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路茫茫都是人,身后一个推一个的挤上来,他想问问自己怎么会在此处,可身前身后都是懵懂鬼,不管他问几声,都无人回答。

他心中藏着个火团似的影子,仿佛缺失了重要的一瓣心窍。

响鞭一下抽在项云黩身上,鬼差跑到他跟前,一般鬼入黄泉全无神识,只会跟着前头的人走,没想到这个竟然还能跑:“你跑什么你?你跑得了吗?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

瞪眼一看,看见他胸口的那块铁牌子,原来是救过他一命的江城鬼差,立刻与项云黩勾肩搭背:“兄弟,你怎么在这儿?”

项云黩茫然不解,他下颔收紧,十分警惕的问:“这是什么地方?”

眼前愁云惨雾,耳边是鬼哭狼嚎,项云黩还以为这是一场噩梦,可噩梦不该这么真实。

西市鬼差又问:“你这是遇上什么事了?”

项云黩定神想了一会,一点都记不起来。

鬼差咧咧牙,用鞭子手柄挠挠后背,这下明白了,他这是刚死,突遭变故,神志不清:“得咧,我送你出去。”

将项云黩从队伍中拉出来:“走走走,你赶紧回去,一刻都拖不得!”

一路走一路说:“如今那可不比百来年前了,那会儿死人不烧,还能拖几日还阳,没烂坏之前都能活,就算是烂掉几个手指头那也勉强能凑合。”

“现在死了人,全推进焚化炉里,晚一刻就是真晚了。”

黄泉没有回头路,他叮嘱项云黩:“呆会你跟着我走,千万不能睁眼,不管是谁在后面喊你,你都不能回头。”

鬼魂出黄泉,眼前所见俱是刀山火海,无数地狱中的冤魂都会变作亲人模样,将他留在黄泉中。

项云黩脚下踌躇,好像自己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可他偏偏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鬼差又拉他一下,这人可是死的时候砸了脑子?自己的生死竟然不放在心上!

拉扯着他往前推,看他有些呆傻,扯了块黑布蒙住他的眼睛,拉着他的胳膊往外送。

刀山火海他看不见,可耳边总有一个女孩在哭,呜呜咽咽,声音一起就像在揪着他的心口,她越哭越凶,委屈极了。

“项云黩,你怎么不要我了。”

西市鬼差大喝一声:“滚开滚开。”手中响鞭一打,冤魂便退开几步,没一会又围上来。

依旧哭泣:“项云黩,你怎么不要我了?”

项云黩茫然立住,心里觉得这个声音熟悉至极,想伸手揭开黑布,看一看女孩的模样,被鬼差按住手:“不能回头不能看,只要看一眼,你就出不去了。”

这些冤魂会圈着他拖入地府。

他四处鸣鞭,却吓不退源源不断扑上来的冤魂,这些冤魂怨气不散,在黄泉路上徘徊,不许生魂还阳。

项云黩站住了不动,他神识受损,却下意识的知道这个声音的主人,对他很重要:“是谁?”

是谁在叫他?

鬼差捂住他的耳朵:“没谁没谁,想不起来就别想。”拖着他往回跑,有鬼差护航,那些冤魂不敢过份,但也一样花样尽出。

“项云黩,我好疼啊。”

“项云黩,你抱抱我。”

“项云黩,我要一百个亲亲。”

一句叩一下心门,这个声音在他心间滚了几个来回,滚得他心中绞痛。

再有几步就送到了阴阳界,那一声声的呼喊越发动人,直钻进项云黩的脑海中。

有个声音细细的,轻轻的,小心翼翼:“项云黩,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项云黩猛然拉开眼前黑布,张嘴便说:“不是!”否认之后也没看见深藏心中那道红火色的影子。

那声音一下就消失不见,耳内俱是冤魂得意的笑声,鬼差跺脚道:“这下完了!”

冤魂化作黑雾,缠绕着项云黩的手脚,要把他拖往地狱深处,两片柳叶横飞出来,柳万青一把提起项云黩,把他扔出了阴阳界。

冤魂还不肯放,黑雾弥过界碑石,柳万青返身大喝:“找死!”

那些跑得快的冤魂堪堪伸出鬼爪,碰到柳万青的法术,立刻化作一团黑烟。

项云黩指尖一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胡瑶守着他,都开始打瞌睡了,土娃和她轮番守夜,看见项云黩醒了,戳醒胡瑶,胡瑶

惊喜出声:“你终于醒了!”

项云黩支撑着身体,想要坐起来,可连指尖都抬不动,嗓音喑哑,问她:“你是谁?”

