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小弦盘腿坐在酱鸭子碟盘前,看着众男用雪白的指头撕扯她的份额,没作声。阿汀拿铁筷子去拍,一个白领纺纱衫的美男偷食太急,被鸭脖子哽住了,捏着喉咙咝咝叫。

众美哄笑,继续喝啤酒。雪纺衫倒地,呼吸越来越喘,美男们这才注意到了事情严重性,七手八脚地给他救治。沙小弦沙沙地说:“我来。”就着旁人扶起的身子,突然一拳狠狠砸向雪纺衫的背。

砰的一声,那人应声栽倒在杯碟里,骨头吐了出来。

有人两两对望,面色呆滞地问:“你看到了什么?”

“亢龙有悔。”

至此,再没发生抢食沙小弦的意外。

沐浴过后,沙小弦穿着雪白的睡衣睡裤走了出来,倒在阿汀的床铺上。阿汀拿着一卷画报凑近,踢了踢她光裸的脚掌:“起来,沙宝,答对了才能占我的铺位。”

喊了足足五分钟,脚快踢酸了,沙小弦扯开枕头,慢慢地爬了起来。

阿汀摊开里昂奥多·迪卡普里奥,问:“这是谁?”

“李连杰。”

阿汀拿过李连杰。

“李连杰。”

不死心,找出拍摄精美的布拉德·皮特,抖上两抖:“看清楚,这个是蓝眼睛。”

沙小弦不作声,倒头又要睡。阿汀扯起她的睡衣领子:“沙宝,你真的不记得别人的脸?”

他模模糊糊地发现,这个绝美颓废的帅哥有很多和常人不一样的地方:遇到感兴趣的事,一定盯着看,带着一探到底的决断;很多时候又漠不关心,看似呆而无神,整天少吃不多说,像是贴在大家身后的影子。

阿汀有些伤心地卷起明星海报,沙小弦看了看,突然说:“李小龙。”阿汀低头一看,果真是握拳欲搏的赤膊男。

“看来你能区分男人。”阿汀笑了起来,“店长每天骂你乱派发我们的眼影,你都不会占错这个铺位。”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问:“我是谁,不要早上醒过来不记得。”

沙小弦冷漠地盯着他:“二十三。”

阿汀一阵黯然,转过身去淋浴。出来时,洗去了发胶,黑亮的头发柔顺地三七分,穿着白衬衣黑西裤,露出一种儒雅的书生气质来。

一身清香走过床铺,却发现沙小弦睁着眼睛,他停了下来,蹲下身子:“沙宝,怎么还不睡?”

“阿kin,你不适合这里。”沙小弦清楚地说。

阿汀惊异:“你记得我?”

“沙龙老板,发型设计师。”

阿汀半天没说话,看着那双冷漠沉静的眸子。“沙宝……”他有些迟疑,轻声地唤,“我缺一大笔钱,来边缘走穴可以挣得多点,虽然有些不体面。天天看你喊我二十三,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不记得。”

沙小弦看着他白净的手指,没说话。阿汀顺着她的眼光,双手颤动了下:“在说我手很干净是吧?的确不是跳舞的手。”

沙小弦转过身子,蒙上了枕头,蜷成一团。阿汀看了一会她瘦削的背影,轻轻地说:“沙宝,你好像吃了很多苦……”想起帮他客串的那几次,冷漠的脸隐忍不耐,也要帮他撑足场子,眼睛不由得垂了下来:“沙宝,我很喜欢你。”

沙小弦闷头大睡,一动不动。阿汀发呆好半天,从床榻下拉出被褥,挨着铺位也睡了。

沙小弦这次睡得并不安稳,梦里也有一个人穿着干净衬衣,笔挺的衣领散发一股淡淡清香,总是温柔地摸着她的头发,微笑:“小弦,小弦,还别闹了。”

她勒紧那人的脖颈,咬上斯文俊秀的脸:“阿澈,说!你昨天跑哪里去了?不打电话给我!”

