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蒙尉访就笑了。

他看着莫季娅,笑的淡且累。

他的声音缓慢而清晰:“是我的错。是我企图侵犯二少的未婚妻,莫季娅小姐。我背信弃义,不知廉耻,罪孽深重,我对不起二少对我的栽培,对不起大小姐,对不起所有人……我甘愿承受任何处罚。”

那一年,他还说过,我蒙尉访今天话放在这里,你做的事情无论好的、坏的,我都担待得起。

桑多冷笑:“很好。既然如此,我如今要你死,你可认?”

“我认。”

“那好,我现在就杀了你!”说着举枪。

无人料到他动作如此之快,众人都没反应过来时桑多保险栓已经拉开瞄准了蒙尉访,是夏弥扑身一个飞踢堪堪踹掉了手枪。

“砰!”地一声枪响,射得廊柱火星四溅。

她大吼:“你疯了!!!你竟然真要杀他!!!”

直到这一瞬之前,没有人想到他是真的打定了主意要杀死蒙尉访。

毕竟他们有师徒的名份,在一起朝夕相处了数年,二人的感情向来亦师亦友,很是亲密。而且蒙尉访喜欢莫季娅的事情团里上上下下无人不知,这本就是一段被默认了多年的情事,谁也想不到这个时候被翻出来会被重新定位成一个如此严重的罪事。再退一万步讲,即使桑多是在IZ是一人之下,可蒙尉访也是个主子,不论如何不应该这样草草执行了死罪。

布夏尔也上前护住蒙尉访:“二哥!事情不必搞成这样吧!大蒙这些年为IZ做了多少事!如今他的事情是不是等大哥……”

桑多眯眼,语气犀利:“什么时候我桑多·德洛内连杀个勾引自己老婆的男人都不行了呢?”

莫季娅自始至终没有说话,只是直直地看着一动不动的跪在那里的蒙尉访。

蒙尉访却没有看她,也没有表情,只是跪在那里,仿佛已经太疲倦了,只想快点离开。

离开这里,或者离开这世界。

夏弥尖声道:“我呸!谁勾引的谁还不一定呢!你们姓德洛内怎么都这么不要脸!你要杀他先杀了我!”

桑多脸色剧变:“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布夏尔喝道:“小九!放肆!”

“放肆又怎样?办我啊!”她瞪着桑多,“我怕你是办不到!”

桑多牵起薄唇笑起来,戾气十足:“很好,看来也是我代表大哥,亮亮规矩的时候了。”

夏弥也笑:“好啊,我倒是很想领教下二少的功夫。”

她傲气地斜了下眼睛:“话说我也很多年没遇到值得切磋的对手了!”

布夏尔急了:“小九,你给我退下!”他知道,桑多狠辣起来,是真的什么都不顾的。

蒙尉访也开口:“小九你不要管!不关你事!”

夏弥不理,轻哼一声挑衅笑道:“怎么?!都怕我伤了堂-堂-二-少?”

桑多眼里杀气大盛,低吼一声,一个提气挥手上前直击她面门。

夏弥频频闪身,躲过他的一记横肘,侧掌劈向他的腰间。

桑多转身避过,一支廊柱飞起双腿横扫过来,夏弥飞身后退,一蹬罗马柱借力向上跑了几步,抓住二楼的横廊屈膝对准桑多就跪了下来。

桑多就地打滚,她空中变化双脚落地,抓起旁边一个护卫身上的枪当做暗器,向桑多掷了过去。

桑多挥臂一挡,抄起旁边的短刀就向夏弥砍来。

夏弥立刻从护腿里拔出匕首,“锵”地一声,两兵相接,虎口俱是一痛。

她一个仰躺,身子出奇的柔韧,回腰又是一刀。

桑多一弓身,左拳生风回来,夏弥向后腾空翻滚,他变拳为鹰爪,再次探来。

两人转眼间过招拆招数次,众人根本插不进去手。

时间流逝,桑多的攻势明显不再杀气腾腾。

布夏尔心里一安,明白他这是冷静下来了。

毕竟为着些隐秘的顾虑,他们二人都心里有数,他们确实都不敢杀夏弥的。

可是夏弥却并不知道桑多的顾忌,只是一味的想着此时不赢她跟大蒙就都死定了,更是越战越勇,搏命一般。

终于被她瞅准一个空隙,匕首毫不留情地斜劈而下,布夏尔和蒙尉访齐齐大喊:“小九住手!!”

