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工作是?”

项云黩把腿一支,坐在办公桌前,这样一对一的谈话,他从来不落下风:“我是来处理孩子的事儿,工作是什么不重要吧。”

阿娇被项云黩叫“孩子”,她卷起嘴角,不满意了。

“那您是陈娇的?”

“我是她的监护人,她一直都很懂事听话,昨天又是第一天上学,人生地不熟,会跟同学起什么样的争执?我想听对方的家长说一说。”

项云黩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有力,一付完全不怕事,而且十分有空的样子。

阿娇这下满意了,她背手站着,下巴扬起来,虽然一个字都没说,但她脸上那种倨傲骄矜的表情,怼了班主任一脸。

班主任夹在郑安妮妈妈和项云黩之间,两边都难作人,她还想让陈娇上门去赔礼道歉,然后再把郑妈妈安抚住。

郑妈妈不讲道理,这个看上去讲道理,更难搞。

教导主任进来了,她本来是找王老师有事儿,一看这个情形问了一句。

班主任把实话说了,说郑安妮请了一星期的假,说是昨天被转校生在厕所里吓到了。

教导主任四十多岁,人干瘦干瘦的,戴着一付细框眼睛,脸上有两道深深的纹路,一看就很严厉的样子,但阿娇觉得她还挺可亲的,因为她的身上有一股香烛味儿。

教导主任一听是郑安妮的事情就抿住了嘴唇,郑安妮就不是个安分的学生,说她吓唬别人她相信,说她被吓坏了,教导主任根本不相信。

“你有些事不知道情况,学生的档案还是要仔细看一下。”教导主任已经说得很客气,别看见郑安妮的妈妈是家任会的,就觉得郑安妮是个好学生。

“陈娇是吧,你来说说,昨天你跟郑安妮起了什么冲突?”教导主任努力放松了脸色,问道。

阿娇眨眨眼:“她把我带到厕所里,说厕所里闹鬼,灯泡跳了,她自己吓坏了。”她说的基本也算是事实。

教导主任脸都涨红了,王老师还没见过她这么失态的时候:“胡说八道!她这是在散播流言,引起恐慌!”

立刻把当时围在厕所外面的几个女孩叫到她的办公室,一个一个击破,一个开了口,后面跟着一串都说了。

阿娇也等到办公室外,项云黩陪她等着,他站在阿娇身边,打了个电话给姜宸:“我晚点到,有点事儿。”

估计今天过去也是继续坐冷板凳,他挂了电话,安慰阿娇两句:“没事儿,我读书的时候也隔三岔五的跑办公室挨训。”

这是骗阿娇的,想让她心里好受点,其实他读书那会儿,也是谁说怼谁一脸的性子。

轮到阿娇进办公室,她一推开门就被悬在办公室顶上的八卦镜照了个正着。

八卦镜的光闪了她一下,她眼睛一花,差点儿摔倒,项云黩本来靠着走廊的墙,一个箭步冲过去扶住了她。

阿娇心神一定,去看那块八卦镜,倒是真东西,竟然还有点效力,只是她刚刚没有防备,才被闪了一下。

谁知进了办公室,她更浑身不自在了,怪不得教导主任一听到“鬼”反应这么大呢,她的办公室里摆了木雕的佛像,甚至空白的墙上还挂了一幅观音菩萨的十字绣像。

阿娇这下头更晕了,一半是自己吓自己,阖上眼睛,脸色发白。

“不舒服了?”项云黩问她。

教导主任也大概知道了情况,郑安妮想吓唬新同学,自己反而被吓着了,叫阿娇进来就是安慰一下,看她不舒服,很大方的给了假:“陈娇同学休息一天吧,至于郑安妮我会让她写检讨,到我办公室,我亲自听她读。”

余下这些看热闹的,知情不报的,一起统统写检讨。

上回那个女孩不像陈娇胆子这么大,被关在厕所里关了一晚上,连着病了好多天,怎么也不肯来学校了,家长没有办法只好给孩子转学。

教导主任当时没能问出来,那女孩什么也不肯说,怕郑安妮怕得要命,但现在这处分,郑安妮吃定了。

阿娇虽被八卦镜晃了一下眼睛,但她这下知道校服女鬼是被什么给击伤的了。

这面镜子悬在办公室顶上,正对着楼梯。

几个被叫进办公室的女孩暗暗叫苦,谁不知道教导主任对“鬼”过敏,只要提到鬼字儿,她能骂得你抬不起头来。

据学校论坛里的小道消息说,教导主任怕鬼是从她的学生跳楼开始的。

那时候她还不是郝主任,而是郝老师,因为作风严厉,狠抓学习,她那个班的学生,不论是单科还是总分都名列前茅。

但什么样贫瘠的土壤都能开出爱情的花朵。

郝老师抓住了一对早恋的,其中男孩的成绩很好,女孩成绩普通,但以她的成绩,考个普通院校的一本还是没问题的。

郝老师把这两个学生叫到办公室,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把早恋影响学习这种弹了一百次的老弹又弹了第一百零一次。

