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娇点点头,在木偶身边坐下,两人坐在一处,光看眉目神态,一时竟分不出哪一个是真人,哪一个是假人。

阿娇伸手开了一包薯片,“咔擦咔擦”吃了起来,木偶目光灼灼,它是木雕的身体,不用吃喝,要不然也活不了两千年,可看见阿娇不断把吃的往嘴里塞,还是盯着看个不住。

阿娇嚼了两片,放下手上的包装,她尝过不能吃东西的滋味:“你要吃些什么?”

木偶摇摇头:“我不用吃东西。”

棺材里什么也没有,墓室叠着墓室,连风都透不进去,更别说吃的了。

纵是一棵树,承接千年的日月精华也该得道修成人形了,可木偶被镇在棺材里,才将将修出了半身。

阿娇心下恻然,她原来以为自己已经够惨了,一年只有一天能吃上斋饭,余下的日子都要嚼香烛,没想到这一个比她还惨,连吃都不能吃。

阿娇有心想伸手摸一摸她,又怕金光炙伤她的身体,

“你还能回到我身上吗?”阿娇问。

楚服想到的,她也想到了,她累积功德就是为了涅槃,可神魂缺失还谈什么涅槃。

木偶侧脸看她:“能当然是能的,可你真的愿意?”

“什么意思?”

“魄主七情,你丢掉一魄,便缺失一份感情,等到魂魄相合,缺失的自然就回来了。”木偶说完,扫了一眼房门。

楚服隔门听得一清二楚,心头一悸,若是这一魄回到了娘娘的身上,那么…同心盅会不会起作用?

阿娇明白了,这一魄回归,她的爱恨便全了,她会痛恨刘彻,痛恨王氏,刚刚木偶感情强烈时,她便头疼难忍。

“你先将如何合魂告诉我。”

木偶戳着电视摇控器:“这还用问我,问楚服不就知道了。”

楚服从房中飘出来,两个阿娇,她一个都不敢看,阿娇什么也不知道,还一派天真,只是忧心合魂之后,她会讨厌项云黩。

而木偶阿娇,虽只有一魄,却知道她的心意。

偶人目光泠泠望着楚服,楚服的心意便似山间月,倒映在泉水间。

楚服跪坐答道:“用银针从它眉尖将那一魄取出,只是这一缕魄离体太久了,恐怕不能融合。”

木偶抿唇看了楚服一眼,楚服只望着阿娇,她问:“娘娘以为如何呢?”

阿娇攒眉思索,她握着手机,她想项云黩了。

楚服一看见阿娇的脸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她垂眉说道:“娘娘先用饭?”

阿娇确实饿了,整整一天她就只吃了酒店的早餐,点了凉皮羊肉,东西还没送来,项云黩的电话就打进来了。

阿娇握着手机跑回房里接电话,点开视频,看见项云黩的脸,脆声叫他的名字:“项云黩!”然后大声告诉他,“我想你了!”

项云黩笑了:“我也想你了。”

这一句比阿娇的声音要低得多,仿佛怕人听见,阿娇刚要问是不是有人在,就听见白美兰的声音:“娇娇什么时候回来啊?”

项云黩也不算说谎,他说阿娇回西市上坟去了。

阿娇看着项云黩的脸,又以听见白美兰的声音,咬咬唇:“我就快回来了。”

楚服把吃的送到门边,听见阿娇跟项云黩撒娇,娇声娇气的告诉他:“我特别想你。”

阿娇要抱要拍,还要了一百下亲吻。

楚服将食物放在门边,转身就见木偶看着她,冲她伸出手:“我想躺到床上去。”

她不能抱,自然要楚服抱她,楚服飘然过去,将她牢牢抱在怀中,一步一步飘进房内。

作者有话要说:补齐

阿娇今天合魂了吗?

阿娇今天投胎了吗

怀愫/文

阿娇在房内跟项云黩视频, 问他:“你的事什么时候办完?什么时候来陪我嘛?”

项云黩嘴里“唔唔”两声,伸手把白美兰推出门外,门一关上, 语调立刻就软了:“等办完了,我马上就过来, 你想住几天就住几天。”

那个手上有刀疤的男人, 确实就是十年前鬼楼中盗窃伤人的盗窃犯。

这些年,他因为抢劫盗窃已经二进宫了,但这桩十年前的旧案, 一直都没审问出来, 他的犯罪行为被火灾掩盖。

项云黩审问他,花了一点功夫。

阿娇才不相信他,他的年假都是有数的,哪能一直陪她, 她现在是又想让项云黩赶紧来陪她,又害怕项云黩来。

万一他看见木偶人呢?

她比鬼都不如,她是个魂魄不全的鬼, 在地府里都低一等。

怪不得舅舅给她这样多的陪葬品, 外祖母母亲和王氏都不在了,只有舅舅等着她,舅舅是不是死后知道了实情,所以特意等她,想补偿她的?