却是一直在近旁的莫季娅一个箭步冲了进来,架住了夏弥。

她的刀距离莫季娅的额头不到两毫米。

蒙尉访的声音很轻,像是轻声的悲叹:“小九。”

莫季娅看着她的眼神坚定且专注,她说:“我不会让你伤到桑的。”

夏弥看着她,电石光火间,心里也不由得一声悲叹。

因为她看懂了一件她一直没明白的事——大蒙为何如此心灰意懒,桑多为何如此咄咄逼人,莫季娅为何如此百般沉默,而米索,为何一直用讳莫如深的眼神看待这段感情。

原来是这样的,是因为他们都知道,在莫季娅的心里,是有桑多的,无论如何,是有着桑多的。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的心情那样,有着他。

于是夏弥忽然觉得很难过。她明白了,即使她现在保下大蒙,莫季娅也不会回头了。

她放开匕首,挥手狠狠地给了莫季娅一个耳光。

莫季娅的头歪向一旁,神色平静。

夏弥拉起蒙尉访:“大蒙,我们走!”

最后的话我来说

布夏尔跟桑多协商,又跟米索打了报告,最后协议将蒙尉访调到北美,把前几年就派到北美拓展金融业的唐闵调回来。

蒙尉访走的时候是清晨,莫季娅站在二楼的窗口看着他。

他回身,看着窗畔的身影,两个人都没有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彼此。

桑多走过来,从后面搂住她的腰,将她紧紧地扣在怀里,然后贴着她的耳朵,姿态狎昵地说:“他在等你。去跟他告别,让他别再回来。”

莫季娅一僵。

又听他说:“季娅,我桑多从不是什么好人,可是我对你却是倾心倾力,对他也是仁至义尽。”他的手抚上她的左胸,用力的缩紧,她疼的抽气想挣扎,楼下的蒙尉访迅速低下头去。

她说:“放手!我不去!”

桑多低声呢喃:“莫-季-娅,你害的他还不够,还要我真杀了他才罢休是不是?”

她不再挣扎。

他叹息,有一丝悲悯:“大蒙是我亲自挑的,他是什么人我很清楚,这么些年他在你身边连最冲动的青春期都把持的很好,怎么能在这短短时间就翻了天了?!是你吧?莫季娅,你怎么对得起我?嗯?”

他将她转过来,对着她的眼睛:“你利用了他,现在去跟他说清楚。”他的手缓缓摩挲过她苍白的脸颊,“季娅,我知道我逼得你紧了,可是我也没有别的退路,你明白吗?季娅,我舍不下你。

“我不想跟你讲仁义道德那些,我只告诉你,我的心很疼,从来没有这样的疼过,真的恨不得你干脆给我一刀算了。

“可是我一想到,你心里也许有我,我就又宁愿挨了这痛,等你回来。”

莫季娅咬着嘴唇,她的眼神在轻轻战栗。

这是他第一次跟她讲得这样明白。以往,他的心思她永远不知,却只能顺着他的意愿一步一步的走下去,迷惘且无助。她常常觉得,他并不爱自己的,否则如何可以长久的无视她的挣扎与折磨。

可是这一次他却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他知道自己一直在逼她,他说他别无他选,他说他舍不下她,他说他的心很疼。

这个男人,在她小的时候许诺保护,然后一路耐心地等她长大。他给她地位、给她宠爱、给她优渥的生活,除去必须爱他这点,她一直是自由且畅意的。

她依赖他,防卫他,感激他,怕他却也关心他。

可是她却不能爱他,也不敢爱他。

桑多握了她的手贴在他的胸前,低声说:“我只问你,我说我的心很疼,你会不会也有些心疼?”