阿澈异常温柔地笑:“小弦,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很喜欢你啊!”

……眷恋的儒雅气息远远遁去,一群手持砖头、锄头的女人狠狠逼近,各自笑得猖狂:“沙小弦,你也有今天?当初抓我们多风光啊,现在也遭到报应了,老天真是长眼啊!”狂笑着向她冲了过来……

无非是每天多流一次血,打着打着,身体都趋向于麻木;鲜血流得多了,渐渐都变成稀薄色,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

沙小弦猛然惊醒过来,红色消防栓还是那么显眼,蒙上的光辉素淡而朦胧。

天黑了,竟然没人叫她上工。

她撑起身子转过脸,对上一双沉静深黑的眼睛。

一个男人静静坐在木椅上,背景的简陋丝毫未侵损他的儒雅高贵,修剪整齐的发式、代表着财富与地位的深色古琦西装,来人显得内敛而沉寂。

沙小弦翻身下床:“新来的二十四?”

尽管看起来很凯,而且整个地下室空旷安静,像是衬托他的私人场所。

“敝姓杨,叫杨散,我们昨天见过面。”

既然不是同仁,沙小弦赤脚经过他身边,再也不关心。从卫生间清洗出来,那位先生已经不见了踪影。

她径直走上震耳欲聋的上层,阵阵摇滚嘶吼又是魔音穿脑。摇动雪克壶,为客人表演了花式调酒,利落干净的身手又博得阵阵喝彩。

锃亮的不锈钢酒皿映照她黑色小高领,两厢辉映,脸色更是冷漠苍白。阿汀过来点了几杯鸡尾,看着她一杯杯喝下,几乎都是一饮而尽:“昨天那个杨先生一来,店长把我们都叫出了地下室。”

沙小弦抛上雪克壶,划过一道亮丽的弧,右手轻巧接住,微微晃荡,又砰的一声磕在吧台。

“保镖一直提醒他离开,他走出门时脸色很苍白。”阿汀又猛灌一口,讥笑,“听说他在竞选政府要员,经常出现在声色场合对他不利。”

沙小弦倾倒出杂色鸡尾。

“你是不是说了什么?”

沙小弦将杯子捡在托盘里,稍稍出声:“我不认得他。”径直走向点了酒水的客户区。回来时,吧台前面有些嘈杂。

看了会,她看出个大概:满脸横肉的男人要阿汀还钱,声称否则拿他妹妹抵债,店长和美男们交涉无果,推推搡搡间眼看就要动手。

那些美丽而妖娆的躯体跳舞可以,打架显然不行,店长也想通了这点,拼命向男人哀求。

沙小弦先是照订单继酒,遵循地盘由白寒照顾的潜规则;等了几分钟没见到援兵到来,她评估一下再进监狱的可能性,迟疑两秒,拿起一颗柠檬。

“喂。”沙哑的嗓音盖过喧闹,在空台前回旋。

“别废了手。”她抛起柠檬,在手上捏了捏,反复抛掷,果身已经变得松软些,“有用。”

一边慢慢走近。

男人阴笑,扎向被按住的阿汀的手:“你算老几?”

沙小弦有备在先,狠狠砸向男人的脸,一手抓起左角观台铁栏上装饰的彩绸,迅猛爆发开来。

那人捂住脸,大叫:“废了这个王八蛋!”打手涌进,围住中心,同时乒乒乓乓先扫开桌椅。

沙小弦灵活如豹,两手扭动彩绸形成一股绳索,脚下已经侧跨步迈了出去。进步转插、连环击打,散打招式一点也不马虎,不过片刻,她左右穿插,将众喽啰扭在一起。

“小心!”有人大喊提醒。

身后男人手持利刃扑上。阿汀情急之下,双手抱住了那男人腰,锋刃划破了他的手背,鲜血丝丝渗出滚落。沙小弦看了,想都不想,腾起一跃,借势用右侧踹,将两人膝压倒地。

砰的一声,她先给了一拳,夺过长柄钢刀,压在男人脖子上,眼里带着犀利的冷酷狠厉。

身下两人看得最清楚,阿汀吃惊高喊:“沙宝,冷静些!”