心里这么想,脸上便有些落寞, 扯着睡衣带子:“项云黩,我想你。”

项云黩拿着手机跑到阳台,一晚上这么多甜言蜜语,说得他心都化了,看着阿娇在视频里蹙眉鼓嘴,伸手摸摸屏幕上的她:“那我明天就过来。”

把审问的事交给姜宸。

“别!”阿娇立刻摇头,她还没拿定主意呢,她说,“还是你的事要紧。”

反正她的事拖也拖了两千年了,再等着几天,那也没什么大关系。

突然就成了懂事、听话、特别支持男朋友事业的乖乖女朋友,项云黩笑了:“真的不用我马上过去吗?”

阿娇摇头:“真的不用。”

“那你们今天干什么了?”项云黩仿佛是随口一问。

阿娇两只眼睛溜来溜去:“没,没干什么呀,哪有什么我们。”

“你跟你那个鬼朋友,没有出去玩吗?”项云黩面色如常,看她吓得脸都白了,立刻收了试探,安慰她,“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玩。”

阿娇松一口气,重又躺到床上,舒舒服服翻了个身,摇着脚答应了,原来他连楚服的名字都记不住,之前真是自己吓自己。

对面叽叽咕咕说个不停,楚服在房间里听得真切,木偶觑着她的脸色,伸手拍一拍她:“看电视吗?”

它才刚从棺材里出来,眼前事物虽然新奇,但学得很快,还问楚服:“我能不能洗个澡?”

楚服一怔,木偶刚出棺材时还衣饰鲜亮,倒不是王氏有意待她好,而是木偶与真人越像越好,阿娇穿用什么,这个木偶就穿用什么。

但一离开墓室,她身上的衣裳就渐渐破坏,好像千年时光终于在她身上流转,鞋子底都破了,露出一双木雕的小脚。

“不能。”楚服说道,水浸火烤都是折磨手段,用在桐木人身上,那就是折磨阿娇。

木偶叹一口气,伸手扯过被子,盖住自己的脚。

“但能用毛巾擦洗一下。”楚服立时心软,把木偶抱进浴室,要将它放在浴缸里时,它两条胳膊紧紧抱着楚服的脖子瑟瑟发抖。

“这东西,长的像半个棺材。”它躺得太久了,看见一切方的东西都害怕。

楚服经不住轻拍它两下,哄它说:“那我们坐着擦洗。”

把它抱坐在在洗手台上,放出热水,绞干了毛巾替它擦洗身体,木雕的躯体竟也玲珑有致,楚服让它抬手,它便抬手,让它转头它就转头。

楚服替它擦完身,套上一件酒店的浴袍,越是看它的样子,就越是对它精心:“等一等。”

她把阿娇看的杂志拿到房间里来,放到木偶的手里,问它:“你喜欢哪一件?”

杂志上印着许多漂亮的裙子,木偶从没见过,把书翻得“哗啦啦”的,嘴时啧啧出声,指着一条吊带睡裙问:“这件好看。”

楚服就要替它把这衣服剪下来烧了,再穿到它身上。

可木偶摇摇头:“我还是喜欢原来的衣服。”

它还想穿汉服,楚服也一身汉服未曾换过,阿娇给她烧了那么多衣裳,后来看她只穿汉服,就在网上买了许多套,一股脑全烧给了她。

楚服看看木偶,那件红宫装已经破烂得不能再穿了,她取出一件自己的衣裳,给木偶换上,还替它梳头。

照镜子的时候木偶笑了,它伸手摸摸自己的头发和领口袖口,对楚服说:“谢谢你。”

楚服将它安置在床上,飘到阿娇的门边,阿娇已经裹在被中睡着了,手机还放在一边,电话还没挂断,凝神还能听见项云黩的呼吸声。

楚服退出屋门,将门关上,回到床畔,木偶正在等她:“楚服,我一点也睡不着。”

它睡得太久了,躺下去便害怕,楚服问它:“要不要去看看月亮。”

就像她们在汉宫时一样,到殿前看一片清浑洒在阶上,木偶微微颔首,用兴冲冲的口吻说:“我已经好多年没看过月亮了。”

楚服将它抱出,攀到屋顶,今日月色大好,木偶半身坐不稳,就靠在楚服的身上,抬头望着月亮,许久才道:“这个月亮跟汉宫月相比,倒没怎么变幻。”

日月不变,沧海桑田。

木偶望着月亮久了,就靠在楚服怀中睡了过去,楚服明知它是木偶,根本不会感觉到冷热,明明可以在此修炼,修炼完了再带它回去。

可还是先将它抱回屋中,才又回到屋顶,重新修炼。

直到月□□华在体力修得圆满,才又回到房中,木偶依旧还是那个姿势睡着,双手交握在胸前,上半身肌肤如雪,鼻尖挺翘,羽睫轻轻颤动,好像她真是个活人一般。

楚服坐在床畔,半晌才躺下去,陪这人偶一同入眠。

第二天太阳刚升起,楚服就醒了,她一睁开眼睛,先看人偶,人偶身上有阿娇一魄,万万不能出什么问题。

木偶早就醒了,她躺着不动不出声,冲楚服眨眨眼睛,楚服露出一点笑意,将她抱起来,抱到梳妆镜前,为它梳头。

头发一散开,楚服便皱起了眉头,昨天还是一把光可鉴人的乌黑长发,今天却失去了光泽,梳子轻轻一梳,掉落下十几根来。

木偶惊呼一声,抬起手掌,掌心现出木色,它大惊失色,扯住楚服的袖子:“楚服!我是不是要死了?”