然后又请了家长,在这种特殊情况下,双方都以维稳为主要目的,先把孩子稳住了,然后慢慢隔开,把注意力引到学习上,等考完了,管他们俩恋爱不恋爱呢。

可偏偏那个女孩在这时候查出生了病。

因为太年轻,所以这些痛苦就被格外放大,两人上演了一出惊天动地的“生死恋”,计划私奔,被郝老师发现了,这种事当然要通知家长,女孩的家长干脆给女儿停学了。

也许是失恋加生病的双重打击,女孩在回学校拿东西的那天,从红楼上跳了下来。

男孩大受打击,转学离开了一中。

郝主任就是从那时候起开始怕“鬼”的,怕到在办公室里摆佛像,日常佛珠不离手,而且每到清明这种节日,她就会偷偷的在那个女生落地的地方烧纸钱,学生们都看见过好多回了。

郑安妮用“闹鬼”开玩笑整新同学,当然要倒霉,而且是倒大霉。

阿娇伸长了耳朵,把这些八卦全听了一遍,她还放出魂识跟厕所里的校服女鬼打招呼,说她今天不在,明天再去找她玩。

顺便问问她,她是不是就是那个想不开的女孩。

第24章 阿娇今天发财了吗?

阿娇今天投胎了吗

怀愫/文

项云黩还要去警局, 让她一个人呆着,他有点不放心。

阿娇却挺自得其乐的,她揣上了她的小荷包, 准备找钱二卖点随葬品, 然后再找胡瑶玩一玩。

整个鬼安排得妥妥当当。

但这些不能告诉项云黩, 她找了个借口:“我要出去逛一逛。”

项云黩想了想, 把她带到警局那个路口, 告诉她:“中午要是有空, 我去找你吃饭。”

阿娇保证自己不乱走,就在这条街的购物中心呆着,一等项云黩把车开走, 她就拦了一辆出租车, 把钱二的名片给司机。

项云黩赶到警局, 小队正在布置任务,准备出发。

所有人都知道原来的队长现在在坐冷板凳,一个个都义愤填膺, 新来的宫队跟项队的行事风格完全不同, 就是一个强迫症,大家在他手底下干活, 都不适应。

宫律早就到了, 他看到项云黩晚了这么多, 扫了他一眼, 继续安排工作, 两人一队进行排查, 和各个区的分局都保持联络,誓要把那个流窜到江城的通辑犯给捉拿归案。

发布完了任务,他看了看项云黩:“项副队就坐镇警局,有什么事及时联络,昨天的旧案卷有有什么线索及时汇报。”

小周第一个忍不了了:“宫队,这些死案卷光看能看出什么新线索来,神仙那也破不了啊。”重大犯罪必须追诉,但一般大家心里都有谱,过了一定年限,再破案的概率实在太低了。

何况就算发现了线索,那也是项队发现的,及时给你汇报?好让你抢功劳吗?