胡瑶一点也没觉得不对劲,项云黩本来就没见过她变成人的样子,她赶紧把尾巴给藏好,告诉项云黩说:“我…我是陈娇的朋友。”

这可怎么好,要怎么告诉他,阿娇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团小火苗。

项云黩确认胡瑶并没有恶意,但他一时想不起来自己怎么会到这里,昏迷之前又发生了什么事。

他迟疑的开口:“陈娇,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土娃:完犊子了,这人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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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队今天酒醒了吗?

阿娇今天投胎了吗

怀愫/文

胡瑶大惊失色:“你你你。”

还没等她“你”出个所以然来,项云黩就又晕了过去, 他身体再强健, 也是个刚刚还魂的凡人,要肉身与灵魂契合, 起码得在床上躺上十天半个月。

柳万青斩断地狱冤魂, 回到胡瑶身边,看她一脸震惊, 问她:“怎么?他没活?”

胡瑶咬着唇,满脸纠结:“活…倒是活了。”

可他不记得阿娇了, 等阿娇醒来, 发现项云黩不记得自己, 那还不水漫金山?哭都要把胡瑶给哭死。

柳万青眉头一蹙, 查探项云黩的神识,他神元精魄没有一丝缝隙, 就像不曾受过重创, 他未受之前就已经感知敏锐, 等这次好了会更甚以往。

柳万青沉吟片刻,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他可能是喝多了。”

胡瑶张大了嘴, 喝多了是几个意思?

“孟婆酒非凡人能够消受。”项云黩虽然有个鬼差的身份,但他依旧是凡人, 半滴就足够了, 阿娇一口气把瓶里的都倒给了他,可不就把他喝多了,喝醉了。

“那可怎么办?”胡瑶急得尾巴摆过来摆过去, 一时泪眼婆娑,问柳万青,“你说,她是不是故意的?”

柳万青顿的片刻:“大约是手抖了。”

胡瑶把眼泪憋了回去,想想也是,让项云黩忘了她,好再谈恋爱再结婚,一百个阿娇一百个都不会这么干。

既然是喝醉了,那他什么时候能酒醒?

柳万青摊开掌心,掌中魂火簇簇跳动,仿佛一阵风就能灭。柳万青将阿娇放入白玉瓶中,玉瓶通身散发宝光,一看便不是凡物,魂火得到滋养,火苗都壮硕了些。

他瞥了胡瑶一眼:“不记得,反而更好。”

胡瑶尾巴都竖直了:“你胡说什么!”

柳万青举着玉瓶道:“她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恢复,凡人的寿数不过百年,他可能等不到那个时候。”

胡瑶先又红了眼圈,要哭不哭,她下定了决心:“她既然替我担了雷劫,我便欠她一个恩情,要怎么办才行,你告诉我,我去办。”

她不行,还有族中长老呢,就算是青丘欠了她陈娇一个人情。

柳万青伸出手指,戳上她的额头,把她戳的往后一仰:“还用不着你。”

凭空消失了一个人,这事怎么也说不过去,还有漏洞在补,那一魄做的恶事,也是时候起底了。

他们说话间就要走,土娃急了,他一个外来务工的鬼,还能到什么地方去,胡瑶看了它一眼:“来。”

土娃虽然听不懂,但它一看胡瑶摊开掌心,就蹦了起来,跳到胡瑶的掌心,叽里呱啦夸了她一长串。

柳万青扫了它一眼:“你倒会拍马屁。”

胡瑶惊了:“你还会说泰语呢。”果然活得长就是占便宜,比如那个坏阿娇,虽然修炼条件差,但也扎扎实实用功了两千年。

不像她,顶多也就修炼了个七八十年。

土娃跳到胡瑶身上,柳万青和胡瑶浮到半空中,土娃本来以为他们会来一次拉风的御剑之旅,没想到柳万青藏在云头,打通了110:“同志,我要报案。”

胡瑶和土娃一同侧目。

没一会儿警车就来了,下来几个警员把项云黩抬上了车。

柳万青使了个障眼法,他们看见的还是项云黩受伤的模样,监控一查,确实有几个人把他从车上抬了下去,屋里还有打斗过的痕迹。

这些还在其次,这栋别墅的第三层查出了许多汉朝古董,西市警方推测这是一群文物大盗,项云黩发现了他们的犯罪事实。

监控拍到的那两个男人很快就被抓住了,他们俩供出的证词匪夷所思,说绑架项云黩是因为听了大师的话。

大师虽然年纪不大,但有大神通,只要他们诚心替大师办事,就没有什么心愿不能圆的,他们这个门派,还有个鼎鼎有名的大师姐,影后章荻。

西市做笔录的两个警官都呆住了,这种案情,有多少年都没听过了,这俩看着也不像是精神有问题的样子。

没想到他们还真拿出了跟章荻的合影,是在大师的法会上,因为西市是大师的诞生地,所以才有这种殊荣能请到大师办法会。

“这得算是邪教呢还是传销呢?”一个警员问另一个警员。

“我看这俩没什么大差别。”

案子因为牵扯到大批量的文物,别墅又确实是在章荻的名下,西市、京城两地的警官联合办案,这位影后从片场被带回了警局。

大师在京城的别墅也被查封了,证物照片触目惊心,还有一对双胞胎,据说是从乡间买来的,因为八字极阴,能见鬼物。

这就又牵扯到了买卖人口的案件,案子雪球似的,越裹越大,变成了一桩大案。

到大师别墅里求神通的名人们都被请进局里“喝茶”,只有章荻至始至终都不肯相信大师是文物大盗。

胡瑶悄声问:“这个文物大盗到哪儿抓去呀?”阿娇都已经变成一团小火苗了。

“她不见了又要怎么解释啊?”