白寒终于赶到,场面已经恢复平静,包扎的包扎,打扫的打扫,各自回了岗位。他用火柴划亮一根烟,弹指抛开火柴梗,慢慢走近:“沙宝。”念了这个名字,又低笑起来,“不是说要拿那两百万?怎么不去我的公寓?”

沙小弦脸色有些白,捏了捏柠檬,看似还没回过神。白寒靠着吧台,吸了口烟:“你自己说,这事怎么办。”

头目被切断了半边脖子,已经送出去抢救,余下人都是人证,事情已经闹开了,警察迟早要过问。

“等警察来。”她放下柠檬,喝了口汽水。白寒伸出头看了看,把她的杯子拿了起来,也喝了一口:“跟我走,我不能惹官司。”

临出门时,阿汀握着受伤的手,走了过来:“沙宝,你要走了?”

沙小弦戴起棒球帽,穿上小皮的短袖衬衣,又恢复了来时的利落帅气。她什么都没带走,两手空空朝外迈步:“以后找你做头发。”

沙哑的嗓音再次划过寂寥的空气,虽无波颤,但寄予她的希翼。阿汀听懂了这句话,黯然地垂下眼睛。沙小弦没有回头,白寒看着阿汀笑了笑,转身跟了出去。

白寒府宅也是豪华空旷,楼上的房间数也数不清。沙小弦仰躺在柔软的大床上,睁着眼睛看天花板。

白寒穿着睡袍推门走进,浴后发丝垂散,细细地冒着水气,白净的脸上堆满了笑容:“沙宝,要不要两百万?”

没人在时,俨然抛开大哥威严,露出一副痞子像。

沙小弦动也没动,五公分长的头发有的已经能弯下来,衬托了她的苍白。白寒看她无动于衷,突然合身扑向那张冷漠的脸。

沙小弦朝旁一翻,再回归身位时,抬起长腿重重一切,白寒下肢吃痛,跳了起来:“沙小弦,你真他妈的毒!”

沙小弦将他踢下床,冷冷地说:“少惹我。”白寒咬咬牙,站起来使劲一扑,把她压在了身底,嘴唇早已慌不择路地亲吻上去,到处盖章子。沙小弦垂下眼,手指细细摸索,突然一抬手击向他的额头,趁他张嘴,把柠檬塞了进去:“滚。”

右手还狠狠拍了一掌,确保柠檬吞得更深。

白寒猛地卡住脖子,翻下身掏出障碍,拿起床头她喝了一半的杯子猛灌。放下杯子后,他盯着她的脸阴笑:“还是亲到了几口。”

沙小弦扯过雪白枕头,盖住脑袋,下了逐客令。

白寒站着看了很久,一直到兜里的手机响起:“这么晚了,盈盈怎么没睡觉?”语声又变得软哄动人,带着淡淡的命令口吻:“早点睡,我明早就过来。”

沙小弦睡至半夜,察觉有人躺在身侧,一言不发拐起了手肘。白寒眼疾手快,强捏住她的手腕,一只腿也蛮横地压了过去:“沙宝,让我抱着你睡。”

沙小弦极不耐烦,抡起那边手臂,劈头盖脸又是一阵狠击。白寒紧紧抱着她的身子,躲在她后背,死不松手。两人对峙了几分钟,白寒终究不敌,再次被踹下了床:“再来就杀了你。”