项云黩看了小周一眼,小周马上不说话了,大家都知道他的意思,就是眼下的事要紧,这种鸡毛蒜皮的事儿,以后再说。

宫律扫了队员们一眼,眼下这些人还是只服项云黩,除了跟他从总局一起调过来的,都不服他,不立立威不行。

几个人都各自出任务,项云黩继续坐下来看案卷,他把灵顿路程45号那个案卷从一堆案卷里抽出来,打开案卷仔细看起来。

受害一家并不是江城本地人,而是从外地来的,来江城没多久,买了房子贷款还没还完,一家三口受害之后,找亲属都花了一些时间。

但这个凶手的作案时机刚刚好,相邻的房子只有1803,挑1803全家出去旅行的时候潜入,用极端残忍的方法杀掉了一家三口。

男主人倒在门厅,女主人在厨房被杀害,至于这家的孩子,才七八岁的男孩,按现场痕迹看,是被杀手从沙发底下拖出来残忍杀害的。

直到1803一家人旅行回来,发现隔壁有臭味传来,叫来物业才报的警。

现场照片上血流了一地,血迹都已经干涸了,把地板都染成了红色。

项云黩点了一根烟,想到中介说的那几个大学生,上网搜索凶宅探秘直播,还真被他找到了,虽然宣传的时候给凶宅的具体位置打了码,但一看小区就是灵顿路45号。

点开视频看了一会儿,项云黩就知道一共两个人,其中一个主播,另外一个拿器材,两人头上都戴着有小灯的工具帽,还挺像那么回事。

从进小区开始,主播就跟观众们详细描述这件凶杀案,语言很耸动,又说了很多凶杀案之后八号楼闹鬼的事。

也都是些恐怖片的套路,阿娇拖着项云黩看了好几天的恐怖片,他都已经有点审美疲劳了。

等进了八号楼,主播又开始煽动气氛,说楼里很阴冷,灯也很昏暗,他还像模像样的拿出佛珠什么的“求菩萨保佑!”,一边啰嗦个不停,一边感谢打赏。

这个主播还是新人,去凶宅就是为了吸引眼球,整个平台做恐怖直播的人少,但有好奇心的观众多,他在十八楼的楼布转了一圈,就收获颇丰了。

项云黩叼着烟,看他们走到1804门前,给门口的菩萨摆上了供果,还点了一柱香,两人老老实实拜菩萨,观众更加感受到了那种恐怖的氛围,谁没事儿在空楼面上供菩萨。

于是这个主播的打赏就更多了。

其实这类节目一般都带有表演的性质,只是两人挑的题材好,演的时候就算略带浮夸也不觉得假。

可直播的后半段黑屏了,只能听见各种音效,和两人的惊叫声,因为没有视觉冲击,所以弹幕开始骂主播骗钱不要脸。

再后来这个直播号就被举报封号了。

项云黩让平台递交这个主播的完整资料和联系方式,他想问问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以及他们俩破坏了凶案现场,要到警局走一趟。

但平台竟然拒绝这个要求,说他们不归江城本地警方管理,有什么事让首都警局那儿出警,然后才能提供信息。

项云黩都被气笑了,但这种监管确实还没完善,要报上去,他还真得去走一趟。

这种事可能别人怕麻烦就不去了,但项云黩闲得骨头都快锈了,决定去现场拍几张照片,看看被破坏成什么样了。

阿娇到了古玩城,顺着上回的路找了钱二的店铺。

钱二刚要打个哈欠,一眼就看见了阿娇,他马上就认出来了,这姑娘长相就是个宝贝,身上还带着宝贝,他记忆不深刻。

赶紧出门迎接她:“陈小姐,贵脚踏贱地,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阿娇不跟他来虚的:“你不是要东西吗?”

钱二就知道她来肯定有事儿,这么个年纪又穿得这么富贵,还以为她手里的东西不出手,没想到是来卖货的。

既然是来谈生意的,钱二更加欢迎,把阿娇迎进去,给她倒了一杯茶:“不知道陈小姐手里有什么?”

陶俑侍女阿娇是不卖的,她留下两个,带出来两个,那两个侍女跟着她的时候久了,很知道她的心意,再说还要侍候她呢,现在她们趁着阿娇和项云黩不在家,扫地洗衣铺床叠被,十分贴心。

阿娇手上有金有玉,她二话不说,掌心一摊,露出一块麟趾马蹄金。

钱二倒抽一口冷气,赶紧把店铺的卷帘门拉上了一半,一边拉一边说:“我的姑奶奶,这东西你说拿就拿出来了?”

阿娇疑惑的看着他,不然呢?又不是什么贵重东西。

钱二又快步回到桌前,拿出他的各种设备,又是看又是称又摸的,对着这块金子折腾了半个多小时,确定就是真货。

钱二对自己的眼力还是有自信的,盯着这金灿灿的马蹄金咽了口唾沫,这东西倒是一直有人收,可谁谈生意哪有不先探探底价,摆摆谱的,这么一伸手就把东西拿出来的主,他还真是头回碰见。

本来他有一肚子生意经,可看着阿娇这么“豪爽”,心里有点儿拿不定主意,是宰她一回呢?还是放长线钓大鱼?

阿娇不耐烦了:“多少钱?”

钱二抹抹额头上的汗:“您等等,我也得找好买主不是,您放心,我这就是小本买卖,中间抽点佣金,肯定得找出价高的不是。”

这一大块金饼,钱二还真吃不下,他问:“您急不急?要是急,可能得便宜点儿。”

阿娇没钱了,她很急:“多少?”