阿娇揉着眼睛过来看,昨天这木偶还栩栩如生,这才过了一夜,头发也枯了,手掌也变了,它本来能很容易的举起东西来,这会儿弯曲手指都有些费力。

楚服眉头紧皱,如临大敌,掀开它的衣裙一看,下半身木质已经裂出细小的口子:“不好,它就要失去效用了。”

若是在木偶开裂之前,还不将一魄取出融合,那这一魄就会随着木偶消散,阿娇的魂魄就永远也无法完整了。

“那怎么办?”

木偶伸手想要触碰阿娇,可它的指尖还没碰到阿娇的袖子,木头便被金光灼烧,指尖一缕青烟,木色立时焦黑。

它缩回手指,呜呜咽咽:‘我还没活,我不想死。”

用阿娇的声音,说出阿娇的心声,阿娇盯着木偶,又抬头看向楚服,惶急害怕,事情来的太快,她根本来不及想办法。

说话间,木偶被灼烧过的手指便不能动弹了,除了颈项还能缓缓转动,两条胳膊骤然无力,垂在身边,轻微摇晃。

裙间露出来的木头身体,裂缝越开越大,木偶的眼珠也失去了光泽,原来一双人的眼睛,变作了黑玉石。

木偶还保持着刚刚的姿态,目光直定定的望着阿娇,只是那双眼睛已经无法转动了。

楚服急道:“娘娘,试试能不能将渡一些修为给她。”

它要是“死”了,阿娇的一魄就消散了。

人偶有阿娇的精气精血,她们本来就是一体,若是这具木偶能够承接功德金光的修为,那就能为她们多拖延一点时间。

阿娇没学这个,可她看楚服无数次将修为渡给胡瑶,学着楚服的样子,用神识抽取一线金光。

这一线金光似针一般细小,阿娇怕木偶承受不住,谁知金光入体,竟参与偶人渐渐融合。

黑玉石的眼睛复又明亮起来,眼眶中又能映出楚服的身影,楚服微松一口气。

人偶虽然眼睛能够转动了,但举动还是迟缓,手指只能够微微动作。

只是一线金光,阿娇却大汗淋漓,她没想到会这么累,楚服忧心忡忡,靠这个办法不能长久,还得赶紧合魂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头疼睡了一天

想想还是爬起来更新了

大家不要嫌弃短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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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娇今天合魂了吗?

阿娇今天投胎了吗

怀愫/文

木偶将那一线金光修为纳入体内, 金光却只滋养了它片刻,还未在体内轮转,就隐匿不见。

但它得到滋养,到底比刚才好了许多。

阿娇看着这具木偶直发愁,不合魂罢, 那一魄便丢在体外, 她再修行也是补漏用的。

要合魂罢,她又恐惧人偶说的那些话, 咬着指甲发愁, 偏偏这时候,胡瑶和柳万青都不见妖影。

胡瑶正在幻化人形的关键时刻,柳万青将她带回洞府,是为了替她护法。

她在青丘化形时有族中长老为她护法抗雷,可长老已经老的胡子一大把了, 她不愿意再让长老替她扛化形那道天雷。

本来以为她修炼很慢, 怎么也得再等一百年,谁知道柳万青一闲下来就给她渡精气,精气吸着吸着, 屁股就痒痒得很。

靠着大柳树磨了半天,才发现自己一下长了两条尾巴,怪不得痒得要命。

胡瑶本来苗条, 一弯身体就能咬住自己的尾巴, 可她在阿娇那里胡吃海塞, 天天炖鸡炖鸽子, 吃成了一个胖球。

一弯腰就滚了出去,在草地上滚得老远。

柳万青坐在竹屋檐下喝茶看书,抬眉一看,手里握着的古卷差点被捏碎。

胡瑶一骨碌爬起来,她还以为柳万青没看见她的窘事,又迈着短腿颠颠跑到树边,用老树皮蹭屁股。

柳万青抿着嘴,等她蹭得全身舒爽,趴倒在草窝上眯着眼睛晒太阳的时候,伸手扔了个杏脯给她。

告诉她说:“那是我的本体。”

“咔擦”一声,胡瑶把杏仁核咬裂了,这死木头肯定是故意的!

胡瑶渐渐长大,柳万青洞府之前劫云凝聚,先时只是一朵两朵,如今重云如盖,云层之中雷电隐隐,只等她再化成人的时刻,这道雷就要打下来。

这洞府是他成精之后,历时百年才建造出来的,扛一道雷绰绰有余,只等她再化身成人,才能带她回到江城。

阿娇不管打几次电话,都是无应答,她扔掉手机,要不然就让楚服替她合魂?

接下来的半天,木偶时不时便要开裂,有一回连眼睛珠子都裂开了。

阿娇便时不时要替它渡一线金光,一个上午过去,阿娇累得趴在沙发上起不来,她对木偶说:“你也不能把我当成充电宝啊!”

再这样下去,她就吃不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