一个小时后,白寒第二次突击,败下阵来,灵敏地跑出房。

一个半小时后,白寒卷土再来,这次还带来了厚实的被子,把沙小弦包在被毯里,重重地压着她。

几次折腾,沙小弦筋疲力尽,最后看着白寒忍着伤痛喜滋滋地抱住她,无能为力。

白寒亲了亲她的脖子,笑着说:“睡吧,宝贝。”两手拢在一起,首先闭上眼睛。

沙小弦听着他的心跳,侧过头,也渐渐熟睡。

睡梦中,两人并侧卧倒,姿势无法更改,白寒嘴角始终带着一层淡笑。

伤情

晨雾初升,阳光还未灿烂,白寒就已睁开眼睛,仍是静静地抱住怀里的人,动都不敢动。

淡薄的光亮渗入,近在咫尺的沙小弦呼吸低沉,脖子上露出一截苍白紧致的皮肤,由于长年久拘室内,上面衍生出一股不正常的淡色纹路,像细小的丝线。

后背的双脊尖锐突起,刺一样地扎了他一晚。

他看了一阵心酸。南部沙岛不是他的势力范围,但监狱的生活他能想象。光线沿着她清瘦的脸庞侧削过来,颧骨那一点紧绷凸透在明亮里,他盯了半天,才想起书里“形销骨立”那个词。

难怪杨散再也坐不住,频频打探她在狱中的各种情况,频频致电给他要求放还沙小弦,尽管他们都知道,除了阿澈,没有人能决定她的任何事情。

太阳渐渐地爬进窗台,怀里人尚无动静,向前蜷缩在自我天地里,带着防备的姿势。别人看不出来,他常在道上漂,怎么可能不知道,用手护住脑袋,那是为了防止别人的突袭。

白寒抱着沙小弦又静静呆了几分钟,最后一点一点松开他的手,退出了房间。下楼吩咐管家好好照顾她、尽量劝她不要出去,叮嘱手下跟紧人、不要弄丢了,开车离开公寓。

趁着晨曦没散,他直接去了盈盈住所,面对小斑鹿质疑的目光,又是好一顿解释脸上擦伤,还哄着她吃了早餐,目送她下楼,去天成工作。

盈盈做得很好,已经顺利成为凌艺雅的私人助理,而且听话,只暗中和他联系,隐藏了身后的实情。正在抽烟发呆时,接到了杨散电话,嗓音一如既往地嘶哑:“白寒,你来一下。”

杨府显然比白宅还要豪华,光从镂刻大门驶进车子,走完绿树森森的庄园大道,就花了白寒三四分钟,停好车,管家带他上了顶楼视听室。

果真是大手笔,里面的装潢呈现代奢华风格,电子荧屏占满了整面墙壁,各种设施一应俱全,明亮橱窗处,还有一大片宽敞的地板,看起来可以晒日光浴、趴着看风景……

“这是为小弦准备的,楼下还有整层的体育场,方便她跑步锻炼。”杨散坐在沙发里,唤回了白寒到处打量的眼光,“五年前我亲手设计了这栋庄园,就是为了把她接来,让她过最舒适的生活。”

白寒走回来,坐在杨散对面,抽出烟:“可以不?”得到首肯后,透过烟雾看对方泛红的眼睛,先是一阵沉默。

“哥,我知道你的意思。”他倾身向前,找不到烟灰缸,最后掐灭了烟,“五年前,是你用一半财产扶植我坐上这个位子,又动脑子帮我处理了一切,除去阿澈的死不说,你一直比我有本事,有实力,最有资格照顾小弦。”

“芝加哥商学院金融PhD学位,南北商界最有前途的银行家,年青有为,富可敌国,时经报评论哥的话一点也没掺假,这样的男人,天垮下来都砸不上几个。”拣开了场面,他缓缓环视四周,又接着说,“七年来只爱一个女人,想看又不敢看,这样的事,换到我白寒身上,根本不可能。”

烦躁地喝口水,白寒把杯子放下,低头看向交叉垂落的手掌,松软无力:“说了这么多还没点到正题,哥这么聪明,一定也懂我的意思。”

整个过程杨散不发一语,沉默地靠在沙发上,眼里的光恢复了沉敛而平静。

白寒抬起头,面目上是前所未有的笃定:“但是小弦不认识你,只记得我,把她留在我那里,更能方便照顾她。”

