。”

汤敏达像一个耐心的好老师那样一再鼓励她:“楚翘,你很聪明的,只要你肯花心思在这方面,你一定可以胜任这个总经理的。”

程楚翘自己可毫不乐观:“我绝不否认自己是聪明的,但聪明也是要看哪方面的。在做生意这方面,我觉得自己基本属于弱智水平。”

汤敏达继续打气:“不会的,楚翘,你要对自己有信心,多给自己一点时间,你一定可以做好这件事的。”

无论汤敏达怎么鼓励和打气,程楚翘当这个总经理还是当得越来越烦。这天早晨,烦得要命的她驾车离开家后没有去公司上班,而是关掉手机去了自己的私人画室。已经好久没有摸过画笔了,她无比怀念独自一人在画室随心所欲挥毫泼墨的悠游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