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真不用,我还有事呢。”夏彤想挣扎却挣扎不开,他的手握着她的手腕,握得很紧,温热的掌心贴着她滚烫的皮肤。夏彤抬手看他,却发现,这时的曲宁远多了一丝平时的强硬,全身散发着让人不容拒绝的气质。

一向软弱的夏彤只能乖乖闭上嘴巴,被他拉着走,不一会儿就被带到了医生面前,量了体温,38.5°C,高烧。医生说要挂盐水,夏彤连忙摇头说自己没时间,吃点药就行了。

曲宁远站在一边,微笑地对着医生说:“吊水吧,开好些的药。”

医生点头,完全无视夏彤的意见,在医药单上写上很长的一串药名,夏彤越看越心惊,计算着严蕊钱包里的钱估计不够了,连忙叫:“好了好了医生,我……我没带钱,你给我开几片退烧药就行了。”

医生抬头看了她一眼,又看了曲宁远一眼,曲宁远对他优雅地微笑,医生低下头来,继续将没写完的药方写完,满满一页,交给曲宁远:“你去缴费。”转头又对夏彤说:“你到吊水室等,一会儿有护士给你打吊水。”

夏彤急了,追着曲宁远要药房:“曲宁远,别去拿药,我真的没事。”

曲宁远停下脚步,微微皱起好看的眉头:“夏彤,你怎么回事?生病了就要听医生的话,开什么药你只管用就是了。”

夏彤拉着他,还是不愿意放他走。

“医药费我可以先帮你垫,要是你觉得不好意思,日后还我就是了。”曲宁远温和地笑,“关键是要把身体养好了,对不对?”

夏彤低着头没说话,手依然紧紧抓着曲宁远的衣袖。

曲宁远安慰地望着她笑,抬手拍拍她的头顶,像一个哥哥疼爱妹妹一般,轻柔地说:“乖啦,去吊水室等着好不好?”

夏彤的手轻轻松开,点了点头。曲宁远指着前面的吊水室让夏彤陷过去,自己转身去了医院的缴费处。夏彤看着他的背影轻声叹气,其实她不是在乎曲宁远为她付这点医药费,而是……她不想欠他的情,不想欠他的,他希望自己能和曲蔚然一样地讨厌他。

可事实上,这个世界除了曲蔚然,没有人有办法会去讨厌、去拒绝这样一个男子,他就像他的名字一般,是一个真正的谦谦君子,温文儒雅,宁静致远。

夏彤转眼往吊水室走,可眼神忽然一顿,抬眼居然望见长廊尽头曲蔚然正遥遥地看着她,他的眼睛被镜片挡住,看不出情绪,只能看见他唇边那冰冷的微笑。

夏彤急急忙忙地走过去,走到他面前,开口想解释,却不知道怎么解释,又为什么要解释,只是慌乱地看着他。

“他怎么在这儿?”曲蔚然沉声问。

“他……他母亲病了。”

“你呢?你刚才拉着他干什么?”

夏彤连忙摇着手解释:“不是的,他是看我发烧了,非要给我买药……让我打吊水,我我……我拒绝过了……”

夏彤越说到后面越小声,头也渐渐地低下来。一只漂亮的手轻轻地抬起来,覆在夏彤额头上,曲蔚然有些心疼地问:“你也发烧了?”

夏彤点点头。

“怎么不早点看医生呢!”

“我……我以为,没什么的……”

“胡说。”曲蔚然呵斥一声,拉着夏彤的手就走,“你没什么,我还没什么呢。都别看病了,回家睡觉好了。”

“哎,那不行,你可是肺炎,医生说最少要住半个月的医院呢。”

“你再不打针吃药,小心也烧成肺炎。”

“不会的,不会的。”

“什么不会的,走,拿药水去。”

“那个,曲宁远已经帮我去拿了。”

“你干吗要他去拿?”曲蔚然的声音有些大。

“我我我……”夏彤一见他发火了,着急的不知道怎么解释。

“啊,因为她没钱,所以我帮她垫一下。”不远处,曲宁远拿着几包药走过来,转头望向夏彤,温和地说,“吊水的药水已经在护士手上了,先进去坐着等吧。”

夏彤没有动,无措地望着曲蔚然。

曲蔚然沉默着。

曲宁远劝到:“有什么事,先挂上药水在说吧。夏彤还病着呢。”

曲蔚然望了望夏彤,低声道:“你去吧。”

“那你呢?”