杨散长久地闭上眼睛,闭着嘴没说话。过了寂静的五分钟,他低下腰从几底抽出两个牛皮纸袋,倒出了里面的资料和照片。

照片是黑白色的,尺寸很大,清晰地显露出两个身影。杨散双手各按住一张,转移头像,向白寒推了过去:“左边是小弦七年前刚进沙岛照的,右边是她今年检查身体摄影仪扫描下来的。”

白寒尽管有准备,但抬眼看时,脸上也深为震撼。

两幅照片差别太大了。

左边的是娃娃脸,长头发,Burberry条纹T恤圆满撑起,在下巴处露出了白皙柔嫩的皮肤,没有笑,眼里满是不屈服的光。

右边脸型尖瘦,头发花白,蓝色囚服像是飘荡的布,干扁扁地贴在身上,镜头下的皮肤苍青透白,过道光线模糊,映出一层暗沉的冷寂之色。她的脸没有表情,两眼直视前方,整个人趋近麻木。

手指不断摩挲照片,杨散低下身子慢慢地说:“沙岛西座1217号,沙小弦,身高172厘米,体重48公斤……味蕾功能完全丧失,所以吃不进东西;头部受过两次重击,患有脑震荡后遗症,对人对事不敏感,因为大脑不愿意多记;后背深度灼伤,皮肤神经末梢坏死,受伤区域感觉不到痛意……她啊……”

杨散猛地朝后倾倒,仰靠在沙发上,用手捂住了眼睛。他的手指在洁白衣袖外,随眼睑的跳动颤抖个不停,视听室里长久地死寂,白寒抬起绯红的眼睛,这才发现,一缕透明的泪水沿着杨散指缝缓慢滑落。

“白寒,我真的做错了,我从来没有这么后悔过。”杨散按着眼睛,维持着不动的姿势,“如果要我再选一次,我一定不让阿澈出现在她面前。”

因为此后,便是无尽无穷的灾难。

白寒闭口压抑很久,稳住嗓音开口:“小弦在沙岛,是不是受了虐待?”

“沙岛那边有个她抓进去的头目,等她进去后,那女人纠合同宿监的二十个囚犯不断骚扰她,打了整整三年,狱长和警司都被那人收买过,消息没传出来,她怕照顾她的简小姐伤心,一直躲着不见人,外面更不知道她在里面过的日子。后来披露了虐囚事件,她被分到单间,情况才有所好转。”杨散哽咽难言,“我说不下去了,你自己看吧。”

白寒咬咬牙,手指拨弄纸张,看完了后面的资料——沙小弦尽管身手了得,但面对一轮又一轮的陷害、挑衅,只能饱受折磨,磕磕绊绊地度过余下三年半:拔草时有人踩她的手,放风时有人丢石头,甚至吃饭,都有人冒着她的拳头抢下她的饭食倒掉,要么就是挤进牙膏类的脏东西,天长日久,为了饱肚子,她竟然麻木地吃了下去……

白寒紧紧压住面皮的震撼,继续看下去:简苍小姐好不容易买到上述证据,控告沙岛监狱有虐囚事件发生,可惜官司没打赢,简小姐就下落不明。余下就是沙小弦不胜侵扰,动手打架后被关禁闭的次数。其中还附带了她的咽喉被牙刷刺穿,伤了声带的报告。

除此之外,没有额外说明。

“头两年在国外治病,一直收不到小弦的消息,回国后派人去探望她,总是传来她不见客的口讯,虐囚事件曝光后,沙岛监狱想挽回公众形象,拒不接受我买通关节的钱,只答应把她放在重监宿,用来避开外界骚扰。”杨散嘶哑着说完,疲惫地放下手,眼睛没有睁开,“白寒,我为她做得太少了,你给我机会弥补吧。”

白寒低头数秒,苦笑:“我知道你还爱着她,其实这几年我也送人进去了,就是罩不住她……”站起身,脸色苍白朝外走,“让小弦来选择吧,她肯定有自己的想法。哥,关系到你的政治前途,我劝你最好不插手。”