莫季娅看着他湛蓝如同蔚蓝地中海的眸子,那里面撤去了平日的疏懒与冷漠,全然的专注中,还有点点期颐与紧张。

她闭上眼,投降:“我心疼。”

是,她心疼。

她走进英伦花园,立在晨光下的男子俊朗非凡,然而他时常挂在嘴边的明朗笑意不再。

明明高大矫健,可浑身上下渗透出的气息却让人觉得脆弱且心碎。

她站到他面前:“对不起,我利用了你。”

男子料不到她这样直白,身体微不可查地晃了一下,仿若没听清一般,轻声反问:“什么?”

她眼神灼灼,不准他逃避:“我利用了你。蒙尉访,你明白我在说什么,你一早知道我心里是一直有着桑多的,否则你这些年在压抑些什么?只是为了师徒情谊?别搞笑了,IZ什么时候重视过这个,小九还不是白耍了三少?!是因为你知道,我喜欢的人是桑多。

“然而我不肯面对这个事实,不能接受自己这样毫无反抗的被他收押,我无法接受自己挣扎了这么多年都是一场可笑的徒劳,到头来与他最初的打算毫无差别!我忘不了离开了的人却又狠不下心伤害他,我被压的喘不过气来的时候跑了出来,遇到了你。”

她的手抠进肉里,声音平静:“我利用你发泄自己的不平,仿佛背叛他一场我跟他就能扯平些,我利用你寻求片刻的逃避和放纵,可是,我对你并-无-感-情。”

语落后是许久的寂静。

晨间清新的虫鸣鸟叫都变成刺耳诛心的利剑。

倘若蒙尉访不懂她,他不会这么痛。

可是他懂的,他明白,这些话里有多少真实。所以他很痛,痛得几乎要弯下腰才喘得上气来。

没错,莫季娅喜欢桑多,他一早就知道的。

在他摸爬滚打好不容易站到她面前她却看不见自己的时候他就知道。那个时侯,青涩稚嫩的女孩子,还没有完全走脱父母双亡的阴影,即使表面如旧,但内里对一切事物漠不关心,唯有提到桑多才有些许情绪波动。

桑多轻声哄她吃饭的时候她会吃,桑多耐心地跟她讲一天都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她会听,桑多挖空心思讨她欢喜的时候她会笑。

莫季娅恨着桑多,他也知道。

吴叙的惨死更是让他清醒:眼前所见的一切也许都是人性深处的一种本能的演技罢了——布夏尔无疑是这么认为的。所以三少一直不赞同莫季娅与桑多的事。

然而也许是因为自身的经历,米索却是明白,8岁的小女孩,任她怎样天性刚强,又如何抗拒得了优秀俊雅的男人日复一日的柔情款待。

蒙尉访本没有奢望过莫季娅会离开桑多。然而当她开始对着自己笑的比对着桑多的时候多时,当她一见到自己就开始叽叽咕咕地说笑一见到桑多却愈发沉默时,当她越来越关心他的生活他的身体他的情绪时,他渐渐克制不住胸膛里澎湃的爱意,于是他走了。

一年多的逃亡后,他那汹涌的情意还没有得以平复,他们却再一次碰面。她说:尉访,我们已经一年又三个月没有见面了,怎么回事?他咬着牙装傻,她却去找夏弥喝酒,夏弥说,大小姐的日子不好过。

他心软,一想到她过的不如意,就很想冲到她面前问问她自己能不能做些什么。他去见了她,他们携手在树林里疯狂奔跑逃避追踪,宛若从前,默契畅意。月色轻荡,嬉笑声中那一年多的离别被轻易抹平。