“我有些不舒服,先回病房了。”

“那……那我吊完药水在来找你。”夏彤追上去说了一句。

曲蔚然没点头,也没拒绝,转身走了。

“他是你男朋友?”曲宁远转头问夏彤。

“啊?不是,不是。”夏彤红了脸,使劲摇头,他们还算不上男女关系吧,曲蔚然可从来没说过喜欢她呀。

“那,你喜欢他。”曲宁远这句不是问句,而是肯定句。

夏彤没答话,只是脸颊更红了。

曲宁远看着这样的夏彤,有些失落:“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对我有敌意。”曲宁远笑笑说,“不过,我倒是挺喜欢他的。”

夏彤一愣,转头望向曲宁远,只见他俊美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疑惑和温和的笑意。

曲蔚然一个人走回房间,在病房门口穿着护士服的圆脸女孩笑着问:“哎,你女朋友找到没?”

原来曲蔚然醒来,半天看不见夏彤,觉得有些担心,便拖着病体出去找她,当时护士还取笑他,怎么这么黏人的啊。

她记得他当时只是轻轻地低下头,长长的睫毛盖住漂亮的桃花眼,她似乎听见他低声说:“我只剩下她了。”

他的声音很低,当时,她以为她听错了。

曲蔚然像是没看见护士,也没听见护士的问题一样,直径走进病房,直直地躺在床上,将自己整个人用棉被包裹起来,一丝不漏地紧紧包裹起来,沪市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也没多问,关上病房们走了出去。

被窝里的曲蔚然紧紧咬住手指,用力地咬着,咬得全身疼得有些微微颤抖,可他还是不愿意松开!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当看到曲宁远那样亲密地拍着夏彤头发的时候,他会那样的愤怒!愤怒过后却又是深深的恐惧!是的!他害怕,害怕他世界里最后一点温暖被他抢走!

不会的,夏彤不会被抢走的!不会的!曲蔚然这样告诉自己!他相信夏彤,相信!

可随后的日子,曲宁远的举动越发让他崩溃,他每天都来看吊水的夏彤,总是拿着成捧的鲜花、新鲜的水果,像是将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她面前一般。

夏彤总是害怕他生气,坚决地拒绝这些礼品,可曲宁远总有办法说出冠冕堂皇的理由让夏彤收下。曲蔚然越来越无法淡定了,他恨死了曲宁远,可让他如此恨的人,却毫无所觉,总是优雅温和地对着他笑,甚至关心他的病情,带着他的母亲和父亲从他的病房经过,一家人温馨和睦地向他打招呼!

而他的父亲,总是心虚地躲开他的眼神,看也不愿意看他一眼。曲蔚然冷笑着、鄙视着、嘲讽着、诅咒着!他觉得自己真的快疯了!可最终让他爆发的,却是因为医药费的事情,原来,医疗费早就用完了,夏彤拿不出钱来,只能偷偷地在曲宁远母亲的病房外,堵住了曲田勇,紧张地绞着手指,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说明原因,可怜兮兮地望着曲田勇,希望他能解决医疗费的事情。

可曲田勇却只是心虚地东看西看,生怕被人听见一样,急急地打断夏彤的话:“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在说什么?我不认识那孩子,什么医疗费,要我捐助是吧?星星,看你们可怜,捐给你们一些,要努力学习啊……”

曲田勇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跟在夏彤身后的曲蔚然打断,他忽然冲出来,一把拉住夏彤,恨恨地说:“走!”

夏彤不愿意,哭丧着脸:“可是……可是……”

“没有可是!”曲蔚然大吼一声,转头望着曲田勇,一字一字地咬牙说,“我会让你后悔的!绝对!”

说完,他用力地将夏彤拉走,胸口因为气愤而大力起伏着,夏彤紧张地扶着曲蔚然说:“你别这样,别生气,你还病着呢。”

“他们就祈祷我病吧!我最好病死了!”曲蔚然一边说,一边止不住地咳嗽,“我要是并不似!你看我怎么报复!”

曲蔚然咳得直不起腰来,夏彤拍着曲蔚然的后背,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从口袋里拿出一盒止咳糖给他:“你吃一颗吧,这个止咳很管用的。”

曲蔚然看了一眼糖果盒,疯狂地将它扔在地上:“曲宁远给你的吧!”

夏彤一愣,说不出话来。

“我就是咳死了,也不吃他的东西!”

“你别这么说……”

曲蔚然盯着滚动的药糖的包装袋,包装袋上全英文写这说明,彩色的包装铁盒分外耀眼,曲蔚然冷笑着说:“看啊,这盒英国进口原装的巧克力止咳糖,说不定都够我交医药费了。”

“呵呵呵呵!明明我也是他儿子!为什么?为什么他却连看都不肯看我一眼?为什么差这么多?为什么?”