白寒紧攥着方向盘,直到看不清路线,抬手摸了摸眼睛,才发现自己泪流满面。车子驶进白宅,在停车库里先抽了根烟,交代完阿信去查沙岛那边迫害沙小弦的终身监禁头目,转身走上主楼。

手下看了看他,凑过来小声报告:“沙小姐吃完两个苹果,一直坐在房里看电视,不说话,也没出来过。”

白寒推开门,正好对上沙小弦的侧影。她背靠沙发,除了偶尔眨下眼睛,整个人静默成一尊冷淡的雕塑。可是她的眼光非常专注,看起来像被电视里的节目吸引了注意力。窗纱遮掩了外面的阳光,她就坐在一片黯淡的阴影里。

白寒暗地揉揉脸,笑着走了过去:“沙宝,看什么?”没人回答,他看了看屏幕:麦兜的故事。

粉红猪向校长买粗面,校长不厌其烦地回答他没有,旁边的小猫告诉他“麦兜啊,他们的鱼丸跟粗面卖光了。就是所有跟鱼丸和粗面的配搭都没了”,小猪还很理所当然地问:“哦,没有那些搭配啊,麻烦你只要鱼丸吧。”

沙小弦动了动嘴角,极快地牵动一下,笑容很僵硬,马上消失不见。白寒低头看着她,紧握起手掌,半天不说话。

很凑巧,他遵循白家叔伯的旨意,从小接受了正常的中文教育,他除了明白“形销骨立”这个词,也听说过“哀而不伤”的特质。

白寒推推沙小弦:“沙宝,在我这里住下去?”

没反应。

“留在我身边?”

还是没反应,其实在一周前他就遭受过这样的拒绝。

想起阿信的前例,又矢志不渝地追问:“给你钱又不要,想继续找工作?”

“嗯。”

“愿不愿意去杨先生旗下做事?”杨散开了间服装公司为她定制服装,他知道。

预料中的不答应。

白寒笑了起来,说出心底的答案:“我表妹缺个球童,我带你去看看。”

麦兜的故事还在继续,沙小弦仍在聚精会神地看。白寒坐在她身边,抽烟,没再说话。等了很半天,他才听到沙沙的一句:“先看完电视。”

白寒驱车把沙小弦带到了健身会所,在网球场找到了白依依。看完电视,沙小弦不说一句话就朝门外走,他明白她不愿多留的意思,只得抓起车钥匙跟上。

白依依穿着运动装,脸上红扑扑地透着粉嫩,噘着嘴听完白寒的话,她回头仔细地看看身后帅哥,脸色突然一变:“不行,坚决不行!我讨厌她那张脸。”

沙小弦继续无动于衷地站着,白寒猛地抓住白依依的手臂,第一次对她冷言相向:“去给沙宝道歉!否则以后给我滚远点,你的事我统统不管!”

白依依扭着发痛的手臂,眼泪簇簇流了出来:“她长得像冷双成,翊喜欢那个女人,哥哥又不是不知道!”

白寒咬牙:“她和顾先生没关系,和任何人都没关系!”

白依依还在哭哭啼啼,白寒转身,抓起沙小弦的手就走。白依依扑了上去,哭泣:“哥哥,哥哥,翊已经不管我了,你不能也这样……”

“放手。”沙小弦突然沙哑着说,白寒下意识松开手腕,她又灵巧地腾身一跃,扬起右脚尖,踢飞了一个橄榄色的网球。

那球飞往场外,改变砸向白依依的曲线。一名先生气喘郁郁跑上来,一叠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家夫人是个生手,不小心把球打偏了……”

白依依白着脸,回过头对着两人,咬唇:“谢谢沙宝……小姐。”

沙小弦看向白依依,冷漠地问:“冷双成是谁?”

沙小弦在白依依公寓里住了下来,名为球童,实际上是顾翊声称遵循约定送回了白依依,又没解释什么,导致白依依情绪低落,白寒送“沙宝”来帮忙看住她,他也可以经常去探望,隔着依依的面,沙宝不会动不动揍他,等于一举几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