他想着,罢了吧,如果有他在身畔能让她多一些快乐自在,那就陪着她吧。可是她却跑来A市。

暗夜里辨认出她的身形的那一瞬,他的心情何其复杂。她却笑嘻嘻地说:我来投奔你们呢,我以为你会给我个欢迎的拥抱。

他思绪翻搅了整整一晚,想着她是为何来投奔,她是随便来玩还是她想清楚她不要桑多了,想着想着,他的胸中就升起了一丝微弱的念想来,即便微弱,但因为太过幸福,也足叫他久旱逢露般的欣喜起来。

然而第二日一早,就看见桑多也到了A市,淡定自若地向她求婚。

她的表情极为复杂,他在一旁看着却想大笑。

为何复杂,那么多说不的理由为何不能狠心回绝,无非是因为有同样那么重的理由想说好。

他转身出门,内心里明明在疯狂大笑脸皮上却一丝讽笑都挤不出来,他觉得自己抖得厉害,连烟都点不燃。

他太累了,少爷与小姐的游戏从来没有他的位置不是吗,他真是傻,陪练了这么久,炮灰了吧。

可是她却吻了他。

死灰复燃。

他想着,这么些年,他蒙尉访一直兢兢业业地爱着她莫季娅,那么深,那么久,给他个说法或是了断吧。

于是他说,虽然这件事大家都知道,可是我忽然发现我从来没有亲口告诉你。他说,莫季娅,我蒙尉访爱你。

她当时表情那样的迷人,他的心嗵嗵地跳得狠。

然后,他发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春梦,她说,呆子!还不快来牵我的手。

然后的然后,她说,我利用了你。

她说,你一早知道我心里是一直有着桑多的。

她说,我对你并-无-感-情。

其实他要的不多的,事到如今,如果能有一句:尉访,我曾经心里也有过你的。

骗他都好,他都可以含笑离去了。

然而她不肯,连骗骗他都不肯。

他不甘心,他费了很大力才能再次直视她,他问,声音出奇嘶哑:“你对我,真就没有一点真情?之前的种种……全是利用?”

莫季娅却笑了,那笑容明艳的让人不能逼视:“蒙尉访你醒醒吧!桑多哥哥肯原谅你,你就快点离开。我可不想桑看见你再生气!”她加重语气,“你也知道,我等你离开,等了很久了。”

话一出口两人脸色都是一变,蒙尉访像被人当头一剑砍下,惨白着脸晃了一晃,僵硬地低下头去。

莫季娅心里也是一恸,那年,她二十岁生日,他傻兮兮地搭了一个秋千,她为了回避桑多从A市跑回去,还打了他一顿撒气。

那个时侯她说,大蒙,你走吧。她说,我知道桑多现在离不开你,我会想办法跟大哥说的让他派你去北美。她说,我给你做总部的内应,让你一路高升,飞黄腾达……你走吧。

如今这话脱口而出,却连带抹灭了她当年的一腔真诚关怀。

想到这里她却笑的更粲然,抹灭了好啊,都抹了,他才忘的快些。

他良久才抬起头来,对着女孩露出一个微弱的笑容,将所有的心碎、痛楚、伤害都生生压下,他开口:“好,我走。但是,季娅,你不要再为难自己了,我知道,你心里很难。二少是真心待你,你要好好的……”

莫季娅打断他,声音犀利,脸色凉薄:“蒙尉访你有完没完?!你能不能像个爷们似的?!我告诉过你多少遍了!我莫季娅的事情与你无关!你怎么永远都学不聪明?啊?这次的教训还不够吗?我麻烦你,多为你自己想想吧,行不行?!别一副重情重义的样子!你现在自身难保了知不知道?!!赶紧走吧!走的远远的!最好再也别让我看见你!还有,我跟桑从来都是真心相爱,不劳你记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