曲蔚然激烈地剧烈咳嗽着,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一般,一阵猛烈的咳嗽之后,居然吐出一口鲜血来!

夏彤吓得哭了,心猛地揪紧,扶着曲蔚然的手越发用力了。

而曲蔚然居然……笑了。

染着鲜血的嘴唇,带着久违的笑容,让夏彤彻底愣住了。

他的笑容还如从前一般,漂亮得醉人,弯弯的嘴角轻轻地抿着,清俊的眉眼带着无尽的柔和,他优雅地低下头,看着夏彤问:“是不是觉得他很好?”

夏彤疑惑地望着他:“什么很好?”

“曲宁远啊。”曲蔚然说到他名字的时候,声调轻轻上扬。

“没有,我没觉得他好。”夏彤正色地回答,一脸坦然。

“你就是觉得他好,我也不会怪你的。”曲蔚然低笑着转身,望着前方道,“因为就连我,都觉得他很完美。”

“曲蔚然,你到底怎么了?”夏彤有些着急,拉着曲蔚然的手问,他好奇怪,为什么他忽然说曲宁远好了?

“没有,我没怎么。”曲蔚然忽然低下头来,用额头抵着夏彤的额头,低声道,“我只是在想,你和我在一起一定很辛苦吧?”

夏彤抿着嘴唇,她觉得她的喉咙似被什么东西堵住,在他内疚和探究的目光下,说话异常艰辛:“不,我不觉得辛苦。”

一直很温柔的脸渐渐地浮上一层笑意,然后渐渐变得冰冷:“可是我觉得很辛苦。”

曲蔚然忽然沉着声音说:“夏彤,我以前和你说过,我的心里住着一个恶魔,它肮脏丑恶得见不得人,我努力地将它压在内心深处,可是他们,他们却能轻易地唤醒这个恶魔,这个叫做嫉妒、仇恨、疯狂、丑陋的恶魔。

“我恨曲田勇,我恨曲宁远!我恨他们!这仇恨快要把我淹没了!烧着了!我疯狂地想要报复!我想要报复他们每一个人!我想要他和他最爱的儿子,尝一尝这世界上最痛苦的事!不,我不是想,是一定要。”

“夏彤。”曲蔚然轻轻地望着她微笑,那笑容灿烂得让夏彤想起了想掐死奶片时的他,夏彤忍不住咽了下口水,怔怔地看着曲蔚然,只见他慢慢地俯下身,呼吸渐近,他隐藏在镜片后面的眼中一闪一闪亮着邪恶的光芒,她听见他轻声问:“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是什么吗?”

夏彤像是被迷惑了一般,望着他闪亮的眼睛,颤抖着轻声问:“是什么?”

“爱而不得。”曲蔚然轻轻地说。

“爱而不得?”夏彤有些迷惑地咀嚼着这句话。

“夏彤,你会帮我吧?”

“我……我怎么帮你?”夏彤有些害怕地握紧双手。

“去接近曲宁远,让他爱上你,他本来就喜欢你,只要在花点心思,这事就太简单了。”

曲蔚然深深地望着眼前的女孩,抬手抚摸着她柔软的长发,心里暗暗地盘算,与其这样每天担心夏彤被抢走,不如让他自己亲自将她送走!一份由欺骗开始的爱情,永远不可能开花结果。

夏彤皱着眉头,咬着嘴唇道:“可是……可是你怎么知道我不会爱上他?”

曲蔚然听了这个问题,挑唇笑了,探过身来将夏彤抱在怀里,低着头,嘴唇轻轻碰到她的嘴唇,蜻蜓点水一般的吻,让人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曲蔚然直起身,自信地说:“我当然知道,因为,你早已爱上我。”

医院的走廊上,人来人往,穿着病服的病人、搀扶着病人的甲数、穿着白色护士裙的漂亮护士,病房里孩子们抗拒打针的哭闹声、家长柔声安慰的哄骗声、医生耐心的安慰声,一切一切的影像和声音,在这个时候忽然走远,夏彤眼里只看见面前这个男子,他穿着干净的咔叽色休闲外套,背脊笔直地站在她面前,漂亮的过分的俊颜上带着满满的自信,就好像多年前,夜色下的四合院里,也是这样的身影,干净的、高贵的,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而你能做的,只是抬头仰望,然后,乖乖地臣服。夏彤知道,曲蔚然已经被嫉妒与怨恨烧掉了理智,蒙蔽了双眼,她没有能力拯救他。