钱二给她比了个数儿,然后又说:“这东西不会来路不正吧?”这墓还在挖掘呢,万一不是好来路,他怕把自己给绕进去。

阿娇点头同意了:“行吧。”

钱二猜测这位家里了不得,不敢狠压她的价儿,还给她留出点富余好还价的,结果人家一分钱没抬就同意了,倒让他有点不好意思,结果就听这位小姑奶奶又说“下回还找你”。

钱二:…怎么着?你们家是搞批发的?

钱当然是先收个定金,等找了买主,再把钱给阿娇,这中间他当然不止赚了一点佣金,还有一笔不小的差价。

本来想要如何说服阿娇把东西留下,结果她拿了两万块钱定金,就直接把东西放下了。

“就这么信我呢?就不怕我拿东西跑路?”钱二看她这作派,说大户出身都说低了,估计背后水很深,这东西说不准是家里偷出来卖了换零花钱的。

他心里正这么猜测,阿娇就笑了一下:“你不敢。”

钱二是个滑头,但滑头想骗鬼,他还嫩了点儿,他要真敢带着东西跑,阿娇就决定让他尝尝鬼打墙是什么滋味,经过恐怖片的开发,和郑安妮的实践,她现在业务很熟练了。

阿娇越是有恃无恐,钱二就越是不敢造次,可他实在抑制不住好奇心:“陈小姐家里是…干什么的呀?”

钱二一开始觉得陈家大概是“地下工作者”,倒斗的,后来又觉得看陈娇的样子一点不像,这种人一般都心里发虚。

阿娇扫他一眼,她觉得钱二很烦人,于是她说:“墓主人给我的。”

本来想吓唬钱二的,让他不敢动歪心思,可谁知钱二恍然大悟,冲阿娇竖起了大姆指:“厉害厉害。”

他以为阿娇家里是能通鬼神的,这个职业,要真有本事那可赚大发,怪不得上次项云黩问他要买犀角香呢,原来是干这个用的。

老韩的事儿上了报纸电台电视,全城轰动,杀警察是恶性案件,钱二认识项云黩,自然知道老韩,两边一联系,这个滑头大概猜出了事实真相。

阿娇看他不问了,拿着钱就走,钱二从后头撵上来恭送她。

钱二所谓那个玩香料的朋友,其实就是他自己个儿,略略也通晓一些这种事,偶尔也卖个八卦镜啊,小佛像什么的,从事一点传统文化的传播活动,碰上阿娇这样的正主,赶紧就想拉拉关系。

但阿娇不理他,她包里有钱,第一件事就是赶回分局,在分局门口等项云黩下班,她要请项云黩吃饭。

项云黩拿上车钥匙就往外走。

既然阿娇说那里做了法事很太平,那么那两个大学生是自导自演的“闹鬼”?昨天经过那儿的时候就觉得那地方不对劲,看了视频觉得更不对劲了,

他的直觉天生就比旁人要敏锐,还是要过去看看。

他刚一出门,就看见等在门口嘬奶茶的阿娇,现在离午饭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呢,她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项云黩放下车窗:“来了怎么不进去?”

阿娇摆摆手,帽子上的小国徽就已经像小太阳一样了,分局门口还有那么大的一个,她进去是能进去,就是不自在,而且马上就要到正午了。

虽吞了还阳符,但正午时分还是她最虚弱的时候,每天这个时候,她总要睡上一会儿。

碰都碰上了,干脆带上她,叮嘱她说:“我有事儿要办,到了地方你在车上等我,办完了事儿带你去吃批萨。”

阿娇揣着一兜兜的钱,很想请客,但她不说,预备给项云黩一个惊喜。

项云黩开车到了灵顿路45号,让阿娇在车里等着,自己进了八号楼。

阿娇本来准备睡一觉的,可闭上眼睛,怎么也睡不踏实,干脆下车,上楼去找项云黩。

18楼电梯不到,要先去17层,走楼梯上去,走到楼梯口,看见门上贴了几张黄符纸,还有两张过年时贴在门上的门神,已经很旧了,边缘卷起,看样子这里确实很久都没人了。

这一层没有住户,整个楼面落了一层灰,窗户都灰蒙蒙的,外面太阳那么大,但楼里就像是下雨天那么阴暗。

项云黩走到1804那一间,这一间的门口供着一尊佛像,还有一个小香炉,里面有厚厚的香灰,两只应该是用来放供品的盘子都是空的。

门锁被强行破坏了,项云黩皱皱眉头,这几个大学生真是不知轻重,为了娱乐连案发现场都敢进,还是要叫回警局,严肃处理。

他推门进去,想看一下案发现场有没有被破坏,刚进到厅里就觉得不对,好像正被什么人,什么东西,紧紧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