整个圆梦司都活动起来,补这个大活人突然不见了的漏洞,写了十来个小剧本,最后是兔子妖的剧本被采纳了。

她干脆把阿娇给写失踪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栽赃到“大师”身上,被文物大盗给带走了。

胡瑶翻着剧本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响亮的吸了下鼻子:“至于吗?有必要非得这么虐吗?”

项云黩喝醉了,还喝过了头,他的记忆回到了阿娇出现之前,韩刚失踪案的时候。

胡瑶一边偷看一边忍着眼泪,就像阿娇没在世间走这遭。

姜宸陪在病房里,给项云黩剥橘子,他从没干过这个活,但干的小心翼翼的摆在碟子上,送到项云黩嘴边。

“你是说,韩刚的案子已经破了?”

项云黩刚刚醒来,这大半年的事,他一件都想不起来,医生说是头部受了撞击,颅内有处淤血没散,压迫了记忆神经,等到淤血散了,也许就能想起来。

“啊。”姜宸点点头,低头不敢看他的眼睛,“项哥,你要吃石榴不?”

这个剥起来费劲,项云黩就不会问东问西了。

“是怎么破的?”

姜宸拿起个石榴,用小刀刮皮:“就是你带着我去陈家浜,在鱼虾塘里把老韩的尸体挖出来的。”

项云黩沉默了一会,他再一次接收这个信息,心中依旧不好受:“是在什么时候?”

姜宸已经有心理准备了,项云黩是肯定要问案件细节的,但他能说的很少。

“八月底的时候。”

“谁提供的线索?陈家浜的村民?”项云黩凭直觉发问,“你把那天的事仔细跟我说说。”

姜宸就快招架不住了:“项哥,医生说了,你现在要少思少想多休息,你先休息好了,回去再看案卷。”

姜宸说完就想打自己的嘴,韩刚那个案卷里没提到陈娇,可张峰的案子,1804的案子绕不开陈娇。

白美兰也跟着赶到西市,她在儿子面前一声都没哭,看了看裹在儿子腰上的纱布,眼眶发红,可一个字都没提起陈娇来。

儿子是个认死理的人,因为他的缘故,女朋友不见了,他铁定过不去这个坎儿。

她一来就把病房里里外外都收拾了一遍,这都要过年了,怎么也得喜庆点。

“妈妈给你炖了一只鸡,我问过医生了,你伤口愈合的很好,可以吃了。”两只碗一只盛汤,一只盛了两只鸡大腿。

项云黩喝完了汤,两只鸡腿一只都没动,白美兰看了一眼,眼睛又红了,一只是留给阿娇的,一只是给乖乖的。

“吃掉,这鸡我炖了几个钟头,一点也不许浪费哦。”

项云黩这才拿起筷子,嚼了两口又吃不下,他盯着面前的碗,问白美兰:“我真的,没有忘记什么重要的事吗?”

白美兰背着身替儿子收拾衣服,摸出洗发水,忙忙碌碌的准备给儿子洗个头,拿着盆出去接热水:“有什么事啦?你能有什么事?”

说完关上门,门一关就撑不住了,眼泪断线一样掉下来,问丈夫:“你找的人打听到没有?”

白道找不着,黑道的也找了,陈家做生意总认识那些人,能问的都问了,就是没有音讯。

“这种事,没有消息反而是好消息。”陈松良安慰妻子,拍拍她的背,“这事我们以后就不要再谈起了,他现在不能再受刺激。”

项云黩外伤好的差不多,白美兰接他回家,家里那些小碎花的家具沙发全都换掉了。

“你先在沙发上坐一下,妈妈给你倒杯茶。”白美兰跑进厨房忙碌。

项云黩坐了下来,屋里的家具都换了新的,他觉得很不适应,站起来往楼梯上去,他的房间是正对着楼梯的第一间。

可他脚步一顿,往左边那间走去,握住手柄,轻轻推开,屋里的床桌都铺着一层白布,就跟白美兰走的时候一模一样。

可为什么,他总能听见有一个女孩,在叫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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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来了拜年催生黄金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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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娇今天还魂了吗?