她能做的,只是陪着他一起沉沦。

就像当时,他陪着她一起去死一样。

不管是生是死,他们总是要站在一起,站在同一个战线,同一个国家。

第十九章 当天堂已远,请让我陪你去地狱。

夏彤虽然答应了曲蔚然帮他报仇,可她却什么也不敢做,什么也不会做,她一看见曲宁远几乎立刻就掉头躲起来,她不知道如何带着企图之心去接近别人。在躲着曲宁远的同时,她也没脸面对曲蔚然,明明答应了他,明明决定和他站在同一阵线上,却一直拖着,什么也不去做。

时间就这样在相对无语中默默流逝,一转眼,高三开学已经很久了,不知不觉地进去了冬天,天气开始变的冷了起来,早晨起来的时候,窗外的浓雾让人看不清远处的路,女生宿舍提供的自来水冷得冻人,夏彤刷牙的时候,一口冰水喝进去,冷的她牙齿都打战,蒙蒙的睡意瞬间就没了,每当这个时候,夏彤总是想到住在修理厂的曲蔚然,想着他漂亮的双手、冰冷肮脏的污水、乌黑的抹布,想着他的咳嗽一直没有好,上课的时候,他总能听见他沉闷的咳嗽声,一声一声的,痛苦的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一样。

每次想到这夏彤都心疼得像是整个五脏六腑都纠结在一块了一般,她要用好一会儿才能在这种疼痛中回过神来,夏彤洗漱完之后,回寝室叫严蕊起床,严蕊总是将身子更往被窝里钻一钻,用朦朦胧胧的声音说:“我不去了,你给我请假吧。”

严蕊一入了冬天,就像冬眠一样,懒懒地将自己埋在厚厚的被窝里,打死都不出来,就连吃饭,也要夏彤打好了,端到她床前,有的时候她甚至无赖地张着嘴巴要夏彤喂,夏彤又好气又好笑地问:“你的手呢?你的腿呢?都断了啊?”

严蕊像个小孩一样地在床上撒娇:“嗯,嗯,你喂我嘛!”

夏彤受不了这样耍赖的严蕊,每次当她如此这般的时候,她就满心柔软地,半是生气半是不愿地、温柔地一口一口喂她吃。

自然,严蕊对夏彤也是极好的,她每次回家都会带很多零食过来和夏彤一起分着吃;她总是买很多课外书和习题卷对着满满一桌字,却从来不去翻动;她的衣服很多,却总是以穿不到的理由将新衣服给夏彤穿。

严蕊,就是这样一个女孩,高傲的,带着些怪癖,又有些小尖锐,可一旦靠近了人,贴近了心,却发现,她是如此温柔、如此善良的女孩。

在这个冰冷的冬天,除了妈妈,夏彤第一次和另外一个人睡在一起,人的体温那么的温暖,小小的单人床,紧紧靠在一起的人,暖和得让她想流泪。

一场大雪之后,孩子们迎来了圣诞节。圣诞节这东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中国流行了起来,好像一夜之间大家都知道这个西方节日了。街上的商店也早早地挂起花花绿绿的装饰品,憨态可掬的圣诞老人被摆在街上的各个角落,街边的松树上挂着一圈一圈的彩灯,圣诞节的气氛浓烈得让人向往。

夏彤和严蕊在街边的小书店里挑选着彩色的小贺卡,班上的同学流行在一年结束的尾声,互相送贺卡祝福,贺卡有很多种类,有的装着电池,一打开就能发出悦耳的音乐声;有的相对简单,薄薄的一张贺卡,正面是图案,背面是写祝福的地方。

严蕊挑了一堆漂亮精致的贺卡,每一张都是能唱歌的贺卡。夏彤本来不想买的,可是她今年收到了二十几张贺卡,怎么也得给同学回礼。

她低着头,一直翻着最便宜一栏的贺卡,希望能找出漂亮的,可是便宜的贺卡和贵的贺卡一比,就显得非常的难看,质量不好,就连图案都很丑。

夏彤翻找了半天,也就找出几张还不错的,其他都很难看。

严蕊付完钱回来,望着夏彤道:“哎呀,你都挑了半个小时了,可挑好了?”

夏彤颇为苦恼:“没好看的。”

“随便拿几张啦,还不都一样?”

“不行,不行,送的本来就比别人便宜了,还不好看,多不好啊。”

“有什么关系,贺卡嘛,是表示传递心意的东西啊,重要的是你写在上面的心意,不是贺卡本身啦。”

夏彤停下翻找的动作,思索道:“你说的也对哦。”

“我严蕊的话怎么可能有错呢。好啦,就这些吧。”严蕊不由分说地拿起两包最便宜的贺卡给夏彤,“去付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